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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之境>传说殿堂>原创集锦>宿命的旅人>第二章


第二章 黑袍:失窃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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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隆”一声,洞穴猛烈晃动。柯洛比耳晕目眩站立不住,扑倒在咏者身上。

  “对不起……”少年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才依墙站稳。身上沾满了泥浆,头顶还不住的掉灰下来。

  烁星咏者却没有听。他仰起头似乎完全看不见面前之人,然后哆嗦着抓着少年的衣角站起来,嘴角似乎有着不经意的抽搐,眼中异样的光线穿过柯洛比的身子直盯着后面。

  “欧斯莫伊……”

  “什么?”余震的闷响中少年听不分明。

  “欧斯莫伊……”声音在颤抖,淡蓝微光下咏者的脸扭曲得厉害。

  吼——

  大地在摇晃,狭小的洞穴里一阵天昏地暗。柯洛比扶住了咏者,勉强没有再次跌倒。震动扬起的灰尘在洞穴中弥漫,少年被呛得咳出眼泪来。“咏者阁下,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气息稍缓,柯洛比急着说。看这样余震不断的样子,似乎马上就会塌下来。

  咏者依然自语,完全没有听到柯洛比的催促。他老迈的身躯随着震动左右摇摆。

  柯洛比再不能等下去,抓起咏者的手就向外跑。咏者僵硬的走了两步,突然回过神来,将手抽回去,平静地说:“你走吧。”

  “可是……”

  烁星咏者将头扭开,不让少年看见其闪烁的目光:“你帮不上忙——去叫斯特里亚来。”

  柯洛比想追下去,然而又一阵强烈的震感令他寸步难行。  

  烁星咏者已经进到里面,柯洛比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咬住下唇:“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巨响,大量砂石迅速在洞口堆积,将出口掩埋得严严实实。

  “请等着,我一定把爷爷叫来!”透过砂石和尘嚣,话语传到咏者耳中已经模糊不清。

  真是一个好借口,不是吗?咏者听柯洛比的脚步声远去暗自想到,年轻人还真是心机单纯啊。斯特里亚吗?也许吧。

  他回头去看开始坍塌的龛笼,那大地呼号依然掩盖不住的沉重的呼吸。

  我不能等到斯特里亚,他叹一口气,闭上双眼不去想那些琐事:现在是需要囤积力量的时候。

  淡蓝的光线也暗下去,黑暗中传来细微的“噼啪”声,洞穴内壁裂开无数细小的缝隙。随着震动的加剧,隙缝渐渐变长、分叉,最后渗出水来。但咏者已经完全看不到、听不到,他没有了知觉。口诵着从初代咏者传承下来的咒语,他的心灵进入了波澜不惊的平静状态。

  这一刻,时间开始在这里停滞。

  也许现在还来得及,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然后是无尽的黑暗。

  藤道望不到尽头。少年飞快地奔跑,向着上方蓝色的光明。如果可能的话,他恨不得从墙上穿个洞钻出去。快了,他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下就到了。但到底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连自己也不知道,一路跑来没有发现任何出口。道路从来没有显得如此漫长:向下望去,被掩埋的洞口已经远远的缩成了一个小黑点,而前方却没有终点的迹象。

  跑!跑!腿已酸痛,气喘吁吁。脚步慢下来,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额头上的汗水大滴大滴的流下来,沾湿了背心。还没有看到进来时的平台。

  震动!咔嚓一声,身后一大段藤道从树壁上甩了出来,掉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柯洛比抓紧树壁躲过一劫,等到震动稍有平息便加快步伐继续向前。我要出去,他跑着向上望,一定就在那里,视线刚巧看不到的地方!抹去额头的汗水,感到脚步越来越重,迈出的距离越来越短,双眼眩晕,就连身体也似乎在摇摇晃晃了。“哎哟”一个不提防几乎摔倒,急忙撑住藤道,右手扶着树壁想要站起来。

  吼……

  巨大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吼叫,和着猛烈的气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灌了上来。咏者!柯洛比心一紧。分心之下控制不住平衡,身子一下子滑出,再也抓不住依靠,少年惊叫一声,顺着倾斜的藤道掉入无底的黑暗。

  下坠!心怦怦直跳,几乎要从胸膛里冲出来。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却根本抓不住一根救命稻草。在绝望的眼神中,少年忽然看到自己指上的戒指。

  魔戒……

  “Ott nawi ereh wot emtnesd naro odeh tnepo!”少年大声叫喊,声音淹没在呼呼风中,连自己也听不见。他现在只能希望戒指剩下的魔力还足以支持这个名为“传送门”的法术。

  虽然还是第一次使用这个咒语,魔法成功所独有的嗤嗤作响竟是如此的亲切。一瞬间柯洛比甚至忘记长久以来对法术的不快。下方迅速出现一圈淡蓝色的光晕,在身后张开一个一人大小的五芒星,恰好将掉入其中的少年整个儿包围。

  蓝色调充斥着视野内的一切,柯洛比紧紧闭上双眼。

  “外面!”他大声喊:“我要去外面!”

  扑的一声闷响,柯洛比重重摔到地面,腰好痛。撑着爬起来,地面湿漉漉的,柯洛比愣住了。

  这里不是孔奥纳吉。举目四望,看到的只有茫茫雾气。白湖在哪里?北芥树又在哪里?他来到了外面,却不是自己期待中的“外面”。

  见鬼!柯洛比忍不住骂道,心里焦急万分。他反复重施魔法,戒指毫无反应。看来戒指中的魔力已接近耗尽,无法支撑如此规模的咒语。

  如果现在有一根法杖该有多好。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不,我不要当法师。柯洛比使劲甩甩头。我不会走别人安排好的路线。

  可面前的浓雾就像自己的未来一样缥缈无端。少年恼火地双手抱头,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自从十岁以来他几乎从未离开斯特里亚半步,现在突遇变故,一时间心乱如麻无法决断。离开这里吗?反正都走丢了,说不定瞎猫遇到死耗子,还能找到回去的路:这是侥幸的心理。刚站起身,转念一想,不对!也许待在原地比较好,说不定爷爷会顺着魔法的痕迹找过来……左右为难中,四周光线隐约亮起来,大概是黎明时分了。算了!他终于下定决心站起来,忽然听到浓雾的后面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距离太远不能肯定。

  顺着声音寻去,来到一片橡树林前。话语声从树林正中传出,逐渐清晰可辨。这声音苍老如雾气般舒缓,厚重的语调中有一种只有时间才能产生的沧桑:

  “

   我看见日出日落依然

   我看见流水去而复返

   却不见黄叶飘零痕迹

   时光飞逝,年轮盘旋

   ……

   ”

  偷偷探出头,看到一株老橡树。虽然雾气缭绕,仍看得出它已早过了枝繁叶茂的时代,稀稀拉拉的树叶就像古稀老人的头发般零乱无章。那声音仍自喃喃不休,柯洛比瞪大眼睛四处寻找,却找不到说话的人。

 “……

  不能忘往昔之日

  水悠悠风声飒爽

  不能忘……”

  “谁?谁在那里?”柯洛比怯怯喊道。他并不想打搅别人,可实在没办法找到目标的踪影。

  吟诗声停下来,微微停顿然后缓缓说:“我,老高根。”

  “老高根?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柯洛比举目四望仍然看不见人影。

  “我就在这里,年轻人——在你的面前。”

  “面前?”柯洛比大起胆子走到橡树跟前,更加疑惑,“我的面前只有一株老橡树。”

  “年轻人,难道你的双眼真的被雾气所蒙蔽?竟然如此视而不见!——还是你的长辈根本没有告诉过你橡树老高根的大名?”那声音似乎有点生气。

  柯洛比急忙退后一步。抬头望去,几乎吓了一跳。满是疙瘩的树皮上,有着一双赤色的眼睛,半眯着,正无精打采的看着自己。

  “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原谅你,无知的少年。”眼睛下方的细缝一张一合,这就是它的嘴了,“反正我都习惯了……”橡树老高根懒懒地说,“请快离开,莽撞的少年——我还要做诗。”

  树干中部最粗壮的一根树枝使劲摆了一摆,似乎是在“挥手”送客。

  “对不起,老高根爷爷。请问你刚才看到过斯特里亚爷爷吗?”柯洛比根本没有听进老高根在讲什么,一口气问道,“他有没有经过这里?”

  “斯特里亚?……”眼睛上的树皮皱了起来,老高根沉思着,忽然睁大双眼,灰白的的瞳孔发出光来,“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小淘气,还有一个精灵,叫什么来着……欧米?不……”

  “是欧迦先生。”柯洛比急忙说。

  “对,就是欧迦那小子,”老高根一下子兴奋起来,“他们常常来这里玩……我全部记起来了,那个斯特里亚第一次见到我时跟你一样……对,就是这样……不过那会儿我还不这么老……哎,几十年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我是问刚才……”要不是柯洛比发觉不对打断老高根,天知道他杂七杂八会说到什么时候。

  “刚才……哦,刚才……我知道……斯特里亚刚学会火球术……就是那次!差点把我烧成木炭……”

  “等一下,老高根爷爷。”柯洛比觉得自己头都大了,决定直接到下一个问题。“我想到孔奥纳吉去,不知道该怎么走。”

  老高根喃喃自语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说:“什么?孔奥纳吉……嗯……我想是这边吧。”他伸出树枝指向远方。

  “谢谢你,老高根爷爷。”柯洛比跳起来高兴地说,转身就走。

  “不过再想想也许是那边……”老高根低声说,一抬眼柯洛比已经跑得老远了。

  “等一等,等一等……”老高根急忙喊,柯洛比的影子一晃而逝。“哎……现在的年轻人……”它摇“头”叹了口气,树叶懒散的响了几声。

  “嗯……我刚才诗做到哪儿了?”

  ……

  柯洛比觉得自己的精神又回来了,他忘记了身体的疲惫,大步流星的向老高根指示的方向跑。

  开始还是一些平常的树林和坡度不大的小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树间的空隙小了起来,树下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满身是刺的灌木丛,即便是能够通过的地面也磕磕碰碰的全被突出的盘根错节所覆盖。柯洛比捡了根断枝作为拐杖,同时不得不仔细留意脚下以免被绊倒,好几次他甚至绕了一大圈以找到一道能够通行的小径。喘着粗气停下来,背上的汗水立刻冷飕飕的怪难受。

  树枝低压压的就在头顶纠缠,将天空撕裂成破破烂烂的碎片;树叶如爪牙张开来,密布了所有的空隙。在树干上生长着大块大块的红色斑纹,就如同病人身上的恶性皮癣,又像是刚溅上的鲜红血迹。斑点间挂着的是细长的丝线,与斑纹一样的颜色,如蛛网般从灰绿色的树叶到浅褐色的树干:不只是一棵树,整个树林都被网了起来,连凝重的雾气也被传染这种病态的颜色。

  柯洛比心中有一种不安的情绪渐渐滋生。他慢慢停住了脚步,冷风中忽然打了个哆嗦。

  稀拉……稀拉……风吹过林间,听在耳中是森林在阴森地狞笑。

  继续前进吗?少年踱着步子畏缩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树枝在黯淡的光线下仿若野兽的獠牙利齿,尚残留着上次晚宴所余下的血迹。它们看上去蠢蠢欲动想要将柯洛比整个儿吞进口里。

  喀——身后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柯洛比猛地回头,瞪大眼睛却看不到任何异常。盘曲的树干阻拦了他的视线,根本看不到浓雾后面隐藏的秘密。

  少年轻轻地向后退,抓紧了手中的树枝。这是他现在的唯一依赖。

  静寂,死一般的静寂。红色的雾气开始沉积,向少年心中积压不可言喻的恐惧。

  哧啦……

  是左边?不对,是右边。柯洛比警觉地注视着一草一木,一刻也不敢分神。他忽然有了个念头,慢慢地把左手放到唇边:“Llam ehte it。”他轻声念完咒语,只见指尖一片黄光闪过,立刻转身夺路而逃。身后响起此起彼伏愤怒的嚎叫。

  戒指又救了自己一命,柯洛比暗道侥幸。刚才他近乎是在赌博: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赌戒指还能发出一个群体束缚咒。他赌赢了,却并非代表已经逃离危险。群体束缚术的功效完全是依照释放的魔力和束缚的对象而定,自己不应期望这样就能够一劳永逸。更何况树林像是充当了野兽的共犯,故意在阻拦他的前进:树枝压得很低,只有蜷着身子才能钻过去;地面也更加崎岖,莫名其妙的会出现一些低矮的灌木,根本无法落脚。吼叫声渐渐接近,转头看去已经有憧憧的暗影赶了上来。

  柯洛比更不迟疑,没命的跳过一大片灌木林,不顾双脚被长长的尖刺划得血痕累累。渐渐的,野兽追了上来,他努力没有再回头看是怎样的情景。那些恐怖的嗥叫几乎贴上自己的后脑勺,闻得到一股腐肉所独有的刺鼻的恶臭。一想起身后那些满是牙垢的暗黄色利齿,胃中就不住的抽搐,要不是还在逃亡中,大概立刻就要吐出来。

  嘶的一声,一双爪子从背后将他的外衣撕破。

  转身使劲的一棒,柯洛比喘着粗气将那个接近自己的怪兽顺势敲开,手一麻,树枝几乎飞出去。

  只这么稍微一顿,身后的怪兽已经蜂拥而至。它们围成一个圈,将柯洛比困在中间,得意的哇哇大叫。无数双充满着饥渴的暗红色的小眼睛恶狠狠的盯住了少年,心里大概已经开始盘算早点的滋味了。

  柯洛比咽了口口水,只觉得口干舌燥。手中木棒一沉,马上握紧,手心全是汗。

  包围圈渐渐缩小,野兽与少年仅一步之遥,大约有二三十只的样子,浑身的恶臭几乎让少年立刻昏倒。他们有着两对长长的犬牙,口中溢满了直流到地面的暗灰色唾液,后肢着地,锋利的爪子黑黢黢的似乎从来没有清洗过。柯洛比认出这是胩尼博兽的一个亚种。胩尼博兽是一种出没于深山老林的夜行性生物,有着极低的智商和发达的四肢。它们嗜血而残忍,特别是在饥饿之时。在旅行中柯洛比不只一次听说被饥饿难耐的胩尼博所洗荡的村庄的故事。

  相比其他地方的同类而言,面前的这些胩尼博兽在迷雾之森缺少食物的环境中变得十分瘦弱,但行动也更加灵活。饥饿使得它们有着无与伦比的对食物的渴求,也因此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有浪费出现——虽然胩尼博兽没有自相残杀的习惯,但对那些奄奄一息的同伴却绝对不会口下留情。

  胩尼博兽也是一种谨慎的生物,柯洛比想起从经验丰富的猎人那里听到的话,他们小小的脑袋中很令人难以置信的存在着不为人先的观念。这会是我的机会吗?

  转念间一只胩尼博兽忍耐不住,在柯洛比的背后厉声尖叫着扑了过来。柯洛比只听到耳边的风声,“我不能死!”他大叫着,不知从哪儿突然来了勇气,侧身举起树枝就向那只胩尼博兽挥去。

  嗖!寒光一闪。

  柯洛比感到自己手中的树枝重重的击上胩尼博兽,咔嚓一声从中间折断。那只敢为众人先的胩尼博兽掠过柯洛比的身旁,将他的外衣撕下一缕,翻倒在地上打着滚,呜呜惨叫着没了生气。它头上有一个大洞,汩汩流出暗绿色的血液,里面隐隐显出金属的光泽。余下的胩尼博兽沉静下来,相视退后几步,忽然叫喊着争先恐后扑向死去的同类。仅有的几个盯了盯柯洛比,也经不住诱惑转身加入了混乱的阵营。

  柯洛比还没有搞清楚出了什么事,只听到踢踏踢踏急促的马蹄声自远而来,瞬间到了眼前。只觉得腰上一紧,上下一下子颠倒过来,手一松,剩下的半根树枝掉在地上。他看到一对黑色的后蹄轻轻一屈,从胩尼博兽的头顶跃过。落到外围没有丝毫停顿,那只手在奔跑中将少年放到了飞驰的马背上,天空又一下子翻转回来。

  人马!柯洛比差点没喊出声来。这人马有着粗犷的面容,颈上的鬃毛在风中任意飘扬。他右手上应该是根长矛吧,说“应该”是因为本该是矛尖的地方现在并没有任何东西。柯洛比认为自己知道那只倒霉的胩尼博兽的死因了。

  人马奋蹄疾驰,将胩尼博兽诅咒般的恶毒叫喊远远的甩在身后的浓雾中。

  柯洛比喘了口气,将散开的衣服束起来,拉紧了领口,这才惊魂稍定。回想刚才情景正是生死一线。

  “谢谢你。”他大声说,努力不让风的呼啸掩盖住自己的话音。

  “安静!斯特里亚的徒弟!”人马似乎很不耐烦,一边说一边将右手的长矛换到右手。

  “你知道我是谁?”柯洛比虽然听出人马的情绪,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住嘴!”人马背脊一拱,柯洛比急忙抓紧他的脖子这才没有掉下去,“再多说就把你扔回给那些肮脏的野兽!”

  虽然可以肯定人马不会把自己丢下不管,柯洛比还是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但是嘴上不说并不代表心里不想。也许是爷爷或者欧迦让人马来找自己,那么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就不足为奇。但现在他要带自己去哪儿?四周全是一样的景物,柯洛比实在分不清东北。他只知道自己似乎是在走一个下坡路。坡道斜度很大,人马经常需要从一堆拦路的烂石上跳过去。这可苦了柯洛比,那种不时似乎要从人马头上翻下去的感觉绝对令人心惊胆战。

  然后转过一道山崖,人马停了下来。

  “下来,小子。”他没好气地喊道。

  柯洛比滑下马背:“这里是哪儿?”

  “前面就是白湖,有精灵等在那里。”人马抖抖身子低下头瞪着柯洛比,气呼呼的道,“告诉欧迦那小子,他的情已经还完了,以后两不相欠!”呼呼的热气从鼻子里喷到少年脸上,几乎将他吹倒。不等少年回答,人马前蹄一扬,转身踢踏踢踏飞奔着跑远了。

  柯洛比本来满腹的疑问,可人马转眼间就走不作丝毫停顿,只得摇摇头向白湖走去。

  的确如同人马所言,雾气渐渐变淡,最后消失在眼前。回头看与树林一道被拒绝在外围的雾气,再看着远方白色湖面上高耸的北芥树。柯洛比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动。用手擦了擦微微湿润的眼眶,快步向湖边跑去。变故应该已经平息了吧,一边跑一边想,不知咏者现在怎么样。

  独木舟就停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柯洛比离得老远,忽然惊呼一声愣住了。慢慢走近独木舟,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微微的颤抖,几乎要站不住。

  船上仰卧着两名精灵,都是生面孔,无力的靠在船舷上,口中渗出的血液将船下的冰面染得鲜红。探过手去已经没有了呼吸。虽然早有预感,柯洛比还是惊吓地后退两步。柯洛比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利害,但还是抑制住想要呕吐的感觉。冰面的积血还没有凝滞,精灵应该刚死不久。那么凶手还没有走远?

  柯洛比心底一寒,忽然感觉到身后某个地方似乎有一双阴险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背心上不由得冒出一阵冷汗。蓦地转过身来,那种感觉消失了,但他依然一动不动的盯着那里。

  然后他看见了血迹,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面出现,已经渗入到泥土表面以下,只留下薄薄一层略微的褐红色,在黑土的地面甚不明显。这血迹一直通到浓雾中去。恶狼的尾巴露了出来,少年蹑手蹑脚的退回独木舟旁,拾起一根掉在地上的长矛。长矛柄上沾满了将要凝固的鲜血,手握上去粘粘的,差点再次引起柯洛比感觉上的不适。

  循着血迹走进雾气,寻找变得困难起来。虽然在潮湿的空气下血迹依然保持了刚滴下来时的状态,可在这样的雾气里,稍微远一点的景物就不大看得见,更不必说血滴这种需要仔细才能找到的线索。

  不一会儿,柯洛比彻底失去了血迹的方向。他警觉地看着四周,似乎有微弱的脚步声,还没听清楚从哪而来就消失了。

  他发现了我,柯洛比想,他躲了起来了。

  “出来吧,我看到你了。”柯洛比冷冷地说,观察四周希望有丝毫的风吹草动。

  除了雾气,没有任何动静。他并没有失去耐心,眼珠警觉地掠过每一个地方。

  唆——微弱的衣服滑过地面的声音,这并没有逃过柯洛比专致的耳朵。是这里!他在轻呼一声,手一挥,长矛飞进雾里,扎进远处的地面,还留在视野中的矛尾左右摇摆着颤动。

  柯洛比追过去,将长矛拔起来,冰冷的矛尖上挂着一条黑色的破布。这是什么?柯洛比取下它,有一种淡淡的血腥味。

  身后传来如蚊虫般微弱的吟咏声。黑袍!咒语!柯洛比一下子醒悟过来,他是法师!

  但现在已经迟了,柯洛比忽然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呼吸困难。他甩下长矛想要把它搬开,触摸到的只有寒冷的空气和继续扭曲的脖子。那只无形的手稍稍用力就将柯洛比提在半空中,柯洛比使劲的摆动着自己的双腿,只能毫无意义的消耗体力。

  挣扎中,柯洛比的眼角似乎瞟到一个瘦小的身影,黑袍法师就站在他的面前。法师全身都裹在一件黑色的披风里,看不见脸。披风的边沿处缺了一块,正好能将长矛上的碎片合起来。

  法师软弱的靠在一根比他的身体还长的漆黑法杖上,右手伸出来,控制着无形之手的行动。

  “痛苦吧,哀号吧!”黑袍用像是锯子在木头上迅速拉过那样尖锐刺耳的声音狞笑着,“这是你最后的权利:你终将一死!”

  柯洛比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难受过,肺里面热腾腾的闷得利害。他用力抽动鼻子,空气进到脖子就再无法深入。他厄厄的说不出话来,视线逐渐模糊了,恍惚中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黑袍法师。

  黑袍法师得意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少年,就像是猫捉老鼠一样生出无比的快感。他喜欢这种让猎物在绝望中痛苦死去的感觉。而主宰别人生死所带来的激动更令他异常兴奋,乐此不疲。看着少年胡乱挥舞的手,是时候了,最后的咔嚓一声——然后一切都将结束。

  然而他的目光定住了,半天没有反应。突然手一松,少年从空中落下来,毫无反抗之力重重地摔到地面。柯洛比感觉到自己又活了过来,挣扎着俯身起来,黑袍法师已经无声无息的走到自己面前。

  黑袍法师一把抓起柯洛比的右手,少年刚撑起的上半身一下子倒下去,脸颊贴上冰冷的地面,胸口气息不由得一滞。

  “你的戒指是怎么得来的?”法师狠狠地说。

  “戒指……咳咳……是……咳……爷爷给的……”柯洛比吐出满口的黑泥。左手剧烈的疼痛起来,似乎是刚才折断了,只有继续狼狈的躺在地面。

  “是吗……”黑袍法师沉思着,“我早就该想到了……斯特里亚的徒弟……”

  “你的法杖呢,法师先生?”黑袍阴冷的视线不屑的看着少年一动不动的身体,用夸张的语气说:“难道说你更喜欢带着一枚无用的戒指掷标枪?”

  “我……不是法师……”少年气息微弱。地面的寒气透过单薄的的衣物渐渐侵透全身,手脚冰冷而麻木。

  “不是法师?”黑袍法师愣了一下,忽然间呵呵笑起来,笑声如同夜枭的哀叫。“不是法师……”他蹲下来,用长如利刃的灰色指甲将柯洛比的脸掐起来,仔细打量着。

  柯洛比迷糊中之看见一团黑色的阴影在自己眼前游动。

  “那么,”黑袍法师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一个很好的主意,这主意之精妙,连他自己都开始佩服起来,“我可以试验一下……也许斯特里亚会很高兴我送给他这个不肖徒弟一个小小的礼物。”

  他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颗拳头大小的橙色宝石。宝石表面黯淡无光,然而随着他的咒语,宝石渐渐发散出瑰丽的光线,五彩斑斓,就像毒蛇皮肤的花纹。  

  柯洛比感到一种黑暗的力量在自己身旁蔓延,将自己包围了。他再次觉得呼吸急促,自己就像是裹在蚕茧中的困蛹,看不到一丝生机。

  意识要麻木了,忽然间一股刻骨的疼痛从自己的右臂上传过来,又将他从迷糊中惊醒。

  痛啊——

  疼痛的感觉一波接一波袭来,刺激着少年的神经。全身火辣辣的,像是有一千一万条毒虫在咀嚼自己的骨髓。他没有丝毫的力气去挣扎,他想大叫,嗓子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嘴边传来一股腥味,下唇被咬得鲜血淋淋。

  “好像很不经事的样子呢。”黑袍法师终于停止了咒语。用法杖捅捅少年身体,少年整个身子蜷起来,抽搐了一下,再没有其他反应。

  “不愧为命运之石啊。”黑袍将宝石凑近自己的双眼,这时宝石的辉光又暗了下来,恢复到平时的状态。

  远方响起尖锐的哨声。法师嘴角显出不易察觉的微笑:“现在才来吗?可能已经太晚了。嘿嘿,斯特里亚,你也来感受一下亲人受苦难自己却束手无策的痛苦吧。”

  根本不看一眼脚边的少年,黑袍法师念着咒语“传送门”消失在一片蓝光中。

  精灵战士很快发现了死去的同伴,再稍加搜索之后又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柯洛比。

  柯洛比一直在发着高烧,自言自语地说胡话,一会儿大喊咏者的名字,一会儿又挣扎着仿佛还在与黑袍法师的抗争中。这几天来斯特里亚一直没有合眼,他到处翻书寻找退烧的良药。好在第四天的时候,柯洛比得脸色变得好起来了,安静的沉睡过去。而当他一觉醒来已经是第六天了。

  睁开眼,看到的是老法师憔悴的脸。斯特里亚说了句:“你终于醒了。”便倒在床边睡着了。

  柯洛比悄悄爬下床,将被子盖到法师的肩上。左臂还在痛,但看来已经没有大碍了。走出木屋,外面天气正好。

  空中传来精灵的哀歌,他们还在悼念失去的同伴。曲调中所包含的无限伤感令柯洛比不由得潸然泪下。

  欧迦走过来,拍拍少年的肩膀。

  “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一些那天的事情。”他说,“关于我的父亲的最后的事。我知道这样不合适,但我真的很想知道。”

  柯洛比注意到欧迦没有用“咏者”这个称呼而是直称“我的父亲”,他小心翼翼的想从欧迦的眼神中找到什么,精灵用坚毅的目光作为回应。少年理了理头绪,坐到藤道边缘拨动着在风中摇摆的青果。他轻声地说,说自己最不愿提起的一段经历,没有去看精灵的表情。一直说到最后洞口被掩埋,身后似乎有着微微的抽泣。

  他停下来,低着头像做了错事一样。如果自己不是贸然进到树洞里,也许就不会出现以后的事情了。是他导致了咏者和另外两名精灵的死。他是罪人!

  “你完全不用自责,”精灵似乎看出了少年的心思,“这并非你的错。”

  柯洛比抬起头来看着欧迦,他的眼中还带着未来得及拭去的晶莹泪珠。

  “其实父亲本来就是要去底洞的,你只是恰好在那里而已。”精灵勉强一笑,“我也是事后才知道。——那些精灵战士更与你无关了,他——你知道的——只是逮到这个机会而已。”

  “是吗?”柯洛比感受着空气的冰冻,仍然不能释怀。

  “我知道你很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我还是觉得这些应该由斯特里亚来告诉你比较好。”精灵这样说着走开了。柯洛比回过头去,正好看见他微微抽搐的双肩。

  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柯洛比想,包括自己的心。

  将袖子卷起来,右臂上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眼睛蛇头。

  也许我真的该忘记这一切呢。少年闭上眼,希望能将自己麻醉在秋日的寒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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