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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之境>传说殿堂>原创集锦>宿命的旅人>第一章


第一章 故人:迷雾之森的精灵

eidolon

 

  已经是初秋时节,一眼望去还是重重叠叠的绿色景象,然而在无边的树海中已经隐隐透出树叶枯黄的讯息。天刚蒙蒙亮,叶面闪烁着的还是晶莹剔透的朝露。水珠顺着叶脉滚下去滴落在干燥的地面,迅速不着痕迹的被吮吸了,只留下叶尖在晨风中微微颤动。
  少年哈一口气,看呼出的白雾如朝露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抬起头来依然不能相信自己双眼的所见。
  那是一大片的雾气,笼罩着眼前的一切,完全无视阳光的存在而肆意伸展着自己的触角,悠然自得的享受这惬意的温度。
  这就是迷雾之森啊。少年发现在这奇迹般的森林面前,自己完全发不出任何的感叹,有的只是充满崇敬的心。
  “在想什么呢,柯洛比?”走在前面的老人发现了柯洛比的迟疑。这是一名法师,看起来大概有七十来岁,雪白的胡须一直留到腰间。他手持一根黑色毛榉木法杖,此刻完全充当了拐杖的角色。
  “噢,没什么。”柯洛比拉了拉背带,将背上的包裹拉紧了些,走上前去。
  法师点点头。柯洛比摒住了呼吸,任凭冰冷的雾气随意拨弄自己的黑发。
  法师将法杖高高举起,顶端那颗暗淡的蓝宝石忽然间放射出一片亮丽的光线。少年闭上双眼以躲避耀眼的光芒,法师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道咒语是柯洛比所未知的,他只能大概听懂一两个音符。然后是如排山倒海般的轰鸣,整个森林都似乎在呼喊,如电闪雷鸣,剧烈的声响令柯洛比耳鸣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光线渐渐暗下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也渐渐远去。等眼睛适应当前的亮度之后,柯洛比发现在雾气已经自动退开了一条小道:曲折而蜿蜒,一眼望不到尽头,通向迷雾之森的深处。
  头顶是白茫茫的天,空中是隐隐憧憧的虬枝。墨绿色的桃心叶从浓雾中斜插出来,只看得清前半端,叶心浸满了雾气凝成的水珠,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地面是千年落叶集成的的柔软的腐殖质,踩上去是吱嘎吱嘎鞋底的声音。这里比外面还要冷上不少,柯洛比不止一次的打喷嚏。雾气不仅润湿了头发,就连脸上也湿漉漉的满是水汽。
  柯洛比回头看,所经之处雾气已然自动弥合,看不出任何的痕迹。
  不知是否一种错觉,走了一阵之后柯洛比忽然觉得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就躲在浓密的雾气后面窃窃私语。他几次近乎神经质的四处张望,只因为一些莫可名状的声响——这使得老法师不得不经常停下来等他跟上。
  转过一个小丘,前方隐隐约约传来潺潺的水声。走下斜坡,溪流便在眼前了。溅起的水珠落在手腕上,是一种刺骨的冰凉。这也是雾中小道的尽头。身后的道路曼无声息的合上,雾气又拢了上来。即便仅一步之遥的法师的身影也立刻模糊起来。
  老法师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陷入了怎样的困境,他只是撑着拐杖透过眼前的白雾看着溪水出神。  
  “这就是谜踪溪了。”看着少年不知是因冻的还是激动而通红的脸颊,老法师若有所思地说,“先休息一会儿吧。接下来还要逆流前行。”
  两人在近旁找了个较为干燥的树根坐下,少年每隔一会儿便抬头望望雾气中溪水的影子,脑中想起曾经听说过的谜踪溪的传说。
  “不用那么紧张。”看他的样子,法师不觉好笑,“虽然谜踪溪会经常变换自己的流向,但还是有几处固定的地点是不会变的,这里便是其中一段。”
  听到这话,少年稍微静下心来,但之后仍偶尔不自觉的向溪水的方向瞟上两眼。
  接下的的路程并不比先前的轻松,眼前全是白的雾气与灰的树影,少年跟紧了老法师,顺着时隐时现的溪水慢慢的向前走。谜踪溪似乎刻意的跟两人捉迷藏,故意绕向树木繁杂的地方:有时候转了一个大圈子却又发现回到了原地。更不要说那时隐时现难以捉摸的水道,即便是跟着走,柯洛比也很难辨认出这是否溪水正确的方向。他不止一次怀疑是否走对了路:倒不是他对老法师没信心,只不过在这样的情形下大多数人都会或多或少产生一点疑惑的吧。不过在每次柯洛比即将相信这一次真的走丢了的时候,都会再次听到溪水的朗朗笑声。于是他只能耸耸肩,不再去想那些无谓的问题。
  走走停停大概有半天的时间,由于没有明显的光暗变化,柯洛比只能估计现在大概是临近傍晚了。他开始有点焦虑,这样的路程还要持续多久?老法师似乎并不在意,于是柯洛比也只有一言不发的跟着走。
  但老法师终于停了下来。这大概是一块空地,四周是高耸的桦树的黑影,只留下正中一圈白色的天空。溪水也不像先前那样肆无忌惮的流淌,而是静静的从自己的脚边淌过,绕着空地中一块十英尺见方半人高的石座。石座上是一块巨大的石碑——或者说更像是一块天然的石笋,在雾气的环绕下更散发出一股神秘的气息。
  这里就是谜踪溪的源头了。
  柯洛比还在迟疑,老法师已经走上前去。沿着满是青苔的残缺的阶梯,两人走到石笋的面前。柯洛比这才看得分明,这石笋是个棱锥型,由中部分别向上下收束,底部的尖顶一直插入基石上的一个圆环内。
  老法师伸出手去,将粘在石笋表面的青苔与落叶抹去,显露出石壁上一串古怪的文字。
  “认识吗?”老法师用法杖敲着问到。
  柯洛比凑近了石壁,用手指顺着文字的痕迹画下去:“我不能肯定……这些有点像是古魔法文字,但是我读不懂意思——它们明显不符合文法。”他惴惴不安的看着老人,希望自己没有遗漏什么。
  老法师露出满意的笑容。“的确,这些是用古魔法语写的——却不是咒语。”他顿了一下,用饶有兴趣的语气说道:“你想试一下吗?”
  “我?”柯洛比一愣,法师的法杖不知怎的已经到了自己手中。他看了一眼法杖顶端蓝宝石的黯淡的光线。深吸一口气,退后一步,石碑上的文字在心底默默流过。“是这样了。”他对自己说,将法杖举了起来,依着石碑上的文字念起来。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柯洛比忽然间又听到了迷踪溪的水声——不,不是听到,而是水声就从自己的心中流过。自己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空灵过,每个音符都像是一首沁人心扉的歌,不是从自己的口中而是远方天空的某处传来。石碑的响起嗡嗡的共鸣,像是为歌声而作的合弦。
  他自己都陶醉在这样的美妙的情景中了,一时间他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过去,几乎忘记了所有有关“柯洛比”的一切。他感到自己同谜踪溪合二为一,每一点的水花都是如此的亲切——或者说他自己便是谜踪溪本身了。
  嗖嗖的冷风将柯洛比从幻境中拉出来,又过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我不知道……”他刚说了两句,张大嘴巴说不下去了。
  “很奇妙不是吗?”老法师将从还是木然神情的柯洛比手中拿过的法杖在手中一挥,转过身去忍住了没有笑出声来。
  刚才还缭绕不散的雾气现在都消失了,四周豁然开朗。
依然看不到太阳,天空是亮晃晃的一片。一股寒气侵过来,令他狠狠地打了个冷战。
  在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不可思议的奇遇之后,柯洛比觉得自己已经能够应付其他的任何状况。所以看到有人前来他并没有显得特别的吃惊。
  不过当他看到那些接近中的是精灵时略显意外。
  他们都穿得很简单,一袭草绿色锁夹,有的在脸上涂上了黄的花纹。手中长矛锋利的刺尖在冷风中闪着点点寒光。柯洛比打量着他们,同时发现那些精灵也都在打量自己,于是挺直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看法师与领头的精灵交谈。那名精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装束,只在领口的地方有个镶金边的银色针叶别针。大概这就是他身份的标志吧,柯洛比想。
  精灵很有礼貌的向法师问好,却对只微微点头作为对柯洛比执礼的回应——这点头也多半是看在法师的面子上的,这令一向自认为有个好脾气的柯洛比也不由产生些许忿忿的感觉,这也印证了长久以来人类对精灵的一贯看法:傲慢。
  “斯特里亚先生,船就停在白湖上。咏者大人正在恭候大驾光临。”精灵用并不标准的通用语说。
  向白湖走近,柯洛比冷得直打哆嗦。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冷了,因为整个湖都冻了起来,湖面白崖崖的全是冰。他不只一次想向法师借法杖施法御寒,但在精灵面前这样做似乎又有点掉面子,于是只能拉紧背带权当心理安慰。
  湖边停着两条独木舟,是将原木从中掏空而留下了大概四人左右的狭小空间。舟底被削去了树皮,平滑的底部与冰面紧紧贴在一起。与其说这是独木舟,不如说是雪橇更来得合适一些。
  柯洛比本想跟老法师坐一条船,但不知为何精灵却示意要分开坐,看到法师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柯洛比只好坐上余下的那条独木舟。
  刚坐稳了,身子向后猛地一倒,几乎撞上坐在后面的精灵战士。急忙抓紧了船沿,只感觉到整艘船都在激烈的战抖,几乎要整个儿翻过来。柯洛比只听到自己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双眼根本无法张开。在嗤嗤的船与冰面摩擦声中不时夹着轻微却又令人心惊胆战的薄冰破裂的咔嚓的声响。柯洛比一颗心七上八下,心中不住的祈祷希望能早点结束。
  柯洛比不知道自己的脸是否青得可怕,只知道一直到离船后很长一段时间他才从这种眩晕的感觉中逃离出来。
  不过总的来说即便是这样痛苦的路程也是值得的。“我不知道北芥树能长得这么大。”这是他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他现在正走在一条六英尺左右宽藤道上,藤道缠绕着一株几十人才能合抱的北芥树,外缘挂着大概是作为装饰的拳头大的青果。藤道从冰面盘旋上升到树梢,向下望去地面已经很远了,而在上方展开的那些硕大枝条上,密密麻麻的针叶后面隐隐显露出一些树屋的角。
  “不要小看了这株树,”老法师斯特里亚用手触摸身旁坑坑窝窝丑陋的黑色树皮,“它可有着上万年的树龄。据说远在黑暗时代巨人横行于世界之时它就已经存在——那时候甚至连迷雾之森都还没有。”
  光是“万年”这个词语已经让柯洛比心驰神往了,更不用说眼前这个足以媲美化石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自己每走一步就是一个世纪的时间。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树腰,那些原先遮掩着的树屋已经完全显现在眼前了。
  这些树屋不知道应该用简陋还是别致来形容,仅就柯洛比个人观点看来,他很怀疑这些看起来就只是几根木头的堆积品能否抵御住寒冷的侵蚀,不过那些编得异常精致的门窗却又表明建造者并不缺乏必要的技术。也许精灵并不太怕冷,柯洛比最后得出这个结论。
  从窗户里面偶尔有精灵探出头来,但他们似乎对于陌生的到访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只有寥寥几个跟斯特里亚不冷不热地打声招呼。
  “这里是精灵的村落吗?”柯洛比问法师斯特里亚。
  “当然。”有人抢在法师之前回答。藤道上方站着一名年轻的精灵,有着如同古典雕塑似的面容。
  “欢迎回来,斯特里亚。”他笑着和老法师拥抱在一起。
  “赛坎迪,你们可以先回去了,”他然后向精灵战士说,“我会带他们去见咏者。”
  “是的,欧伽阁下。”精灵战士应着各自走开了
  “这是你的徒弟吗?”精灵欧迦问到。
  “不。”法师看着柯洛比若有所思,“他更想只当个随从。”柯洛比镇定的装作没有听出法师的话外之音。
  “不管怎么样,欢迎光临伟大的孔奥纳吉。”精灵向柯洛比伸出手,“我敢保证你一定会喜欢上这里。”
  柯洛比注意到他的左胸上也别着一个针叶别针,不过似乎是全金的,还在叶柄上镶着一颗小小的钻石。
  “欧迦,”精灵介绍自己道,“咏者的次子。”
  转过身去边说边向上走:“咏者还在生你的气呢,斯特里亚。”
  “是吗?我还以为对他来说这都是些该遗忘的事了。”
  “本来已经扔进故纸堆了,谁叫你又莽莽撞撞的跑来让咏者又捡起来。”欧迦忽然用精灵语说了一句什么,法师与精灵一起大笑。柯洛比瞪大眼睛不知所谓。
  晨星之厅就在藤道的尽头。这里是俯瞰所有建筑的最高之处,柯洛比低下头去连冰面也显得模糊了,那些树屋则十足的像是鸟笼,在风中摇摇欲坠。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精灵的咏者,柯洛比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下意识的理了理衣领,随着欧迦与斯特里亚走进由两名卫兵站岗的巨大的翡翠色藤门。一股温暖的气流扑面而来,令柯洛比早被冻麻木的脸颊火辣辣的。晨星之厅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大些。这是一个圆形的空间,墙壁上开了许多窗户。大厅的顶部向上突起,中间挂着一个金黄色的瓜灯。空气中隐隐有着一股芬芳的气息。
  咏者坐在自己的宝座上,穿着象征权威的黄色长袍。他静静地看着三者走近,这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他并不认为自己老了,但岁月逐渐在他的额头留下永久的痕迹,有时候他甚至会忘记一些事情——这都是衰老的迹象。
  “我想起来了,你是斯特里亚。”他说。
  两旁的精灵贵族停止了交头接耳,大厅内安静下来。
  “我对此受宠若惊,咏者阁下。”法师回答道,“看来时间并没有磨掉你的棱角。”
  “我并不认为记得你是什么好事。”咏者盯着法师,“然而对孔奥纳吉来说,时间并无意义。”顿了一下,不耐烦地摆摆手,“我想我们该结束这种蹩脚的双关语谈话……而且,”视线在柯洛比身上一转,少年只感到一股锐利的眼神似乎一下子就能看穿自己,“我不认为这样的情况下应该有外人在场。”
  “我无法选择。”柯洛比听到法师这样说,晨星之厅在他身后重重的合上大门。门口的守卫没有一丝表情,两眼无光的直视前方。他慢慢踱下台阶。
  抬头望去,天空已经暗了许多。冷空气刺激着他的鼻孔,随风而来的还有似乎是鸟儿归巢的翅膀的扑哧。他在最低一层台阶上坐下,将包裹抱在手中。这一天实在是神奇的一天,直到现在他的脑中还是杂乱无章。这一切都超出了他以往的所知范围,他试图从这一系列的事件中理出一个头绪来,却发现有更多的未知因素无法解释。少年叹了口气,随意的看精灵们在自己眼前来来往往。
  嘎嘎的是厅门打开的声音,一些穿着白袍的精灵贵族走出来,他们交谈着从柯洛比身旁走过。
  “你还在这里啊。”一双草鞋出现在柯洛比眼中,抬起头来,原来是欧迦。
  “嗯,我在等爷爷出来。”柯洛比应着,又埋下头去。
  “去我家吧,还有很久才能完的。”
  “谢谢,不用了。我想还是等下去。”
  “斯特里亚不会说什么的。”
  “可是……”
  欧迦盯着柯洛比,显出很奇怪的表情。
  “有什么不对嘛?”柯洛比小心地问。
  精灵噗嗤笑出声来:“你跟了斯特里亚十年?完全不像嘛。”看到柯洛比哦了一声不在搭腔,一把抓起包裹向前走。“反正今天斯特里亚也是住定我家了,我就先把行李拿回去,”看着追上来的柯洛比,精灵苦笑着摇摇头,“我都有点怀疑你是否有精灵的血统了。”
  “听斯特里亚的说法,你似乎不想当法师啊?”看到柯洛比尴尬的样子精灵转移了话题。
  “嗯。”
  “真的吗?那实在太可惜了。要知道这种好事很多人连想都不敢想呢。”
  “也许吧……”柯洛比默然说道,“但我从小就想成为一名骑士。”
  “骑士?”欧迦意外的样子,“你是真的吗?斯特里亚的徒弟想要当骑士?”
  “我不是他的徒弟,”柯洛比似乎有点激动,然后刷的脸变得通红,结结巴巴起来,“……哦……我的意思是……虽然爷爷对我很好……可是……”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想,”欧迦转过头去扯了一根树叶在嘴里嚼,“但是很多时候,理想同现实有着巨大的差距——你真的认为你的选择是对的吗?”
  “我不知道,”柯洛比摇摇头,抬头望远,“但是我还是想。虽然希望越来越渺茫的样子。”他若有所思,“我觉得自己离骑士越来越远。虽然我一直努力让自己避免太偏向某一种职业……”
  “这也是你没有法杖的原因吗?”
  柯洛比点点头:“但是也许那只能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就像今天,我坐船过来头晕目眩得不得了,爷爷却一点事也没有,你知道……”看到欧迦诧异的表情,他一下子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了。
  欧迦忽然间不住的笑起来,这让柯洛比更觉得无地自容。看到柯洛比尴尬的表情,欧迦强忍住自己的笑声:“我……哈哈……不是笑你……哈哈。”老半天才缓过气来。“你被斯特里亚那老家伙糊弄了,他每次坐上船都会给自己下一个束缚咒:到了结束自动解开。你根本不用把他看得太高,要知道他爬几层楼梯会累得气喘吁吁的——他根本是在你面前装样子啊。”
  “是吗……”柯洛比稍觉释然,暗想如果真的是一名骑士的话一定不会像自己这样难过的感觉吧。
  欧迦的家挂在最外围的树枝上,是由三四间小房间组成的。每个房间都开着亮窗,冷空气却完全漏不进来。在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欧迦的画像,上面还有个精灵语签名。
  “你跟斯特里亚走了很多地方吗?”
  “是的,”接过欧迦递过来由木杯盛的果酒,柯洛比抿了一口,一下子一股温暖的感觉充盈全身,
  “看到斯特里亚这么早就来了我也是大吃一惊的呢,本来离约定之期还有四年的。”
  “约定之期?”
  “哦,没有什么,”欧迦把玩着一个空杯,“你知道有的事情我不能多说。”
  柯洛比嗯了一声,转过头去望着窗外,那里有着不可琢磨的天空。“我真的没有想到迷雾之森竟然会是这个样子……在所有的传说中,这里都是一个可怕的存在,可事实上……”
  “不,在很大程度上传说是对的,”欧迦语气严肃,“今天你能够平安的到达这里只是由于在正确的时间有正确的人的导引——请不要轻易的对迷雾之森下结论。”他看着柯洛比,眼中充满了真诚,“也许你会觉得我是否说的有些严重,但是可以告诉你,孔奥纳吉已经存在一千多年了,可我们熟悉的范围与整个森林相比较起来完全的微不足道。即便部落里面最好的猎手了也都严格遵守着古老的禁忌极力避开一些地点。”
  “那么那些消失在迷雾之森的人……”
  “消失了……就是消失了——不是丧生于野兽之口,就是在雾中迷途了,反正在我出生以来的一百年里,我还没有见到过其他的人类……总的来说,只要是在孔奥纳吉,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你。更何况还有斯特里亚,你完全不用担心。”欧迦手一甩,“我们真不该说这种压抑的话题……还是谈些别的什么吧。”
  在这余下的时间里柯洛比讲述了自己同斯特里亚的冒险经历,从静寂海上的海盗到鲁库尼赫特城堡的鬼屋,再到南方沼泽那次可说是失败旅程,柯洛比动情处的手舞足蹈令欧迦呵呵大笑。
  “原来你还不是那样孤僻的嘛。”欧迦最后说。这让柯洛比着实不好意思:“其实我只是不好面对陌生人而已,就像……”闭住了嘴。
  “就像精灵?”欧迦补出了他没有说出的话,“你真的该好好去查一下家谱。”
  “我看该查家谱的是你自己的才对吧。”
  “爷爷。”柯洛比站起来,斯特里亚推门进来,对欧迦说:“哪有一个精灵对刚见面的外人就有说有笑的。”
  ……
  天黑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傍晚。藤道上的青果亮了起来,原来是一盏盏明亮的小灯,亮黄色的光彩就像一条细蛇缠绕着大树,将其点缀得流光溢彩。
  柯洛比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果灯,久久无法入睡。远方是未知的黑暗,而自己的家乡还在更远:即便是登上传说中的尤霍沃天塔也不大可能望见的地方。
  沉沉的睡意笼罩了自己,他觉得双眼渐渐合上,外面是有风的吧,梦中的自己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代,有着夏日风铃般的清脆回忆。
  风铃在暖风中摆动,丁冬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然后这声音变得尖锐了,就像是警报一样,从梦中一直延到现实中。这将柯洛比吵醒,迷糊中似乎有人在嘀咕的交谈,是精灵语。
  “爷爷……”他轻轻的喊,“怎么回事。”
  “没什么,”法师走过来,摸着他的额头,“已经晚了,快睡吧。”
  不知道是真的是睡意朦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又躺了下去。在合上眼睛之前唯一看到的是法杖的蓝宝石,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他在作恶梦,身后是恐怖的喘息声,他感到全身都在发抖。他向四处跑,却找不到可以躲避的地方。
  哨声响起,尖锐刺耳。他醒了,全身是汗。
  睁大眼睛,听得到的只有微弱的寒风作响。他几乎以为这只是一个梦。然而哨声又响了,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如此的诡异。柯洛比一下子跳下来,向窗外张望着,只看得到在黑暗中忽明忽灭的果灯微弱的光芒。
  “爷爷……”他轻声喊,没有人回应。事实上现在房里就只有他自己。包裹还放在墙角,旁边的法杖却不见了。
  阴影就像是巨大的魔兽,张牙舞爪压迫着柯洛比的神经。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哨声不时响起,忽远忽近。柯洛比加了件衣服走到瑟瑟的寒风中去,青果的光亮现在显得如此的软弱无力。只有靠着北芥树才令柯洛比有了一种安全的感觉。
  眼前影子一晃,柯洛比马上缩紧暗影里,但还是晚了一步。
  “你在这里干什么?”精灵战士认出了柯洛比。
  “赛坎迪先生,”在微弱的光线下柯洛比看到对方胸口镶金边的别针,“爷爷和欧迦先生都不在屋里,我想……”
  “快回去,外面不大安全。”赛坎迪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柯洛比刚想问什么,远处又传来哨声,精灵脸色一变,从他身旁冲了过去。
  柯洛比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到屋里。走了两步,身旁的蓝光引起了他的注意。光线是从树皮的罅隙里面漏出来,如同萤火般冰冷,柯洛比想不起它是否一直就在那里。
  少年小心翼翼的接近这一块树皮。没有任何痕迹,除了那些透光的缝隙。他将耳朵靠上去,拍拍树皮,传来微弱的共鸣。里面是空的,柯洛比想。也难怪,这样年老的树木中部不被蛀空似乎也不大可能。现在的关键是这里面有些什么,怎样能够进到里面去。柯洛比相信这些蓝光一定是线索。
  跟随斯特里亚这么多年,虽然无心成为法师,但终究学了不少东西。然而脑中空有一些解门咒,却苦于斯特里亚并未在身旁无法借用法杖。又没有其他的具有魔力的物品。
  对了,魔力物品!柯洛比一拍手,我怎么就忘了。他飞快地跑回屋里解开背包,从衣物下面找出一个橡木盒。盒里是一个小巧的青铜戒指,精巧的工艺显示出它是矮人的杰作。这并不是普通的戒指,这是一枚魔戒。它是矮人在很久之前送给斯特里亚的,斯特里亚又在几年前作为十五岁生日礼物送给了柯洛比。戒指里面封存了一些魔力,虽然不能像法杖那样直接作为魔法的引导物,但仍然可以完成一些消耗较小的魔法。柯洛比一直把它压在箱底,一来是礼物的身份,而来他也想极力避免与魔法的东西太多接触,这时情急竟然又想起来派上了用场。
  他将戒指戴上中指,认真的检查了几遍,确信无误之后深吸一口气,站到渗光的树皮前。五指分开,按住了粗糙的树皮,书中曾看到的咒语便从嘴边冒了出来。整支手都感受到了戒指中魔法的波动,树皮明显的变软了。稍微一用力,指尖就穿了过去,就像穿过一层水面。先是手掌,然后是上臂。柯洛比毫不迟疑的移动脚步,他闭上双眼,感受到穿过水层一样的粘迟力将全身包围,像是一层薄膜覆盖了自己裸露的皮肤。
  这样的阶段并没有持续多久。包围去除了,鼻中是一种淡淡的香气——是在什么时候闻到过,柯洛比努力在脑中寻找却找不到答案,只好放到一边。
  现在他站在一个小小的藤编平台上,平台很窄,只容的下一人立足。这并不是孤立的平台,在它的上方和下方分别有着连续的阶梯依着树壁盘旋延伸:向上是更明亮的光线,向下是黑洞洞的深渊。
  看来这是外面藤道的一部分。
  柯洛比拿不定主意该向上还是向下,上面说不定就是精灵的晨星之厅,在夜里偷偷进去似乎不大妥当。下面呢?看样子不仅是通道冰面为止。
  传来剧烈的气流从下面忽的冲上来,几乎让柯洛比站立不定。他终于拿定了主意。
  沿着台阶慢慢的向下走,是三百阶还是四百阶?柯洛比已经记不得了,这期间气流断断续续的冲击着他,光线渐渐暗下来,黑暗逐渐笼罩了他的身躯。
  哄咚……哄咚……
  什么声音?少年屏气凝神。
  哄咚……哄咚……
  夹在风中的,是自己的心跳吗?
  不,不是。少年摸着自己的胸口,向下面深邃的黑暗望去。它是来自那里,那些更深的地方。
  黑暗越来越厚,越来越重。柯洛比手一挥,使了个照明咒。在颤动着的火元素的红光下,任何的微小的裂痕都足以让人感到张牙舞爪。
  树壁变成了泥墙,藤道变成了石阶。他听得到外面呼噜呼噜的流水声。已经在冰面下了啊。
  这是一个风洞。墙壁潮湿得要紧,摸上去就掉下一层沙来。地面都是泥浆,但有的地方又铺上了干草。洞穴狭小得几乎让人抬不起头来。柯洛比相信这一定是人工开凿的洞穴。
  呼……风从最里面的地方吹出来,柯洛比一把扶住墙壁才没有跌倒。
  他谨慎的走近风源,是一英尺见方的龛笼。龛笼的正中心开了个碗口大的孔。
  哄咚……
  这一回少年的心跟着神秘的声音一起跳起来。他确定了声音是来自龛笼。慢慢的凑过去,不断有呼呼的温气冲出来,合着暖流还有一种刺鼻的气味。
  少年将眼睛贴上空洞。后面的空间似乎很大,在不远的地方似乎挂着个巨大似乎是绿水晶的发光体。那是什么?少年看不分明。他想也不想,向里面的空间施了个照明咒。
  硫磺的气味!柯洛比突然想起来。哧一下,火光一爆。四周忽然暗下来。
  绿水晶似乎感受到了魔法的波动,向着少年移动过来。
  柯洛比忽然间感到一种异常压抑的气氛,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脑中一片空白。他想逃,却一丝力气也使不上来。猛烈的湿润而温暖的气流将他的脸包围。
  他不敢动,也不能动。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剧烈的心跳、以及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哄咚声。柯洛比大气不敢出一口,就这样一动不动与巨大的绿水晶在洞的两端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
  然后绿水晶在似乎是无聊般闪了一闪之后移开了。奚唆奚唆的声响和微微扬起的灰尘仍然让柯洛比惊魂不已。
  又不知过了多久,柯洛比才再次稳定住自己的心跳。
  这时他又闻到一股味道,不是硫磺。淡淡的,与刚才在平台上闻到的一样,掩藏在刺鼻的硫磺气味中甚难发觉。
  一双手忽然搭上柯洛比的左肩。
  “谁?”柯洛比吓了一跳,黑暗中很难看清来人。
  蓝光在眼前亮起,精灵咏者冷冷地看着少年。
  “对不起,我只是……”
  “你会忘记刚才的一切所见。”听到这毫无生气的语言,柯洛比不由得心中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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