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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新皇的亲征

冲田

 

I
  
  经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季,大陆历第一年的春天如期而至。天行有常,冬去春来。大自然就是这样,决不会因为人世间的纷乱变迁改变它的运行规律。虽然已经更换了主人,但柔和温暖的阳光依然像往常一样照射在新帕拉迪奥宫前的空地上,鲜嫩的绿草已经发出了新芽,不知名的野花也开始相互嫉妒般的争相吐露着新纪元的第一缕芬芳。
  不过,如果被眼前的这种安宁祥和的自然景象所迷惑,而认为现在是太平盛世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从帕拉迪奥建国的那一天起,现在已经更名为“皇家骑士团”的原“帕拉迪奥骑士卫队”就开始了对盘踞在国境内各处的旧戴茹王国残存势力的征讨。那些冥顽不灵的遗老遗少们一开始还坚持自己抵抗,可当其中几个较强势力的被“皇家骑士团”接连消灭之后,他们终于意识到单凭自身的力量绝对无法与帕拉迪奥抗衡。戴茹的旧贵族们除了联合起来组成了“正统戴茹讨逆联军”之外,近来还大有倒向帕拉迪奥南方邻国诺维尔的趋势,他们甚至主动的把自己掌握的部分边境线开放,意图引诱诺维尔进攻帕拉迪奥。
  这样的做法,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卖国行为。其实,即使仰仗诺维尔的力量最终打败了帕拉迪奥,复辟的戴茹政权也难免会沦落为诺维尔的附庸国。他们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在他们看来,即便是自己成为外国人的傀儡,也比让那个“帕拉迪奥家的败家子”座稳江山要好上一百倍。以这种意念作为制定战略的基石,也难怪他们会做出出卖自己民族的事情来。
  诺伊曼在攻占了戴茹城后,对俘虏的八百多名戴茹王族并没有立即挥舞起血腥的屠刀。而是把包括拉玛斯在内的所有人一律贬为了农奴。事实上,因为诺伊曼在建国诏书中已经明确表明,将全国的奴隶都解放成农奴,彻底废除掉奴隶制度。因此,农奴已经是现在的帕拉迪奥帝国中,生活在最底层的人群。
  说到农奴和奴隶之间的差别,其实主要就是两点,农奴主不再像以前的奴隶主一般对农奴有处决权和买卖权。如果以后世史学家和社会学家的观点来看,这并不是什么制度上的伟大飞跃。但对于那些农奴来说,这样就已经让他们的处境得到很大程度的改善了。
  需要指出的一点是,无论是在过去的戴茹,还是在现在的帕拉迪奥。奴隶或者农奴都不是人数最多的阶级,占了大多数的是被称为“平民”的阶层。他们拥有自己的小片土地,同时要向国家缴税。不过,若是他们因为什么原因生活不下去了的话,是随时有可能会沦为农奴的。
  当然,那些旧王族不可能甘心情愿的成为农奴。他们通过残存的势力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暗中谋划着种种阴谋。不断的有大臣建议诺伊曼要斩草除根,不要留下后患。但不知道这位帕拉迪奥帝国的新皇帝怎么就大发了慈悲,对这些意见充耳不闻。而且,他对那些旧王族的放纵,让人感觉几乎是到了有些刻意的程度。
  尽管内忧外患不断,但是现在最让那个“帕拉迪奥家的败家子”头痛的问题,倒不是这些人能闹出什么名堂。反倒是一个似乎是只有气候学家们才会去关心的问题,那就是去年的冬天连一场雪也没有下过。
  冬天不下雪,这就意味着来年播种的时候将遭遇到不可避免的春旱,全年的收成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帕拉迪奥本来粮食的产量就稍显不足,如果再大幅度减产的话,那就很难保证不会发生饥荒。若是当政的第一年就饿死了人的话,老百姓可是不会去管有什么气候上的客观原因,而只会去抱怨统治者的。失去了民心,难保不会有起义的事情发生。真要是到了那种境地,纵是“皇家骑士团”再英勇无敌,恐怕兴盛一时的帕拉迪奥也难免昙花一现的下场。
  无论中央筹措发放多少赈灾的粮饷,在全国各地那近乎是无底洞的需要面前也是杯水车薪。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减免赋税,地方上自行放粮救灾 。可是真要是实行起来,那就不是说一句“减税”那么简单的问题。如果税收减少,拿什么去供养军队?如果军队连饭都吃不饱,又怎么能指望他们可以保卫新生的帕拉迪奥帝国呢?


  原来的戴茹王宫诺伊曼已经下令作为帕拉迪奥的皇家图书馆,新帕拉迪奥宫其实就是从原来的大将军府改造而成的。其中的“大陆厅”是帕拉迪奥国的新皇帝诺伊曼平时办公的地方,房间装饰很简单,没有什么奢华的布置。
  其实,“大陆厅”在设计的时候布置并不只是这样。无论是墙上的纯银黑鹰纹章,还是铺着珍贵雪豹皮的宝座,都让人感觉到一种具有王者的霸气。可当诺伊曼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他却双手一摊,评价说:“太沉重了,压力这么大怎么能轻松的征服大陆呢。”
  因此,那些华丽的装饰品只摆了几天后就撤去了。只是这么一来,这间皇帝的办公室就未免显得寒酸了些。
  在女侍卫长玛丽安贝尔的印象里,自己年轻的主君还没有什么时候象现在一样这么长时间的沉默过。从刚刚接见完农业大臣以后,他就一直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陛下,您没有事吧?”
  “嗯……”诺伊曼哼了一声,抬起头来,“玛丽安,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看见女侍卫长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诺伊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过于唐突,马上追加了说明:“我是说,有没有办法让田里长出粮食来呢……”
  “要粮食增产的话,还是要趁早修建灌溉设施才行,除了这样以外……”
  “这个我知道,可是现在才开始行动,也许有些晚了呢。不过,那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还真是麻烦呢,这种事,要是能打一仗就能长出粮食来就好了。”
  “有些事情就是不能通过战争手段来解决吧,陛下。”
  “说的也是……等等!我有办法了!”
  诺伊曼突然大声叫了起来,若不是玛丽安贝尔有着沉稳的性格,一定也会被他吓得跟着尖叫出来吧。
  “我怎么早就没想到,只要有土地就行了!对了,让那种没精神的国家掌握那么好的土地简直就是浪费!不如现在就拿过来好了!”
  “陛下说的是……”
  “就是这里!”诺伊曼神采飞扬的站起来,走到挂着大陆地图的墙壁跟前,用手指着上面的一个地方。
  “双子湖……”
  “没错!只要那个地方能归我们所有,要多少粮食也没问题了!”
  有着“粮仓”之称的双子湖地区,归属于帕拉迪奥的东方邻国玛底亚所有。它包括的面积并不算太大,但却是整个大陆上最富庶的地区之一,每年粮食的产量几乎能和整个帕拉迪奥相当。究其原因,那里土壤肥沃,气候温暖,一年有超过十个月的时间可以进行耕种,而且那个地区的水源丰富,河流和湖泊形成了天然的灌溉系统。即便是大旱之年,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就这样决定吧!玛丽安,动员‘皇家骑士团’夺取双子湖地区,我这次要亲征!”
  “陛下!”玛丽安贝尔的脸上显出了非常不安的情绪,“现在连王都都没有完全的安定,这个时候陛下如果草率的亲自远征,后方必定会产生动乱。另外,如果现在调集皇家骑士团进攻双子湖的话。就再也没有力量可以防御戴茹的旧势力联合诺维尔的反扑了。无论如何,出兵的事情还请陛下慎重的考虑……”
  虽然不象她的剑技一般的出神入化,但诺伊曼却清楚的知道,玛丽安贝尔在政略和兵学上的才能也是远在一般人的水准以上的。顺便提一句,像玛丽安贝尔这样的人才,又深得皇帝的信任,但目前却还是担任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卫长。这令许多人感到不可理解,也因此产生了各种各样的谣言。其中流传最广泛,也是看起来最具有可信性的说法是诺伊曼有意让玛丽安贝尔成为未来的“帕拉迪奥王妃”。只不过,这当然无法向当事人求证了。
  “分析得不错。”诺伊曼用赞许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女侍卫长,“不过,玛丽安,即使你说的都成为事实,王都发生了动荡,戴茹的遗老们再依靠着诺维尔来反扑,又会怎么样呢?”
  “又会怎么样?”玛丽安贝尔心里不得不承认确实没有仔细的想过这个问题。她全部的思路都是基于“如何避免那种情况”而展开的。而“出现了那种情况会怎么样?”则成了思考的盲点。
  “那……也许会失去王都吧。”
  因为没有经过什么考虑,这回玛丽安贝尔的回答显得不太有信心。
  “说的一点也没错,可是玛丽安,这个王都原来不也并不是属于我们的吗?”
  “陛下,您的意思是……”
  从自己主君的表情中,玛丽安贝尔一点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难道自己的主君是想放弃王都?那样岂不是所有的补给线都会从源头上被掐断,从而使“帕拉迪奥皇家骑士团”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还是说诺伊曼想放弃目前所有的既得利益,重返原来帕拉迪奥大公的旧领地,以求得和戴茹王国的分疆而治?但若是那样的话,到时在帕拉迪奥周围就都是敌人,和原先归属于戴茹的时候还可以依仗戴茹的情况大不相同,那不就变成四面楚歌了吗?
  不过,红头发的女侍卫长也深深的相信,自己的主君是不会考虑不到这些的。

 

II

  双子湖,正如其名,是由两个相隔很近的湖泊组成的。两个湖不同大小,中间有数条小河相连,最令人感到奇妙的是,一到了夏天,两个湖的湖面就会呈现出不透的色彩。小一些的是一片碧蓝,而大一点的,则满是翠绿。当地人分别给它们命名叫宝石湖和翡翠湖,这样的名字虽然是俗了一些,却形象的反映出了两个湖的特点。
  大陆历元年4月,帕拉迪奥帝国皇帝诺伊曼·帕拉迪奥亲自挂帅,总共动员包括“皇家骑士团”在内的骑兵3万、步兵6万共计9万正规军以及必要的补给辎重部队,从帕拉迪奥帝国首都新帕拉迪奥城出发,从东南方跨越国境,入侵双子湖地区。同时从旧帕拉迪奥领地动员“皇家骑士团”骑兵5万,随时待命,如果前线的战局不利,马上可以快速支援。玛底亚王国也迅速做出了回应,28岁的坎波斯·卡穆迪洛被玛底亚王授予王国元帅,率领玛底亚10万军队进行迎击。
  玛底亚王国的军队中,在国王之下,有五名最高层的干部,被称为“五圣将军”。坎波斯·卡穆迪洛就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位,他在战场上给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总穿着一身火红色的战甲,再加上他那过于白皙的皮肤和称得上秀美的容貌,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一位女将军。但是如果因此就小视他的话,那一定会在和他的对阵中吃到苦头。
  平民出身的他,年纪轻轻的就登上了玛底亚王国军队权力的顶端,得到了“朱雀将军”的封号。这也足见他绝不是一个可以小视的人物。
  9万对10万,尽管从绝对数量上看,玛底亚军占了一些上风。但事实上,玛底亚的军队是以步兵为主的。无论是在攻击力还是机动性方面,步兵都无法和骑兵抗衡。这样的部队,如果和以有着无敌之名的“帕拉迪奥皇家骑士团”为主力的帕拉迪奥军正面交锋的话,结果不用想也可以知道。
  单从军队的强度来比较,这是一场强弱分明的较量。但玛底亚军却也有自己的优势,在本国国土上作战,不仅对地理更加熟悉,而且在补给上也要比帕拉迪奥军方便许多。
  坎波斯从自己的军队中分兵一万,驻扎在双子湖平原上唯一的城池——宝石湖城协助防御,而将自己的主力部队驻扎在翡翠湖湖畔,背水布阵,和宝石湖城形成犄角之势,摆出了全力防御的架势。


  “看起来那个‘朱雀将军’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说的也是,居然摆出了那种阵型,我看大伙等着开庆功会就好了。”
  “我们皇家骑士团怎么会输给那种黄毛小子呢?庆功会倒没什么的,不过打完了这一仗,我们也该可以放假喽。这次回去,也不知道我那个儿子长多高了,怕是要不认识我这个爸爸喽……”
  在帕拉迪奥骑兵团的中央大帐里,最上面的座位还空着,几个年轻的将领正在窃窃私语,气氛非常轻松,没有一点如临大敌的样子。说起来,坎波斯背水布阵,是犯了兵学的大忌。正因为是这样,几乎所有的帕拉迪奥将领都认为这次他们的对手只不过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家伙,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蒙坎将军到!”
  随着警备兵嘹亮的喊声,帐内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喧哗,站起身来等候着主将。蒙坎是皇家骑士团四位副团长之一,今年39岁,从军到现在有17年了,他的体格高大威猛,还长着一张不怒自威的严肃面孔。以至于有许多人评价他的时候都会说:“如果单论形象的话,在皇家骑士团里,蒙坎无疑是最符合将军要求的一位。”
  “各位都请坐下!”
  蒙坎的声音犹如洪钟一般,给人一种沉实的信赖感。
  “传陛下的命令,骑兵队后退十里,扎营待机,等候下一步的行动!”
  “将军!”
  好几个声音同时的响起来,虽然还没有到吵闹的程度,但可以看得出来,将领们的情绪都已经激动了起来。以往每次战斗的时候,他们骑兵队都会站在己方阵容的最前面,第一个向敌军发起冲锋。现在命令叫他们后撤十里,意味着他们将会被排在步兵队的后面。这对骑士团的诸位将领们来说,无疑是对自尊的一种挫伤。
  蒙坎摆了摆他那双粗厚的巨手,压住了将领们的声音。
  “我很了解各位的心情,但就像陛下说的一样,现在并没有需要我们皇家骑士团出场的地方。不过各位不用着急,这只是暂时的情况,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变化的。”
  “可是,将军……”
  “这是陛下的命令!”蒙坎悬在半空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整个营帐内陷入了一片寂静,“各位都明白了么,传令各部,后退十里,在步兵队后面待机!”
  “是!”


  “那样的事情,还是交给蒙坎去做最令人放心了!”诺伊曼站在新搭建的了望台上,看着下面骑兵队井然有序的移动场面,轻松的说着。
  “可是,陛下,难道这次真的不再动用皇家骑士团了吗?这样下去,我担心会影响他们的士气。”
  “有时候锐气太足并不是一件好事,况且现在骑兵也真的派不上什么用场。”
  看着玛丽安贝尔并不太明白的样子,诺伊曼双手撑着栏杆,向着远处玛底亚的阵营眺望了一会儿:
  “玛丽安,你知道为什么那个‘朱雀将军’要布下这种背水阵吗?”
  红发的女侍卫长侧着头想了想,然后回答了自己的主君:
  “我想,大概是他想要避免受到两面的夹击吧……”
  “一点都没错!我们的优势就是骑兵,而骑兵最大的优势是在机动力上。可现在他靠着大湖布阵,机动力再强也没有绕到他们后面去的可能性,这样一来,骑兵的威力就大大降低了。”
  “可是紧靠着大湖的话,他们一点后退运动的余地都没有了,如果正面抵挡不住的话,不是要被全歼了吗?”
  “嗯,这个嘛……玛丽安你也知道什么是‘堡垒’吧!”
  “堡垒?”
  “对!那是一种坚强的防御工事,利用堡垒可以抵抗住至多五倍的敌人。但如果敌人再多的话,那里面的士兵就一个也别想活着逃走。而堡垒里面的人要是离开堡垒,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等敌人承受不住,自己撤退。”
  诺伊曼用手指了指玛底亚军的阵营,让玛丽安贝尔向那个方向望。只见玛底亚的士兵们挖出了许多条深深的壕沟,还用挖出来的土筑成了几道土墙。“现在玛底亚军的阵型就好像是一个堡垒一般,他们是想要进行一场长期的消耗战,拖垮我们。至于说失败,我想对方的大将一定是只在考虑怎么不失败,一点也没想失败以后会怎么样呢!”
  这么一说,现在帕拉迪奥军的处境岂不是非常的不妙?不安的感觉又渐渐的爬上玛丽安贝尔的心头。如果这场战争真的像玛底亚军希望的那样演变成一场长期的消耗战的话,那最后失败的一定会是诺伊曼。对于深入地方腹地作战的帕拉迪奥军来说,补给线本来就显得太长了一些。每天单单是运送粮食所耗费的人力物力,都要远远的超出玛底亚军。更何况,在他们背后,还有诺维尔以及“正统戴茹讨逆联军”在虎视眈眈。如果“皇家骑士团”深陷双子湖战场这个泥潭不能自拔的话,空虚的国都就十分危险了。
  看着玛丽安贝尔担心的样子,诺伊曼满怀着笑意,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没有办法强攻下堡垒,那么,想办法把对方从堡垒里引诱出来就可以了。如果还不行的话,避开它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无论什么时候,自己的主君说话总是这么满不在乎,轻描淡写的。但是,玛丽安贝尔却不止一次的体会过,他确实有着和这份语气相称的能力和自信。

 

III

  半个多月以来,无论诺伊曼采用什么样的方法引诱,玛底亚军就是坚守不出,表现出了一种惊人的耐性。奇怪的是,最近几天,好像连诺伊曼自己也根本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每天早上,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派出几千人上阵去冲击敌人一番,然后就鸣金收兵。每天都是这么不痛不痒的打两下,玛底亚军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但帕拉迪奥的将军们却开始渐渐的焦躁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起事件。一位叫做皮蒂埃的骑兵队长,无视诺伊曼下达的待机命令,私自率领自己麾下的五百名骑兵,乘着夜色对玛底亚军发动了突袭,结果居然轻而易举的就闯进了敌营。可直到他们接近了“朱雀将军”坎波斯的营帐,才发现自己完全是中了圈套。经过了拼命的突围,算上蒙蒂埃自己,才只有十四个人逃了回来。
  无视军令,私自行动,还致使自己的同志白白的牺牲了性命。按照军法,是一定要判处处决之刑的,可是当蒙坎将军宣布诺伊曼的这条命令之后,几乎所有的中级军官都为皮蒂埃求情。到了后来,就连一般的士兵也集体请命要求赦免蒙蒂埃。就连蒙坎也没有办法通过自己的声望镇压下这股风潮,事情发展到最后,几乎是要爆发一场兵变。
  结果,还是皮蒂埃自己,因为承受不住战败的耻辱,拔剑自尽了。诺伊曼也下令厚葬他,这才让这场事件得到了平息。尽管是这样,还是可以从中反应出现在帕拉迪奥军中的一些情况。皇家骑士团一贯军纪严明,若是平时,恐怕是不会有什么人去为一个违反命令的人求情,现在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一定是大家对这个命令本身不满。
  顺带说一句,如果要是玛底亚军趁着混乱的那几天一举攻来的话,大概就能将帕拉迪奥军打个落花流水。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坎波斯疑心这是诺伊曼的计谋,他并没有作出什么积极的反应,丧失了大获全胜的机会。
  但是,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恐怕离玛底亚军大获全胜的那一天也不会太远了吧。问题是,诺伊曼那一贯敏锐的观察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的迟钝起来,似乎完全看不出眼前的严峻形势,整天一幅乐观的态度。这实在是让玛丽安贝尔不能不为他担心。


  夜幕已经降临,月精灵们并没有受到尘世间战火的影响,依然在宁静的双子湖畔低声的吟唱。湖面倒映着淡紫色的月影,使得瑰美的双子湖更增添了一分神秘的魅力。如果投身于这如梦如幻的自然美景之中,不知道人们还会不会热衷于无休无止的征战。
  在诺伊曼军帐中的玛丽安贝尔神色凝重,倒是诺伊曼自己一副轻松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刚刚有斥候来报,说戴茹的旧贵族联合组成的“正统戴茹讨逆联军”已经攻陷了新帕拉迪奥城。从诺伊曼率军出征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那些“戴茹的遗老”们的动作倒是异常的迅速。
  “嗯……玛丽安,不要总是阴沉着脸嘛,让人一点也打不起精神来呢。”诺伊曼苦笑着对自己的女侍卫长抱怨道。
  “陛下,您真的有把握可以吗?”
  也许是说完了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问有些不敬,玛丽安贝尔的脸颊有些微红,头也稍稍的低了下去。
  “没有呀!”诺伊曼双手一摊,就好像是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一样,“真想不到,那个‘朱雀将军’还真是冷静,这样都不出来,就像一个老头子一样呢。”
  “可……可是!”面对诺伊曼的这种态度,玛丽安贝尔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输了也不要紧吧,就算真的打了败仗,被他们包围了,玛丽安你也会保护着我突围逃走吧!”
  玛里安贝尔当然知道自己的主君又是在开玩笑。说起来,诺伊曼当上皇帝之后,对外人也会“朕……朕”的自称,但在自己的女侍卫长面前,依然是用“我”这个人称。与之相应的,他的性格也同样没有老成持重起来。
  “陛下!实在是……”自己认真的问话被诺伊曼这个样子就糊弄过去,玛丽安贝尔心里总归是有一点不满意的。不过,现在的这个样子也已经是她抗议的极致了。
  “好了!看玛丽安这么担心,我也应该努一努力,明天我就亲自出马吧!”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要和玛底亚军展开决战了。可天底下会这么表达这个意思的皇帝,在这片大陆上怎么算也只有诺伊曼一个人。

 

IV

  在玛底亚的“朱雀将军”坎波斯·德尔加多的脸上,依然是雕刻一般的冰冷表情。虽然跟随他多年的老兵们早已习惯了他的这幅惯有面孔,但无论谁也无法察觉现在他心里发生的细微变化。清晨的寒意并没有让他的观察力产生丝毫的迟钝,从帕拉迪奥军的冲锋的阵型来看,坎波斯知道对方今天绝不会像前几日一般,仅仅是试探性的进攻一下,就鸣金收兵的。
  帕拉迪奥军今天的阵势比前几天要厚重许多,这是因为诺伊曼把更多的兵力一次性的投入了战场。而且,今天帕拉迪奥军也并不像以前一样是针对一个点的集中重点进攻,而是摆出了横阵,象一波波海浪一般的全面冲击着玛底亚的整条防线,在绵延数里的战场上,每个地方都在发生着激烈的战斗。
  “他们这么进攻,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呢?”
  坎波斯隐隐约约的意识到,对方并不是想要突破自己的防线。因为无论从那个方面看,诺伊曼现在的损耗要比自己大的多,除非说他有着远超过自己的兵力补充,否则,这种全面的战法是没有任何机会压垮自己的防线的。虽然现在从表面上看,帕拉迪奥的部队还在一波一波的投入战场,兵力很充足的样子。但本方军队现在在最前线的,也不过是三分之一的兵力,自己手里也同样有着数量可观的后备部队。
  像这种样子的消耗战,正是自己一直在希望的。可是,目前把战局引入消耗战的,却恰恰是自己的对手。无论怎么想,也一定是有什么自己看不到东西。
  虽然知道对方一定是在耍弄什么计谋,但坎波斯并不是神殿里掌管神喻的祭司,他也不能准确的预测帕拉迪奥军会究竟会采取什么样的具体战术。这使他略微感到了一些不安,不过,在玛底亚士兵的眼里,他们的主将并没有产生任何动摇。
  “将军,帕拉迪奥的攻击太猛烈,我们的防线快要顶不住了,请派出援兵吧!”一名军官急急忙忙的跑上了了望塔,看他一脸血污,衣着狼狈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刚从最前线跑下来的。
  “再坚持一阵子。”坎波斯并没有回过头,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下面的战场。
  帕拉迪奥的军队发动了迄今为止最强烈的猛攻,玛底亚军的防线几乎陷入了溃败的状态,如果不迅速将援兵投入战场的话,恐怕真的会被完全冲垮。
  “……难道他们真的是想正面击溃我们吗?”
  “将军!再不下决断的话,恐怕……”
  “……”
  “将军!”
  “传令!全部预备部队出动,支援前线!”
  “朱雀将军”的脸上,露出了决断的神色,坎波斯把除了骑兵之外的全部兵力一次性的投入战场。仅仅是片刻之后,玛底亚军在数量上完全压倒了帕拉迪奥。刚才还声势巨大的进攻,转眼间就显得异常脆弱,还在坚持向前冲锋的帕拉迪奥军就像是遇到了铜墙铁壁一般,完全失去了主动权。


  “看起来,那个新皇帝也不过如此。将军,看他们这么没有耐力的样子,我看很快就会取胜了。”一名副官走到了坎波斯的身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显然,他已经不把帕拉迪奥军放在眼里了。
  “要是这么轻视敌人的话,最后失败的就会是我们!”
  “可是,将军!他们已经完全没有再进攻的实力了,难道还会有什么变数吗?”遭到了申斥的副官虽然没有显出不悦的神色,但却还是有一些不服气的样子。
  “帕拉迪奥军进攻力衰竭的也实在是太快了。如果他们真的是想和我们在这里决战,现在应该是骑兵出场的时候。可是,现在还没有一点动静,这里面一定有些问题。”
  “将军的意思是,现在和我们交战的只不过是帕拉迪奥军的佯动部队?”
  “我也不能确定,但很有这种可能!”
  “可是,无论怎么看,这也是帕拉迪奥军的主力才对!”
  “并不是人数多的就一定是主力部队!”
  在坎波斯的潜意识里,一种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从现在战场上的情况来看,玛底亚军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但越是这样,越让人有一种落入圈套的感觉。自己投入援兵之后,对方的进攻马上就减弱,而最强的“皇家骑士团”又始终不见踪影,难道是……
  一个念头顷刻间占据了坎波斯的脑海,没有错!一定是这样的……
  “宝石湖城!他们的骑兵一定是去了那里!”
  “将军!”
  副官有些惊慌的声音让坎波斯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朱雀将军”只是犹豫了瞬间,片刻之后就做出了自己的决断。他转过身体,向了望台下走去。副官紧紧的跟在了他的后面。
  “将军,要去支援宝石湖城吗?”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现在我们的兵力这样分散,等集结完成,想去救援也来不及了!”
  “可是,如果宝石湖城丢掉的话……”
  “已经没有办法阻止那样的事情了,现在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取下那位皇帝的人头!”
  从“朱雀将军”眼睛里散发出的寒光,让那位副官心惊不已,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主将已经有许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眼神了。


  因为诺伊曼的猛烈进攻,坎波斯不得不把军队分散到广大的战场上,甚至连后备部队都已经出动。短时间内无法再集结,没有足够的兵力去支援宝石湖城。况且,即便坎波斯完成了军队的整备,他的正面受到帕拉迪奥军的压制,背面又是无法通行的翡翠湖,想要移动谈何容易。机动力不足是玛底亚军最大的弱点,诺伊曼的战略,就是基于这一点制定的。
  如果坎波斯有和“皇家骑士团”实力相当的机动部队,那只要出其不意的对前往宝石湖城的帕拉迪奥骑士团进行截击,就可以打破诺伊曼的布置。但现在的问题是,坎波斯手里的骑兵只有一万人左右,并没有达到实现这一战术的底线。要是以这么少的骑兵去执行截击的话,势必瞬间就被帕拉迪奥的优势兵力歼灭。
  但是,坎波斯一旦确定了“皇家骑士团”并不在正面战场上,帕拉迪奥军自身的弱点也就暴露出来了。相对于帕拉迪奥的6万名步兵来说,玛底亚在这里的9万军队显然是优势兵力。如果能在帕拉迪奥的骑兵们攻取宝石湖城,返回来支援之前,击破他们的步兵,打垮诺伊曼的话,那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玛底亚的骑兵队在前,步兵队在后,以令人咋舌的高速度洪水一般的压向帕拉迪奥军。从这场战争开始到现在为止,始终处于守势的玛底亚军,终于一反常态,开始进攻了。

 

  V
  死神挥舞着漆黑的镰刀,在战场上横行游走,无数战士生命的银线顷刻间就被斩断,把尸体留在了宿命的战场上。帕拉迪奥的步兵们开始不断的后退,好像根本就抵挡不住玛底亚军强烈的攻击。玛底亚军也继续疯狂的突进,从开始反攻仅仅是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战线已经向帕拉迪奥军的方向推进了四五里之多。
  但坎波斯注意到,帕拉迪奥军的撤退并不十分慌乱,反倒像是在有组织的进行,一点也没有溃败的样子。而且似乎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一点,这使得自己的骑兵队的推进速度也相应的太快了,快到本方的步兵队几乎跟不上的程度。自己的骑兵和步兵之间已经产生了脱节,随时有可能被帕拉迪奥军阻断包围。
  当坎波斯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就会出大问题,想压住阵势的时候,已经有一些晚了。只见无数炙热的大火球呼啸着掠过地表,冲进了玛底亚的骑兵队中。许多骑兵躲闪不及,被火球正面击中。片刻间,整个的双子湖平原上一片火海,连天上的云彩也被映成了通红的颜色。旷野上到处是战马的哀鸣,空气中也弥漫着一种皮肉被烧焦的臭味。
  巨大象筋的弹力将燃烧着的火球不断的抛进玛底亚的阵中,诺伊曼早就在这里布置了投火机械,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如此猛烈的攻击减缓了玛底亚军前进的速度。不光是投火机,帕拉迪奥的弓箭手们也将一阵阵密集的箭雨洒向玛底亚的骑兵。毫无遮挡的骑兵们完全成了活靶,一批批的倒了下去。
  如果战局就这样发展下去,那玛底亚是必败无疑了。但坎波斯接下来的表现,证明他确实无愧于“朱雀将军”的称号。他不仅在混乱中控制住了部队,还果断地将骑兵的阵型从横阵调整成了纺锤型。使得受到帕拉迪奥军火球和飞箭正面攻击的面积降到了最小。
  坎波斯皮肤下面的血液在急速的流窜着,这使得他的脸色有些发红,他扔掉了沉重的长矛,拔出了鞘中的剑。猛力摧动垮下的战马,冲到了本阵的最前面。
  在战场上,最高级的将领们是不会轻易亲自冲锋陷阵的。因为尽管他们的武艺高强,实力会超出一般的士兵许多。但那在以万来计算的对阵中也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将军亲自冲锋的作用主要是为了提升本方士兵的士气,可一旦他们有个闪失,则会造成指挥失灵,彻底的葬送整支部队。会这样考虑并不是胆怯,而是谨慎。无节制的勇气泛滥,对于一个将军和他所率领的士兵来说,都是一种灾难。因此,所谓的“身先士卒”并不是什么时候都适用,有经验的将领只有在真正有必要的时候才会那样做。
  而现在,就正是最需要坎波斯“身先士卒”的时候。


  如果要形容现在的“朱雀将军”,那简直就是一颗正在灿烂燃烧着的流星。身上沾满的帕拉迪奥士兵的鲜血,使得他身上的盔甲更加的火红。他周身散发的杀气,足以震慑任何一个敢于面对他的对手。只要是看见了他那猛虎般凌厉的眼神,大多数人都会在瞬间丧失抵抗的意志。当然,更多的人根本就来不及看清他的眼睛,就被他的长剑刺中了要害。
  玛底亚骑兵们的士气受到了很大的鼓舞,跟随着这样豪勇的将军,他们也不相信自己会吃败仗。在帕拉迪奥军的眼中,玛底亚人全都发疯了。他们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受伤,有的扔掉卷刃的剑,从马上跳下来用盾牌砸碎敌人的脑袋。还有的则奋力用长矛挑起敌兵来抵挡迎面而来的飞箭。
  帕拉迪奥的战士们每要消灭一个玛底亚的骑兵,都要付出五、六倍以上的生命作为代价。在痛苦的坚持了一阵子之后,帕拉迪奥的投火机和弓箭手组成的阵型彻底的被坎波斯率领的骑兵队冲垮,完全的崩溃了。
  一旦失去了和对手之间的距离,笨重的机械和弓箭手们不要说攻击或是防御,就连逃跑的能力也显得不足。他们成了敌人的骑兵们怒火发泄的对象,片刻之间,玛底亚人就把他们刚才流的血让帕拉迪奥人加倍的偿还。
  但每一滴血都是不会白流的,当玛底亚的骑兵们还在狂热的进行着杀戮的时候,消耗掉的时间已经让战局产生了重大的变化。远远的望去,玛底亚骑兵稍后方的步兵阵营出现了一阵混乱。坎波斯非常清楚,诺伊曼早就布置好了别动队,现在已经从后面包抄了上来,形成了夹击的形势。
  然而,在玛底亚的士兵的心目中,此时已经宛若战神一般的“朱雀将军”却比刚才更加的坚决。他非常清楚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只有孤注一掷的打倒敌人的主将,也就是那位新皇帝诺伊曼才有获胜的机会。
  而且现在,他已经可以用眼睛清楚的看见帕拉迪奥的皇旗了。
  玛底亚的骑兵完全没有顾及自军的步兵队的意思,而是像一根钢钉一样直插进了前方帕拉迪奥的步兵阵。中央突破的目的就是要把敌人分割开来,然后再各个击破。现在的玛底亚骑兵不但有无比的决心,而且也有着足够的冲击力,可以保证他们做到这一点。
  但帕拉迪奥的步兵却似乎无意抵抗被敌人打散的情况发生,反倒是好像有意识的在配合着玛底亚军的行动。中间的部队迅速的向两侧散开,阵型立刻就被冲成了两块。
  然而,“朱雀将军”坎波斯这时的感觉却不是喜悦,而是紧张,甚至有一点惶恐。他从心底里对面对的敌人有多可怕做出了深刻的认识。这一次虽然成功的将帕拉迪奥军分割开来。但却不是冲散了敌人,而是对方主动的散开阵型,这样不仅仅是闭过了玛底亚骑兵的锋芒,反而是两翼包抄,将玛底亚的骑兵夹在了中间。
  “好久没有遇上这样值得一战的对手了。”
  在这场“双子湖会战”之前,“朱雀将军”那已经沉寂了许久的战意,现在不仅重新被挑起,而且还燃烧到前所未有的强烈程度。坎波斯命令所有的骑兵立即向左转向,纺锤的阵型也就势转成了雁形。他要发挥骑兵机动性的优势,在对方右翼部队没有反转过来之前吃掉对方的左翼。之所以选择向左而不是向右进攻,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那里飘扬着帕拉迪奥的皇旗。
  当然,也不排除对方故意设计假的皇旗来诱使自己上当的可能性。但也有对方利用自己怕进陷阱的心理而反着设计的可能性,两边的概率是一半对一半。坎波斯也无法判断诺伊曼的想法,这已经不是在斗智了,而是在进行着一场赌博。而且坎波斯只有一次机会来进行这场事关生死胜败的赌博。而他也毫不犹豫,因为如果稍有迟疑,贻误了战机,可能就连这一半的机会也没有了。
  他选择了左边……
  “这一次,我非赢不可!”
  所有的玛底亚骑兵向着一个只是“可能”的目标发动了最猛烈冲锋。但所有的人都相信,自己的主将是不会错的。退一步讲,哪怕真的是错了,他们也已经有了和自己的主将一同承担命运的觉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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