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利兹瓦娜

瓦娜捂着嘴，紧紧避上眼睛，她怕自己哭出来。她不明白父亲临终时断断续续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更不敢想象是什么原因使坚毅如磐石的父亲会在顷刻间咬舌自尽。为了不再想下去，瓦娜挣开了眼睛，却发现雷克正回头看着她——用那样的眼神，就好象一个老朋友——热切、温柔、平静又似乎可以洞察一切，象......垒伯特。瓦娜感到头脑里很乱，眼前的雷克一会儿变成两个，一会儿变成一个，她感到一种熟悉的感情在胸中涌动，这让瓦娜怕极了，索性转过身去——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她怕自己会哭着跑过去拥抱......雷克。

夜是宁静的，比前半夜更静，瓦娜转过身去的“沙沙”声后，是一个不由自主的叹息——雷克的叹息。

经历了一翻冷汗，瓦娜真的入睡了，陷入沉沉的黑暗的梦，她头一次睡的如此没知觉。清晨扶面而来的冷风带着嫩绿叶子上清澈的雨露，一下子打亮了心房的，是阳光般的憧憬。瓦娜觉得一切又重新开始了——她是个乐观的孩子，尤其是一夜充足的睡眠后。她急切的睁开眼睛要把好心情分享给最好的朋友，却发现只有一缕清烟从燃尽的火堆中徐徐而起，带着木炭的焦味，似乎恼人的说着：只有我在这里。山洞里莱拉和自己的包包都放的好好的，墙壁上是银色限时水笔刷着几个字：

瓦娜，睡的好吗？我和雷利出去探路，太阳照到洞顶的时候回来。

瓦娜恨恨的磨牙——雷利不在的话，莱拉一定会等我醒来的！她转过头，发现对面墙上还有几个字：

不要磨牙，亲爱的，那很不美观，也不适合你高雅的气质（笑），你才是我唯一的朋友，只是那个大块头（也许？）不用可惜了。

瓦娜心里一下子舒坦许多，想想也觉得自己太小气，还有就是对雷利真的有意见。想到雷利，瓦娜开始不放心，那个人似乎深不可测而且心计颇多，也许会给莱拉带来麻烦——当然，以莱拉的身手，就算再来两个雷利也没问题，可是，心里就是不塌实，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呀。正想着，发现头顶上还有几个颜色已经淡下来的字：

别担心，雷利这家伙不坏，所以不用来找我们，对，千万！雷利说这个森林有魔物，他在洞口设了结界，千万别出来，听话！—— 莱拉上。

“听话？！”瓦娜忿忿的嘟囔着，“总是把我当小孩子。既然有魔物，更应该让我同行的嘛！”

瓦娜说着背起背包，装好了小手枪（将就用吧，反正她也不会魔法，就算是个心理安慰）走了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起了雾气，遮蔽了阳光，而且含着一种让人恶心的瘴气。俯身找到了莱拉和雷利的足迹，瓦娜于是顺着他们的脚印走着，随时注意身旁的一切响动。雾越来越重，而且那似纱的乳白物质渐渐呈现了实体，瓦娜开始感到呼吸困难——确实有纱一般粘薄的东西顺着鼻腔糊到了嗓子上。她伸出手试图拨开迷雾，居然成功了，那一片淡漠的织纱中，隐约现出了一个男子的身型。他正向这边走来，步履坚定。瓦娜愣住了——那冷俊的面庞渐渐显现，他撩开的，是垂下的宫纱，有轻微的声响从他黑如风信子花的发间滑过。瓦娜动弹不得，也没有离开的想法，因为她知道，那人，是垒伯特。她只有呆呆的站在那里，她从不知道拒绝他是什么样的概念，她知道只是，他的每一个举止都无法抑制的信任的理由。他走过来，冰蓝眸子，盛着的，却是满满温柔。他拉起自己的手，而他的手却是如此冰冷——他不是垒伯特，瓦娜，不要这么脆弱，他不是垒伯特，不是那个帝国忠诚的侍卫长，不是永远爱你的情人！瓦娜在头脑里疯狂的呐喊——可心，却早已沉醉，似乎找到了渴望已久的安宁——他在这里，一切就是安全的，而瓦娜的恬静已经被彻底破坏了整整三年，那漫长的似乎没有边际的岁月，是瓦娜认为今生必就的地牢，无法逃避。然而，他又回来了，回到了宫殿，回到了自己的身边。有他在，就只能有阳光。——可这里没有阳光，这里有的只是潮湿的空气和虚无的光明，他，不是垒伯特。从他身边逃开，或者拿出你的手枪把他的......脑袋打碎！——可是没办法了——“带上他，可以吗？”垒伯特的声音如以往的低稳沉着，“带上这个戒指。”瓦娜伸出手：“多美的戒指。”那戒指泛烂着的纯净的紫，在瓦娜的眸中再度生花，而其中潋滟般荡漾的，是瓦娜的泪。他轻轻扳起她的无名指，他的手，平稳，她的手，颤抖，瓦娜听到了来自天籁的精灵在抚琴吟诗，好象他们从这一刻起，就会成为永世伴侣！她，被魅惑了。

“瓦娜！”

一个人影在旁边影影绰绰的晃荡，终于拨开了雾气出现在眼前。

“怎么？”瓦娜僵硬的回过头来，眼睛变的象那水晶，真正的水晶，沉沉。

“怎么！”一瞬间，她糊涂了，怎么会有两个垒伯特！？

“瓦娜，跟我走，快！”她的手腕被紧紧握住了——好温暖的手。她仍呆呆的站在那里，认真体会那久别的温度。

“走！”第二个垒伯特大声的嚷着，“你到底怎么了？！他不是垒伯特，不是！我才是！”

是了！他是垒伯特，只有垒伯特才会有那么焦急灼人的目光，而手捧戒指的，只是个英俊的躯壳，或者会骗姑娘欢心的魔鬼。她只觉得，他拽着自己拼命的飞着，耳边冷风呼啸而过，层层迷雾的追赶都无济于事，最终他们离开了繁复的梦幻地带。

“瓦娜！你怎么一点常识没有？！”瓦娜一愣，甚至一时没缓过神来：“你是......雷利？”

“如果你介意我抓你的手的话，就把你的脚捣起来，那样我们可以更早安全到达莱拉那里。”瓦娜猛然意识到自己作了件天大的蠢事，然后发觉自己被雷利的飞天魔法拖着飞。

“还是维持原状吧，我的脚不是飞毛腿。”

“哦！”

雷利继续带着瓦娜飞快的飞行，瓦娜回过头想看看自己美妙但愚蠢的梦境，但那团迷雾已经看不见了，不过，没多久，一个白色的东西又从后边层层围上来——这会儿瓦娜可清醒了。

“快跑，它追上来了！”

“那么好的！”雷利猛然提速，瓦娜一个趔趄。

“能不能再快点？”雷利没答话。

“能不能在快点？”

无声。

“能不能再快点？！它很快！”

“好！”雷利也没提速，也没回头，但那语气却明确的标明：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在飞行，是飞行！外带一个沉甸甸的你，小姐！

“哇~~~~~~”一声惨叫，雷利和瓦娜摔了个狗肯屎。

瓦娜迅速爬起来，高傲的抬起头，啪了啪衣服，说：“你的技术只有这样吗？”

雷利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吼道：“如果您还有空矜持的话，就留在这里别碍着我的路，好吗？！”说是说，他还是一把拉过瓦娜的手狂奔起来——用脚的。

“喂！”莱拉突然从旁边的一个灌木丛中跳了出来，和他们并肩跑着。

“怎么回事！你干嘛跟来？”雷利快速问。

“错，不是我跟来，是你们已经到了。”

“什么？！那个迷幻兽怎么脚力这么好？”莱拉无奈的挠挠头，看了看瓦娜。

瓦娜立即领会，回过头去，然后用平直的口吻说：“两个家伙，绿的驮着白的。”

“怎么会这样！绿林兽什么时候和迷幻兽勾搭上的！”莱拉气愤的嚷嚷着，雷利却是更实际的加快步伐。

“多远？”雷利问。

“30米左右。”瓦娜目测。“好，前面有个大土丘，用劲全力奔过去，侧空翻......”

“到土丘后趴下！”瓦娜心领神会，“那两个家伙是一对弱视。”

......“计划很成功！~~~~~可它们也不苯呀~~~~~”

“嘘~~~~”

三个人一动不动伏在土丘后面，而两个怪兽突然不见了它们也不再追逐，而是停下来搜索，还好这是密林，而土丘很隐蔽——不过，瞒过整日与树林为伴的野兽有些困难，而且——

“要不就抓到我们，要不就赶快离开，我的脚麻了！”莱拉压低声音气愤的嘟囔着。

“嘘~~~~~”瓦娜把手指抵在唇间，“它们既然结合，就必然有得有失。”而雷利此时却满脸是汗的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一分钟，两分钟......惨淡的阳光从把树影拉直了，又拉长了......

“我......忍无可忍！而且，它们好臭~~~~~”莱拉“腾”的站了起来，大骂道：“笨蛋白痴！我们就在这里，你们的眼睛在哪里？！亏你们还是森林生物，有没有脑、有没有鼻子！这么小个地方还找半天，简直有辱森林野兽的名誉，不知道你们的祖先要咒骂你们多少次！而且你们不洗澡的吗？浑身恶臭！还有，怎么可以让小姐们在地上趴半天？整整半天呀，你们......”

“喂~~~”瓦娜冷冷站起，“你不如问他们用没用空，要不要过来喝个下午茶，”然后她提高了嗓门，“先生们，要放几颗糖？”

二兽起初一惊，然后森林兽龇牙咧嘴的露出了满口的牙垫，而迷幻兽没有牙齿，只好露出了一个特大的鼻孔。它们齐声嘶叫着扑过来。

“哦，它们长的真是失礼是吗，瓦娜？”

“小姐，不要当众揭穿别人的缺点，除非......你有把握制服它们！过来了！”

又是一股迷幻兽的雾气笼罩了过来，带着更加难闻的气味，可却瞬时间消失了，紧接着一道银光飞了出去，狠狠的击中了它们的脑袋——它们哀号着渐渐隐去。两个人一愣，然后看到那个停悬在空中的银光缓缓飞了过来，落到雷利手中。他轻轻掸了掸衣上的尘埃，给两位惊魂未定的小姐一个轻松的微笑。

望着他笑得如此释然，瓦娜心里添加了更多的疑问。为什么在幻境中魔兽要她带戒指？这不符合逻辑。为什么会错把雷利看成了垒伯特，而为什么雷利又说自己就是垒伯特？他难道知道我的事情？如果仅仅是一场幻景，一切都是假的，那种感觉又怎么解释？多年来积累的情愫怎么会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