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九　觉醒

乌雷诺斯

　　

　　达克兹茫然的看着奄奄一息的蓝龙。
　　希亚那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
　　黑龙在脑海中一点一点的回忆着先前的经历：那天被猫女巫制服之后，自己的身体变得不听使唤，但是只要猫女巫的指令一下，他就会立刻执行。而最令达克兹惊讶的是，他可以清晰的感应到沙尔妮她们所在的方向。
　　我就像指南针一样给她带路，在我们终于找到希亚那的确切位置时……
　　达克兹不知道猫女巫对自己都做了什么，那一段记忆破碎而混乱，他只记得自己疯狂的扑打着什么东西、撕咬着一些人、对着他们喷火、最后……
　　我伤害了希亚那……
　　黑龙俯下身，看着自己的妹妹，泪水不停的从赤色的眼睛里淌出来。他伸出舌头轻舔蓝龙的身体、她被自己抓伤的地方，那些伤口用不了多久就会在龙涎的作用之下愈合，但是达克兹知道，自己给她造成的伤害远不止这些。
　　她本该明亮的眼睛灰蒙蒙的，混浊的呼气声仿佛要把肺里所有的空气都挤出来一样。希亚那似乎知道自己正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她一动不动的躺着，想要享受最后的安宁。

　　一只魔化猫小跑过来，叼起希亚那的尾巴，想要把她拖走，而丝毫没注意旁边那条黑龙的异样。
　　达克兹毫不犹豫的杀了它。
　　这一幕让疾追过来的那些男人停下步子，在之前的战斗中，达克兹虽然强悍，却只是在胡乱的攻击，仿佛是一个别的什么生物在操纵这具躯体，无法彻底发挥龙的威力。但是他对付魔化猫的那一击却是如此坚定果决、精准无比，那些人隐约感觉到，这条黑龙跟刚才有一些区别。
　　“你在干什么！”猫女巫突然在黑龙旁边现身，皱眉看着被他抓在半空的魔化猫。
　　达克兹把那软绵绵的尸体丢开，垂首蹲在希亚那身边，一言不发。
　　猫女巫知道自己用来操纵黑龙的法术出了问题，于是她开始弥补。
　　一道白光从她手心飞出，击中达克兹的头部，随后就像一条锁链般的牵制住他。措手不及的黑龙发出凄厉的哀号，那白光透入他的眼底，钻进他的脑子，侵蚀他的灵魂。他的意识开始恍惚，肢体也开始做一些本意之外的动作。
　　猫女巫想要重新控制他！
　　“达克兹！救希亚那！救你妹妹！”被押过来的芬妮正好看到这一幕，突然开口大喊。旁边的男人立刻在她后脑敲了一记，女孩软倒在地。
　　声音穿过了黑龙的耳膜，他用力甩甩头，想要清醒过来，但是那道白光如附骨之蛆一样挥之不去。达克兹放弃挣脱的动作，用一只爪子向着印象中猫女巫的位置抓去。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肋下传来，达克兹听到一些男人的叱喝声在身边响着，不停的有利刃钻进鳞片的缝隙，切开自己的肌肉。
　　那些家伙竟然趁这个时候来偷袭！
　　达克兹愤怒的挥动翅膀和爪子，把那些妄图落井下石的人逼退，但是他知道自己这样坚持不了多久，那些利刃想要毁掉他的生命，那道白光想要毁掉他的灵魂，最后的结果不是被那些男人杀掉就是被猫女巫重新操纵。
　　即便没有希望，也不能就这样把希亚那交给他们！

　　诚然，不论是龙贩子还是猫女巫，在面对幼龙时都会努力的想要据为己有，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多么喜欢龙。
　　或许正是因为对幼龙的贪婪，他们在面对成年龙时的恐惧会比其他人更为强烈。
　　当一条巨大的蓝龙嘶鸣着呼啸而至的时候，龙贩子们想也不想的转身就逃，猫女巫也是在一瞬间放弃法术，没了踪影。
　　虽然视力还没有从强光刺激之下恢复，但是仅从那清亮而熟悉的龙吟声中，达克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黛来了。

　　阿黛没有去追那些逃走的家伙，软绵绵躺在地上的希亚那更令她担心。
　　她的伤势好严重！而且其他幼龙去了哪里？这条黑龙又是谁？
　　阿黛的目光令刚刚恢复视觉的达克兹全身一抖。
　　阿黛在提防他！阿黛已经不认得他了吗？
　　达克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伤到了希亚那，自己的模样也变了很多，阿黛会相信他就是达克兹吗？在蓝龙居高临下的逼视中，达克兹踌躇着不停后退。
　　“那些人类没本事让她受这种伤。”阿黛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恨意，她已经认定面前的黑龙就是伤害希亚那的元凶，“你还不逃命吗？”
　　达克兹颤抖着垂下头。
　　阿黛说得没错，我伤害了希亚那，如果她想要杀我，那也是我应得的惩罚……
　　黑龙流着眼泪望向希亚那，等着阿黛给自己致命的一击。
　　女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止住阿黛即将落下的利爪。
　　“希亚那怎么样了？达克兹？”
　　芬妮在赛丁的扶助下走过来。
　　“达克兹！”阿黛露出惊疑的表情，“你是达克兹？这怎么可能！”
　　黑龙抬起头，阿黛从他的脸上得到了答案。
　　“猫女巫把魔化黑猫的法术用在了达克兹身上，原来她捉幼龙是为了做这种事情。”芬妮恨恨的说。
　　“但是你为什么不向我解释呢？刚才好险。”阿黛脸色缓和下来，有些后怕的说。
　　“我……我觉得你不会相信，没有人会相信的，而且……”达克兹眼神暗淡的说，“确实是我弄伤了希亚那。”
　　芬妮摇摇头，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别人不会相信呢？而且，希亚那第一眼看到你时，就认定你是达克兹。”
　　“伤害希亚那，也不是你的本意吧？龙永远也不会背叛伙伴，更不用说亲生妹妹。”阿黛微笑着说，“先看看希亚那的伤势吧。”
　　站在一旁的赛丁总觉得阿黛那句话像是在影射自己，这让他觉得脊背发寒。

　　山峰像利刃一样把凛冽的寒风切开，却让它变得更加疯狂――从这点上来看，风和野猪的脾气倒很相似。
　　沙尔妮不知道该感谢这些风还是该痛恨它们，这强烈的气流帮助她托起身躯，同时却从她的鳞片间窃取着热量。绿龙回过头看看跟在后边的妹妹叮朵――那孩子已经疲惫不堪了――说道：“降下去吧，我们找个地方休息。”
　　飞越索格纳斯山脉之后，沙尔妮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天真。
　　仿佛来自南方的暖风都被无尽的群山拦住了，北方高原的风和大地都散发着令人发抖的寒气，她们飞上一小段就要找一处避风的地方休息，御寒的唯一方法就是相互摩擦身体，但是体内储存的能量在这种环境下成倍的消耗，这让她们逐渐的开始感觉到饥饿了。
　　可她们根本不懂得如何在这种地方捕食，有时甚至要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其他生物的一顿大餐。
　　在高原上存在着许多不知名的生物，它们大多凶残而好斗。沙尔妮和叮朵在休息的时候曾经遭遇好几次突然袭击，虽然她们能够及时的飞起来脱险，但是姊妹俩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严寒使伤口异样的疼，而沙尔妮只能祈祷那些生物没有毒。
　　每次想要下去休息的时候，她们都要在疲劳和危险之间做出艰苦的选择。
　　她们在这荒凉的世界里过度损耗着生命，可寻找妈妈的事情却没有丝毫进展。
　　最后一次经过人类的建筑是两天前，那里是一座要塞，沙尔妮觉得她们到了昆撒斯，却没有办法确认。她们不敢靠近要塞，只能远远的张望。那里偶尔会有战龙出现，但是既没有托夏也没有阿黛。她们在要塞附近潜伏了一整天，有好几次险些被龙骑士发现。
　　她们只好继续向北飞，期待能有新的发现。
　　出发之前我都没考虑过这些困难。沙尔妮后悔的想，我只知道自己想见妈妈，就把弟弟妹妹拖进这样的危险。
　　不知道希亚那有没有安全逃出那些龙贩子的掌握，还有达克兹，那天分散之后，她们在附近转了很久都没看到黑龙的踪影，不知道他是被帝国军抓走了还是遇到什么意外，沙尔妮希望是前者，那样至少达克兹会呆在安全的地方，而不用像自己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入夜了，气温越来越低，无数的星星在天幕上闪着光，却没有给幼龙带来一丝温暖。大地偶尔会发出几声低沉的鸣动――自从越过山脉之后就经常会听到这声音，可是从来没见过这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或许是遥远的地方，或许是深深的地下。除此以外，在这片土地上空缭绕的就只有寂静了。
　　沙尔妮轻轻活动了一下后腿，如果遇到危险的话，要靠它们蹬踏地面来获得起飞的助力，如果被冻僵了可就麻烦了，还有翅膀，也需要活动一下才行。
　　她抬起双翼想要扇动一下，却缓缓的放了下来――叮朵不知什么时候钻到她的翅膀底下，现在已经睡得熟了。
　　“要是把翅膀和腿睡软了，可就没办法逃跑了呢。”沙尔妮轻轻的说，但还是很柔和的把左翼盖回叮朵身上。
　　“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她也该睡了。只这么一晚，该不会有事吧。”沙尔妮打了个哈欠，把下巴搭在叮朵颈后，阖上眼睛。
　　星星沉默的看着这对姊妹，看着逐渐靠近的黑影，大的、小的、步行的、飞行的、快的、慢的……

　　地平线的尽头，一个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一条美丽的红龙如同箭一般的疾飞过来。
　　那是托夏！是我们的妈妈！
　　“妈妈朝着这边飞过来了呢！叮朵，我们快过去！”沙尔妮急忙扇动翅膀。
　　托夏转眼之间就来到她们跟前，沙尔妮开心的跟她并排飞着。
　　“看啊，妈妈，我们会飞了呢！”
　　托夏微笑着伸过头来，似乎想要吻她。沙尔妮觉得妈妈的鼻息喷到了自己脸上。
　　充满了腥臭的鼻息……

　　沙尔妮一惊，睁开眼睛，一张丑陋的面孔立刻出现在她眼前。
　　那张脸探出一个尖尖的嘴巴，正慢慢的朝着她的喉咙伸过去。沙尔妮前爪用力一撑，在那张嘴咬合之前弹开。
　　“叮朵！起来！有怪物！”她大声喊出来，甚至没有时间去看对方是什么，就整个身体撞了上去。
　　那怪物猝不及防的被扑倒，沙尔妮的爪子撕开它的毛皮，一股暗红的血涌出来，喷满了绿龙的前臂。怪物张开嘴想要咬过来，但是被沙尔妮用爪子死死按住而没办法咬到，就在这时，沙尔妮觉得后腿一阵剧痛，她转过头，看到另一只怪物咬住那里。绿龙抬起一只爪子，在怪物的鼻子上狠狠的抓了几下，它才惨叫着松开嘴，但是被按住的那一只也挣脱了沙尔妮的制压。
　　沙尔妮蹒跚的退到叮朵身边，却被眼前出现的怪物吓了一跳。
　　袭击她们的只有一只怪物，但是它长着两个头，分别在首尾两端，所以沙尔妮在专心对付其中之一时，才会被另一个暗算。
　　叮朵也已经醒了过来，这段时间的危险经历让她们变得相当机敏。白龙用略微发麻的腿撑起身体，然后她看到那只怪物，用略带惊恐的声音轻呼沙尔妮的名字。
　　“我们能对付它。”沙尔妮看看自己后腿的伤处，还好，流出的血都是鲜红的颜色。她轻轻舔了舔那里，觉得疼痛减轻了一些。
　　怪物看着慢慢逼近的两条幼龙，开始后退，并扬起一颗头发出尖厉的叫声。
　　它在呼唤援兵！
　　“叮朵，快逃！”沙尔妮看穿怪物的目的之后大喊道。
　　这时周围的夜色中隐约有一些蹿动的黑影，似乎在朝着这边疾奔过来，正在号叫的那一只似乎有了靠山一样，无所顾忌的扑上来。沙尔妮迎过去，跟怪物展开一场厮打。
　　“快飞起来，叮朵！”沙尔妮在搏斗中不停的催促妹妹。
　　一定要在其它怪物来到之前逃走才行！叮朵如此想着，却觉得力不从心。连日的飞行让她翅膀附近的肌肉过度疲劳，在睡了一觉之后更是酸痛不已，被压麻的后腿也没办法在地面蹬上力气。四周的怪物越来越近，叮朵却始终没办法飞起来。
　　沙尔妮对付那一只已经非常吃力了，如果拖延到其它怪兽赶来，恐怕她们全都会死掉。
　　叮朵后悔得流下眼泪，如果不是自己贪睡，又怎么会如此危险。她拼命的扑打翅膀，发现自己的身体终于有一点飘起来了。
　　“沙尔妮！快走吧！”白龙又用力扇了两下，找到腾空的感觉，这个时候几点绿幽幽的光映入她的眼帘。
　　那是怪物在看着她。
　　沙尔妮把怪物按在地上，撕咬了几下之后，转身疾奔，想要加速起飞。
　　但是她马上就发现那已经不可能了。
　　十几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扑过来，惨绿的眼睛、雪白的獠牙已经到了她的头顶。
　　哀号、血的气味和疯狂的吠叫让半空中的白龙心中一阵抽痛。
　　妈妈！救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