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丽蒂雅
一个月以后。
树叶开始纷纷落下,天空永远晴朗,星辰闪耀。糖果从机场走出,看着眼前陌生的城市。
祖母让她出来“长长见识,”便送她一张机票,送她到了荷兰。
他们的祖先来自欧洲,正准备加入家族的糖果不得不赶来做作业,补习一下所有血族的历史知识。她的第一站,阿姆斯特丹,祖母的姐姐的儿子的前妻居住于此,对自己的家族钻研不休,性格比较古怪,糖果第一次来访,未免有些胆怯。
她住在沿河的一家小小旅馆,楼梯窄窄,蜿蜒而上,只容她侧身而过,窗户外看得到灯火和河流。糖果深呼吸,坐在床上,这个国度的旅馆不见宽阔舒适的大床,只有她一个人容身的小床上铺着厚厚的被子。虽然不到深秋,北国此地气温已经降低。她打开行李,拿出祖母送给自己的相册。
黑白的彩色的相片,她依稀认得出祖母,同样不老的脸庞,身穿红色的长裙,蓬蓬裙摆,长发披肩,身边的男子十分俊朗,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血族既然已经抛却生命,美丽也只剩下精致而缺乏活力。
她见过小小的女孩,精致美丽,成长为少女之后,举行正式的仪式才算加入家族,从此不会老去,但是这百年日夜,寂寞相伴,哪怕是不朽的面庞也会随着眼中的神情渐渐变老。糖果恍惚。
家族的照片在她眼前晃过,夜深了,糖果终于倒在床上沉沉睡去,厚厚的被子裹住她纤细的身体,她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中有阳光,金色的阳光透过竹叶,她隐约看到一个小女孩和一个男孩在追逐游戏。女孩是小时候的她,黑色的长长卷发,粉黄色雪纱裙子,头上一顶小小钻冠,真正的小公主。男孩有着柔软的黑发,好似她记忆中的人,但是却没有名字。
她躲在竹子的后面看着他四处奔跑,吃吃笑。
“糖果……”他拖长了声音呼唤她。
忽然他不见了,不知名的无形怪物拖走了他,糖果听到他的呼唤越来越远,不由奔出去,可是四周寂静无比,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她着急得像要呼唤,可是却说不出他的名字。
糖果忽然醒来。
窗外已是破晓,她拉紧窗帘,那淡紫的天空自她眼前消失。房间里寂静无比,墙壁上是古老式样的壁纸,这样的一个白昼,糖果无法入眠。
她想起自己还是小小的女孩,很多事情变得模糊,可是并没有那样的男孩子曾经陪伴她身边。
她记得自己懂事的时候,便夜夜钢琴,黎明跳芭蕾,当作小天鹅,天色明亮的时候上床休息,母亲喜欢点起香蜡烛,有些复古的怀念。
那些痕迹,如果放在这个城市,该有多么的浪漫。
糖果左思右想,实在呆不住,便起身出门。
她专用的防晒霜涂了三层。架上一幅大大的墨镜,穿戴整齐,长裤毛衣,和所有的游客一般悠闲出门。
此时此刻城市正在苏醒,白昼比自己居住的地方更为短暂。糖果看看天便没有明亮的云霞,便放心步行而下。
每条街道的分割不是步行道和常青树,而是河流。小舟三三两两的聚集在港口,仿佛平常城市的出租车一般。她站定在桥梁上,忽然看到了一个人。
他坐在小舟上,带着帽子,帽沿下的皮肤苍白光洁,不似真人。
在这种场合看到血族,糖果不禁一笑。
对方也看着她,微笑,比哭还难看。
“当一个真正的血族,有什么好?”糖果看到那个笑容和面具一般的脸庞,对自己喃喃说道。想到这里,她突然调皮,便纵身跳下桥梁,掉进他的小舟。
男子仿佛没有料到她这一手,面有诧异之色。
糖果虽然身材小巧,但是下落的威力不可小瞧,小舟晃动起来,差点把男子扔出船外。
糖果重重摔在小船上。
她笑意盈盈,看定男子,看得他脸发烧。
“现在不是血族出没得时间吧,”糖果笑着问他。
“那么你又在做什么?”他毫不客气,脸部的线条十分钢硬。
“你笑起来好像木偶。”糖果答非所问。
对方不由开怀。
“我是来访问一个亲友的旅游者。”糖果告诉他,“旅馆的楼梯太窄,床铺太小,所以我出来散心。”
男子点头,“这是荷兰的特色,我自小在这里长大,总是担心那些胖人上不去楼梯。”
“我的名字叫做糖果。”
“那我就是咖啡罗。”
糖果睁大了眼睛,“我还以为是大麻呢。”
这样的性格,让人怎能不喜爱。他们两个很快熟悉起来。
“你的名字真的是糖果?”男子有些不敢相信,“好甜。不过我并不是咖啡,我的名字叫做兰斯。”
“你已经是正式的血族成员?”糖果问道。
“是啊,不过3个月的功夫,感觉仿佛千年。”
“那么你的测试究竟如何?”糖果感兴趣。
男子板脸,“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
他深呼吸,“不过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通过测试,最终还是你自己的选择。”
“难道会有人拒绝长生不老的诱惑?难道他们可以看着自己亲密的人疏远自己?那样的生命未免太过寂寞,他们无法真正和人族那样生活。”
“糖果,有些事情的力量神秘而伟大。我见过很多人为此放弃永恒的生命,甚至见到过他们投入死亡的怀抱。”
糖果没有回答他,河水由神秘的黑色转为墨绿,天色已经亮了。男子也没有多说话,便撑船向桥下驶去。
“这个街道的角落是安妮弗兰克的博物馆。”他告诉糖果,“我们可以进去乘凉。”
她打量着河道和街道上的建筑,脚步匆匆,跟随着兰斯进入了安妮弗兰克博物馆。
这个时候的游客并不多,她恍惚,仿佛时间倒转,自己走在一个地方,耳边传来赞美诗的吟唱,大理石的地板光洁如镜。听到那美妙的歌声,她感动得几乎落泪。就在此时,兰斯握住了她的手臂。
她转过身来,看到他关切疑惑的眼神,才发现自己置身小小的阁楼,这里就是那个犹太小女孩一家人的藏身之所。
餐桌年代久远,地方比她想象的要宽阔许多,但是长年住在这里,说话走路都仿佛钢丝杂技,糖果不敢想象。
书架是一个巧妙的暗门。
糖果看到玻璃架上是安妮所写的日记,从法文意大利文中文日文不一而足。
曾经在那个战争的年代,这个小小的女孩依然有着自己的梦,她恋上那个身边的男孩,喜欢跳芭蕾舞,但是白昼夜晚只有轻轻的走路,悄悄的说话,希望战争结束的时候,她可以圆少女的梦。
可是她死去了,那些寄托梦想的美丽丝带,软底鞋,还有少女的恋爱都跟随着她而去了。即使后代的人能够看到她的生活,谴责战争,可是她再也不会听到看到这世界的一切。
糖果静静的看着那些话语,突然心痛。
她是幸运的,比安妮幸运一百倍不止,她可以当小天鹅,可以见到夜晚的街道,可以做许许多多的事情,甚至可以选择永恒的生命。可是她在安妮的文字中,却感到了自己生命的黯淡。
没有火花,没有渴望,即使华衣身上,物质丰足,她却无法逃离那种黯淡的感觉。
糖果不敢再想。 上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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