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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法师的帽子(1999世界奇幻奖最佳短篇)

作者:Kelly Link

fenrir翻译,MyriadStars修改、校订

 

COPYRIGHT NOTICE: Copyright© 2001 by Kelly Link

Chinese (Simplified Character) translation reprint rights

arranged with The Fielding Agency, LLC

注:英文作者Kelly Link授权在本站发表译文,谢绝转载。

 

“你成为“亡者”以后,” 萨曼莎说,“就没必要刷牙了。”

“你成为“亡者”以后,” 克莱尔说,“会呆在一个盒子里,那里永远都是黑的,但你再也不会害怕了。”

克莱尔和萨曼莎是对孪生姐妹。她们的年龄加起来是二十年四个月又六天。在扮作“亡者”方面,克莱尔比萨曼莎强。

保姆用雪白纤细的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我已经说过了,刷牙,该上床睡觉了。”她叉着双腿坐在她们之间的花床单上。她教他们玩一种叫“突袭”的扑克牌游戏,用三副纸牌,每人一副。萨曼莎的那一副没了黑桃杰克和红心二,而克莱尔一直在作弊。尽管如此,保姆还是赢了。在她的手臂上还留着斑斑点点的干了的刮胡膏和厕纸。很难判断她的年龄有多大——刚开始她们认为她准是个成年人,但现在看上去她并不比他们大多少。对了,萨曼莎已经忘记了保姆的名字了。

克莱尔一脸顽固。“你成为“亡者”以后,”她说,“就整晚也不用睡觉了。”

“当你死了,”保姆恶狠狠地说道,“周围总是又冷又湿,而且你得非常非常安静,否则大法师会抓到你。”

“这房子闹过鬼。”克莱尔说道。

“我知道,”保姆接道,“我过去住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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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在爬上在楼梯,

是什么在门外站立,

是什么在黑暗中哭泣又哭泣,

是什么在地板另一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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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尔和萨曼莎跟父亲在这所名叫“八烟囱”房子里过暑假。她们的妈妈已经死了,去世到现在刚好282天。

她们的父亲正在写“八烟囱”和诗人查里斯·契日曼·拉什的历史。查里斯在本世纪初的时候住在这,十三岁时候出海,三十八岁的时候才回来。那时他已经结了婚,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写了三卷糟糕晦涩的诗集,还有一本更糟糕、更晦涩的小说——《那个透过窗口观察我的人》,然后在1907年,他又消失了,这次再也没出现。萨曼莎和克莱尔的父亲说有些诗歌还有可读性,小说至少不是太长。

当萨曼莎问父亲为什么他要写拉什的时候,他回答说没人写过拉什,还问她为什么不和萨曼莎出去玩。当她指出她就是萨曼莎时,他板起脸,说他怎么可能在她们都穿上蓝色牛仔裤和法兰绒衬衣的时候把她们分开,为什么她们不能一个穿绿衣,一个穿粉红色的?

克莱尔和萨曼莎喜欢在屋里玩。“八烟囱”就像城堡一样大,但比萨曼莎想象中的城堡更多灰尘、更黑暗。房子是对公众开放的,在白天,人们——一家家人——架着车,沿着蓝桥公路来参观房子的周围和第一层;第三层是属于克莱尔和萨曼莎的。有时,她们会玩探险者游戏,有时,她们会跟着看守者带着游客参观。几周以后,她们就已经记得他的讲稿,帮他一起导游了。她们帮他卖明信片和拉什诗的印本给到小礼品店的游客。当那些母亲们微笑着看着她们,说她们有多可爱时,她们一句话也不说地盯着人家。屋里昏暗的灯光使得那些母亲们看上去是那么苍白疲劳。他们就要离开“八烟囱”了,那些母亲们和她们的家庭,看上去没有在买入场券之前真实。当然,克莱尔和萨曼莎再也不会看到他们了,所以,或许他们并不是真实的。最好待在房子里面,她们想告诉那一家家人,如果你们非得离开不可,那么直接走到车里去。

看守者说树林不安全。

她们的父亲整个早上都呆在二楼的图书馆里打字,中午他会散很长的步。他带着袖珍录音机,臀部别着一瓶老肯塔基,但他从不带上萨曼莎和克莱尔。

“八烟囱”的看守人是科斯莱克先生。他的左腿明显短于右腿。他的耳朵和鼻孔里长着黑色短毛,但头顶上却一根头发也没有。他允许萨曼莎和克莱尔在整个房子里活动。他还告诉她们树林里的铜斑蛇和房子闹鬼的故事。他说它们——蛇和鬼魂们——都是坏脾气,萨曼莎和克莱尔不要走下标有记号的小径,不要靠近阁楼。

科斯莱克先生还能分辨出她们谁是谁——甚至连她们的父亲也不能;克莱尔的眼睛是猫的毛皮般的灰白色,他说,而萨曼莎的眼睛是雨中的大海般的苍白色。

萨曼莎和克莱尔在来这的第二天就溜进树林里去了。她们看到了什么东西。萨曼莎认为那是一个女人,而克莱尔认为那是一条蛇。通到阁楼的楼梯已经被锁上了。她们透过锁孔偷偷看过去,但那儿实在太黑,什么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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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有了个妻子,而且他们都说她真地很漂亮。有另一个男人想和她交朋友,开始她没答应,因为她害怕丈夫,可后来,她又答应了。她的丈夫发现后,他们说他杀了一条蛇,把蛇血放到威士忌里给她喝了。他从船上认识的一个岛民那儿学到了这种方法。六个月后,蛇在她身体里面出生了,它们在她皮肉之间。他们还说你可以看到那些蛇在她的腿里上上下下。他们说她已经只是一个空壳了,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她死。现在我爸爸说他看到它了。

――八烟囱的民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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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烟尘”有超过两百年的历史。它的名字来源于它的八个大烟囱,每个壁炉都能同时装下克莱尔和萨曼莎。烟囱是红砖的,每层都有八个壁炉,一共二十四个。在萨曼莎的想象中,烟囱象老红树干一样,一直伸出房屋的石顶。每个壁炉旁有沉重的黑色碳架,和蛇型的熟铁拨火棍。在她们三楼的卧室里,克莱尔和萨曼莎在经常在壁炉前用拨火棍假装决斗。风在烟囱里向上吹。把脸伸到烟囱里,可以感觉到风象河流一样奔腾。烟道又老又黑又湿,象河里的石头。

她们的卧室曾经是育儿室。她们睡在一张大床上,床看起来象一艘四桅大船,而且闻起来有一股樟脑的味道。查里斯·契日曼·拉什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就睡在这,后来还有他的女儿。当她父亲消失时,她也消失了。可能是由于赌债;他们可能去了新奥尔良。居科斯莱克先生说,她只有十四岁。那她的名字呢?克莱尔问。萨曼莎也想知道她的妈妈怎么了。科斯莱克先生眨了眨眼睛,说道,拉什太太在她丈夫和女儿消失前就已经死了,死于一种神秘的萎缩病。他也已记不起那个可怜的女孩的名字了。

“八烟囱”正好共有一百个窗户,全是手工镶嵌玻璃的原始风格。萨曼莎认为,既然有这么多的窗户,房子里应该光线充足才对,但由于房子被树紧紧的包裹住,以至于从第一层到第二层,甚至第三层的房间都是绿色的、昏暗的;好象在水底一样。在这种光线下,游客好象鬼魂一样。在早上和傍晚,房子周围会升起一层雾。有时,雾的颜色是灰色的,好似克莱尔的眼睛的颜色,有的时候,雾会变得更灰,好似萨曼莎的眼睛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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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森林里遇到了一个女人,

她的嘴唇是两条红色的蛇。

她对着我笑,眼里发出淫荡的光,

象火一样燃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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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天前的晚上,风在育儿室的烟囱里叹息。父亲关了灯,让她们上床睡觉。黑暗中,克莱尔怂恿萨曼莎把头伸进了烟囱里,于是萨曼莎便这么做了。寒冷潮湿的空气舔着她的脸,风听起来好象在低语、嘀咕着什么。她听不清楚。

自从她们到了“八烟囱”后,父亲便开始酗酒。也从来不提及母亲。一天晚上,她们听到他在图书室里大吼大叫,她们下楼后发现,书桌上的威士忌酒杯被打翻在地,留下一大滩污迹。它正透过窗户看着我,他说,它有着橘黄色的眼睛。

萨曼莎和克莱尔忍住没指出图书室是在二楼。

一到晚上,父亲满嘴酒气,而且他越来越多的时间都呆在树林中,而不是在图书室里。而到了晚饭时间,他们坐在一楼的饭厅里,坐在澳大利亚装饰灯下(有六百三十二个水晶饰物),吃着纸盘里的热狗和罐头烘豆,听着父亲朗读她们一点也不感兴趣的查里斯·契日曼·拉什的诗集。

他现在正在朗读拉什保存的航海日记,说他已经从中发现了证据,证明拉什的最著名的诗《大法师的帽子》无论如何都不是一首诗,它甚至不是拉什的作品。它是过去的一个捕鲸船水手用来召唤鲸鱼的。拉什只是把它记下来,给它添加了一个结尾,就说它是他的作品。

而那个捕鲸船水手来自穆拉图普,一个克莱尔和萨曼莎从没听说过的地方。父亲猜想他是某种术士,但他在拉什回“八烟囱”前不久就淹死了。其他的水手想把术士的箱子丢到大海里,但拉什说服他们让他来保存它,直到他在北卡罗来纳州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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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法师的帽子发出刺豚鼠的声音;

大法师的帽子发出花斑西野猪的声音;

大法师的帽子发出白唇野猪的声音;

大法师的帽子发出貘的声音;

大法师的帽子发出野兔的声音;

大法师的帽子发出松鼠的声音;

大法师的帽子发出凤冠鸟的声音;

大法师的帽子象水中鲸鱼那样呻吟;

大法师的帽子象我妻子的头发里的风那样呻吟;

大法师的帽子发出蛇的声音;

我已经把大法师的帽子挂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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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尔和萨曼莎需要保姆的原因是父亲在树林里遇到了一位女人。他打算今晚去见她,和她去野餐、看星星。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可以看到英仙座的流星划过明朗的夜空。父亲说他每天下午都和那位女士散步。她是拉什的远亲,而且,他需要休息一下,和成年人谈话。

科斯莱克先生晚上不呆在房子里,但他答应帮忙找人照顾克莱尔和萨曼莎。然后父亲便找不到科斯莱克先生,但保姆却在七点准时出现。这位保姆——她的名字双胞胎还没听清——穿着蓝色短袖棉外套。萨曼莎和克莱尔都认为,按过去的标准来看,她还是相当漂亮的。

当她来时,她们正和父亲在一本红皮的地图册上寻找穆拉图普。她没有敲前门就直接走了进来,走上了楼梯,仿佛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他们。

父亲匆忙地吻别了她们,说她们如果听话,他周末就会带她们去镇子上看迪斯尼电影。她们来到窗前,目送他走出房子,进入树林。天已经开始变黑了,空中出现了萤火虫微弱的黄光。当父亲完全消失在树林里后,她们转过身,盯着保姆。保姆扬了扬眉毛。“好吧,”她说,“你们想玩什么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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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着烟囱逆时针转,

一圈,两圈,又一圈。

自行车辐条象钟一样滴答,滴答响;

它在计算生命还有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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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开始玩了会儿“钓鱼”,接着开始玩“疯狂八”,然后她们从父亲的浴室里拿来了刮胡膏,把它涂在保姆的手上和腿上,再用厕纸缠在她身上,把她化装成木乃伊。她是她们遇到过的最好的保姆。

九点半的时候,她想让她们上床睡觉。但克莱尔和萨曼莎都不想睡觉,于是她们开始玩“亡者”游戏。这个游戏是一种扮演游戏,她们已经玩这种游戏二百七十四天了,但从没有在父亲或任何成年人面前玩过它。扮演“亡者”时,她们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她们甚至可以飞行:从育儿室的床上跳起来,然后挥舞胳膊。如果进行了足够的练习,会有一天她们能真正飞起。

“亡者”有三条规则。

第一条。数字是有意义的。双胞胎在一本属于母亲的绿色地址簿上记下了一系列重要的数字。而科斯莱克先生的导游是她们重要的数字来源:她们正在写关于数字的悲剧历史。

第二条。双胞胎不在成年人面前玩这个游戏。她们商量了一下,认为保姆不算成人。她们告诉了她规则。

第三条是最好也是最重要的规则。你扮演“亡者”后,你就不会害怕任何事情了。虽然萨曼莎和克莱尔不知道谁是“大法师”,但她们不怕他。

为了变成“亡者”,她们闭气默数到三十五,和她们的母亲去世时的年龄一样,当然,不包括最后的几天。

“你从没在这儿住过,”克莱尔说,“科斯莱克先生住在这儿。”

“他晚上不在这里住,”保姆说道。“这是我小时侯的卧室。”

“真的吗?”萨曼莎问到。克莱尔说:“给出证据。”

保姆打量了一下克莱尔和萨曼莎,仿佛是在衡量她们有多大,有多聪明,有多勇敢,有多高。然后,她点头同意了。烟道中的风依然吹着,透过育儿室的昏暗灯光,可以看到一丝丝烟雾从壁炉里渗出来。“站到烟囱里面去,”她指示她们。“尽你所能地伸出手,在左边有一个小洞,里面有一把钥匙。”

萨曼莎看着克莱尔,克莱尔鼓励道:“去吧。”克莱尔比萨曼莎大15分钟零几秒,所以有权力告诉萨曼莎该做什么。萨曼莎想起了那些嘀咕的声音,但提醒自己她已经是“亡者”了。她走到壁炉前,闪身进去。

站在烟囱里时,萨曼莎只能刚好看到房间的边缘。她可以看到虫蛀的蓝色地毯的边缘,一只床腿和在它旁边的克莱尔的脚,那只脚晃来晃去的象只节拍器。克莱尔的鞋带没系好,脚裸上贴着一块邦迪。从烟囱里向外看,一切显得那么愉快和平静,好象梦境一样。她几乎希望她不再是“亡者”。但,做“亡者”的确更安全些。她尽可能伸出左手,在破碎的烟囱壁上摸索,直到她摸到一个缺口。她先幻想一下里面可能有蜘蛛、几个手指和生锈的钝刀片,然后伸手进去。在这过程中,她一直往下看,盯着房间的拐角和克莱尔晃动的双腿。

在洞里面,有一把冰凉的小钥匙,钥匙齿朝外。她把它拿出来,然后闪身回到了房间里。“她没有说慌。”她告诉克莱尔。

“我当然没有说慌,”保姆说道。“当你是一个“亡者”时,不准说慌。”

“除非你想那么做。”克莱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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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拍击着海岸,那么沉闷,那么可怕。

苍白的雾在我门上流下。

大厅里的钟敲响了,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早晨没到,不,永远不会,再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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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萨曼莎和克莱七岁以后,她们每个暑假都出去露营三个星期。今年父亲没有问她们是否想回去。她们讨论过后,认为这也没什么关系。她们不想向所有的朋友解释现在她们怎么象半个孤儿一样。作为长得一样的双胞胎,她们已经习惯被嫉妒了。她们不想被怜悯。

现在还不到一年,但萨曼莎已经意识到她快忘记妈妈长得什么样子了。对妈妈的脸的印象已经比她身上的味道更模糊:有草的气息,好象香乃尔5号,或是其他什么。她也不记得妈妈有着象萨曼莎一样的灰色眼睛还是象克莱尔一样的深灰色眼睛。她不再梦到妈妈,但她梦到她的白马王子——那是匹营地的马展中她骑过的枣红马。在梦中,白马王子没有任何马的味道。他闻起来好象香乃尔5号。当她是“亡者”时,她想骑什么马就骑什么马,而且它们闻起来都象香乃尔5号。

 


“这把钥匙是开哪扇门的?”萨曼莎问道。

保姆伸出手来。“阁楼。你并不一定得用它,但从楼梯上去比从烟囱上去更容易些。至少第一次。”

“你不再让我们上床睡觉了吗?”克莱尔问。

保姆没理克莱尔。“小时候父亲曾经把我锁到阁楼里,但我并不介意。那儿有辆自行车,我就骑着它围着烟囱转呀转呀,直到妈妈把我放出来。你会骑自行车吗?”

“当然,”克莱尔回答道。

“如果你骑得够快,大法师就不会抓到你。”

“大法师是什么?”萨曼莎问道。自行车是不错,但马可以跑得更快。

“大法师戴着一顶帽子,”保姆接着说道。“那顶帽子会发出声音。”

她没有再说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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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成为“亡者”时,草更绿了,

长在你的坟头。风更猛烈。

你的眼睛陷了进去,你的肉在腐烂。你——

习惯了缓慢;等待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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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比萨曼莎和克莱尔想象中的更大,更空空荡荡的。保姆的钥匙打开了走廊尽头的门,一条狭窄的楼梯显露了出来。她挥手示意她们上去。

阁楼没有她们想象中的那么黑。屋外那些挡住了光,使得一二三楼在白天都是昏暗的、绿色的、神秘的橡树并没有这么高。月光从天窗中倾泻而入,苍白而模糊。月光照亮了整个阁楼,阁楼大得可以在上面举行一场垒球比赛。倾斜的屋顶被八个粗粗的烟囱刺穿。不知道为什么,烟囱看上去是活的,被囚禁在这个空旷、寂寞的地方。它们似乎愤怒地刺穿了屋顶和阁楼的地板。在月光中,它们看上去好似在呼吸一样。“它们太美了。”她感叹道。

“哪一个烟囱是育儿室的?”克莱尔问到。

保姆指了指右手边最近的那个。“那一个。”她说道。“它穿过第一层的舞厅、图书室和育儿室。”

那个烟囱上钉有一个钉子,上面挂了一个长长的、黑黑的东西。看上去蛮笨重的,好象塞满了东西。保姆把它取了下来,放在手指上转动。在那个东西上有一个洞,当它转动时就发出悲哀的叫声。她将它转动起来。“大法师的帽子,”她说道。

“那不象是一顶帽子,”克莱尔反对道。“它什么都不象。”她走去看那些对在另一头的墙边的盒子和箱子。

“它是大法师的帽子,”保姆说道。“它是什么都不象,但它可以发出你能想象到的任何声音。我父亲制造了它。”

“我们的父亲写书,”萨曼莎说道。

“我父亲也写书。”保姆把帽子挂回了钉子上。它抑郁地背对烟囱卷曲着。萨曼莎盯者它。它对着她闷笑。“他是一个差劲的诗人,但他的魔法更糟。”

上个暑假,萨曼莎最想要的是一匹马。当时她愿意为得到一匹马而放弃一切——甚至做双胞胎也不如有一匹马要好些。她仍然没有一匹马,但她也没有了妈妈,而且她不自禁地想这是否是她的错。帽子又对她闷笑了,那又或许只是烟囱里的风。

“他怎么了?”克莱尔问到。

“在他做了这顶帽子后,大法师来了,把他带走了。当它找我的时候,我躲到了育儿室的烟囱里,所以它没有找到我。”

“你不害怕吗?”

传来一阵哗啦拉的颤抖的滴答声。克莱尔发现了保姆的自行车并且推着它走来。保姆耸耸肩。“规则三。”她答道。

克莱尔一把把帽子从钉子上取了下来。“我是大法师!”她边说边把帽子戴在头上。帽子耷拉下来盖住了她的眼睛。松软的不成型的帽边上缝着一些不对称的纽扣,纽扣在月光的反射下看上去象一颗颗牙齿一样。萨曼莎再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些的确是牙齿。没有数那有多少颗,但她突然知道了那儿一共恰有五十五颗牙齿在帽子上,而且知道了那些牙齿里有刺豚鼠的牙齿,有凤冠鸟的牙齿,有白唇野猪的牙齿,还有查里斯·契日曼·拉什的妻子的牙齿。烟囱还在呻吟,克莱尔低沉、空洞的声音从帽子底下传了出来。“快跑,否则我要抓住你们,吃了你们!”

克莱尔骑上那辆肮脏的发出噪音的破自行车,疯狂的追逐她们,萨曼莎和保姆笑着跑开了。克莱尔一边骑车一边按铃,大法师的帽子在她的头上上下摆动。它象猫一样吐唾沫。车铃的声音又尖又细,自行车也发出尖叫。一会它向右倾斜,一会它又向左倾斜。克莱尔的圆圆的膝盖在车两侧摆来摆去,保持平衡。

克莱尔在烟囱间迂回前进,追逐萨曼莎和保姆。萨曼莎不时回头看,跑得比较慢。克莱尔追上时,把一只手依然放在把手上,另一只手伸出来抓萨曼莎。就在她快抓住萨曼莎时,保姆转身回来,把帽子从克莱尔的头上抓了下来。

“该死!”保姆骂着把帽子扔掉。有一滴血在保姆的肉手上,在月光下发出黑光:大法师的帽子咬了她。

克莱尔从自行车上下来,站在那哈哈傻笑。萨曼莎看着帽子在地板上滚动——加速——穿过阁楼的地板——滚下了楼梯——消失了。“去把它拿回来,”克莱尔对萨曼莎说,“这次你可以变成大法师了。”

“不,”保姆吮吸着手掌。“该上床睡觉了。”

当她们走下楼梯时,并没有看到大法师的帽子。她们刷了牙,爬上床,用被子裹住全身,包括脖子。保姆就坐在她们腿间。“当你是‘亡者’时,”萨曼莎问到,“你还会觉得累吗,你还必须睡觉吗,你还做梦吗?”

“当你是‘亡者’时,”保姆回答道,“所有的事情都简单多了。你不用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你不用非得有个名字,你也不用非得记事。你甚至不用呼吸了。”

她给她们演示了自己的话的意思。

 


当萨曼莎有时间仔细考虑这些时(现在她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了),她伴随着一点心痛认识到,她已经停止了,永远停止在10岁和11之间,与克莱尔和保姆一道。她考虑着。数字10快乐而圆满,象一个大充气球,但总而言之,这一年不容易。她猜想11将会是什么样子。可能更锋利,象针一样。但她已经选择成为“亡者”了。她希望她没有选错。她想知道如果可能的话,妈妈会选择成为“亡者”,还是死掉。

去年,妈妈去世时,他们正在学校学习分数。分数让萨曼莎想起了她的野马:有花斑的,有黑白相间的,有淡褐色并有白色鬓毛的。有那么多匹,都是,啊,那么倔那么难以驾驭。当你刚刚以为已经驯服了一匹的时候,它又昂起头,把你甩了下来。克莱尔最喜欢的数字是4,她认为那是一个高个的瘦长男孩。萨曼莎对男生并不那么感兴趣。她只是喜欢数字。就拿数字8来说吧,就不止一种看法。从某个角度来看,8看上去象一个有卷发的女人。但如果你使它侧躺下来,它看上去就象一条衔着自己尾巴的卷曲的蛇。这种区别就好象“亡者”和死人的区别一样。也许当萨曼莎厌倦了其中一种以后,她就会尝试另一种。

她听到有人在草地上的橡树下叫她的名字。萨曼莎爬下床,走到育儿室窗边,透过波浪状的玻璃向外看。是科斯莱克先生。“萨曼莎,克莱尔!”他对她喊叫。 “你们还好吗,你爸爸在家吗?”萨曼莎几乎可以看到月光从他身上透过。“他们经常把我锁在工具室里,”他说,“你在那儿吗,萨曼莎?克莱尔?女孩儿们?”

保姆走到萨曼莎的身后,手指放在嘴唇上。克莱尔的眼睛在黑暗的床上发亮。萨曼莎什么话也没说,但她冲科斯莱克先生挥了挥手。保姆也在挥手。也许他看到了她们的挥手,因为过了一会,他就停止了叫喊走了。“小心,”保姆说道。“他一会儿会再来的。它也会再来的。”

她握住萨曼莎的手,把她带回到床上,克莱尔正等着她。她们坐起来等待。时间飞快过去了,但她们一点儿也不累,她们一点也没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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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那里?

只有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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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的大门开了,萨曼莎,克莱尔和她们的保姆可以听到有人在爬行,从楼梯上爬上来。“安静,”保姆说,“是大法师。”

萨曼莎和克莱尔一声也不敢出。育儿室里黑黑的,风在壁炉里象火一样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

“克莱尔,萨曼莎,萨曼莎,克莱尔?”大法师的声音又含糊,又充满醉意。听起来好象她们父亲的声音,但那是因为帽子能模仿任何声音、任何嗓音。“你们还醒着吗?”

“快,”保姆说道。“现在该到阁楼上去躲起来。”

克莱尔和萨曼莎从被子下面钻出来,轻声飞快穿上衣服。她们跟着她。无声无息的,她把她们拉到烟囱里。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但当保姆做出“上”这个词的口型时,她们完全理解了。保姆先爬,所以她们能看到攀爬点——那些突出来的砖块。克莱尔是第二个。萨曼莎看着姐姐的脚象烟雾一样冉冉上升,鞋带还没系。

“克莱尔?萨曼莎?该死的,你们不要吓我。你们在哪?”大法师就站在半开的门外。“萨曼莎?我被什么东西咬了。我被一条该死的蛇咬了。”萨曼莎犹豫了一下。然后接着往上爬,沿着育儿室的烟囱,一直往上,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