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勒然之剑

现在希勒斯山另一边越来越多的人怀疑梅利纳的英雄们是否仍然健在，一个计划便提了出来：在夜间派一个人前往城墙上的人影附近，察看他们是否是韦勒然、苏利纳德、莫默雷克、罗洛利、阿卡纳克斯以及小艾雷尼。所有人都赞同这个计划，许多人被提名为该前去察看的人，多年来这个方案逐渐成熟。在谋划的这些年里，观察者们常在日落时分聚集在山上，但无人胆敢接近。最后，有人提出了一个更好的方案：派两名恰好判处了死刑的人去，如果他们在夜里走进平原，弄清梅利纳的英雄们是否健在，他们将获得赦免。一开始这两名犯人不敢去，但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们中一个名叫希加的人对伙伴萨加霍说：“听着，当国王的斧手砍了一个人的脖子时，那个人就死了。”

另一个人说确实如此。然后希加说：“即便是被韦勒然的剑砍了，那个人也不会有比死更可怕的下场。”

萨加霍便想了想。过了一会，他说道：“但是国王的斧手砍头时，他的眼睛可能会看偏，他的手臂可能会失去准头。但韦勒然的眼睛和手臂从来没有失误过。我们最好留在这儿。”

希加又说：“或许韦勒然已经死了，城墙上是别的人在顶替他，或许那甚至是一尊石像。”

但萨加霍答道：“韦勒然怎么可能会死？他曾从二十名发誓要杀死他的骑兵的利剑下逃脱，而这些骑兵可都以我们国家众神的名义宣过誓！”

于是希加说道：“我的曾祖父给祖父讲过这个关于韦勒然的故事。在库里斯坦草原上打了败仗的那天，他看到河边有匹垂死的马，马儿可怜兮兮地眼望着河水却无力接近。这时我的曾祖父看到韦勒然走到河边，亲手打水给马喝。现在我们的处境和那匹马一样惨，也已朝不保夕；或许韦勒然会可怜我们，而国王的斧手则因为国王的命令而不能。”

然后萨加霍说：“你总是能言善辩。我们落到这步田地，全是由于你的狡猾和诡计，那么，就看看你是否能让我们脱离困境。我们去吧。”

这样，这两名囚犯愿意去梅利纳的消息便禀报给了国王。

晚上岗哨们把他们带到山区的边缘，希加和萨加霍便沿着深峡走向平原，岗哨们监视着他们动身。很快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之中。然后无边的而神圣的黑夜降临在荒芜的沼泽上方，又向东弥漫，笼罩着低地和大海；白天照看人类的天使合上了他们的大眼睛开始睡眠，而夜间照看人类的天使醒来，理了理他们深蓝色的羽毛，起身守望着。草原则变得神秘而充满恐惧。于是，这两名间谍走下深峡，偷偷摸摸地在草原上疾行。很快他们来到了那排在沙地上睡觉的哨兵前，一名哨兵在梦中翻身，喊了声罗洛利，然后恐惧攫住间谍们，他们低语道，“罗洛利还活着”，但他们想起了国王的斧手们，便继续前进。接下来他们走到高大的恐惧女神的青铜雕像前。古代的辉煌岁月中的雕塑家雕琢了恐惧女神呼唤着孩子们逃向群山的身影。恐惧的孩子们是希勒斯众部落的军队的模样，他们背对着梅利纳，成群地尾随着恐惧。城墙后面的韦勒然骑着战马，韦勒然之剑一如既往地挥舞在他们头顶上方。两名间谍跪在沙地上，亲吻恐惧神像的巨大青铜脚，说道：“啊，恐惧，恐惧。”跪着的同时，他们看到远处城墙边的灯光越来越近，听到人们歌唱韦勒然。然后紫衣卫兵提着灯走到近前，又沿着城墙走向远方，仍然歌唱着韦勒然。两名间谍一直紧紧抱着铜像的脚，喃喃地说道：“啊，恐惧，恐惧。”但当听不到韦勒然的名字时，他们站起身来，来到城墙下，翻过城墙，立刻来到了韦勒然的身前。他们一躬到地，希加说：“啊，韦勒然，我们是来看您是否仍然健在。”他们脸朝着地，静候良久。终于希加抬起头来看韦勒然那把可怖的剑，那把剑仍然指向跟随恐惧的军队雕像。然后希加再次一躬及地，摸了摸马蹄，他觉得马蹄似乎是冰凉的。接着他的手向上移，摸到了马腿，马腿似乎很冷。最后，他摸了摸韦勒然的脚，脚上的铁甲似乎很僵硬。因为韦勒然不动不语，希加终于直起身来，摸了摸他的手——韦勒然的那只可怕的手，发现它是大理石的。于是希加笑出声来，与撒加霍一起快步穿过空荡荡的道路，找到了罗洛利，发现他也是大理石像。他们便爬下城墙，在平原上往回走，带着轻蔑的神情走过恐惧的雕像，又第三次听到卫兵沿着城墙走来，歌唱着韦勒然；希加说道：“是啊，你们可以歌唱韦勒然，但韦勒然已经亡故，你们的城市将大难临头。”

他们接着往前走，又看到了哨兵仍然在夜里翻来覆去地呼唤罗洛力。撒加霍嘀咕道：“是啊，你尽管呼唤罗洛力，但罗洛力业已经去世，无人能拯救你的城市。”

两名间谍活着回到了山里。当他们抵达时，太阳的第一道红光扫过梅利纳另一边的沙漠，照亮了梅利纳的尖塔。此时此刻，紫衣卫兵像往常一样回到城里，他们的烛光微弱，衣袍灿烂，而身上发冷的哨兵则从睡梦中清醒，从沙漠中慢吞吞地走回来；此时此刻，沙匪隐匿行踪，躲回他们的山洞中；此时此刻，朝生暮死的昆虫们扇动着薄纱般的翅膀，降临到世间；此时此刻，被判死刑的人将被处决；而在这样的时刻，从未有过的可怖的危险即将降临到梅利纳，而梅利纳浑然不觉。

这时，希加转过身来，“看看黎明有多么红，梅利纳的尖塔有多么红。天堂中的众神对梅利纳不满，这些是它毁灭的征兆。”

于是两名间谍回去，把消息禀报给国王。接下来的几天中，那些国家的国王们一直在集结他们的军队；某天傍晚，四位国王的军队聚集在深峡顶端，蹲伏在山腰等待日落。每个人都露出坚毅、无所畏惧的神情，但内心中，他们都在向自己的神灵一个接一个地祈祷。

然后红日西沉，这是蝙蝠和夜间动物出来活动、狮子离巢、沙匪再度来到平原、冷却的沼泽升腾起热气的时刻，这也是王位不安全的时刻，是朝代更替的时刻。但沙漠中紫衣卫兵们提着灯大摇大摆地走出梅纳利，歌唱着韦勒然，而哨兵们则开始躺下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