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处呆得愈久,周占金就愈不恋家。如若做个比方,他觉得昨日的生活好似清汤寡水,菜里不放盐,稀淡无趣。今日却如台上唱戏,此方才罢,彼方登场,其中滋味不足道也。军营的日子,清苦虽清苦,可犹觉自在。在那太平盛世里养出的肚腩,不足半月便削得无影无踪。老周人是晒黑了,脾气也不似从前那般轻浮,反倒沉稳干练了许多。光溜溜的屁股,在摔打中磨练得直如烂木头,惨不忍睹。

老周脾性爽直,在营伍之中最好结朋交友。时候一长,自然兄弟不少。他也不闲着,跟随众人一同早操晚练,毫不懈怠。他力大,又擅临敌机变,年华当好,风头正劲,学得很快。因此上,众人十分喜爱。今日你请,明日他邀,一个闲杂人,反倒忙得不亦乐乎。东吴军中将领都爱他是个性情中人。只是文官不喜,冷眼旁观。

却说大都督周瑜,同蜀国军师诸葛亮甚不对付。周公瑾[注3]屡怀不善,二人言谈之间,词锋相斗,有来有往。周占金心知肚明,只等坐看好戏开锣。

一日,营中沸腾,但见主帅帐外喧嚷,校尉私下奔走相告,神色均有不忍。周占金腹内揣度,怕是内中有事。他却不拢前,只远远立观。不多时,便有相好兄弟传告,说今日大将黄盖言语得罪大都督,几乎斩首。后得众人劝开,将说好话的甘宁乱棒打出。又将黄公覆[注4]打了一百脊杖,正其慢辱军法之罪,好不可惨。众官扶起黄盖,已经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扶归本寨中时,昏厥几次,光景是去了半条性命。动问之人无不下泪。

老周听罢,点了点头,莞尔一笑。众人看他神色古怪,再问时,他却成了闷葫芦,死活不发一言。周占金这天不去校场,也不同去操练。他自晌午睡到晚间方起,跑到黄公覆营盘外间,却不便混入内。怕人拿他做奸细。于是,找个高地坐等。他心知,不出半日,必有事故。

果然,黄盖平日功高,纵横东南之地,得人敬重。探伤者络绎不绝。鲁肃、孔明二人,先后便至,又前后离开。眼见天色昏暗,火把点起。

只见一人,身着便服,颔下有须,容貌虽看不分明,胜在气度谦和。不是别人,正是参谋阚泽,字德润,会稽山阴人。他家贫好学,有过目不忘之能,口才辩给,少有胆气,与黄盖最为相善。此人聪颖,日间座上察言观色,测到周公瑾的心思,故不点破。趁夜却来探访,自请其命,向江北曹操去献诈降书。

黄公覆摒退左右,二人谋划一番。没有多久,他果然出帐,望江边去了。是夜,繁星满天,苦肉计已做成一半。老周回营,依例先去知会了孔明。孔明闻言,果不出所料。

且不说一来二往,计中套计,骗中带骗。江北江南各有谋划,暗地来往,就中取便。先有阚泽不畏斧劐,只言片语,说信了曹操。且兼中途诈投魏军的异人庞士元于军中献连环计。何为连环计?原来,曹军北来,不服水土,水军俱生呕吐之疾。凤雏庞统趁机献策,说教大船小船三十、五十一排,首尾铁环连锁,上铺阔板,人可渡,马可走。任潮水上下,亦无可惧。曹孟德闻言大喜,依其所言。更没想到恰被算计。先时黄盖使苦肉计诈降,这时又来个连环计,只恐到时候八十三万曹兵烧杀不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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