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甜一觉,周占金睡得有如死猪。他几没错以为,自己还在家里发梦呢。就是在家的时日,好像也从没睡得这么心安理得过。日上三竿了,却没有鸡叫。他不禁顺手望枕头上一摸,老婆不见了。老周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偷人?他“蹭”的蹿起,随即“扑通”滚落床下。好容易爬将起来,却是迷迷糊糊。
只听外头有人低声嘀咕,周占金侧耳倾听。先有一人道:“是他么?我瞧也就是一普通人呀?”
另一人接茬道:“没错,就是他,我昨日看得真真儿的!细作才报大都督,声言张、蔡两个已经身亡。都督大喜之下,说‘吾所患者,此二人耳!今既剿除,吾无忧矣!’诸葛孔明也说,‘两人既死,江东无患矣。闻曹操换毛玠、于禁为水军都督,则这两个手里,好歹送了水军性命。’别瞧这人貌不惊人,却有能耐哩。”
周占金他们背后夸赞半晌,心中直乐。昔日他声名虽亮,终究是惹人厌憎居多。今日没想到却有人称其英雄了得。他喜上眉梢,屁颠屁颠出帐,若不用绳子栓,好似就要飞入云端一般,脚底下软绵绵的不着力。
大雨已住,晴空一片。老周伸个懒腰,走到饮马的水槽边,冲了个头,洗了把脸。周围好奇的军士先是远远交头接耳,后来有几个胆大的上来与他招呼。他脾气倒随和,自来熟,没多大功夫,就跟人钩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正说笑间,对面过来一名小童。左右人顿时散走。老周定睛一瞧,却是跟随孔明的孩子。小童上前,说先生有请。
孔明端坐帐中,手摇羽扇,实在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派。周占金这么个武夫,对面坐定时,总觉自己骤的矮了一截相仿。孔明请茶,老周客气两句,方敢端碗。
诸葛亮道:“那一日,你在辕门前告我,说你有呼风之能。这话可真?”
他恭恭敬敬答道,“都知先生有鬼神不测之机,小人不敢妄语欺瞒。”
老周将鲨皮口袋解下,搁在桌子上,解释说道:“这袋内有一只灵物,能呼风唤雨,喷云吐雾。如今,只要我命它放一阵风,江北百万雄师,岂非尽做飞灰?”
孔明听出一语双关,眼中一闪,“喔?”了一声,道:“此话倒有些意思,但不知是有人事先教汝,还是你自己想到?”
周占金知道个“火”攻,那是因为他把这故事都听得滚瓜烂熟了。可是,他这会儿却不能跟人说,因为我事先听过说书,所以当然知道你们打算怎么个办法。更不能说,其实你们都是些假人,全不是真的。这样,非给人当疯子不可。
他只得搪塞道:“我这点见识,懂个什么?只是送我宝物的道士,是位罕世异人。临行前曾一发交代,说天道灭曹,叫我助东吴三军一臂之力。使江南百姓免遭荼毒之苦,也算积份功德。我哪敢不听?”
诸葛亮沉吟片刻,略略颔首,淡淡一笑。他起身走至帐前,将门帘掀起一条缝隙,以扇柄指向不远处一面旌旗,说道:“那你不妨刻下施法,使吾一观究竟。”
老周点头笑道:“先生是怕我顺嘴糊弄人,考我来着,也罢。”
他攥起皮口袋,将嘴凑近,暗暗咕哝了几句什么。里面猴子吱吱两声,似有不满。周占金却不抖它,只拉开个小口,将手伸进去,抓了一撮风尾。他伸直臂膀,对准那门旗,手中放开。只见旌旗果然转向,扯了个笔直,仿佛被一缕对面而来的清风带起。孔明刚欲启齿,有人却打断他二人。那人面善,颇有长者风范。他不及施礼,便撞入帐中。
孔明低声道,“此乃子敬奉公瑾吩咐,来探我虚实。”
鲁子敬便是鲁肃,曾于当日诸葛亮舌战群儒时为其解劝。这人生性正直,心地厚道。原来,周瑜与孔明早有不睦,只是大敌当前,碍于面上不好扯破。公瑾几番起意想杀诸葛,却怕众人不服,想出一计,欲公道斩之。一日,聚众将于帐下,问孔明曰,“水路交兵,以何兵器为先?”答为弓箭。于是便叫其造十万支箭。岂料,孔明也爽快,非但一口应承三日内交割,还立下军令状。鲁肃因闻周瑜要人故意拖延,不予备齐应用物件,十分忧心,故来相探。
卧龙先生故作埋怨,叹道:“吾曾告子敬,休对公瑾多言。他必要害我。今日果又弄出事来。三日内如何造得十万箭?子敬只得救我!”
肃也没有主张,只得答道:“公自取其祸,我如何救得你?”
孔明倒是打蛇随棍,顺杆就爬,即刻道:“望子敬借我二十只船,每船要军士三十余人,船上皆用青布为幔,各束草千余个,分布两边。吾别有妙用,第三日包管有十万支箭。只不可又叫公瑾得知。若彼知之,吾计败矣!”
肃允诺,却不解其意。那周占金在旁听了,心中暗道:借二十支船,取十万支箭,诚为好买卖!说得好听这叫草船借箭,说得难听这叫空手套白狼。这么做生意法,可是稳赚不赔。
待鲁子敬离去,孔明转身对老周悦色说道:“汝可愿与吾等同往?”
周占金躬身抱拳,答曰:“先生见请,敢不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