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公瑾窥敌回寨,方才坐定。正为曹军深得水军之妙的事烦恼。因此问是何人任水军都督。左右进言曰,是蔡瑁、张允二人。他两个本是荆州降将,久居江东,深谙水战。所以曹操才令二人训练青、徐之兵。适才江面上眺望时,果真有十分之妙处。瑜心下暗想,必要设计先除掉他们,然后可以破曹。

正思量间,有人入内通报。说营门口有名汉子,身上染血,手持一颗人头,自称曹军中一小卒,因受军法,心中不平,特来降吴。周公瑾深为诧异,令人叫进来。

那人低着头,入内跪下,将首级献上,口中说道:“我乃军中小校,被官长欺凌,今日又遭鞭打,挨刑不过,特来投降。这颗人头便是曹丞相派来说降的说客。我混在船上,取了首级,以明此志。“

这番言语,全是道士事前教的。若不是有高明人指点,周占金一个粗人,哪能撒谎撒得这么滴水不漏?周瑜上下打量他一番,果然臂上鞭痕累累,全无完肤。他就有两分相信,叫人将人头呈上。瞅两眼,颇觉面熟。

又仔细察看,恍然大悟,失声道:“子翼,多年不见,没想到你今日丧命于此!”

周公瑾眼色一冷,喝道:“你背主求荣,偷施暗算,可见不是良人。若将你留下,如同养虎。与我推出去斩首示众!”

老周大喊冤枉。帐下甲士将他揪翻,五花大绑,倒拖而去。他心想:好家伙,连这一回,统共杀两回了。他一路跌撞,一路喊冤不止,引得众人侧目而视。

周占金喊得声嘶力竭,却也没个人来救他。他一回头,恰好有人从边上擦身而过。那人一身白衣,丰神飘洒,器宇轩昂,正向大都督帐下去。望着他,如同望着救星。老周孤注一掷,嚷道:“蜀中诸葛卧龙(原著内又称伏龙)先生,我有一言相告!这话儿与东吴三军将士性命交关,你听也不听?”

那人原本已经过去了,听到这番言语,忍不住驻足回头。周占金忙道:“先生,救我性命,我有件重要事要告诉你。”

孔明沉吟片刻,走了过来,淡淡道:“你是何人,有何话说?”

他吞了口口水,说道:“这事关系重大,请附耳过来。”

诸葛孔明俯下身,凑到跟前。只见,周占金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两句话。他立即双眉一剔,道:“真的?”

老周立刻点了点头。“这种话,小的我岂敢乱说?”

孔明向两边军士吩咐道,“你们先不忙动手,待我见了大都督,再行定夺。”

周占金松了一口气。他们等得片刻,帐中传令,将老周带回问话。他复返入内。公瑾面上虽无怒容,神色却不甚善,双眉紧锁,心事重重。也不知诸葛孔明对他说过什么,令他改了主张。

周公瑾叹息一声,道:“我岂是为区区一个蒋干动容?吾虽不及师旷之聪,闻弦歌而知雅意。适才见到首级,心中恼怒。奈因正为张、蔡二人之事烦扰。倘若干得不死,由他身上使计,找个由头,好歹除去两个心腹大患。曹军没了张允、蔡瑁,如失左膀右臂,纵有百万,皆等闲尔。”

卧龙先生微微一笑,道:“都督不必焦躁,且先听这人有何话讲。”

周占金心中早有计较,他抬起头,昂然说道:“大都督你说我杀错了人,好不冤枉。老周我区区一条烂命,何足道哉?但是再不济也不当为个说降的说客陪葬。我虽生于草莽,也知善识恶。早就风闻曹贼挟天子以令诸侯,做的俱是反叛之事。若非这等,何必冒着诺大风险,投往江南?又不是吃饱撑的……”

说到最后一句,座上人瞪了他一眼,吓得他把后头的话硬生生吞回去。老周原出于市井,有些地痞习气,顺嘴开河惯了。他喘口气,接道:“既然今日见疑,说不得,我请一命。午夜过后,请都督拨支快船,送我过江。明日天光之前,提二将人头来献。”

周瑜听罢,哈哈大笑,说道:“若放了你,必定脱逃。此番言语,只好哄三岁小儿。”

他灵机一动,即道:“你放我,不过是放了一个小卒,无关痛痒。倘若我真能杀了张、蔡二人,等如破曹军百万。都督想想,这买卖可划算得紧。你要实在不放心,派人跟我同去。倘或路上逃走,只管杀我灭口便是。”

公瑾沉吟片刻,心中略动,又与孔明眼色相交。过得良久,他微微颔首,道:“也罢,权且信你一回。”

他果不食言,叫了两个心腹的精细军校,秘密分派一番。嘱咐盯紧此人,如有异动,格杀勿论。周占金将他们带到方才停靠小船处,将舱内三人解了绑。两名仆从衣衫剥下,令军士换上。又威吓了小童几句,叫他不要走漏风声。其中一人,对老周有些不信,斜目挑之,道:“难不成咱就这么去?”

周占金一面剥蒋干尸首的衣服自己换上,一面叫人将自己包袱拿来。他答道:“这么去可不是成心找死?兄弟们将我包袱打开,我自有法宝。”

他在包袱中翻出一个木匣,里头一副手套,一双皮靴,外带一张人皮面具。那手套金丝银线穿成,戴在手上即与肌肤浑为一体。皮靴倒是破旧,非牛皮羊皮鹿皮,也不知有什么用处。不过既然道人叫他穿,他也乖乖穿了。人皮面具望脸上一盖,顷刻之间,周占金面容变做已死的蒋干。把几个人均都吓了一大跳。

他忙道:“别嚷,这是我法术之能。若嚷得人知道,就坏了事了!”

两个军士瞠目结舌,半晌做声不得。青衣小童更是脸色惨白,犹如撞鬼。

周占金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也会效法荆轲、聂政之流,做行刺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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