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泽老大人,已年过半百。在朝中一直德高望重,门生弟子遍及天下。如果不是他,我当年就成了负案在逃亡命天涯的罪人。不会有今天的锦衣华服,也不会有今日的官拜节度使。他是个性情豪迈,处世慎重的老人。
他上下打量了我好几遍,眯着眼睛,略带笑意。看上去仁爱可亲,“你的案子我查明白了。在你说的地方,果然起出贼赃。还有几具枯朽的尸骨。这件事,老夫已经原原本本上奏天子,不出一个月就可以为你销案。”
我大喜过望,一揖到地,谢谢他成全。我倒不期望能够官复原职,只要能摆脱牢狱之灾就已经谢天谢地。
姜大人看我不开口,随即又道,“不过,老夫确有一件事不大明白。贤侄这状子是如何递到我府里来的?当日,我的桌子上平平整整摊着一截写了字的衣袖,用银针钉在案头。老夫的府邸虽不比大内,但也看护甚严。是什么人能够来去无踪?”
“不瞒您说,其实是我的义妹。她打小学过功夫,看我遭难,所以出手相救。冒昧得罪,还望见谅。”
他哈哈一笑,道:“贤侄的义妹竟有此等本事,改日一定得见见!”
他要真见到,兴许会惊讶得晕过去也不一定。
我有种心灰意懒的感觉。也许仕途里勾心斗角的生活的确不适合我。就像陶渊明说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没什么不好。假如说错一句话,写错一个字就要搭上身家性命。那么做人太累了。我这么想的时候,对诸多事物都很消极。把自己关在家里,外人统统不见。我起过高楼,也见过楼塌。我宴过宾客,也见过树倒猢狲散。我年纪还不到三十岁,就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桃金娘默默的陪着我,什么话也不说。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该闭嘴。我不出门,她倒是有点开心。因为从前我可不会有大把的时间和她呆在一起。
恩人姜泽却不喜欢我的态度。
“你年轻得很,不该有如此没出息的想法。你的才学很好,不要自己糟蹋了!”
他旁敲侧击的劝我,试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以前,我认真想要做官时,没人给我机会。现在我想不做了,却有人不许。他看我冥顽不灵,始终不开窍,就摇摇头,长长叹息。
有一天,他把我叫到花园里。桃花那时节开得正旺,放眼净见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我没来由的想到了义妹。她名字里带了一个桃字,不正和这花一样的秉性吗?美丽动人,开要开的绚丽,谢也要谢得灿烂。
老大人瞥了我一眼,问道:“这花你可喜欢?”
我笑了笑,点点头,“喜欢。漂亮的东西谁不喜欢?”
他的笑容更和蔼了,“那漂亮的人呢?”
“要看是谁了。”
“我问你,现在可有聘定的哪家闺秀?如果没有,我的小女儿年方十八……”
后半截话没听真切。我立在树下定定的看着桃花怒放,突然觉得很可惜,很伤心。一片粉红色的花瓣落下来,正落到我摊开的掌心里。
“才开没多久,就要谢了。”
我的声音,像是从云雾里传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