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谈的家里素来有两大怪。第一怪,他家厅堂的案几之上总放置着一只红漆桃木盒子。那盒子外观颇似女人用的妆奁,工艺极尽精巧。张大人如今官居九江节度使,堂堂大男人,将个装盛胭脂水粉的匣子放在手边,是何用意呢?第二怪,与他往来较为亲近的故人都知晓。在他家里除了早早过世的高堂外,还有一块灵牌,上书:桃氏金娘之灵位。张明谈没有姐妹表亲,自家娘子姓姜。自娶妻后他便未曾纳妾,这块牌位有何来历?
每每有人提起,他就默然一笑,摇摇头,不说话了。人们得到这样的回答,自然很不满意。好事者总是千方百计想要套出一句半句。外人猜想桃金娘这样一个香艳女子的名字,必然牵扯了大人早年一段暧昧的艳遇。有人问,想是秦淮河上哪一名能诗善赋的歌妓罢?张明谈不答。又问,想是哪家深闺里的小家碧玉罢?张明谈还是不答。再后来,问得急了,他就大口喝酒,把自己灌醉。又或是长长叹息,缄默不语,脸上露出惋惜惆怅的意思。
即便如此,好友们依然按捺不住好奇心。大家都知道,张大人虽不好渔猎美色,却向来贪恋杯中物。他生性有副诗人情怀,尤其是月朗星疏的夜晚格外忧郁。有一次,张明谈邀了两三知己于中秋月圆之夜,在后院吟诗作对。夜已过半,酒过三巡,正然微醺之际,身边人又再旧问重提。没想到这次,他却没有避开话头,只是微微蹙眉,将酒一饮而尽。
他沉声问:“你们果然想要知道?”
众人点头,期待他将这段神秘的陈年旧事趁今夜统统倒出来。
“也好,我说了吧。桃金娘并非我旧日情人,她原是我早年潦倒落魄时结拜的义妹。”
大家听完,喔了半声。有的面现失望,有的则将信将疑。
张明谈垂头望向杯中酒水,约莫半晌,才缓缓开口:“我便是原原本本说了,你们也未必肯信。看看可不是么?”
一位朋友咳嗽两下,对旁的人挤挤眼睛,道:“兄台与尊夫人伉俪情深。当年,嫂子下嫁你这位大才子,一时传为佳话。我们明白你的苦衷,你是怕夫妻二人生出嫌隙反为不美?今日嫂夫人既然不在身侧,不如实说了吧。那位义妹想必有沉鱼落雁之容,是位大大的美人儿?”
“确有绝代姿色。不但如此,还是位大大有本事的能人。”
“看来还是位奇女子?”
张明谈露出古怪的笑容,“不错,普天之下只怕再没有比她更出奇的女子了。”
他放下酒杯,将压在心头的往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