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连续的光。光汇成了溪流。纳瓦尔就涉在溪里。她弯下腰,从流水中接起一捧。男孩的记忆从她指间漏下,每一颗都在下坠中不断闪烁变幻。她看到他的降生,看到他与饥饿相伴的童年,看到部落用他与山间的巫师交换丰收。

她举起双手,水珠纷纷而下,扑打在她脸上。她能尝到他初次走进洞穴时的惶恐,尝到他在那老人面前赤裸身体时的羞愤,尝到从鸦片中升腾起虚无的慰藉,以及从颅腔内炸开复仇的快感。

水珠或聚或散,重又归入流水。

男孩的一生从她脚踝边静静淌过。

她醒来。

男孩就躺在她身下,一动不动。富氧的鲜血曾从他那被洞穿的脖颈中喷涌而出,溅满一旁的山石,也溅满了纳瓦尔的脸。他已没有更多的血可以喷洒。他死了。他的双手仍握着那杆杰扎尔,握得比他生前更紧。枪机已然击下,可枪却未响。

纳瓦尔凝视着眼前的这副光景。

她并不害怕,也不内疚。

云影匆匆而过,山风在岩石间回旋,砂砾劈啪作响,夜鹰从枝头无声地跃下追逐猎物。她在这一切之中,她与一切互不相属。

她感到前所未有地澄明。

岩石上传来脚步声,片刻之后,那脚步落在她身后。是亚斯米妮,她从上面下来了。她走到纳瓦尔身后,将一只手轻扶在她肩头。

“这是谁?”她问。

“赛义德。”纳瓦尔回答,“亚萨尔的儿子。”

“谁?”

纳瓦尔没说话。她把头靠在亚斯米妮垂下的手臂上,一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在亚斯米妮的指背上摩挲。亚斯米妮的手比她稍小,骨骼匀称,冰凉的皮肤上隐约有几处岩石留下的新伤。那些伤在她抚过时悄悄消退了。

“你不是巫师。”纳瓦尔忽然说。

“巫师死了。”亚斯米妮淡淡地回答。

“赛义德杀了他。”纳瓦尔说。

亚斯米妮含糊地‘嗯’了一声。这对她无关紧要。

“你是谁?”纳瓦尔又问。

“亚斯米妮,我在这儿就叫这个名字。”她说。

“你还有别的名字。”

“很多名字。”亚斯米妮说,“我记得的,还有不记得的。”

“你从哪儿来?”

“不知道。很远的地方吧。”她说这话时,眼睛看着西方。但纳瓦尔知道那只是漫无目的的眺望。

“你来找巫师做什么?”纳瓦尔问。

“收集知识。”亚斯米妮说,“这一百年来,我一直到处寻找他这样的学者。”

“喝下他们的血?”这样说着,纳瓦尔用指间从地上蘸起半凝结的粘稠血液,看着它缓缓流下,“这个你要吗?”

她感到亚斯米妮的手微微收紧了。

“不,”那女孩说,“只是看看他们的书。”

“为什么?”

“饮下越多,就遗忘越多。”亚斯米妮说,“我已经忘得太多了。”

“但你喝了我的血。”纳瓦尔笑道,“我比巫师更有价值吗?”

亚斯米妮也跟着轻声笑了。

“我当时想,总一个人旅行也怪无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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