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努塔瑞
初秋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明明是午后晴朗的天空转瞬间倾倒下瓢泼大雨,把毫无防备的我淋得如同落汤鸡。正在狼狈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山下有袅袅的炊烟。稍走近就发现是路边的一个小酒馆,木制的招牌上画着五条鲟鱼。
“乔治,帮客人把马栓好。”“乔治,我脱不开身,给客人一身干衣服好吗?”“乔治,给壁炉加点柴火。”“乔治,帮客人烤烤衣服。嘿!当心点!别烤焦了。”……一阵忙乱过后我穿着一件旧但是十分干净的大衬衣,裹着毛毯坐在壁炉边。熊熊的火焰照亮我的脸,火的温暖让我的身体完全放松。那件大衣服的主人右手拿着酒瓶,左手拿着两个木杯大步走过来,坐到我的对面。
“喝两杯暖暖身子吧,先生。”乔治左手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倒满后又放下酒瓶,换成右手把酒杯递给我。也许是迪塞卡的礼节吧,右手敬酒,我暗暗地想。用火温过的蜂蜜酒,酿的很棒,喝下去后浑身都热了。我贪婪地喝完,然后又要了一杯。对面的乔治右手端着杯子小心地吮着,白发的发梢在壁炉涌出的热气中飘动,岁月的痕迹爬满了他的脸,每一道沟壑都代表着丰富的经历。他的双眼盯着暴雨如注的窗外,脸色苍白表情凝重。看着乔治魁梧的身材和粗大的指节,我觉得他原来一定不是酒保。因为酒保不会那样走路,也不会有那样的神情。
温热的酒让乔治有了些生气,脸上红润起来。他的目光还凝注于窗外劈啪作响的雨点。可是声音却对着我响起:“知道吗,先生。三十年前的今天也是风雨交加,我到达这里的时候和你一样被雨水打的透湿。唯一不同的是当我推开这里大门的时候,我心里的火焰也随之熄灭,因为阴暗的酒馆没有一个客人。”他收回目光看着我,我才发现他的眼睛锐利而有神,“别怪我交浅言深,先生。每年的今天我都会把我的故事讲给一个客人听。每当往事在头脑中回现,我会觉得自己又重温到当年短暂的幸福。”
“那时我还很年轻,年轻到不知道什么叫死亡。我以出卖剑术和勇气为生——对,你想的对——我是雇佣兵。那个年头到处都打仗——人类打矮人、矮人打巨魔、野蛮人打人类,当然最多的还是人类打人类。战乱给军人带来了机会、死亡和荣誉,给我们雇佣兵带来的则是无尽的任务和黄金。由于连年的战争,税务沉重,交不起税的平民只能成为奴隶……或者强盗,于是就有很多的强盗,比牛毛还多。政府被战争拖累,也无力控制局面。这对我们来说倒不是坏事,有钱的人被迫雇佣我们来保护。他们要的是安全,我们要的是黄金,各取所需。”
“三十年前夏末的一天,我记不起具体的日子,但还清楚的记得当时的蝉鸣和毒辣的阳光。我们接到一个奇怪的任务——守卫克萨洛尼城堡。你也知道,克萨洛尼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要塞,奥里达玛拉家族的世代经营使它坚不可摧,从没有敌人从外部攻陷过它。现在的奥里达玛拉伯爵更是勇武过人,又有上百的骑士和见习骑士发誓用剑和鲜血效力。这样的地方要我们雇佣兵干什么?”
“不过没有人会拒绝黄金。我们还是爽快地出发了。直到到达后我们才知道是教廷急召伯爵去救驾——你也知道“哈巴库克之围”吧——伯爵必须率领所有可以拿剑的男人出发。男人们走后原先为了躲避危险从附近迁入要塞的妇孺就会陷入危险之中。仁慈的爵爷便雇佣了我们来守卫城堡的安全。站在城墙上你就会发现这是一个多么简单的任务,深深的护城河和高耸的城墙能让每个心怀叵测的人望而却步。没想到高额的赏金只是为了那么简单的任务,生活一天天无聊起来。幸好城堡里有丰富的藏书,而且没有人阻止我进去。不要奇怪,先生,我识字而且喜欢看书,只有书才能让我暂时忘记那个血腥的世界。于是我就看书打发日子,而同伴们则是一如既往的喝酒和打牌,直到一天……”
“那是一天下午,我被邀参加一个舞会。城堡里的女人们常用这种方法来打发无聊的日子,而唯一能被邀的男性只有我们这些雇佣兵。我早就厌烦了那些小步舞、方舞、对舞,还有那无尽的无聊的聊天。正在我徘徊在舞场外犹豫是否要进去时,一幕我所见过的最动人的景象跃入了我的眼帘。一个孩子捧着一只死鸟坐在门前哭,这时一个容貌秀丽的姑娘走过来。她没有像其他参加舞会的人那样走过去,而是停下来解下自己的披巾。粉红的丝巾水一样在她的指间流动,一会儿,一只漂亮的丝折小鸟便站在她手上。她蹲在那个孩子面前亲切地抚摩他鹅黄色的头发,我听不见她说什么,但能隐约听到那温柔的声音。然后我看到那孩子露出了笑容。——‘哦,先生,您也是来跳舞的吗?’那位小姐对我说,‘能陪我进去吗?您瞧,我还没有舞伴呢。’我马上就伸出手去,甚至都忘记了打招呼和吻她的手,玛尔斯(注一)原谅我,那时我整个灵魂都停留在她的声音和容貌上了。等到舞会的喧闹充斥了周围,我才从出神中回来,这是时我正领着她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