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始终与她相伴。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你的力量了。人们寻求力量,崇拜有力量的人,却不明白力量是何其危险。懵懂不经指导的力量尤其危险。而你,丽莎杜尔,我的爱,你天生具有‘力’。力是力量,又超出力量。你的力无比强大,同时也无比危险。你始终回避,但它依然存在。它存在,我们就应该接受它,并学会如何和它共存。丽莎杜尔,你的一生都将学习如何和‘力’共存。”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是为了让女孩理解其中含义。“学会控制,首先我们必须先了解它。”
意想中敞开的大门问道:“它为何物,我又为何物?”
沉默。
风微拂,天空无云,万物无声。
但沉默之外,并非静寂。女孩听见声音,从不同方向而来,不同音调,不用语言,汇合在一起,涌向她。女孩并不清楚它们在诉说什么,它们过于纷繁复杂,她还来不及聆听,它们便被后面的声音完全淹没,到头来,只是无意义的声音波浪。那波浪巨大,等女孩察觉,几乎被它冲垮。
女孩发现自己瘫软在蓝卡斯若的怀里。他朝她咧开嘴,象微笑,又象叹息。
“这就是你的‘力’。”男人不无忧伤地宣告道。短暂的沉默后,他抓住女孩的肩膀,对她说“记住你的名,丽莎杜尔,它能帮你找到回来的路。”
女孩似懂非懂,但仍然点头答应。
蓝卡斯若放开她,又问:“你听到什么?”
“很多,很乱,我听不懂。”
“你比我想象更强大,我只能聆听植物的声音。不,还有你的声音,不过这是因为我爱你,和‘力’无关。而你似乎却能听到更多,人、动物、植物、山川、河流以及更多。”
“弥南,力量?”
“不,它不是。你真正的‘力’是聆听。惟聆听得真义。”蓝卡斯若说完,便站起身往森林深处走,把丽莎杜尔独自留在这里。“聆听,敞开你自己。”
丽莎杜尔望着蓝卡斯若远去的身影,完全不知所措。
聆听?她屏息倾听。什么也没有。密成林如同化石群般死寂,那是丽莎杜尔从未遭遇过的死寂。
风微拂,掠过静寂之上,掠过天空,掠过大地,还有门。
门在世界尽头。
它敞开,让风穿过。
风带来声音,声音渐渐清晰,嘶哑粗糙而且滚烫。
声音诉说或者吟唱,向女孩讲述故事:地底黑暗火热的液体浮出地面,凝结成坚固山石,随后崩解,化为碎砾粉尘,死亡抓住它,生命抓住它,于是它留下,埋葬生命和死亡,为生命更好存活。
门道出声音的真名:你是土壤。
吟唱结束,声音与风同去。
女孩微笑,她举起右手,手微微松开,褐色细土纷纷从指缝中落下。
门已经敞开。
自那天起,丽莎杜尔对自己的‘力’无限着迷。蓝卡斯若自认没有什么可以教导,便任她一人跑进密成林深处学习聆听,直到夜晚降临。
丽莎杜尔也有忧虑,出去前她总会问:“真的没有关系?”
“你与我始终在一切。”而蓝卡斯若也总是用同样的回答让她安心。
他了解初学者的兴奋,毕竟他曾经也经历过那奇妙感受。而且从密成林开始无疑是再明智不过的了。呆在这日子越久,蓝卡斯若就越发感受到这里的奇妙。他曾经在山下的森林住过,但感觉完全不一样,这里的植物思路更加清晰,声音也清澈,‘言语’间带有古老的智慧和旧时的从容。
“在这里,一切纯净如初。”蓝卡斯若感叹道。联想到丽莎杜尔还有弥南都是这里的造物,他不由莞尔一笑,因此对女孩更加放心。他们彼此之间已能彼此了然对方心境,因此无需丽莎杜尔浪费言语,蓝卡斯若也能体会到她感受森林万物的快乐。女孩深知这点,并试图向他传递她完全的快乐。
她用赤脚摩挲着大地粗糙温暖的表面,感受地底下有力充满节奏的脉动,感受生灵们混沌却慷慨的内心——他们以死亡滋养下一轮生命,毫无贪婪之心。
一天晚上,丽莎杜尔出奇的安静。她召唤出弥南,却不和它嬉戏,任弥南撒娇似地把头蹭过来,她也仍然只是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它。
“你想问什么?”蓝卡斯若问。他知道女孩更愿意选择直接沟通的方法,而不是言语,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一直假装不会说话的原因。但蓝卡斯若并不喜欢和习惯这样的方式。他了解她,并不是通过力,而是爱,因此只能大概的感受到模糊的情绪。所以如果他们之间出现必要的谈话时,他总是要求女孩通过言语表达问题。
“聆听,‘力’?做什么?”女孩生涩地问道。
“是,聆听是‘力’,它可以治愈还有其他。”
“可不能保护。那时候……”
“暴力不是唯一的力量,你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只是因为你还不会运用力量。”
“弥南,力量?它能保护我,它是什么?”
蓝卡斯若犹豫了一下,但他立即到对这个女孩隐瞒或者说谎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曾经听过一首《诸岛咏歌》里提到过类似弥南的魔兽。”
女孩深吸一口气,褐色眼睛直盯着蓝卡斯若。即使在黑暗中,蓝卡斯若还是感受到那目光带来的灼热。
“魔兽。”丽莎杜尔缓慢重复道。她望向蓝卡斯若背后的遥远处,仿佛是为了收拾起散落在那里字眼,过了很久,她再度艰难开口:“你曾经说,我是弥南,弥南是我。”
“我也曾经说过,我接受你和你的弥南。”男人平静地应对道。
“爱?”
“爱。”
紧紧的拥抱让岩洞恢复片刻的安静。然后,话语重新插入在火柴的劈啪声中去。
“你知道,我,能聆听你?”
蓝卡斯若点头。
“有一次,之前,我聆听你,可你生气发怒,为什么?”
“那是偷窃,不是聆听!记住你不是小偷,聆听者只有在对方愿意述说的情况下,才能进入别人的内心,你明白吗?”
女孩被男人突如其来的怒气怔住。过了良久,才喃喃道:“我,只有你,这里再没有人。”
“不,你迟早会早而且必须走”蓝卡斯若闭上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但话一出口,他就知道那是真话。
那一夜,风里传来哀伤的声音,密成林的树叶瑟瑟发抖,密成林外乌鸦唳叫不止。
万物都在述说,不幸将要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