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的光烘烤着她。
鼓声传来。
丽莎杜尔睁开眼,什么不都看不见。光芒融化万物。
鼓声如骤雨疾打在她脑壳上,丽莎杜尔痛苦地抽搐着。她想捂住耳朵,手却在千里之外,她要厉声尖叫,声音却卡在咽喉。
躯体不属于她。她无法控制它,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有那么一瞬间,丽莎杜尔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但仅仅是一瞬间后,头部剧烈的痛疼让她醒悟过来——她还活着。
可是到底怎么了?
她在心里呼唤弥南。幼兽没有出现,头痛却更加剧烈。女孩并不甘心。她必须知道怎么回事。虽然眼睛已经适应强烈的阳光,但除了澄澈无云的碧蓝天空,偶尔掠过的飞鸟,她什么也看不到。
她需要帮助。“弥南。”丽莎杜尔再次呼唤。
低低哀鸣声从丽莎杜儿身体下面的黑影里传出。同时,黑影分作两半。一半还是影子,另一半却从地面涌出。幼兽开始现出自己的身形。先是头,然后是前爪,最后是尾巴。弥南匍匐在女孩身边,用长满细刺的舌头轻舔着丽莎杜尔的脸。他还是去很衰弱,眼神迷朦,周身鳞片残缺凋落,泛出暗红色的光。
女孩望着幼兽,没有让步。
于是,幼兽支起身体,缓缓拖动步伐,没走出多远就颓然倒下,化作黑影逃进女孩的影子。
丽莎杜尔一阵虚脱。虽然看不见弥南倒地的情形,但她知道他失败了。丽莎杜尔浑身冰冷。呼唤弥南耗尽了她体内仅剩下的那点气力、意志。女孩意识到他们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她无法召唤弥南了。在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使劲搅动,随她对弥南的思念而愈发激烈。但女孩并没有屈从苦痛,放弃思想,有谁能抛弃自己的影子呢?他和她在一起,紧密联系,联系由黑暗缔结,受黑暗保护,即使他没有显形,他依然紧随于她,保护她,给予她要的一切。
发生了什么?她问。
她看见自己身体瘫软,仰面躺在地上。鼓声从半山腰的村庄传来。这是纳西村的祭祀鼓声。
突然,四周乌黑。深夜,乌云遮月,风是甜的。周围的一切显现在她眼前,一如白昼。她看的见,听的见,闻的见,虫,鸟,兽,叶,风,溪流,群山,世界没有秘密可言。
痛!她转身望见一张脸,那是她的脸,冰冷呆滞,等待毁灭。她又看见一双手,修长苍白,青筋凸出,准备毁灭。痛!她愤怒!火在燃烧。她看见自己的前爪挥过,一股腥风将黑暗扫平。她张开口,口中血红滚烫,如炭火燃烧。燃烧,燃烧。燃烧殆尽,什么也没留下。
炙热的光烘烤着她。
鼓声不断。
他们把他推出屋子,带到村前空地。所有的村民都等在那里。
蓝卡斯若被反手绑在柱子上。然后,他们扯开他眼睛上的黑布。他发现村民们都看着他,但无一人开口说话,一个女人低声哭泣。蓝卡斯若认得她。她叫吗牙,是利西砂的母亲。
以前,这个大手大脚的村妇总是忙碌而快乐的样子,不论做什么都喜欢哼个歌什么的。
对,是以前,当她还有个儿子的时候。
“你有话要说?”巫师问。
他摇头。
巫师走近他,直直盯住蓝卡斯若的眼睛,沉声又问:“你确定?”
蓝卡斯若的目光从容迎上,再度点头。
巫师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片刻后,他深吸口气,大步退后,回到空地中心。村民们为他披上月牙色法袍,奉上的杉木巫杖。巫师伫立,高举巫杖。鼓声随之响起,先是缓慢沉重,慢慢节奏越来越快,又急又密,交织出声音之网。
“你认罪吗?”巫师的喊声如闪电冲破密不透风的鼓声。
“认。”蓝卡斯若平静回答道。“我说过,他要是再敢靠近我的木屋我就会烧死他。”
吗牙尖叫一声昏了过去。人们过去搀扶。混乱很快平静,人们等待惩罚罪人。
蓝卡斯若也是。
他在黎明时分敲开族长的门,为的就是现在
这个时候。
“你撒谎!”巫师转向村民:“我通晓亡灵的语言。我问过利西砂,他说杀死他的人不是药草师!”
人群躁动。村民交头接耳,却只得到疑惑和惶恐。
蓝卡斯若镇定地望着周围的一切,最后目光回到巫师身上。他发觉巫师也在看他。他还在希望什么?蓝卡斯若知道答案。
“丽莎杜尔怕火!”药草师说。
静默降临。
巫师艰涩地咽下口水。“你可以选择死或者瞎。”
“我想活下去。”他淡然回应。
“你有什么要求吗?”巫师压低声音问。
“好了后,领我回木屋,我想我还不怎么认路。”
蓝卡斯若闭上眼睛,阳光透过眼皮留下烙下一片赤红颜色。
鼓声愈加急促。疾风暴雨催促,催促,催促。
那一刻,药草师忽然记起家乡那万马奔腾的草原。
好想再能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