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利西砂带来了其他男孩。“你愿意和我们一起玩吗?”利西砂问。

丽莎杜尔用目光征求蓝卡斯若的意见。

“你能让她天黑前回来吗?”蓝卡斯若问利西砂。

“是的,尊敬的药草师。可是,如果我这样说您也许会生气,但我还是想告诉您您这样的口气和我妈象极了!”

孩子们一阵哄笑。蓝卡斯若在那一张张笑脸中寻找属于丽莎杜尔的。并不那么容易。她混在他们之中,不再扎眼。那一瞬间,蓝卡斯若困惑了,他不太肯定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等他振作起来的时候,孩子们早已经跑的没有踪影了。

“别怕。”利西砂轻轻拉开丽莎杜尔的手,走到其他孩子们中。孩子们朝两边退开,为他们的“国王”让路,看着他坐上他的王座——一块中间凹扁的巨大岩石。

一阵静默。

没有鸟鸣没有叶声。

丽莎杜尔站在那里,离王座很远。王座朝她射出许多道目光,那是王座上的王和王座周围的臣民的目光。他们看着她,目光冰冷至极。

丽莎杜尔在众多目光里里寻找利西砂的视线。他和他们一样。

利西砂开口了。“怎么样?这里是我的王国。大人们不敢到这。他们说我身后的这片森林有魔法!他们管他叫密成林。可我爸爸不信,所以他是我们村里唯一一个猎人!我也不信!我是这里的国王。这是我的地盘,我带他们来这里玩。你——想和我们一起玩吗?”

丽莎杜尔没有回答。

“你看!她听不懂人话!”一个男孩子嚷起来。

“闭嘴,你这头猪!”利西砂厉声喝道。

当他转向丽莎杜尔,声音再度变地柔软而深厚“我知道你听得懂,对吗?告诉他们,你听得懂。别害怕,我在保护你。你得让他们知道你懂我们的话,他们才会和你一起玩。”

丽莎杜尔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孩子们惊呼起来。

利西砂目光扫过身边的朋友们,孩子们迅速重新安静下来。

“那你愿意和我们玩吗?”利西砂身体前倾,问道。

这次,他没有等很长时间。看到丽莎杜尔的头轻轻一点的瞬间,他笑了。

在他身边的孩子们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们在屏息等待。

“我知道你会愿意的。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证明给他们看好吗?”

丽莎杜尔抬起一直低垂的眼睛。她感觉到目光里,所有人的目光里猛然蹿高的温度。他们在要求什么?

“让我们看看你一开始的样子好吗?”

有几个孩子忍不住吃吃笑出声。

“很容易,做回原来的你。你是我爸爸的猎物。以前你是爬着走的,对吗?来呀,爬给我们看看。现在你长大了,大概还能让我骑。”利西砂跳下王座,走向丽莎尔。

丽莎杜尔没有动。她低头去看地面上自己的影子。

利西砂推她的时候,她仍然没有动。她摔倒了。这样更好,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能更清楚的看见自己的影子。所以她没有起来。

尖叫欢笑言语在她耳边沸腾,却又统统支离崩解,不留意义。丽莎杜尔亲吻着自己影子,让影子占据了她的眼睛。

这浅黑的生物,安静俯伏,原始而野蛮。

它一直都和她在一起。

她就是它。

四肢着地的密成林野孩子。

她静静趴着。头埋在双臂之间。

背上一沉。一股凶狠的蛮力猛地压下。丽莎杜尔手脚一软,差点趴在地上,但她稳住了。

她纹丝不动。任由他们吆喝,抽打。

有人将一条带子紧系在她脖子上,要逼迫走。她没有动。

“蠢货!跑起来,象牲口那样!”

骑在她身上人抓住她的领口,用脚狠狠地踢她。

没有用。她是块石头。石头从不挣扎,从不反抗,从不逃避,也从不屈从。

回到过去。他们这样对她说。这是她唯一听见的话。

回到过去。

利西砂是最后一个发现蓝卡斯若的孩子。他抬起头,看见远处一个细长的白色影子奔山顶而来。而在下一秒,药草师的黑色投影已经将他完全笼罩。他没有认出蓝卡斯若。他看到了一个随时会将他撕碎的嗜血者。他站在男人面前,和他身后的臣民一样腿脚打颤,说不出话来。

“滚。”死亡的浓烟从男人喉咙里冒出。他声音嘶哑,竭力驾御将要崩溃的理智。

孩子们撒腿跑开,顷刻,从不远处传来他们失声痛哭的声音。

蓝卡斯若俯身搀扶丽莎杜尔。自始自终,她仍在原地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现在她任由蓝卡斯若将她揽进怀里。身体始终僵直,目光始终垂落。

她并不在这里。

愤怒的岩浆咆哮着在蓝卡斯若体内枉自喷腾,在身体里沉睡多年的杀戮本性再次膨胀。

可是,他能做什么?真的去杀了那些孩子?

“这是你的错。是你让她相信这些伤害她的人,一次又一次。”蓝卡斯若生生咽下苦涩的念头。他紧紧抱住他的孩子,想把自己的体温传到那冰冷的身躯里,但立即从那孩子的身上反弹回。

有什么东西苏醒了,在她的身体里生长,汲取她的力量和生命,渐渐强壮。

如今,一年来令蓝卡斯若深深恐惧的,藏于这孩子身上的“力”已然有了形体。

没人能阻止得了。

蓝卡斯若感到全身瘫软,他明白自己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他再也感觉不到孩子的存在。他的心象往常一样追寻查找,但犹如置身暗色浓雾,完全失去孩子的感觉。一年来,在他和孩子之间建立的联系就这样被切断了。

“丽莎杜尔。”他呼唤她,猛烈摇晃怀里的躯壳。

孩子一哆嗦,开始剧烈挣扎。她好象刚从睡梦里经醒的野兽。恐惧,愤怒,力图挣脱一切。她高声尖叫,声音刺耳短促,就象那些被他猎捕的垂死魔兽发出的叫喊。凄厉的声音似乎能把大山撕裂。她癫狂地做着徒劳无功的反抗。她又抓又挠,又蹬又踹,在蓝卡斯若身上留下血迹和伤痕,却苦于无法挣脱他的怀抱。

“丽莎杜尔!”男人颤声喊道,声音压过女孩的尖叫,于是寂静重返山颠。

女孩注视他,茫然而苦痛。

“很痛吧?要成为人就必须承受痛苦。”

女孩一把扑上去,双手箍住蓝卡斯若脖子,狠狠咬下去。

蓝卡斯若默默抱着她,任由鲜红的血自女双孩唇间流下,染红白色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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