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的余晖

我的老师苏格拉底曾说过：“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还年轻，并没有把这一句话放在心上，以为这不过是老师自谦之辞罢了。如今回想起来，老师的话是多么的有道理啊，我已经活了六十多年了，随着年龄地增长我对自己的人生目标却越来越迷茫。我在雅典的骑兵部队服过役、曾在小居鲁士的麾下兵临巴比伦城下、甚至率领一万名疲惫不堪的雇佣军逃离了波斯人百万大军的围追堵截。这些对一个希腊公民来说是值得吹嘘的丰功伟绩。可是每当我站在科林斯的城墙上眺望那碧蓝色的爱琴海的时候，我的耳畔总是响起战死者的惨叫。我这一生的征战究竟有什么意义？除了孤儿寡母的哭号和被毁城市的浓烟外我没有得到任何东西。或许唯一值得我夸耀的事迹就是有八千名希腊兄弟在我的带领下从遥远的东方平安的归来，他们在我的承诺下再一次踏上了希腊的土地。

昨天我的两个儿子从雅典赶回来探望我，他们干起了我的老本行：加入光荣的雅典骑兵部队。看见两个小伙子骑在马背上的英姿让我想起了小居鲁士，很少有人能在第一次见到小居鲁士的时候不被他迷倒。他是一个极富领导气质的贵族，棕色的卷发上总是涂抹着名贵的香料、橄榄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朝气、高大强健的身体被地中海的阳光晒成健康的小麦色，他更喜欢希腊的服饰而不是波斯的袍子。我第一次见到小居鲁士是应朋友普罗克西努斯的邀请参加他举办的宴会。普罗克西努斯几个月以来一直吹嘘他在小居鲁士帐下当差获得惊人的馈赠，所以我对小居鲁士的富有和慷慨早有耳闻。可是当我一走进小居鲁士的官邸，还是被他东方帝王的奢华生活所震惊：庭院的围墙上装饰着精美的希腊浮雕、大理石地面上覆盖着华丽的波斯地毯、遮阳的凉棚是由珍贵的丝绸织成、餐桌上摆着丰盛的食物和不知名的热带水果；来自印度的驯兽师带领着东方的奇珍异兽向小居鲁士致敬、波斯的拜火教术士从虚空中变换出一团团火焰助兴、神秘的贝督因舞女展示着曼妙的舞姿和诱人的身材；在这富有奇幻色彩的盛会上每一个客人的愿望都能得到满足，可是屋子的主人——小居鲁士端着一杯上好的葡萄酒斜靠在位于大厅中央的一张黄金打造的王座上，他并没有陶醉在欢乐中，他的微笑仅仅是出于礼仪，淡漠中带有一丝空洞。

在普罗克西努斯的引荐下我来到了小居鲁士的驾前，礼貌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号。他把目光从远处收回，对我出人意料的热情，请我坐在他的王座旁尽情享乐。虽然眼前尽是美酒佳肴，我却每样都只尝了一点，因为我感觉他可能对我有重要的话要说。宴会很快步入了高潮，贝督因舞女的衣服在热烈的舞步中越褪越少，大部分人都沉醉在温柔乡里。小居鲁士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拉着我说要带我参观他的豪宅。我跟着他三步两步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经过了一段密道走进了他的密室。六个戎装的希腊战士和十几个波斯武士在昏暗的油灯下围着一个桌子低声的商讨写什么，他们一听见脚步声立刻拔出了武器，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小居鲁士笑着摆摆手说：“没关系，这位是我请来的客人。”

那些人恭敬的向小居鲁士行礼，年轻的皇子点了点头，把脸转向我说：“我的部下普罗克西努斯对我说你是全希腊最聪明的人之一。你能看出来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我迅速的冷静下来，平静的对他说：“殿下所想大概是如果这个希腊人可以为我所用，我便用他。如果不能，我便杀他。”

皇子听后哈哈大笑道：“你的确聪明，可是看低了我的为人。我既然有胆子邀请你来，就不怕你把所见所闻传扬出去。”

我微微倾了一下身子，表示对他宽容的谢意，接着说道：“殿下身居高位还豢养一支私人雇佣军恐怕是对波斯皇位有所企图吧。”

小居鲁士点了点头：“我的哥哥阿尔塔泽西斯听信了爱奥尼亚总督蒂萨弗尼斯的谗言，想要毒死我。他派出的刺客已经被我杀死，现在我的部队已经秘密包围了蒂萨弗尼斯的领地，这条奸邪的毒蛇在为自己的诡计得逞而沾沾自喜的时候早已经落在我的掌心里啦。我下一步的计划就是回师波斯，夺回本该属于我的皇位。”

事到如今，我知道的秘密早就足以置自己于死地，为了活命我也只能听命于小居鲁士了。而且从他身上我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自信，能给他周围的人也带来希望。于是，我不在犹豫，像其他将领那样恭敬的向皇子行礼，说道：“我色诺芬，师从于苏格拉底。在雅典当过骑兵军官，对希腊式的战法有一定的了解。愿意为殿下效劳。”

小居鲁士欣慰拍着我的肩膀说：“我就知道你会加入我的军团的。”

在密室里我们详细探讨了下一步的计划，小居鲁士对战争有着惊人的天赋，他对我们说：“我的祖先用青铜和火焰创建了波斯帝国，我们面对过无数强敌：米底人、吕底亚人、巴比伦人、马萨格泰人、甚至是位于遥远雨林的印度人，再强大的部族最后还是臣服在我们波斯人脚下。可是只有你们希腊人是我们无法征服的，你们的重步兵方阵坚不可摧。我不是一个墨守陈规的人，我希望自己能够把波斯和希腊的力量联合起来，这样我们一定可以统治世界！”他详细的分析了波斯人和希腊人的战术，波斯人的弓箭手和骑兵机动力强，但是缺乏拥有良好纪律的近战部队；希腊人的重步兵强悍，但是没有强力的轻装部队，战前难以全面的侦查敌情，即使击败敌人也无法有效的追击对方。把两方的军队有机的组合在一起一定可以建立一支战无不胜的军团。

作战会议结束以后，大家满意的离开了密室。小居鲁士和我为了不让宴会的客人起疑，不敢多耽搁，快步返回大厅。这时大厅里不少人已经烂醉如泥，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开始在大厅里表演魔术的拜火教术士悄悄地向小居鲁士靠近。他的全身都覆盖在一件亚麻布斗篷里，面孔隐藏在阴影中，双手上下翻飞的舞动着三个火球，走到离小居鲁士十多步远的地方突然发难。三个火球随着术士的一声大喝射向了小居鲁士，小居鲁士长期在军队里磨练出来的敏锐救了自己一命，他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掀翻了自己的桌子挡住了火球。一阵巨响之后，结实的橡木桌子在一串火球的轰击下碎裂开来，小居鲁士也被巨大的冲击力震翻在地。门口的侍卫听到打斗的声音持剑冲了进来，术士丝毫不顾忌他们的到来，从怀中掏出一把绿莹莹的匕首向小居鲁士掷去，匕首直接刺进了小居鲁士的胸口。接下来的一幕让我惊讶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小居鲁士侧过身，看上去像是被击倒了，左手却猛然从伤口中拔出匕首反掷向术士。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伤口在瞬间愈合，连一滴血都没流。那个术士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被小居鲁士直接射中喉咙，眼中充满了疑问和震惊，一只手捂着致命伤口，另一只手伸向小居鲁士还想挣扎着做些什么。扑上来的侍卫没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直接把他乱刀砍死。

满座的宾朋大多被这场刺杀吓醒了酒。小居鲁士站在自己的王座旁豪爽的大笑起来，对大家说：“各位朋友不要惊慌，我没受伤，不过是虚惊一场。我卑鄙的哥哥用这种下流的手段对付我，为的是灭绝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真正继承人！现在我要回到波斯向他讨回公道，也讨回本该属于我的皇位！很抱歉扫了大家的兴，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将赠予每位客人一百枚波斯金币！”客人们纷纷为小居鲁士的慷慨而欢呼，宴会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