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永生

“我还能够活多久？纳许没说，所以我也不知道。……死亡不可避免，没有人可以永生，虽然有人接近过。”——依森•佩克

月色笼罩下的墓地荒芜而又凄凉，夏夜的微风偶尔吹过，树叶便会沙沙作响,在寂静的墓园里显得格外刺耳。几只蝙蝠在墓地的上空盘旋着，它们，似乎是这里唯一的生灵，白色的月光在将它们的身影放大数倍后投射到地面上的同时，也将它们的狰狞放大了数倍。

 “啪”， 随着这一清脆的树枝断裂声，墓地的宁静被打破了。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缓缓地走进了墓园，在一块普通的墓碑前停下了脚步。仔细打量着这块墓碑，他的嘴角裂开一丝微笑。月光下，他的身影拖的细长……

良久，他从长袍下举起右手，闪烁着七色光芒的指尖在空气中画出复杂的轨迹。而伴随着手指的挥动，一个以墓碑为中心的巨大魔法阵也正在墓地上迅速成形、展开……手指的舞动越来越快，黑袍者的口中则开始喃喃的吐出一串串浑浊的音节。

一只追逐着蚊虫无意之中飞到了魔法阵的上空，这种黑暗生物的本能立刻就让其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但这只可怜的蝙蝠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反应就和它所追逐的蚊虫一起化做了灰烬。空气中，闪过几道兰色的弧光。

黑袍者已经完全投入到他的魔法仪式中，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现这发生于他头顶的一切，显然，魔法阵快要完成了，舞动的手指已经无法用肉眼看清，而他口中的喃喃低语已经转变为绵绵不绝的吟唱。当魔法阵的最后一个符文浮现在地面上的时候，黑袍者舞动的手指骤然停在了胸前。

六芒星形的魔法阵发出了耀眼的金光，继而缓慢的旋转起来，似乎是在呼应魔法阵的召唤，从天而降的闪电将处于阵中心的墓碑劈为两半。

“醒来吧，沉睡的战士。”

随着黑袍者这一声呼唤，他面前的土地轰然裂开、下陷……一个灰色的人形从塌陷的土坑中站了起来。

“你终于回来了，可费了我不少力气啊。”黑袍者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把这些穿上吧，还有这个。”他从背后卸下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些衣物，加上从黑袍里拿出的一柄长剑，一起递给了那个灰色的人形，这一切的动作都是用右手来完成的，在宽大的黑袍下隐约可以看到，他没有左手……

灰色的人形犹豫着，并没有接过包裹，却伸手将长剑握在了手中。当粗壮的五指在剑柄上合拢的时候，他灰暗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手腕灵活的转动着，长剑在夜幕中画出了一连串美妙的弧线，剑与空气的摩擦发出“忽忽”的声响。

意外的，长剑落在了地上，发出“当”的一声，而灰色的人形也因为大腿被自己划出了一个长长的伤口而呆滞在了那里。

“不熟练了啊，没有关系的，只要参加几次战斗我想你的技巧就会回来了——毕竟，这种战斗技巧于你来说可谓是与生俱来的。”

“我，我……是……谁？”灰色的人形很不熟练的使用着他的声带，用一种僵硬的声音缓慢而又断断续续的说出了复活后的第一句话。看来，对他来说不熟练的绝不仅仅是剑技而已。

“你是依森•佩克，王城守备团的骑士，而我叫作纳许•姆萨法，一个法师，也是你的朋友。总之，欢迎你从冥府回来。”法师纳许•姆萨法冲着刚刚复活的骑士友好的伸出了右手。

“依……依森•佩克？依森•佩克。”骑士低声重复着“我的名字是……是依森•佩克，我怎么一点都记不得了呢？”

“记忆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恢复，但是现在，现在我个人的建议是你最好能先去洗个澡。” 在魔法成功后所带来的兴奋渐渐平息后，纳许不得不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显然，刚刚复活的骑士身上有股不太好闻的气味。

在法师纳许坚持下，依森只好来到了小河洗澡，在将自己完全浸没在清澈的河水里后，他发现自己身上那死灰色的皮肤竟然随着河水冲刷而慢慢龟裂开来，最初只是一些指甲盖大小的碎片脱落下来，接着是巴掌大的……很快，所有的都附着物都从依森身上消失了，露出里面健康的本色。纳许站在河岸上下打量着依森：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皮肤、高大的身材……笑容再次浮现在他的脸上。

“依森。”看到骑士已经穿好了衣服，纳许开口了“有很多东西你都已经不记得了吧？我想我应该简要的告诉你一些事情。”

“说吧，我真的很想知道的。”依森点了点头，经过了从复活到现在这最初的两个时辰，语言能力和对肢体的运用虽然已基本恢复，但对前生的记忆却依旧是一片混沌，他渴望知道一切关于自己的事情。

“你并不仅仅是王城守备团的一名普通骑士。”纳许停顿了一会儿“你是骑士团的团长，负责整个王城以及周边地区的治安和保卫，你刚正的态度和强力的剑技在为你赢得王城居民的爱戴的同时，也为你招来了相当多的仇人。在这些人中既有当朝的权贵，也有无恶不作的杀手、强盗。我想，‘除掉你’这个共同的目标让他们走到一起。”

“到底是什么人杀了我？我死了有多久了？”依森迫不及待的问道。

“很遗憾，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没有说我不知道的事情？”作为一个刚刚复活两个时辰的人，在激动之下依森说出的话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大约是自己也发现这一点，他干脆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抱住纳许的肩膀拼命摇着，用实际的行动代替了语言来传递信息。

“等等，我……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的，可你这么摇……这么摇我没法说啊！” 纳许在依森那双蒲扇般大手的下犹如狂风中的芦苇般前后摇摆。

“对……对不起，我太心急了，你接着说，接着说啊。”虽然是在为自己的心急而道歉，但依森语气里的焦急却显然是有增无减。

“看来你是完全不记得我这个儿时的玩伴了。”纳许从长袍下伸出右手揉着自己被几乎被捏碎的肩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儿时的玩伴？”

“是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记得小时在我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总你挡在我的前面：‘想要欺负纳许，就先打倒我依森吧！’当你用雷鸣一般的嗓门说出了这句话，那些家伙也就只好灰溜溜的散开了。”说起这些，纳许阴暗的脸上不由浮出一丝笑意“十四岁的时候，你理所当然进入了骑士学院，而我却选择了一个人去南方学习魔法。依森，你知道吗？你的名声可不小呢？即便是在遥远的南方，我也可以不断听到你的消息：‘王城里新来了一个叫依森的骑兵，据说是骑士学院成立以来最优秀的毕业生呢。’；‘王城守备团那个叫依森的新团长把著名的大盗维加’……每次听到这些，我都好高兴，我也会问自己‘依森又进步了，你呢？你是否也取得相应成就了？’就是这样，我才能一直坚持下来，我的法力也逐渐积累到无法被忽视的程度。但就在这个时候，我却听到了……听到了你被人刺杀的消息，他们说你干死了所有的杀手，却被一个魔法师用火球击穿了胸膛。我不相信他们的话，你不会就这样死掉的。就算死了，被魔法杀死的生命，也一定可以用魔法救回，我就是这么想的。十年，十年时间，虽然晚了点，但我成功了。依森，现在的我，不再是那个瘦弱的小个子，即便是死神也要向我低头。”纳许的右手缓缓向前伸出、握紧，仿佛要将死神的心脏捏碎。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撕开了夜的薄幕，依森似乎还不能适应这明亮的地表世界而用手挡在了眼前，在他的对面，法师纳许红色的眸子里，正跳跃着想要燃尽一切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