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

罗丝玛丽找到丹尼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白昼。尸体已经被野兽吃掉了大半，残肢四散，往日柔软漂亮的亚麻色头发已经交缠在血污之中，只能靠残破的几件衣服来辨认身份。罗丝玛丽抬头看着丹尼身边的歪斜墓碑，安葬在它下面的不得不和毒蛇分享墓室，而将它竖立起来的人则早已遗忘。藤蔓已经将墓碑完全覆盖，藤蔓顶端细长的嫩叶在夜风中摇摆，成年人可以伸手采集的叶片小孩子却不得不爬上墓碑。

“连续被同一条蛇咬到两次的，也只有你这个笨蛋吧？早告诉过你想要做法师的话只是手指灵巧是不行的。”罗丝玛丽轻轻的责备着，只是接受教育的小鬼已经再也不能傻笑着说：“下次我会注意啦，黑姐姐。”

伸手摘下细长的叶片，罗丝玛丽了解这种奇妙的毒草：忘忧草。根据一天光照的强度不同，毒性强弱有很大差别的毒草：正午采集可以止痛，黄昏采集可以忘忧，午夜采集可以致命。在地下世界相当罕见的毒草在地表却是到连小孩子都可以来摘采，有些人甚至将黄昏采的草药泡在酒里追求一醉解千愁得效果。但是，罗丝玛丽知道真正可以让人忘忧的唯有午夜的忘忧草。

撤下斗篷来裹住丹尼四分五裂的尸体，记忆里已经不是第一次帮别人收尸，但是悲哀的感觉却是少有的。想到将可丽尔的尸体背在背上攀上大树，那个时候第一次为自己说谎感到后悔，然而比悔意更让罗丝玛丽窒息的是不知要如何宣泄的悲伤。“我想看到你活过来”，当时可丽尔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挤出来的话现在只是罗丝玛丽勒紧裹尸布时指尖的颤抖和眼睛的温热。也许此刻罗丝玛丽才体会到人类为什么追求黄昏的片刻遗忘。

丧钟在黎明前敲响，许多人睡眼惺忪的从家里出来，向香草店老板一家致哀。但是也有人专著于自己研究而完全置身于世外。药师兰斯正专著的观察着试管里翠绿色的液体，桌子上散乱的羊皮纸里记录着试验的全部过程和一小部分心得评注。看着液体的颜色渐渐变为深绿，药师兴奋得尖叫起来：“成功了！终于让我找到了！”

“是吗？真是可喜可贺啊。”药师猛地转身，几乎是惊恐的看见黑暗精灵正拿着香槟酒和两个高脚杯斜倚在壁炉边。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当然是来道贺的啊，”一边倒酒罗丝玛丽一边微笑着回答：“不是很值得喝一杯吗？”

“不”字还没有说出口，手上就已经接下了那被琥珀色的液体。黝黑有力的手臂压住颤抖的肩膀，罗丝玛丽贴上兰斯的耳边慢慢说：“别怕，我保证这是提酒馆里最好的香槟。”高脚杯轻轻相碰之后，罗丝玛丽在兰斯的注视下将香槟一饮而尽。

放开颤抖的药师，罗丝玛丽拿起桌子上的实验记录，慢条斯理地翻看起来。

“啊，7月22日，我终于得到了需要的资助，虽然我不能说出资金的来源，但是我终于可以开展自己梦寐以求的研究了。”罗丝玛丽慢慢的念着兰斯的研究记录，虽然脸上仍然挂着笑意。但是当她偶尔抬起头来看兰斯的时候，兰斯觉得那猩红的眼睛好像要把他的灵魂灼烧。汗水不断的渗出，沉迷于研究的兰斯已经记不得上次喝水时在什么时候了。

“7月26日，钱的确是一件好东西，即使限制流通的忘忧草也可以买到。我希望香草店的那个小鬼可以快点把我要的忘忧草采来。啊。”罗丝玛丽感叹着抬头，继续对兰斯抱以微笑，只是那双红眼睛里完全没有笑意。当她再次低下头的时候兰斯大口的咽下香槟，因为他知道下面记录了什么。

“7月27日。那个白痴小鬼居然会被蛇咬到，不过也多亏如此我才能拿到黑暗精灵的血。想不到那个看上去很吓人的女人竟然有血友病，不能自己止血的体制让我又得到了不少珍贵的材料，那些对许多种毒素都有抗体的血液，我一滴也不会浪费的。”罗丝玛丽抬起头来看着兰斯：“啊，原来是这么看我的。”又是大口的香槟被咽了下去。

“8月5日。多亏了那些血液，我终于想到了可以提举稳定的忘忧草毒素的方法，我相信我的研究马上就会有结果了！”罗丝玛丽最后一次抬头看着兰斯，香槟已经喝完，而且药师迷离的双眼充分的预示着药效已经显示出来了。

兰斯看着罗丝玛丽的身体和房间一起扭曲，只有那双猩红的眼睛仍然灼人的盯着他。作为一名药师，他要求自己冷静下来根据自身的症状判断是哪种毒，但是他的理智正在不断被喉咙里的干渴所蚕食。

黝黑的手指轻轻的划过兰斯的脸颊，罗丝玛丽扶正兰斯的头强迫他注视自己：“我相信你的工作一定非常的认真努力，当有些人专注于一件事情的时候不能关注到周围的一些变化是绝对可以离解的，比如，我希望那丧钟没有吵到你。”

“谁……？”兰斯沙哑着嗓子问。对这个沙哑的嗓音罗丝玛丽抱以相当满意的笑容。

“并不是什么大人物，甚至不是一个大人，而且，我相信你对那个孩子的评价是相当正确的，的确没有那个白痴会被一条蛇连续咬到两次。而且还是在那么偏僻的地方，找到的时候尸体都被野兽吃掉大半了。”

本来希望可以在兰斯涣散的眼睛里找出惊恐，可是罗丝玛丽不得不感叹这个药师太没用了。兰斯全然没有把罗丝玛丽的话听进去，嗓子干得就快要裂开，汗水已经浸透衣衫，他只是哀求：“水………”

“水？”罗丝玛丽拿起盛着深绿色液体的试管在手中摆弄：“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们喝了一瓶的酒，我却没有事？你知道我会多少种把毒入杯的手法？和我血液里的抗体一样多。”

“水……”兰斯伸手去抓那试管，扭曲的视线已经让他分辨不出那正是他刚刚提出出来的毒药。

罗丝玛丽轻轻抬高了手，继续说：“虽然对于地下世界来说相当珍贵，但是我们研究毒草克要比你们透彻的多，就算是在午夜采集的忘忧草我也有办法把它配成止痛剂，但是做得最多的是迷幻剂，比如说适合放在香槟里的。不过即使如此，”罗丝玛丽轻轻摇晃着试管，“我还是不得不称赞你提取的毒素相当的纯。”

“水！”兰斯咆哮着挣扎。但是罗丝玛丽把试管递到了他的手里，再次将他拉进自己面前，柔声说：“最后一点要说的就是，黑暗精灵睚眦必报。”

完全没有理会黑暗精灵说了什么，兰斯将自己提取的毒药一饮而尽。

罗丝玛丽离开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但是仍然有足够的阴影让她避开别人的视线回到提酒馆自己的房间里。猫头鹰已经带回了从德林来的任务，内容让罗丝玛丽摇头苦笑：调查提炼忘忧草毒素的药师，找到后除掉以堵截流入德林的麻药源头。烧掉任务书的同时罗丝玛丽也微微惊讶于自己的逾越，刺客和杀人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刺客只是一把利刃，本身不会要杀谁，任务就是一切判断的根源，但是这一次却是在任务之前就作出了判断。如果这就是活着的话，也许自己还是更适合 “死去”，去做一把冰冷的利刃。这样想着罗丝玛丽爬上床，记忆里也有一次丹尼是把她从床上摇醒的。

“黑姐姐，你上次说的忘忧草长在哪里？”

“林子里的荒墓边就有，问这个干什么？”拉上被子遮住耀眼的阳光，罗丝玛丽含糊的问。

“妈妈说不给我出魔法学院的学费，所以我要自己打工挣钱阿，兰斯叔叔说他会很多酬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