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祸母(A)及申叔十(B)及回罗皇帝

回罗皇帝正在与宫女狎戏,刚刚输了一局,打算脱裤子的时候有探子来报,说一年前走失的左丞相申叔十回来了。

“哦?宣他进来。”

“嗻。”

不得许久的时间,申叔十就走进来,确确实实把皇帝吓了一跳:眼前站着的,乃是遍体乌黑的一个人,除却遮蔽下体的粗布外,就是全身的肌肉袒程着,条条发亮凸起,原先圆且肥的脸,如今长方,瘦削如刀锋刮过。

“好身材呀!”皇帝道,“申叔十,你这一年去哪里了?健身塑形?”

申叔十叹了口气。

“爱卿,一年前你去扶余国买祸,寡人后来才发现你居然动用了国库一千万斗金,还有,你买的祸呢?”

申叔十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从雪地里走到春天和夏天,看着柳树的枯枝萌芽,嫩绿的叶子香气扑鼻,一个人越是起先滔滔不绝,后来更容易发现沉默的愉悦。申叔十发觉自己的嘴不想说话,可是有些话你不得不说。

“皇上还很健康,很好。”踌躇了一下,申叔十接着说,“皇上把我斩首吧。”

皇帝嘿嘿的笑起来,说道:“怎么?你把那些金子贪污了?”

申叔十只求速死,不再说话,可是金殿上却响起一个尖利的声音:“皇上斩不得!斩不得!”

众人大奇,声音自左丞相身上发出,却不见申叔十开口,想是遇见海外异人,学了腹语之术,然而申叔十黝黑的身躯如同铁板,不见震动,众人听风辨位,方觉那声音自申叔十胯间传出,不禁更加大奇,心道申叔十竟然可令阳具开口说话,那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了。

申叔十无奈,只好道:“皇上当真还要‘祸’么?此非祸,乃‘祸母’也,得之不祥。”

皇帝挥挥手,命所有闲杂人等退下,众人便很失望,尤其几个宫女,但君命难违,只得擦了口水退出,阉人们倒是高兴。

大殿空旷,申叔十脱下衣服,那物事也就无处可藏,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就是一根针。

“咿?寡人似乎见过。”

“是,不来之地使者九摇方曾经带它来过,皇上没有要。”

“有什么好玩?会说话?”

那针在地上跳动,道:“我乃西域奇物,皇上欲见我本相,先取一斗针饲我!申叔十忒可恶,饿我半年,又在城门被人痛殴,方成此状!”

皇帝笑道:“好,来人!取针来!”就有宫女一边瞄着申叔十胯下,很快地跑来,回罗国本就不重视针,总爱把针和不好的词汇混用,譬如骂小偷就是“小时偷针,大时偷金”,搞得好像盗贼入门技术就是偷针一般(城里的盗贼行会很是为此不平,在媒体上厉声疾呼要摈弃这个观念,因为这是对盗贼的侮辱),又如咒偷窥狂长“针眼”,所以长了针眼的人都不好意思见人,再如说一些微小物事是“针头线脑”,再如说一些认真的人是“拿着棒槌当针纫”,回罗国本来认真的人就很难得,再加以本国人的打击,更是罕见。

不多时候,一斗针已经搜集好,放在地上一个大箱里,那祸母一声呼哨,跳进其中,再也分别不出,皇帝便召集所有人上殿,但无人靠近箱子,申叔十在一旁落落寡欢,如米开朗基罗的塑像屹立不动。

只见箱口涌出银光流转,微微有吱吱声响,如千万精灵在森林中私语,忽而转为铿锵刀剑,铁骑沓沓,踩破银瓶,那些私语化作了悲吟,直将整个大殿中群臣听得毛骨悚然,还好这悲声停止,静寂了片刻。

最后响起的,是一片轻微的唰唰声,仿佛火舌舐噬着纸板,这声音结束以后,就一片安静。

一个胆子最大的侏儒跑过去看,喊叫了一声,把满宫殿的人吓了一跳:

“猪啊!~~”

人们哗一声围上,箱中赫然是一头肥猪,它听见人声,就很不耐烦的抬起头,翻着眼睛看看周围,继而咩咩叫了一声。

“So 卡哇咿~”一个贵妇人叫道,同时要将扇子打开遮脸。

“卡哇咿卡哇咿。”众人附和着说,这是新听闻的扶桑语,甚是流行,但大家依然觉得比不上贵妇人的是不能把红毛番语混合了扶桑语。

“咳咳。”皇帝说,“那么,每天就取一斗针饲之……来人,听封!”

于是皇帝便封那侏儒为“饲祸大学士”,要每日观察祸母的行状,并成立一个“祸母研究院”,侏儒便兼任了CTO,职责是分年、月、日递交报告,指出祸母对于国家GDP指数的作用,以及祸母对艺术、科技、教育等的影响。

贵妇人被封为“祸母对外推广交流司”CEO,专司和扶桑人、红毛食人番交流,要不停宣传我回罗拥有世界上唯一的祸母,以此扬我国威。

至于其余围过去的诸人,则个个成了“募针员”,务必每天要上交出一斗针来,众人便哗然,皇帝又补充道:“嗯,可由财部给你们补贴么……每根针补贴一两银子如何?”众人又哗然,这次却是欢呼。

略过那些人不说,申叔十没有得到什么赏赐,却也没有说话,只是站立不动,宛如铜浇铁铸的塑像,直到所有人散去,皇帝才走到他面前,说道:“左丞相?”

申叔十长长的、长长的出了口气:“我要走了。”

“嗯?”

“回罗已经不能容忍我。”

“其实,寡人可以留下你。”

“我要去找九摇方。”

“我走过很多地方,”皇帝没有理他,“我遇见过和九摇方一样的人。你真的以为我是一个皇帝?或者,我是一个喜欢回罗的皇帝?”

申叔十这才看着回罗国君。摇头。

老皇帝和气地看着他,说:“那时候我父亲还在位,我在城里憋的够了,就私自出城,到远处去玩。”

“我遇见了一个人,黑色的袍子,布鞋,他口称来自不来之地,彼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称那里是另一个位元世界,与我们相差的不是位置而是时间。他说诸个位元世界已经有了偏差,他是授命者,要消灭这偏差。”

“于是我就问他怎么消灭,他便出示了祸母——一根针。我就笑起来,说一根针怎么可能……他却冷峻地说,可以。我没有再问,只是问了他,这次要去消灭哪里,他道回罗,我就很吃惊,说不要啊英雄,我还没当过皇帝哪,让我当几年好么?他原先和我谈的甚是投机,听我这样说,就道:也罢,我要消灭的很多,回罗目前不是最需要消灭的,我可以转道先去别的位元世界。然而他又看着我说:其实,我猜你自己都会对回罗腻歪的,你信不信?我摇头,狠命地摇头。”

皇帝走到宝座上,慢慢坐下,接着说:“现在我明白了,我真的对回罗很腻歪,他妈的腻歪死了,我只有每天和宫女厮混,其余竟然无事可做。申叔十,大概你会成为九摇方以后的授命者,因为当时那个人对我说,授命者必须每消灭一个位元偏差后寻找继承人更换,既然九摇方是来毁灭回罗的,那么,他的上一任是毁灭了另一个位元世界的人了……我遇见授命者的时候,是二十二岁,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年,授命者也不知道更换了几代……”老头子说着说着,犯了瞌睡,渐渐在宝座上打起了呼噜声。

申叔十赤身裸体的怔在那里,祸母已经被牵走了,大殿上空无一人,他从嘴里掏出一枚黄色胶囊,轻轻拧开。

一道淡蓝的光闪过,他已经披上黑色长袍,斗篷下一张脸岩石般宁静,他走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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