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游客的家乡,栀子花开的时候。他遇见了授命者。
那是在不来之地的狼山峡谷,射电鸟群从峡谷上空飞过,爆裂的电流声在山的墙壁上反射,九摇方被一群狼围住。
忽然背后响起一个人的呼吸声。
黑袍人的脸在斗篷的遮掩下,只能看见他干枯的嘴唇皴裂,说:“给我一碗水吧。”
九摇方解下腰间的羊皮水袋,递给他。他一口饮尽,粗大的喉结上下滚动,良久,才说:“呵,好。”
狼群在他们周围,齿缝里透出碎针磨动的声音,接着就凶狠地扑了上来。黑袍人把皮袋递给九摇方,他动了一下袖子。
只动了一下袖子。
九摇方无法描述他看到的景象,只看见淡蓝的光扇动如蝴蝶翅膀,狼群凝滞不动,随即身体变幻无数颜色,如春花灿烂,秋月拂晓,烟火绽放,最后一阵炫目的光华后,散碎成遍地的银。
“银子!”九摇方道。
“是纯银,”黑袍人说,“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
九摇方弯下腰,捡起一块银碎片,确乎是纯银,而上面狼的毛发根根清晰,历历可数。
“跟我走罢,外面是很好的世界。”
于是,九摇方就随着他,消失在荒芜的山谷中。
午后的风暖洋洋的吹过,扶余国里依旧喧嚣,九摇方在驿馆门外,等待申叔十到来。
俄顷,人马齐至,申叔十跑过来拉着他的手道:“先生原来在这里,可让我们一番好找!”
九摇方冷冷道:“先生何人?”
申叔十道:“我,申叔十呀!不记得了?”
九摇方道:“在下方咬九,并不认识申叔十。先生有何事?”
申叔十鼻尖微微冒汗,道:“咳,先生还是在生我的气呀……”
九摇方道:“先生严重了,不认识,怎会生气?我是生意人,先生若是买东西请说话。”
申叔十道:“那好那好,我们不说这个——吾皇差我前来,是要买先生之祸。”
九摇方摇头道:“祸?我没有。”
申叔十轻轻搓了一下手,道:“价钱可以好说……若是不要钱,吾皇也可以裂土封侯与你——只要把祸拿来!”
九摇方继续摇头道:“祸,我的确没有。”申叔十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九摇方又道:“然而,我有祸母。我听说九摇方献祸于汝皇,分文不取,反被朝堂众人奚落。今我卖祸母,自然不能轻贱了价格,免得辱了自己。就算我能辱得自己,私自降价,被物价部门知道了,也要告我个扰乱市场秩序啊。”
申叔十笑道:“只要有,钱么,好解决。多少钱?”
“金一千万斗。”
“好。祸母在哪里?”
“请丞相随我来。”
屋子狭小但是明亮,因为根本就没有任何家具,仅中央有一立柱,拿铁链锁了一头猪,那猪长鼻肥耳,见人来了,就咩咩地叫了两声。
九摇方道:“这便是祸母了,请查看。”
申叔十道:“很好很好,长得颇可爱。”又道:“此物吃什么?”
九摇方道:“每日食钢针一斗而已,其余无他,很是好养。”
申叔十道:“那好,我便牵走了——来人,将祸母带回我国,重兵把守。”随后就要走开,九摇方道:“丞相还没给钱呢。”
申叔十冷笑道:“千万之资,先生如何带?”两边带刀侍卫已经围上来,讲起打架,回罗人向来很热中,况且“带刀侍卫”这样的狠角色,一直是辫子戏的重要人物。
九摇方微微一笑,道:“想来你们也没有支票可以签。”然后一伸手,露出袖管,“那就拿金子来放,我只要一袖筒。”
申叔十犹豫,心道也不必大动干戈,就命人取金来,先取半升倒进,如沉沙入水,激不起半点涟漪,于是再取数升,更是浮萍随波,不知所踪。申叔十大奇,发狠道:“取十斗来!”九摇方接道:“甚好,只是我袖口狭窄,十斗要倒上很久。待我先捋捋袖子。”于是且倒且捋,袖口渐大,及至后来,两名带刀侍卫站在袖口,另有数十民工络绎不绝搬运金子入内,渐渐春去秋来,一个寡妇谋得扶贫指标,在袖口进去三丈远处开了一家饭馆,名曰:“袖三丈酒楼”,专门接待民工,后来大约是古人说的“饱暖思淫欲”,又有卖笑女子来此,先是站街拉客,后来在“袖三丈酒楼”往里一寸建了一家青楼,名曰:“再进去一寸”,生意很是红火,所以满城的民工都愿意来这里搬金子,很快就搬完了,其时大约已经是冬天,申叔十又来例行看进度的时候,发现从回罗运来的一千万斗金子已经搬完,不止如此,连带刀侍卫(两名),民工(近千名),“袖三丈酒楼”和“再进去一寸”两家也都消失,没有人看见九摇方什么时候走的,或者怎么走的,总之一个屋子里只有一根光秃秃的木桩——还好,那头咩咩叫的猪还在,瞪着眼睛看他。
申叔十用力揉揉自己的脑袋,牵着猪往回去的方向走,天寒地冻,申叔十很不高兴,猪也很不高兴,一人一猪在雪地里走,冻得直哆嗦,加上手机电池可能是假冒的,不但没电还烧坏了机子,导致申叔十迷了路,半年后才靠要饭回到了回罗国,而且在城门口连人带猪被守卫打了一顿,理由是他们长得太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