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加工厂的大门口,遍地都是残缺的肢体和被打落的长刀,许多来救火的私兵并没有战死,却没有一个能够支撑着站起来,在呛人的烟雾里有气无力咳嗽、挣扎、呻吟。望着付之一炬的木材和厂房,还有那张歪歪斜斜地贴在大门上的纸上的字迹,怒不可遏的男爵转头对杰佩尔吼道:
“那些卑鄙的强盗已经逃跑了,快去把他们抓回来,快去把我的钱抢回来!那些强盗一个都不能放过!我要亲手在塔楼上吊死他们!”
忧心忡忡的杰佩尔和英哲尔互望一眼,彼此都明白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对方雷霆万钧的打击既果断又坚决。虽然他们刚走不远,但若想率领这群私兵追上骑马的敌人,即使跑断腿也无异是痴人说梦,可叹男爵这个草包对军事一窍不通,自己却不得不执行这个荒谬的命令。
“遵命,我带一半人去撵他们,英哲尔先生带剩下的另一半人保护您和男爵府的安全。请您回府静侯佳音。”杰佩尔言不由衷地说。
怒火攻心的男爵根本听不进杰佩尔的话,只是一个劲地挥手催促他赶快去追。
杰佩尔万般无奈,一夹马腹,沿着对方留下的马蹄踪迹追去,五名骑兵排成扇形护卫着他的两翼,四十名步兵、二十名弓箭手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目送杰佩尔离去,英哲尔苦口婆心地劝男爵大人回府休息。但是男爵粗暴地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我还有心情休息?不,我要抢救我的财产!快点,你们快给我把火扑灭!”
领主无视自己属下三十多名受伤士兵躺在地上辗转呻吟的哀号,只想到自己的财产损失,这样的情景令英哲尔锁紧双眉。
“抱歉,依在下愚见,应该先救受伤的人吧?”
“笨蛋!已经死了的家伙你救不活,不会死的家伙没必要急着去救。当然是先救火再救人……”
英哲尔不忍地侧过头去,怯于再看凄惨的现场,低声对手下传达了维纳希斯男爵的命令。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命令弓箭手散开在领主四周警戒,其他的人则全力救火。步兵们扔下盾牌、战斧和长戟,拿起围墙边备用的几十个消防桶向河边跑去。
就在加工厂后门五十步便有一条小河,这条河对岸是一大片未开发的森林,维纳希斯家族历代最喜爱的消遣之一便是在林中狩猎。这一代男爵有些特殊,他更感兴趣的是率领家臣私兵围捕屠杀因为饥饿而冒险闯入林中的贫民偷猎者。男爵并没有领地上的审判权,无权私自处死他的领民,而必须通过维纳希斯县上的法院。但是盖亚的王国法律允许贵族们杀死闯入自己领地的任何偷猎者。于是,这种消遣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男爵的遗憾。
本地的民间私下流传着一句话:维纳希斯家族在这座森林里制造的鲜血足以让河水暴涨三尺。
这条河并不宽,也不算深,但水流颇急。河上架着一座两肩宽的木桥,偶尔有人不慎失足落水,一转眼就会被冲到几百步的下游处。
跑在最前面的那个私兵已经站在河边的大石上,正弯下腰去打水时,一支箭悄无声息地射来,正中他的胸口,穿过简陋的皮甲,铁制的箭尖从后心处钻出。私兵的表情瞬间凝固成肃穆的雕像,身子笨拙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接着哼都不哼一声便掉入河中,附近的河水立刻被染上一层绯红。
第二支箭,第三支箭连续飞来,转眼便射倒了三人。其余的私兵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趴在地下,小心地探头张望。
几个胆子大的私兵匍匐着往回爬了一段路,达到安全距离后才站起来,拼命地跑回加工厂,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了河边的遭遇。
在男爵的喝骂之前,英哲尔抢先开口问道:“从哪个方向射来的箭?”
佣兵回答虽然没有看清楚,但可以肯定是从河对岸的树林里射来的,否则不可能看不见敌人。
英哲尔追问:“有多少敌人?”
那几个佣兵纷纷茫然摇头。英哲尔沉吟一阵,在敌情不明而我方又兵力分散的时候,最好不要主动出击,这是传统用兵学上的常理。于是他道:“叫我们的人全部撤回来。”
英哲尔壮起胆子,对男爵说:“维纳希斯大人,在下觉得现在的情势于我方不利,建议咱们暂时撤退,回去坚守男爵府,等杰佩尔先生回来再商议对策。”
“难道你想眼看着我的加工厂被烧得精光?”男爵的瞳孔里布满了血丝。“先把火扑灭再回去!”
“可是河对岸有敌人的弓箭手……”
忍无可忍的男爵狠狠地一掌刮在英哲尔的脸上,堆积已久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方向:“对岸有弓箭手又怎样?你不是军人吗?难道你在战场上看到敌人的弓箭手时都是转身就逃不成?”
英哲尔忍受着身心双重羞辱,咬牙点头,命令步兵们重新拿起武器和盾牌,排列成战斗对型。
五名骑兵打头,持盾的步兵在中间,弓箭手和长戟兵殿后,六十多名私兵缓缓地向河边逼近。
刚刚进入危险区,果然飞来了一支箭,正扎在最前面骑兵的肩膀上,那个骑兵大叫一声摔下马来,阵势中央位置的英哲尔连忙下令冲锋。剩下的四名骑兵一夹马腹冲向木桥,步兵也呐喊着紧随其后,二十名弓箭手则不停地向对岸方向连续不断地射出无目的箭矢来压制敌人的远程攻击。
对岸没有动静了。
大喜过望的男爵在弓箭手阵后扬声高喊:“抓住一个强盗,我赏五百第纳尔!”
冲锋的速度更快了,呐喊声也更高了,热切的私兵们一窝蜂拥上木桥。桥身剧烈地摇晃着,轰然垮下。
四个骑兵和七八个步兵掉入河里,转眼就被急流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