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一生的积蓄。”百兰斯拾起脚下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背包,毫不犹豫地放在桌上,“不怕让您见笑,虽然我经手的金额成千上万,但那些都属于罗兹商会所有,而不是我的私人财产。背包里只有区区两百多枚金币,这是我为先后服务于叔父和罗兹先生的两个商会的十多年里的所有津贴,希望您和您的伙伴们不会嫌少。”
杉尼目瞪口呆地凝视着面前的盖亚商人,长期的接触中,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百兰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您在开玩笑吗?”尼克大吃一惊,他将背包推还给百兰斯,“您在这场战争中一直给予我们很多必要的帮助,因为您的这些帮助,加上我们自身的努力,我们已经在三个月里赚取了三年以上的佣金收益。虽然您是商人,我们是佣兵,我们因为利益而走到一起,但是我们也同样是朋友呀,即使您分文不出,只要我们能为您做到的事,我们也会欣然效命,怎么能让您把一生的积蓄都拿出来呢?”
这间屋子在罗兹商会后门附近,是百兰斯为自己租下的公寓。屋内只有三个人,杉尼和尼克应百兰斯的要求,袭击海穆后,他们将队伍安置在王都附近小镇的旅馆里,双骑连夜赶回王都。
从屋内的陈设来看,这位年轻的盖亚商人过得并不讲究,而且十分随意。几排书橱里放着大量的古籍和记录本;一个小小的架子搁在靠窗台的墙上,架子上放着一些常见的魔法药材,只有这一处在提醒来客:屋主是一位见习魔法师;一大一小两张桌子摆在两侧的墙边,稍微大一些的那张是写字桌,另一张则是餐桌;几口箱子随意地扔在各自的角落里,有两口箱子甚至没盖好,露出里面凌乱的衣物;一张单人床,三四张椅子,如此而已,再没有其他家什。
仅仅是杉尼这个佣兵团从百兰斯手中获得的酬金的百分之一,也足以让这位盖亚商人过上仆役成群、貂裘骏马的生活。然而,谁能想到百兰斯竟然节俭至此。
“你们将我当做朋友,我很高兴。但是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没有道理让你们白干。”百兰斯的表情有些奇怪,他竟然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根本没将注意力集中眼前,“这些钱财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只要我仍旧在商会供职,不会有任何温饱问题。你们就放心地收下吧,这样我才好和你们谈委托的事。”
杉尼这才回过神来,他沉吟了一会,终于开口说道:“既然您打算付出这么多的佣金,可见这个委托并不容易接下吧?我想也许我们不一定能帮得上忙,所以您还是等我们完成委托后再支付这些钱不迟。”
“也许那时候就来不及了……我希望你们立即收下它,请收下吧。”百兰斯喃喃地说,前一句话的声音很小,杉尼和尼克都没有在意,他和尼克无奈地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将背包接过。
“既然您这样坚持,我们只好先将它收下代为保管,我声明,您任何时候改变主意,都可以来我这里将它拿回去。”
百兰斯挥挥手,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杉尼的话。
“我的委托很简单,我希望你们能陪我去一趟南方的博特伯爵领,将一个人接到赫尔墨来。无论结果如何,这些钱都是你们的,不用再提起它了。”
杉尼和尼克面面相觑。
博特伯爵领已经在沙思路亚军的控制之下,以他们的身份立场,去那里接个人绝对不会面临任何风险。就这样一件事,值得两百多枚金币的酬金吗?
博特伯爵领在坎德维以南,塔比奥拉以东,沙思路亚正北的位置上,它是这三地之间必经的交通要冲。
这里的伯爵是一位残暴的领主。五月十六日,从沙思路亚突围而出的希格蒙德部一百零一骑,在先后骚扰了奥列尔勋爵领、瓦迪斯拉夫男爵领、格兰罗斯勋爵领和戈耶勋爵领后,对这里发动了致命的袭击。当时城堡内的士兵大多跟随领主前往参加讨伐军了,留守的不足两百人。希格蒙德一把火把城堡烧为白地,然后把沿路搜刮的粮食全部分发给饥饿的领民,并且号召他们起来抵抗。
当百兰斯领着杉尼的佣兵团经过此地的时,只能看见焦黑的残垣断壁,一杆丢弃的旗帜被恶作剧的当地人捡起后插在摇摇欲坠的塔楼顶端,虽然旗面尚相当完好,却沾满了肮脏的脚印和炭黑,原本蓝天底色交叉双剑的博特家徽已经根本看不清了,远远望去就象一团黑灰色的旧抹布一样,这面曾经象征至高荣誉与骄傲的抹布在塔楼上空迎风招展,宣示此处就是不久前沙思路亚以北诸侯领中最坚固最雄伟的博特城堡。
百兰斯领着他们径直从废墟旁而过,朝南而去。
自从被希格蒙德袭击过之后,这里又遭受过领民的大规模起义,讨伐军从前线溃败的时候曾经象蝗虫一样路过此地,接着沙思路亚军又从这里北上,直逼哈鲁姆森林,仅仅是对峙半个月便击溃了盖亚名将卡力塔·玛尔斯伯爵组织的最后抵抗,当杉尼他们离开王都时,只剩下列文·玛特勋爵率领着王国近卫骑士团一柱擎天地支撑着局势,才暂时避免了沙思路亚军兵临赫尔墨城下的情况。
一路上经过的农家,基本上已经杳无人迹,往往整村整乡的居民都躲到附近的山林里去避难了。看着这些凄惨的情况,杉尼和尼克等人自然心里满不是滋味,而百兰斯的脸色就更是难看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