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不用在外面躲躲藏藏的。”内殿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杉尼溜下马背,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走近内殿。立刻就看见了他,一个瘦弱的家伙。那个男子背对着殿门的方向,正在努力地企图生起一堆火。
“这场雨可真够瞧的,”那个人耸耸肩招呼新来的客人,却没有回头,“你说是吗?”
“是的,先生。”杉尼谨慎地回答。对方的脚边胡乱地摆着几跟粗细不均的湿柴,还有一个小小的包裹。
“噢,对了,你会杀兔子吗?我的包里有两只野兔,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在这儿生火,你把它们弄弄干净,待会我们就有鲜肉吃了。”
“我想我可以对付。”杉尼点点头,“愿意效劳,先生。”
“别客气,叫我西蒙吧,”他含糊地说道,同时转过身将包裹递给杉尼,“怎么称呼你呢?”
籍此机会,杉尼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外貌。很普通的长相,唇上蓄着稀稀疏疏的两撇胡子,惟有一双眼睛不时闪烁着淡淡的嘲讽。
“我叫杉尼。”杉尼觉得没有匿名的必要,于是就老实说出了真名。
西蒙的手艺挺不错,那两只兔子一会就只剩下几块残骨了。
“你看起来有些不舒服,是吗?”西蒙皱起眉头询问。
“哦,是的,不过现在好多了。”杉尼微笑着回答,“谢谢你的关心。说真的,你是个厨师吗?”
西蒙哈哈大笑,两撇胡子一翘一翘的:“这是一种恭维,你说是吗?”
“是的。”杉尼点点头,傻笑着承认。
西蒙点点头:“我不是厨师,这只是很普通的烤兔子,烹调对我来说是一门严肃的艺术。我对饮食一向很挑剔,所以我自己的手艺也还算过得去。”他掏出一个皮囊,“来,杉尼,喝一点。”
“这是什么?”杉尼疑惑地望着他。
“呵呵,这不是什么。只是一般的勒度酒而已。”他摇掏皮囊,奇妙的液体发出潺潺的声音,“喝它一点,我相信对你有好处的。”
杉尼接过皮囊,一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味道乍一入喉,相当不受用,他用力地咳嗽着,连眼泪都呛了出来。这并不是杉尼第一次喝酒,不知怎么,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在家乡的时候,长老们总是孜孜不倦地教诲着:“酒是堕落的象征,虔诚的子民绝对不会接触这种对灵魂毫无益处的东西。”他愤愤不平地想道:我本来就已经背离过去的生活了,又何必在乎这小小的戒规?主如果没有背弃他的信徒,为什么我的族人会遭到阿古都斯的虐杀?他狠狠心,竖起那个皮囊,灌了更大的一口。
体验比上一次好多了,勒度酒立刻开始在杉尼体内燃烧。象是有无数只火热的手摩挲着他的五脏,连冰冷的四肢都变成暖洋洋的。
“杉尼,怎么样?”西蒙问。
“非常好,谢谢你。”杉尼点点沉重的头。
“杉尼,你是一个佣兵,对吗?”西蒙若无其事的问道。
听见这句话,杉尼刹那就清醒过来,他警惕地握紧了拳头。
“什么?不,你猜错了。”
“别紧张,杉尼。”西蒙摇摇头,“我不是你的敌人。也别否认,杉尼,我确信我没有猜错。”
杉尼冷静地反问:“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个佣兵呢?”
“第一,你带有艾尔帕西亚的口音。这不法者的天堂正是以雇佣兵的聚集地闻名的,你说呢?”西蒙幽默地掰着手指,“第二,你的装备不同于任何一支军队的配备,甚至你身上同时有好几个国家的产品,对不对?第三,盖亚目前爆发了内战,军队也好,军人也好,他们基本都聚集在南方的沙思路亚前线和北方的王都赫尔墨两地,而你是从瑞格尔州方向到这儿来的。”
“你去过艾尔帕西亚?你见过许多国家的军队?你怎么知道我是从瑞格尔而来?”杉尼寸步不让地回敬了他三个问题。
“这些只需要一个答案就够了。我是一个老资格的冒险者,我的足迹遍布拉尔夫大陆。”西蒙坦率地说,“艾尔帕西亚的口音并不难辨认;军队无论在哪里都是最引人注目的;你的靴上的红泥在盖亚境内十分罕见,只有瑞格尔州才有。这些解释你满意吗?”
“喔,是的。你说得很对。”杉尼无法辩解,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我想你是对的,我是个佣兵,来自艾尔帕西亚的佣兵……”
西蒙摆摆手打断了杉尼的话:“别担心,我不会打听你到这儿的任务。你瞧,我很清楚这一行的行规,我知道什么是佣兵们所谓的‘职业道德’。我是个聪明人,不会为你或者为我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我有……啊,大概半年没有去艾尔帕西亚了。你能告诉我那里最近有什么消息吗?那儿的地下公会里最近在流传什么故事呢?”
“好的。”杉尼松了一口气,本以为要煞废苦心地编一段合理的谎言,“谢谢你,西蒙,你真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我离开艾尔帕西亚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在一个月以前,艾尔帕西亚地下公会和酒馆里最热门的话题还是关于那场玛多伊娜之战——卡兹鲁和尼里安之战中的一个传说。”
最有希望晋升成第十一位大魔法师的是一位绰号叫“雷神”的元素魔法师克利根·萨多瓦。令人难以置信地,这位实力强大的资深魔法师在前不久的玛多伊娜之战中,竟然被某个艾尔帕西亚的小型佣兵团给干掉了,也因此改变了那场战争的最后结局。杉尼顺便说了他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有谣传说干掉“雷神”的小型佣兵团的头领是一个没有职业的笨蛋,会被笨蛋干掉的只有白痴吧?然而,很明显“雷神”绝对不是白痴……西蒙似笑非笑地听着,既不赞同,也不反对。
最后,杉尼随口问道:“你说你是个老资格的冒险着。那么,对于这件奇怪的事,你怎么想呢?”
“那个佣兵团的首领也许真的没有职业;也许是一个笨蛋;雷神当然不是白痴……杉尼,”西蒙的表情认真了些,“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同一件事在不同的角度和立场上不会有相同的结论。所谓的是非对错离开了参照就根本没有意义。矛盾本身就是一种存在,你不可能否认它,更没有办法作出什么绝对合乎逻辑的诠释。杉尼,概念就在你心中,不要在其它地方徒劳无功地寻觅。”
杉尼觉得不太明白,对方看出了他的困惑。
“杉尼,比如说镜子,你在不同的位置看它,看到的你也不一样。”
“是的。”但是杉尼的眼睛仍旧有困惑和疑问。
“事实就是你,而镜子中的你就是你的看法。”西蒙拿起烤肉的铁叉,将它拗成蛇形,“你看,这是一条曲线。”
他将铁叉转了转,“现在,你看到的是一条直线。”
勒度酒再度发挥了功效,杉尼的眼皮逐渐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