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都是善良的人,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杉尼站在城堡主楼下的台阶上,对着呈半圆形排列着的八十位新兵大声地说,他的眼睛从一头扫到另一头,然后又绕回来,不停地巡视着他们的表情。
“但是,明天会爆发一场真正的战斗。你们从来没有见识过战场的情况。其实很简单,为了活下去,我们必须杀死每一个敌人。”他不动声色地将第二人称复数改为第一人称复数,“我们只有两个选择:杀死敌人,或者是被敌人杀死。”
台阶下的农民们露出各种复杂的神色,有人恐慌,更多的则一片茫然,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不知所措。
“战场上没有善恶,没有是非对错!”杉尼高呼着,“只有胜利和失败,生存和死亡!我们不想杀死敌人,但是如果我们不击败他们,我们就会被他们杀死!如果要活下去,我们无法逃避,只能应战!”
“想一想上个月初领主向你们征收粮食的情景吧!”杉尼开始诱发农民们的抵抗情绪,“想一想他们抢走你们的最后一只鸡,最后一袋面粉时,你们有怎样的感受呢?假如我们在明天的战斗里失败,那些情景后天便会再次到来!你们难道不觉得愤怒吗?”
几个最年轻的农民涨红了脸,抽动几下嘴角。
“是的,你们觉得愤怒,他们没有权利这样做!如果你们觉得愤怒,就将这股愤怒爆发出来吧!但是,不是在现在,不是在这里,而是在明天的战场上!你们完全可以将这些怒气宣泄在敌人身上,我们一起把那些贵族老爷的走狗砸个粉碎!”
低沉的呼喝声渐渐响了起来,农民们的眼中冒出血丝,用剧烈地喘气的呼吸声彼此鼓励着,一股火焰在杉尼精心的酝酿下逐渐熊熊燃烧起来。
“正统国王斯沃陛下和我们站在一起,胜利将属于我们!”
杉尼沉默了一阵,让新兵细细品味着剑拔弩张的气氛。最后,他挥挥手示意解散,结束了简短的战前动员。
天还没亮,黎明前的片刻是长夜中最黑暗的时段。杰佩尔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直挺挺地坐起身来,他的手颤抖着伸进内衣,确定自己混身都是冷汗。他想不起梦中的经历,只依稀记得被追逐、被驱赶的感觉一直贯穿着全部的过程,四周都是虎视耽耽的眼睛,在看不见的角落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一阵夜风从帐篷的缝隙里穿入,透过单薄的内衣带来一阵凉飕飕的感觉。杰佩尔推开褥子站起身来,先走到角落边,端起装着清水的小盆,将整个头浸入水中。
当他的脸离开水面时,已经摆脱了噩梦的影响,完全冷静下来。他取下衣架上的毛巾,仔细搽拭着水珠。然后轻轻地穿上自己的外衣和盔甲,将护身长剑套入皮带上的扣子里,默默地走出帐篷外。
英哲尔的帐篷在他的帐篷右边,后面是一顶中型帐篷,卡恩男爵的六位附庸家臣睡在里面,以这两顶小帐篷和一顶中型帐篷为中心,六顶大帐篷呈梅花状围绕在四周。四十名私兵分散在营地的外沿警惕地放哨,三十个岗哨均匀地分布成一个环形,还有一个十人规模的流动哨队。其余八十名私兵正在四座大帐篷里安心地休憩,一切似乎都显得格外安谧。
杰佩尔无声地伫立着,默默地凝望贝连城堡的方向。过了一会儿,他单膝跪下,轻轻眯上眼睛,虔诚地开始了战前的例行祷告:
“伟大的真神啊,唯一的主宰,保佑您虔诚的孩子取得胜利吧。”
他低头亲吻着祖国的土地,上一次举行这种庄严的仪式还是在十年前,他还在边防军中服役的时候。回到维纳希斯后,他曾先后参与过几次对付抗租农民的镇压,不过他从来不曾认为那些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战斗,但是这一次不同。
杰佩尔放任自己的思绪飞跃,他想起了几十年前第一次拿起武器走上战场时的紧张;也想起晋升为副团长,成为郡里第二军事长官的荣耀;他想起无数次的战斗中那一个个自己面前倒下的人,他们长着陌生或者熟悉的脸孔;也想起每次战斗结束后那些保持着各种奇怪的姿势僵直地死去的尸体,那些残缺的兵器,那些燃烧成灰烬的旗帜……
取下头盔,拉下一绺头发,仔细地端详着,它们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彻底的苍白色。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垂暮的心情象毒蛇一样紧紧地缠住了他。一个想法坚定地冒出头来:当打败这次的敌人,洗雪自己的耻辱以后,他便要辞去在维纳希斯男爵家中的俸禄和义务,他累了,需要休息。他应该回到自己的一小块土地上,用微薄的积蓄淡泊地度过最后的人生。
在远处看不见的地平线上,太阳露出了一角,晨曦的阳光穿越过树林浓密的遮蔽,渐渐地将世界照亮。
由于并不能完全肯定敌人仍旧呆在贝连城堡里,杰佩尔部一百二十八人用一种省慎戒备的姿态沿着驿道前进。他命令将四辆装载着帐篷和其他杂物的马车暂时遗弃在树林里,让所有的私兵和贵族都轻装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