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命令下处,顿时烈焰冲天,生物的脂肪在炙烤下吱吱作响;平地里起了些许风,扬起了灰尘也带起了邪气的肉香,操火的军士皱着眉,顶着烟火和臭气用拨火的长棍通通尸堆——常年的经验告诉他们,这样可以让焚烧的效率高些——以免烧不干净给以后的步骤造成麻烦。

大家都知道在飒蓝将军的眼里落得个办事不利的印象,是为军的耻辱:他从不轻易呵斥下属,但是那种眼神,悲悯宽恕得让本该受责者往往羞得无处容身。

上了城楼观望,城里城外遍是巨大的火葬堆,不分敌我得混在一起,毫无尊严得焚烧着。“对生的期盼,对死的厌恶,似乎不符合武将的身份啊。想到这里,青年以手抚额,喟然长叹,自己的性命倒是不算什么,反正来日无多。这样却对这些已死的不相干人等滥施怜悯之心,委实可笑。

姬舞人啊,姬舞人,你把自己当成何人?一个弃臣,一个废人,你权当你是何人了?

先前的微风从地皮而起,一丝一丝聚起来,竟然莫名间成了气候,甚至带来了花香。“将军,夫人的书信。”老军小心得捧着一片帛书,这是回笼的信雀从国都带来的。在着漫天的骨灰尸尘中,笔迹娟秀的素白手绢总是令人从沉郁的气氛中看到了一些希望。

“是么?”展开来粗略得扫了一眼,口气却淡得让老军心凉:“哦。原来是有了身孕啊,怪不得想起来写信……”

“小的这里恭喜将军,愿您百子千孙,泽被后代。”老军年高世故,自然善于应对。

“这件事情也要恭喜么?无非是给孩子找个父亲而已。”姬舞人的声音很低近乎私语,有力的手指攥了素帛,两手随意搓了几下,那书信便成了碎屑跟着漫天的黑灰飘向渐渐黑下来的天空。“告知李将军,城外的事情了了就都撤进来吧,不要等到天黑。”

“得令。”老军勾着背小心翼翼得领命离去。这下江处于两山隘口翼侧,半夜里会有野兽从山上下来觅食,所以必须在入夜前收兵进城。饿极了的猛兽虽比不得汹涌的大军,但是也是非常危险的。况且今天是七月十五,正是鬼门大开、魑魅横行之夜,为了确保安全还是当心点好。

姬舞人从未见过鬼怪,也不相信什么阴兵妖孽,但是今日着荒废的黎城连只野狗耗子都没有,倒让他心寒了几分。

城外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烧剩下来的东西填满了两条天然的旱沟,掩土的工作也完成了大半。副将李准得了命令,将马鞭在手里弯了弯抬眼向城上望去,先前的残旗都收拾干净,迎风招展的天朝大旗下是姬舞人孤独的身影——雪白的斗篷趁着风扬起来,露出银白的胸甲和宝蓝的璎珞,给人一种振翅欲飞的错觉。“这厮怎生也不该属于这种地方,”军中谣言四起,说姬舞人因为媚惑后宫故而被太后逼着皇上开出禁军。“啐。”李准吐了口浓痰,心里暗自骂了句粗话:“乌龟王八蛋,让老子在这种娘娘腔手下受窝囊气。”

骂归骂,该交令的时候还是按照规矩办。

李准进城下了马,沿着陡峭的台阶上了城墙,却发现姬舞人所站的位置丝毫没有改变。“末将交令。”城里面也打扫得相当干净,除了没有人,几乎已经看不到杀戮的痕迹——这一部分是姬舞人的工作;行事果断,干净利索,这点李准是不得不佩服的。姬舞人微笑了一下表示赞赏,对这名副将飒蓝将军还是很满意的。

李准三十多岁,起先原本不过是边关的一名校尉,有今天的地位也是因为天子的破格提升的缘故。不过他自知这次好运不完全是因为能力,而是因为姬舞人——三品武将的副将校尉是不够的。

如若去别处建功立业,也比混在这里强。李准叹了口气,抬头望天,只见虽没有明月,星光却非常灿烂。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他想。

“那是什么?”城外漆黑的原野上突然出现了无数的火把,伴着火焰之跃动的是如雷的马蹄声;李准睁大了眼睛,顾不得礼仪直指前方。宁静的夜色里充满了诡异的气味,副将甚至可以从空气中嗅到血液凝固在刀剑上特有的味道。奔驰迩来的骑兵狂潮一般地涌上前,又象被坚硬的岩壁阻断一样齐刷刷的停在距离城门百步外。

如此气势的军队李准从未见过。他吞了口唾沫,把目光转向主将,姬舞人的嘴角带了个含义不明的微笑,双手抱在胸前,黑得发蓝的眼睛里满是了然。

“城上何人?”火焰照亮了队伍中禁军的旗帜,站在前列的军汉扯着嗓子大叫,声震天宇,听起来怒气冲冲。

李准刚要对答,却被姬舞人拦住了。飒蓝将军对副将作了个手势,示意他整备军队。李准诧异了一下,点点头,领命下去。

城下的军汉没有得到回答,似乎恼怒起来,朝内还没有人敢对这只军队采取漠视的态度。他作势再喊,却有人赶在前面发话了:“城上的莫非是禁军飒蓝将军座下么?”声音洪亮有力,军汉认得是从都统左谦的声音。

“是你来了么?”姬舞人的笑意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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