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黑夜的终点没有黎明

1•有时候深夜轰隆作响的梦境在黎明前反复缠绵，有如深水处的记忆悄然浮现。这个时候她会从床上坐起，让清冷的空气驱逐走那些莫明的黑影，呼吸在寂静中一 起一伏。透过银纱洒落的月光在她银色的长发上闪出冷色的光辉，黑暗，不完全是黑暗，还有甜美的安宁海水一般漫漫没过她的头顶，寂寞或者是夜的呼唤也终于在 疲惫面前沉默下来，除了让寒冷透过毯子侵入她的身体，她所能够做的只是把毯子裹紧一些，再裹紧一些。梦境消逝了，远去了，没有回音也没有痕迹。

2•不知道是否梦境是她唯一的迷乱之网，清晨的云霞缓缓透过天幕展现她娇美的容颜。那个17岁的女孩身穿白色的睡裙，悄悄从拐角楼梯上走下来，明澈的阳光 如水倾泻，胡桃木的桌子上玻璃的器皿闪闪发亮，在她少女的眼中比钻石的光辉更甚迷人。木质的地板上铺着精工细做的地毯，美丽的图腾在上面沉静地落定——被 艺术家捕捉到的辉煌刹那。她会略带迷惑的看着那些身体洁白的天马，羽翼微张的天使，世间是否有这些美丽到完美的生灵呢？透过明净的窗户可以看到花园中的奇 异芬芳和燃烧绚彩。淡绿色的玫瑰，散发出露水的迷离清香，一支支在她的怀抱中依靠着彼此。

3•她从阳光尽洒的花园奔来，玫瑰的清香让她想起一些什么东西，也许是母亲的气息。她7岁后就没有再见过母亲，印象中母亲就是如此的清冷默然却又高贵温 柔。她的手指抚摸过玫瑰娇嫩的花瓣，那些受惊的雨露就从她的指间纷纷落下，温暖柔弱的触感让她回忆起一些破碎的片断，比如说玫瑰色壁纸上蜡笔留下的痕迹， 还有毯子和温暖的怀抱，一袭轻纱遮盖住的肩头，和她的发丝颜色相同的银色长发在灯光下反射出温柔的华光。洋娃娃在床上众多的靠垫上面懒散的躺着，深红色的 床铺上她的长发散乱地纠缠着被单，然后灯光熄灭了，房门被轻轻合上，她躺在床上，聆听着那些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到睡意温柔地将她俘虏。

4•也许时间就如同沙漏中反复落下的银沙一般欺骗了她，时间是不能够用落沙而衡量的，如果她翻转沙漏，时间不会随着记忆倒流，泪水消失在灵魂的沙地里，那 些夜莺的歌唱停止了，黑夜和白昼都是无穷无尽的轮回。她远远的看见自己的兄长牵出自己心爱的马儿，准备在清晨的阳光中出去走走，或许在路上遇到昨天无意中 见到的少女，贵族没落的生活让爱情变成了一场没有结果的游戏。她的花园里没有红色的玫瑰，也没有夜百合，却是遗忘的曼珠沙华聚集成了璀璨的幻彩。悄悄推开 门，嘘，不要问，回到楼上的房间，那里早餐已经准备好，家庭教师很快就会抵达，从窗口透进来的阳光很温暖，仿佛精灵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抚摸，你知道吗，这 个世界上是有着精灵的，只是有一天，你能够看到他们的时候……

5•她很小的时候，她的兄长会牵着她的小手去山上看蓝色的天，洁白的云，还有满山遍野盛开的花。后来他们就慢慢疏远了，当一个夜晚舞会结束后他将结识的女 孩子带回家，她就知道彼此已经长大，是时间让她穿上水蓝色的礼服和小巧的鞋子，在舞会上等待邀请她舞一曲的人向她伸出手臂。长大是一件让她不安的事情，它 意味着那些填塞着空洞的洋娃娃不应该在她的床铺上继续乱七八糟地躺着，带着恬静的笑容和如水的长发，丝绸的裙子的颜色和她们眼睛的颜色一样。可是没有人来 告诉她应该如何去做，母亲不在身旁，父亲忙着工作，在空空荡荡的房子里很少看到他的身影。没有人在清晨叫醒她，告诉一天的开始明朗而美丽。在很小的时候她 就懂得和寂寞一起长大。

6•然后她学会了很多，可是她还是什么也不明白。她就跑去问父亲，父亲告诉她因为她的身体内流动着逝月族的血液，她漫长生命中会遭遇无数的未知，所以没有 人能够给予她解答。她看着父亲坐在餐桌的另一面，闪光的餐具摆放在瓷质的盘子两边，当厨师小心翼翼地将恰到好处的牛排放在她的面前，葡萄酒的杯子也在烛光 下闪光，钟声敲响了8点，日复一日，她知道自己也许就这样下去，不用理会这个城堡以外的世界，知道世界的末日，她的生命许诺时光的变化有如波澜不惊的湖 面。只要她踏出这扇大门，世界就会在她面前展现，包括贫穷和苦难，甚至是苍老。

7•然后她转身离开，上楼，清晨采撷的淡绿色玫瑰已经枯萎，在窗台上无精打采地望着它们的迷梦花园，那里暮色已经笼罩。她知道第二个清晨那些玫瑰会被其他 的玫瑰取代，拉上厚重的窗帘，点起灯，明镜里照射出她的样子。侍女帮助她穿上定做的裙子，黑色的裙摆衬托出她苍白的唇，以及那银色的长发。水做的红色染红 了她苍白的唇，她的脸颊，飞散的长发被固定在头顶。今天是你的生日，微笑。一、二、三，她的手指扶上额头，那里有颗泪珠状的印记，它不会消逝也不会被遗 忘，就好像昨天的岁月，它提醒着她自己的身份，永远只属于亚里德克斯家族的唯一的荣耀也是唯一的标志。闪耀的钻石项链从抽屉拿出来，曾经属于她的母亲，那 个在她想象中无尽美丽温柔的女子，现在它在她的脖颈上闪耀，她已经长大，所以不能够再度迷恋玻璃在阳光下的美丽。

8•旋转的楼梯，一尘不染的扶手，她缓缓走着，音乐已经缓缓传来。你已经长大……她看到了人群聚集的大厅，纸醉金迷，流光溢彩，她就是今夜的主角。不要去 想黑暗的寒冷，不要去想昨夜的寂寞冷清，什么都不用去想，包括那些枯萎的玫瑰，为什么需要思考这些恼人的问题呢？你只是随着夜的影子漂泊漂泊……喧哗的声 音，蜡烛的火光在她的眼前变幻莫测。钢琴的声音如水流淌，提琴的协奏悠婉动听，不是她的夜莺的歌唱，当然，这是成人礼生日的辉煌夜晚，夜莺的歌声永远无法 被这些所谓的贵族所接受。她抬起眼睛，水晶般的眼瞳扫过人群，就在刹那她离开了自我的梦幻花园，走进了他们。

9•曾经她被父亲带去教堂，聆听着那些柔美的吟唱和祈祷，看着那些辉煌而古老的画卷，父亲告诉她那个金色的神像就是光神，那个玫瑰色的则是暗神，他们创造 了这个世界，包括天边的云霞和河中的水流，还有汪洋的波涛以及冰山的奇蔚，他们让夜莺的歌声有如天籁，让奔跑的马儿轻盈如云。在遥远的历史中那些瑰丽的神 话长久而绮丽。沐浴在教堂珍珠色的圣光下，她闭上双眼，然后看到了她遥远的未来。

10•繁华散尽，夜的流光为她笼罩上了面纱。欢宴后的冷清比黑暗更甚深幽。不用说话，没有人在看着你。这个世界所有的梦想筑起了华丽的水晶牢笼，让她相信 每天的生活都是如此，白昼之后就是黑夜，黑夜之后复还黎明。寒冷有如无法逃避的阴郁。她睁开了双眼，看着华丽的天花板，那里的水晶吊灯一片暗灭。窗外百世 繁华，窗外繁星满天，夜的低语就是树叶的吟唱，夜莺是否已经栖息？之后就是无尽的睡眠，直到晨光再度带来永恒轮回的阳光。等待着什么呢？内心深处有什么在 悄悄流走。

11•如果黑夜的终点没有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