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盗贼酒吧里

能让哈拉抱着同样热爱的,是盗贼这个职业,其忠爱程度与巴雷特对其彻底的憎恶不相上下。

“如果它是火,我希望自己是冰,如果它是飞鸟,我希望自己是树根,如果它是森林精灵,我希望自己是地下鬼魂,如果它是球,我还要先狠狠踢一脚,总之滚得离我越远越好。”

这是雷巴特私下里常常嘟囔的话,因为又快又轻,哈拉一直搞不明白他说什么,也就少了无数次的唇枪舌战。但他很清楚自己是人类,而盗贼这个职业也不会是个皮球,相反,就好象太妃糖,一但粘上牙,冲也冲不掉。所以从儿子降生起,他就让他远离甚至完全回避盗墓的气氛,除了哈拉和苛察这两个人实在是没办法隐瞒外,其他盗贼圈儿里的人都以为他和哈拉一样,是个单身。被他隐瞒的,还有自己的身份,在儿子面前,他是个体面的武器商人,他盗墓全部所得几乎全数用于儿子的教育和武器的购买,他请最全面的剑术师,买最昂贵的武器给儿子用,他家全数武器陈列在一起,完全可以搞一个声势浩大的精锐兵器展。对于儿子,他既是严父也是慈母,夫人的早逝促使他把更多的精力用在儿子身上,巨大的开支又逼迫他偷偷摸摸做自己不愿做的工作,不光作,还要作好,否则就不会再有委托人主动找你(讽刺的是,这反而促成了他在圈子里的振耳声明),长时间的疲劳全都挂在脸上,也沉甸甸地压在儿子的心里。特尔泽是乖巧得不多见的孩子,对于父亲的命令他像军人一样,只有服从,没有疑问。

忙碌的工作让雷巴特很少有机会陪儿子聊聊天,倒是哈拉总是乐颠颠的跑去承担他的义务,所以亲生父亲反没有自己的兄弟更明白儿子的心,提到这个,雷巴特就会面色铁青,就好象谁抢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而哈拉讪讪地笑着,一副很不要脸的神情,不过雷巴特知道,该保守的秘密哈拉和苛察都不会说。

其实,雷巴特要的很简单,简单的要求让他变得更加豁达,他要他的儿子走他曾经想走的路,也是最好的路——成为英雄,是那种可以站在阳光下面对欢呼着的百姓的英雄。

“别忘了,他已经长大了,孩子的心跟笼子里的山雀一个样,一旦大了,你关是关不住的。”

“是的,”雷巴特严肃的脸上霎时间涌出收都收不住的宽慰笑容,“长大了,而且成了首席巡逻长,我从来没想要关他,翅膀硬了就该飞起来,飞得越高越好。”

“他成了老鹰,我们这群小鸡不是要倒霉了?”

“今晚以前我可能也是小鸡,不过今晚以后,我就可以舒舒服服地为我的英雄在家放哨了。”骨节突出的食指敲击着记录册,老盗墓者平展的皱纹昭示着至亲带来的莫大荣耀。

“我们,也有雄鹰啊,而且是为我们放哨的英雄。”

“贼窝里的英雄,上了天也是秃鹰,让人厌恶。”兴致正高的雷巴特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亲情可真是神奇的东西。”老哈拉一反常态没有和他争论。

“甚于爱情,你这个老顽固是无法体会的。”

“爱情,那的确是我的极限,”老的牙都快掉光的哈拉对爱情仍没有严正的态度,“说到顽固,究竟是你顽固呢,还是我比较顽固?”

“老顽固。”

“老顽固。”

就在两个老友拌嘴的当儿,潮湿的冷风夹杂着雨味鱼贯如酒吧,室内积攒的温热被扫荡得干干净净,同时被扫荡干净的,还有嗡嗡的人声。所有盗贼的眼神,都好象教徒仰视神像那样,充满了景仰。能够领受这样目光的人只有两个,一个在老记录员身边,另一个现在身着黑斗篷,站在门口的夜雨中迟疑好一会儿,终于走了进来,似乎这需要很大的决心。门在身后“乓铛”一声关上了。

鼻头的凉意渐渐被温暖取代,随着气温回升的还有人声。

黑衣人迅速穿过嘈杂的人群,径直向登记台走过来。

“哦,苛察,老伙计。”

两个人同时向苛察.隆巴顿伸出热情的双臂,却被苛察抬起的脸着实吓了一跳。苍白,除了苍白就是悲哀,如果再仔细端详的话,还有些许的恐惧,这是在苛察脸上从没看见过的表情,一个满腹阅历的独行者,一个受人景仰的掘墓人,此刻的神情却象是刚入门的骑士遇到了恶龙,面对命运的安排充满了无奈的愤慨。

面对摸不着头脑的朋友,苛察一时难发一言,他僵硬地看了看哈拉,又把更凝重的目光投向雷巴特,锥子似的目光直接逼视他的眼睛。

寒意突然爬上雷巴特的胸口,不详的预感在头顶盘旋。

“什么事情,你说吧。”雷巴特心中不又自主地祈祷着。

“坚、坚持住,我知道你可以的......特尔泽他,出了件大事,”停了一会儿,苛察用压抑得只有他们两能听清的声音说,“他死了。”

“死了?”雷巴特不懂这个词的意思似的小声叨念着,脑门一阵尖利的锥痛,一个极轻的声音在耳畔回旋着。

“在格尔安公墓,几个人已经把他草草掩埋了,”苛察轻擦了下眼角,“我亲眼看见,而且问了那他们,不会错了。”

“死了,怎么死的,他怎么能死呢?是在巡逻的时候吧,谁干的,是谁杀了我的儿子......”雷巴特脸色好象常常被他打扰的死人,而平平的声音,让人听不出他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别人。

“阿里......”

“这根本不可能!!”就像突然暴怒的雄狮,雷巴特一把拽过苛察的肩,这个比他年轻健壮得多的中年人被拉得一个趔趄,肩膀剧烈地晃动着,“你看错了,你一定看错了,不可能是儿子,不可能是阿里,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啊!这是假的,你这个骗子!!”

“是他,是他用枪戳死的!你冷静,冷静啊!”苛察被晃得恢复了清醒,他一把反拽过雷巴特的肩,强行让他镇静下来,同时迅速向哈拉投去询问的目光,早就瘫坐在地的哈拉愣了一下,呆滞地摇着头。

同负盛名的盗墓者叹了口气:“我想我们还是有办法的......对,城南的老法师!”

“对!法师!只有他,只有他可以做到!他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对魔法基本毫无所知的雷巴特好象抓住了救命稻草。

“但是需要一万金,他的老规矩。可我们谁都没亲眼看过,他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

“没有有没有,是一定有!”

“总之,老伙计,两方面的心理准备你都要做好。”苛察重重地拍了拍老盗墓者的后背,“至于怎么能马上凑出巨款,我们大家想办法一定没问题。”

“不,我有办法,”久经风雨的老盗贼拉起一直坐在地上的哈拉,很郑重地看着两个多年来患难与共的朋友,“儿子是我的,他的命是我的,我自己来救。”

“你难道......不是这样的,你还没有听完......”

“儿子,等着爸爸。”

把装着儿子画像的银扣紧握在手里,没等朋友把话说完,雷巴特心急火燎,风一般旋出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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