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兹瓦娜
发表日期:2004-09-06
父亲懊恼得连声叹气,母亲爱怜的凝视着我。父亲愧疚的发誓说要动员全城的牧师来给他治病,但治好了又能怎样呢......他会重返战场,那是他骨子里的使命和父亲的意愿,战火同样不能阻止的是我们的婚礼,可那个将在神父面前发誓和我相守一生、不离不弃的人,早晚会被未来无数次的战火彻底吞没。数不清的灵魂日日夜夜祈求神灵佑福,同样多的生命在任何一个黑暗的瞬间灰飞烟灭,我在等待什么呢?神又有什么理由偏偏眷顾他——一个向黑暗冲杀从不回头的人呢?如果茫然始终在他眼中游离,对于我们的城池和百姓,他将不再是个英雄剑士,会有许多新的光辉的身影冲刷掉人们心中的往日痕迹,但对我,他是永恒唯一的......我宁可固守着这份残破过完平静的生活。
离开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母亲悄悄站在城头上,空洞的目光透过沉重的雾气护送我们走出自己的领地。
后来,我们就来到了这里,路途是遥远而陌生的,但在这里竟可以闻到清新如故乡的气息。青草可以养育高大的马匹,他象所有普通老实的人一样过着牧民的生活。如同以前一样,他健壮、灵活、聪明又善良,记忆的缺失对于离开功勋的我们没有丝毫影响,他的心甚至更忠诚炽热的爱着我。对过去彻底的抹杀也许是我有生最正确的决定,当时的我为之兴奋,也为之伤感。只有在夜阑时候,我才敢蹑手蹑脚爬上阁楼,拿出我唯一带出家乡的宝物——他的爱剑。英雄配宝剑,宝剑赠英雄,在这个普通的木屋里,只有宝剑,没有英雄,但透着灵气的利器依然释放凌厉的光芒,仿佛不屈于命运的安排,银色的剑身反射着窗外苍白的月光,风象水中的游鱼,又在滑过的瞬间将婀娜的身影定格在剑壁金雕的熊掌之下,这个代表了忠诚和坚毅的图腾仿佛也重重拍击我的良心——我是自私的,我背叛了父亲,伤害了母亲,抛弃了故土和万千黎民,而且我还剥夺了他的追求和梦想,他一生奋斗不息的目标,把该在战场驰骋快意恩仇的黑豹趁他不自知的时候囚禁在安全的铁笼里,男人的心里有整个的世界,而对女人,世界就是她深爱的男人,如此,我擅自带他远离自己的世界,为的只是让自己的世界充实。泪水每晚都盈溢眼眶,思念和自责让我在良心的鞭挞下孤独地忏悔,然后,我把剑深藏起来,我不能让他看到这把剑,在战火和勇气鲜血的交叠中,它早不再是普通的宝物,就象是有人用自己鲜活的生命熔铸宝剑,宝剑也同样凝聚了他的记忆,那样的话,我恐怕真的会失去整个世界,一次的别离让他被过往的记忆抛弃,那么下一次呢?每当想到他的记忆失而复得,我的整个灵魂都惧怕得颤抖。
可我无法让自己停止幻想,幻想他能够回忆起过去,能够理解我,能够改变自己,能够完完整整地和我在此共度余生,很多时候,他都会望着西饵瓦,那颗正悬挂于故土上的明星发呆,还有的时候,他会闷头许久不发一言,我想如果努力的话,一切都有希望,而他自己本能的对过去的追索也会激发出过去的残片,甚至完整的拼凑出图案。每次抚摩着他坚实的右臂,眼前就会有他举剑的英姿,然而剑突然挥落,却砍下他自己头颅,这个幻影吓得我象毒药一样把它推开。我必须让曾经的记忆阻拦在过去黑暗得没有止境的阴影里,直到生命的尽头。
但我错了,全错了......斯文,你的灵魂原谅我吧!
因为我自己对过去的无法割舍,象遗物一样被我带出来的宝剑酿成了最大的悲剧,让他承受的灾祸应该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事情发生在黎明将至星辰未熄的时候,梦境被剧烈的晃动和轰鸣打得粉碎,猛然睁开双眼,看到却是带着甲片的巨大脚爪一瞬间称满了整个视线,眼中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但这种疼痛很快在被抓住然后又甩出去的惊恐中消失,再次可以看见东西的时候,眼中的一切涂抹着淡淡的粉红,在狼籍中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阁楼口......
理智和情感同时在脑海中拥挤着——龙袭击了我们。自从撒卡土尔之战人类溃败之后,魔兽势力扩大,混乱中的生物在蠢蠢欲动。龙喜爱收集财宝,就象您所知道的那样,在常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光芒可以让龙们赴汤蹈火地追寻,而唯一可以吸引龙的到来的,只有那柄剑。可是龙却把目标锁定到我身上,也许是因为没有立即寻到至宝而燃起的暴怒吧,它再次朝我抓过来,巨爪拥堵了每个可能的出路,我只能闭上眼睛静待结果,一声撕破耳膜的吼叫后,被压抑着的感觉迅速消失了,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龙背转的身影。突然开阔的视线被红色的晨雾笼罩,但他的影象异常清晰,突破了迷雾的是手中的宝剑,支撑意志的是一柱擎天的右臂——我的英雄回来了。他的剑术依旧是惊人的,力量好象积蓄沉闷已久似的,无数次的攻守,他的眼神锐利明亮,甚至掩盖了剑的光芒,然而其中喷发的是什么啊,是仇恨,岩浆样融蚀一切的仇恨,仇恨也在腐蚀我的心灵和整个的身体,他恨我,不管他回忆起了什么,还是一直坚守着回忆,他恨我......我全心维护的是日益增长起的仇恨么?他是恨我的,他恨我,刺痛象有魔力的蔓草瞬间裹胁住我,我想哭泣,我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地哭过,哀嚎犀利地从身体里贯穿出来,就好象发自另一个没有生命的空间,又充满了这个世界。龙停住了,他一定是被我的嚎叫搅扰得恼怒,象我希望的一样,它尾巴朝我横扫过来,要把我打得粉碎。身体很轻盈,又很沉重,早就没有了痛苦的感觉,就象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麻木得无法感受到肉体的伤痛一样,然而被撕裂的声音却不是从我这个被诅咒的躯壳发出来的,斯文代替我接受了最后的惩罚,他的剑还未来得及调整到合适的角度,整个右肩就在锐利的甲片撕割下飞上了天,是吃惊于他的速度么,还是为自己把宝剑打出那么远而悔恼,龙来不及给我们最后一击就兴奋地追出去了,那柄剑仍然在他手里,手连着右臂,右臂连着肩膀,发散着光芒消失在视线里。我看着他的血喷涌着迸溅到我的身上,他的身体以一个奇怪的角度仰面倒在我的面前,我拼命想去堵住他的伤口,可是我动不了,我最大的努力只是让自己向前叹了叹身。斯文的眼睛朝着我,又好象穿过了我,凝视着我身后的一样东西,但他海色的瞳孔中,我看到了自己,只有我自己。我想捧住他的脸不要沉下去,然而沉下去的却是我的视线,我被波澜而至的复杂情感拍打出意识的边缘,身体被温暖冰冷地刺穿,我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感觉到黎明的第一线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