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斯曼突然想起,在他们准备离开德斯坦的时候,阿卡奇曾喊住奥拉并告诉她“天大恶行”其实是被人刻意加诸的头衔,而一想到奥拉可能遭遇的状况,卢斯曼又一下子失去了探究任何事情的兴趣。
一行人就在沉默中继续着他们的旅途,渐渐地,众人头顶上的天空被透着腐朽气息的古老树木所遮蔽,只有些许阳光穿透杂乱的藤蔓和黑漆漆的枝杈投在仅容两人并行的小径上。
阿卡奇一边前进,一边仔细聆听着四周的动静。这地方他曾来过一次,他知道这里仅仅是不归沼泽的边缘地带,他们周围的朽木烂枝曾是壮观秀丽的森林,而今森林已经退化腐朽并渐渐沼泽化……继续往东北方向前进的话,他们将路过大片蒿草地,路的尽头应该有座古老的索桥,到了桥对岸他们才算真正踏入不归沼泽的地界,而那块地界就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
就在众人刚刚踏入蒿草地的时候,阿卡奇突然觉察到外人的气息,紧接着,伊蔻也似有所感地停下了脚步,只有卢斯曼对同伴们的异常举止产生了困惑。不过,阿卡奇没有给老家伙质询的机会,他驼着卢斯曼快速冲到一棵半枯的山毛榉树旁,接着蹲下身任由茂盛的蒿草隐住自己和老家伙的身形。
“蹲好,有别人。”阿卡奇说道。
这句话说完的同时,伊蔻也藏到了两人的身畔,这回不用阿卡奇再做提醒,卢斯曼便抿紧了嘴巴,他学着两个精灵的样子,透过茂密的草丛朝方才路过的沼泽地张望出去。
起初,那个方向一片平静,但没过多久,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便传入了耳中,再过了片刻,一行人出现在了视野内。只见这些人身着淬魔匕首的行会装束,他们的前进速度因为沿途搜寻某种迹象而被拖慢。
卢斯曼几乎可以确定这些刺客就是冲着他们而来的,但令他始料不及的是,他在这群刺客中居然看到了一个熟人,那人正是谐音在德斯坦的接头人——阿历克斯!看样子,阿历克斯还是这群刺客的小头目。
眼前的发现令卢斯曼不由自主地朝伊蔻望去,他看见伊蔻也露出了不可致信和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如此。”卢斯曼想到。
看来阿历克斯在淬魔匕首中另有一个正式身份,所以他才会一直反对伊蔻的决定,并一直试图打听阿卡奇和众人的落脚处。
与此同时,米莎临终前的面孔仿佛脱缰的野马那般闯入了伊蔻的脑海。女孩最后所说的话“不要相信啊”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头脑中回响,伊蔻突然意识到,米莎未能说完整的句子恐怕是“不要相信阿历克斯”!这个可怕的念头一旦滋生,就像野草似的在两个白麻雀的心中疯长。
卢斯曼用比风声更低的嗓音轻喃道:“居然是阿历克斯……”
阿卡奇听到了这一句话。
“原来如此。”一个冰冷的笑容随即在阿卡奇的脸上浮现,他虽然从未同名叫阿历克斯的家伙有过接触,但他却大致猜到了谁叫阿历克斯,因为那几个刺客中的小头目不巧正是他的老熟人——毒蝎佐伊,一个许久未曾在行会露面的家伙,一个被克鲁利培养出来的密探。看来,那些天真无邪的白麻雀选了个不太恰当的角色当自己的接头人,这可太有乐子了。
转眼间,刺客们已经渐渐逼近阿卡奇一行的藏身之处,不知道是自己藏得不够隐秘还是纯粹的心理作用,卢斯曼感到阿历克斯似乎对自己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他下意识地收了收腿,绑在小腿上的木条不幸蹭着了一块顽石,发出了虽不大声却足以引人注意的动静。一时间,所有刺客都围了过来,卢斯曼只觉得心里发毛,额角有冷汗渗出,可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正在他暗自叫苦不迭的时候,伊蔻突然走了出去。
“阿历克斯,不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和淬魔匕首搅在一起吗?”
伊蔻带有斥责意味的询问,让阿历克斯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
“我没有必要同你废话这些。说吧,天大恶行到底在哪?”
伊蔻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们没必要袒护德斯坦的公敌,就算他身上的秘密牵涉到几个白麻雀的死因,也改变不了他是个灾星的事实。说说他在哪吧,这样我们大家都能好过一点。”阿历克斯用格外客气的语调说道。
“几个白麻雀的死因?”伊蔻不由自主地学起了阿卡奇冷笑时的表情,他轻叹了口气,敷衍道:“我们的飞行器坠落了,大家被先后甩了出去,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你想说你们彼此之间失去了联系,对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
短暂的沉默后,阿历克斯的面孔变得渐渐狰狞起来。
“我最恨别人敷衍我。”他说道。
“真是弄不懂,为什么你们就是喜欢不顾死活地袒护那个精灵?米莎是这样,你也是如此。”
“你在暗示什么,阿历克斯?你不是说米莎的意外和你没有关系吗?其实我们也没什么好误会的了,只要看看你身边的刺客就该得出结论了,不是吗?看来你非但同米莎没有关系,恐怕同谐音更没什么关系。”
伊蔻快语如珠道:“所以你才能一次又一次地违背谐音的戒律,所以白麻雀才在这个城市里接二连三地陨落。阿历克斯,你可真像条善于伪装的变色龙,得到枢纽会如此高的评价,是不是令你得意非凡呢?”
这番咄咄逼人的连串质问换来了“噌”的一记声响。阿历克斯将拿在手里的长剑直直地指向伊蔻的脖子。
“我本来不想对你下手的,伊蔻,你是个远方来客,所以我一直对你格外容忍,可是我忘了一点,你和那个下贱的精灵根本就是同类。”
预期中将要劈刺过来的武器依然停留在原地,而一副虚伪的悲悯表情却在此时浮现在了阿历克斯的脸上。
“真遗憾,听说枢纽会好像有数十年没能培养出一个揭幕者了……”
被曾经的同袍拿刀架在脖颈上,并没有让伊蔻变得惊慌失色,事实上,从心底蔓至周身的寒意让他整个人都麻木了。伊蔻就这么沉默地看着阿历克斯,等着阿历克斯把话说完。
“可惜枢纽会不可能为了一个成员而让艾拉达卷入麻烦,哪怕这个成员是个揭幕者。当然,我也会把事情处理的足够隐蔽,怪就怪那个下贱的精灵吧!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兄弟凯尔的死……这全都是他的错!”阿历克斯咬牙切齿地说道。
在一旁的草丛里,卢斯曼看着伊蔻陷入越发危险的境地中,不由得瞧向身边,然而他却瞧了个空,那个德斯坦的公敌、被称之为天大恶行的精灵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大片蒿草在孤独地随风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