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劳瑞德的遇刺生亡只证明了一点——他是个异常失败的政治家。他的葬礼冷冷清清无人凭吊,所有经他之手提拔上来的下属在他的尸体还没凉透的时候,就投入到了瓜分权利的战斗中。对于这个总督之位,卫队方面同样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尽管卫队无法掌管城市内务,但他们并不介意利用眼下的机会,为自己的政治伙伴谋得一席之位,进而为自己在德斯坦争取到更大的福利。

这似乎意味着劳瑞德的旧部将同卫队撑腰的政治新秀们展开一场旷日之战,可事实上,这些政治家们几乎只交了交眼神,就敲定了总督人选出自哪方——谁先解决天大恶行,谁就获得权力。这是个简单干脆,无须复杂裁定,不用三局两胜的比赛,参赛双方就此将德斯坦箍成了铁桶。

如今,离开德斯坦的三条出城路线都被卫队控制了起来,需要出城办事?没问题!卫队不会为难妇女和儿童,但是男性?请留在城里等待接受排察,总督一案不会耽误大家太久的时间,只要克服一个月就够了。

与此同时,天大恶行的通辑令也挂上了十分可观的人头费,这种花钱买命,雇凶杀人式的手法,一看就是劳瑞德的旧部会采取的动作,而此刻,双方争夺的猎物正站在一间毫不显眼的民房二楼,沉默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出生地——德斯坦,一个曾经属于精灵却不再为精灵所有的城市。

眼下,阿卡奇仍不太确信自己是不是真的要离开这里去往所谓的永春城——艾拉达,虽然德斯坦于他而言就像个囚住鸟的卵壳,虽然这座城市为他灌注的营养只有黑色和红色的秽物,但这未尝不是个完整的世界。而他有些怯于打破这层卵壳,他怯于无边无际的天空取代这虽然秽气熏人,但于他而言却有边际可触的世界。

阿卡奇自嘲地笑了笑,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走了,现在全靠不可预知的命运在背后推动着,而他有所不知的是,一只鸟,说不定是只白色的麻雀即将破壳而出,现在就差最后一啄。

窗外的风景因为细密的小雨而沾上了阴郁的色彩,耷拉着叶子的山毛榉树,空荡荡的晾衣绳和难得一见的行人,让艾格家门前的小巷呈现出了一副颓败的景象。正因为面前的景象透着看似永恒的空寂,所以当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径直向艾格家走来的时候,阿卡奇立刻就注意到了他。来的人是伊蔻,他挟着一斗篷的湿冷气息和一张格外阴郁的面孔被卢斯曼迎进了屋子。

“我见到阿历克斯了。”

伊蔻站在门厅处一边脱下斗篷,一边用低哑的嗓音说道:“他没有帮我们的意思,而且矢口否认和米莎被捕有关,问题是,我根本没向他提这件事。”

等待伊蔻归来的满屋子人因为这番话而流露出了失望、怀疑等等表情,卢斯曼甚至小声地嗫嚅道:“他还是不是谐音的接头人?”

“另外,他还建议……”

伊蔻准备转述的建议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那个建议涉及到阿卡奇,而阿卡奇正带着一脸讽刺的笑容,踱步下楼来至众人所在的客厅。

“他建议你把我交出去对吗?这个建议不坏。”

阿卡奇一针见血地插言道,他的目光跟着在众人的脸上扫了一圈。

此刻,卢斯曼一脸麻木;艾格垂着脑袋翻了个白眼;而奥拉,阿卡奇在心里微微地叹了口气,这姑娘看他的眼神是始终如一的警惕,这让他想起了一句有趣的谏言:邪恶从不休息,正义时刻警惕。不过在看到伊蔻的表情时,阿卡奇忽然觉得十分好笑,这位一直试图救赎自己的精灵同胞终于被挫折感给击垮了吗?

在阿卡奇的眼里,伊蔻的面孔就像被一瓢冰水浇灭的火盆,但紧接着,阿卡奇便敏锐地觉察到伊蔻那一脸黯淡的神色不仅由疲惫和忧虑组成,还有一种他再熟悉不过的复杂情愫,一种包含着怀疑、不祥的预感等等负面因子的情愫,而其产生的原因往往牵涉到背叛。

这一熟悉的发现令阿卡奇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他进而问道:“伊蔻,你看起来不太对劲,难道那个叫阿历克斯的家伙还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比如说跟踪你?”

“怎么回事?”阿卡奇的随意猜测让艾格跳了起来,而这句质问终于换来了伊蔻深深的叹息,他用暗哑的语调回答道:“从阿历克斯那边离开后不久,我就感到身后有尾巴跟着,我不能说这肯定就和阿历克斯有关,毕竟现在很难求证整件事情。”

“你在哪里甩掉尾巴的?”卢斯曼问道。

“离这儿不远,而这正是我担心的问题,如果这些追踪者和卫队有牵扯的话,那么针对德斯坦全城的排查无疑会大大地缩小范围,那样我们无论是继续躲在这里,还是立刻转移到城里的其他地方,都会麻烦重重。”

屋子里的气氛凝重得吓人,只有阿卡奇局外人似的完全不受影响,他甚至给自己倒了点喝的,然后远远地坐在一边欣赏白麻雀们因为局势恶化而争执起来。事实上,这些人有一条轻松脱困的捷径,他前面就提到过了,只要通过合理途径把自己交到德斯坦任一派政治家的手里,白麻雀们就能立刻解除警报,反正他早就不介意遭人舍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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