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城堡

这是一间四周都装饰有镜子的房间，在镜子的四角上配有水晶的天鹅造型。

我望着整个房间，茫然地看着数不清的自己。我的脸上带有憔悴，恐惧以及迷茫的神情，那真的是我吗？

“你说呢？”一个声音忽然从我的背后冷冷地冒了出来。

“谁？谁在那里？”我猛然回头，却发现镜中只有自己左顾右盼，张皇失措的身影。

此时，有个人从镜子的深处浮现了出来。一开始还是个模糊不清的幻影，后来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如同一团烟雾逐渐散开。但是那个人始终背对着我站立。

“好久不见了。”那个人似乎认识我。

“你是谁？”我下意识地问道。

“哈哈！”他猛然回头，我顿时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是我亲手杀死了你，我还看亲眼看到你躺在解剖台上，已经被开膛破腹了，怎么会？”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相信自己的眼睛吗？……我说过，你已经被诅咒了。拥有‘真实之眼’的人注定要受到一辈子的诅咒。你准备好了吗？”他的话语像一把大锤一样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他的嘴角依旧带着残酷的微笑。

“我还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吗？”我有气无力地问道。

“你应该相信你所拥有的‘真实之眼’。只有她才能够告诉你这人世间真实的一面。”

“我还有什么可以相信？”我迷茫地看着那个曾经被我“杀”死的人。

“真实往往是残酷的。”他的话语中带有无限沧桑与悲凉。

“我要离开这里！”是的，我要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城堡。她已经不再是我心目中那座美好的水晶城堡，而是一个充满的谎言与虚幻的恐怖之地。

“我或许可以帮助你。”他猛地伸出了右手，紧紧地抓住了我，一把将我拉到了镜中。

在我进入镜子的一瞬间，房门洞开，从外面冲进来一群骷髅，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可它们只撞上那些平静如水，光可鉴人的镜子。而镜子中映出的唯有它们丑陋不堪的身形。

他健步如飞，拉着我在镜中穿行，四周只是茫茫迷雾，耳边只听得到呼呼的风声。忽然，他停了下来。

“我只能送你到城堡的这个地方。以她的力量暂时还无法找到你，接下来的事就全靠你自己了。”他猛地将我一推，我整个人飞了出去，摔在了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轻声问道：“你也拥有‘真实之眼’吧？”

回答我的只有无尽的沉默。他已经走了。

此时，在我的面前呈现出一个巨型舞台，金光闪闪，四周饰有缪斯女神的金色雕像。在舞台的正前方有悬挂着一盏硕大无比的水晶吊灯。而在金碧辉煌的剧场里正上演瓦格纳的歌剧Der Ring des Nibelungen(《尼伯龙根的指环》)的最后一幕Götterdämmerung(《诸神的黄昏》)。

身穿洁白长袍的女武神布伦希尔德点燃了架在高台上的柴堆，满怀着喜悦之情骑着她的爱驹格拉纳冲入了焚烧齐格弗里德尸体的熊熊烈火中。火光直冲云霄，照亮了整个天空。在火焰即将吞噬她身体的时候，一支火把从她的手中掷出，径直飞向瓦尔哈拉天宫。堆满木柴的天宫及其围坐在一起的众神在火焰中化为了灰烬，诸神的黄昏就此降临。而指环在喜悦与绝望的合唱中又回到了莱茵河。

我深深地沉浸在这雄奇壮丽的故事之中无法自拔。既然绝望的众神已经做好等待命运宣判的准备，那么就让他们随着自己亲手炮制的牺牲品一起就此毁灭吧！诸神都无法抗拒命运的安排，那么人呢？人又当如何呢？是挺身抗争还是就此顺从呢？

转瞬之间，面前所有的演员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舞台上那堆柴火还在静静地燃烧。

那团燃烧的火焰似乎在召唤着我，我迈步往她那里走去。

不要去，停下！那个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

不，我要去，我一定要去。我不再理会那个声音，加快了步伐往台上跑去。我抓起了火把，我 要烧毁这个地方，我要击碎这个虚假的幻影。

住手！快住手！那个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我笑了，我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地可笑。

“我知道你是谁。你已经再也无法控制我了！”我冲着空无一人的剧场高喊道。

我微笑着将火把点燃了深红色的帷幕，看着那微小的火苗逐渐壮大，烟雾升腾而起，盘旋在大厅上空。水晶吊灯从天而降，轰然一声砸在了观众席上，化成了五彩斑斓的碎片。

我看着金色的大厅变成血红一片，红莲之火在这美丽的艺术殿堂里横行肆虐，逐渐将其吞噬殆尽。

我狂笑着冲出了即将坍塌的大厅，一阵强大的气流击碎了城堡的墙壁，带着我冲向远方的群山，坠落在树丛之中。

我站起身，远远地望着曾经雄壮巍峨的水晶城堡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混乱绝望的呼喊响彻云霄。原本苍白的冷月在冲天大火的映衬下变成了血红色。妖冶的光芒投射在湖面上，倒映出正走向灭亡的水晶城堡。伴随着巨大的爆裂声，城堡渐渐地沉入了那个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湖水之中。

“我会回来的！你将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她的声音随着城堡的隐没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忽然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内心的理想神殿也随着城堡的覆灭在顷刻之间倒塌。

我虽然冲出了那座有形的水晶城堡，然而在我的眼中，那座始终环绕在四周、无形的水晶城堡永远也无法冲破。

完稿于2008年3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