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宗理生前,老成持重,在乡中颇结善缘。因此多有长辈前来相送。说起这事儿,大多嗟叹不止。众人心知白世启打通官中门道,也不敢惹他,只暗暗叫他“白眼狼”。唐恬感于世态炎凉,好人不得善终。又见遗孤哭的悲切,不禁发惨。回想自己年少做上捕快时,曾立志要为天下负屈者申冤。如今,早没了那股豪情壮志。想到这里,便想酒喝。
忽听得人群中喧嚷。一队人马大大咧咧闯至灵前。不瞧还好,一瞧叫人气得肺炸。不是别人,正是恩将仇报的白世启。他自称要祭拜师父,不顾众人阻拦,望前便凑。唐夫人自是不肯,拦在头里,叫他快快滚蛋。免叫故去之人泉下受辱。竟被他一推,几乎跌倒。唐恬见此,提拳便要上前,打算将那小子臭揍一顿再说。管不得什么人给他撑腰了。
将及跟前,猛地瞅见两人。唐恬不由得一怔,没来由打了个寒噤。这两人生的古怪。一胖一瘦,一黑一白,一老一少。眼尖如他,却没看清他们是怎么越过人丛,到得棺椁边。
那胖子,皮肤黝黑,颔下无须,八字眉,猫儿眼,精光闪闪。穿一领黑麻布衣,腰下挂块木牌,写个“勾”字。年纪不出三旬,说起话来,却嗓音尖利,若狐若狸,很是诡异。他冷冷一笑,道:“这等货色,也要劳动咱哥们出手,真是走了狗运!”
瘦高个儿,长胜小树,状若牙签。下巴一部乱糟糟胡须,年纪颇长。恰穿一领白麻布衣,也是腰下挂牌。声音却粗,老成许多。皱一皱眉,略略的摇头,神情似乎十分不屑。
他二人换个眼色,齐声说道:“动家伙罢。”
说着,望手心吐口吐沫。黑脸汉子从腰间解下锁链。白脸老头儿,从背后摘下铁棒。那棒极像狼牙棒,生满倒刺,好不可怖。白世启虽与他们相隔咫尺,却浑然不觉背后有人。黑衣人将链子一抖,将其锁住。白衣人持棍就打。
白眼狼双目圆瞪,突然长声惨嚎,滚倒在地,将周围人都吓了一跳。只见他滚来滚去,身上鲜血淋漓,就如被什么玩意恶狠狠抽打一般。先时叫得还亮,仿佛杀猪。没得片刻,声音便渐渐低下去。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再等会儿,气息微弱,人不动了。七窍之中流下血来,全身上下,无一块皮肉完好。有大胆的,走上前去,一探鼻息,已然断气。
大家撞见这桩蹊跷,都道是报应不爽。小孩子跑上去,冲尸身呸了两口,骂声活该。黑脸汉子哈哈一笑,起下“勾”字牌晃一晃,返身就走。唐恬顾不上看热闹,朝他二人背影疾追上去。
别看他两人身材蠢笨,可脚力甚快。没多大功夫,便远远丢出唐恬一截。任怎么也追赶不上。他们若风若雾,脚不沾地,轻飘飘的。眨眼之间,转过一个小坟丘,踪迹不见。
别看两人身材蠢笨,可脚力甚快。没多大功夫,便远远丢出唐恬一截。任怎么也赶不上。他们若风若雾,脚不沾地,轻飘飘的。眨眼之间,转过小坟丘,踪迹不见。捕快纳闷,蹲身四处找寻。别说脚印,便是鸟屎都未见着。他转了两三个弯,只疑心二人是地里鬼。
不料,有人在肩头一拍,冷冷问道:“好小子,胆量不小,为何无故追赶我等?”
回头一瞧,正是黑脸汉子。白面老头儿坐在树叉上,手理胡须,模样悠闲。两人直勾勾盯他一阵。黑衣人不耐烦道:“这种好管闲事之人,一并带回去发落算了。”
语毕,一手点中唐恬鼻端,另一只手去摘腰牌。捕快顿时半身麻痹,中风相似,干瞪眼,说不出话来。亏得老头子喝阻道:“慢着,我瞧这人血脉甚旺,凛然有些正气,未必短寿。若轻易勾走,未免可惜。”
转而向他问道:“小朋友,想必咱们是有些渊源。你怎么就能瞧见我们?又怎么胆敢不要性命的追赶?”
唐恬暗觉一口气悠悠转过来,于是便将那日听鼓问案。自己于此案有涉,有心感于两人厚德等等,一五一十道出。至于暗中跟随,不过是想道谢,并无什么歹意。听罢,两人神色即刻缓和许多。
黑脸汉子不禁抚掌大笑道:“老哥哥,咱兄弟辛劳许多年,今儿可还是第一次有人道谢。也不枉负上这些恶名,倒值得很啦!”
老头微微一笑,说道:“都是份所应当之事。小兄弟,咱们虽阴阳有隔,却同是吃的公门中饭,管的天下不平事。难得有心,这次暂且放你。不过此等险事,以后万勿再犯,于你有害无益。尽早回家去罢。”
唐恬只觉身躯一轻,麻痹顿消,活动自如。两个怪人却转身行得远了。又听耳边一缕细若蚊蚁的声音,嘱咐道:“我两浑名,人称老白小黑,你记住。以后若有野鬼缠身,道出我们名姓,或你解你危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