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剑

狂风吹乱了夏露丽丝的长发。

这是秋日里的狂飚,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战马嘶鸣被风声远远隔开;在穹隆之顶,风也成了世界的主宰,厚积的乌云被暴风撕扯着,扭成一团,风发了狂,它似乎要把这些乌云都拖到大海深处;云层后面的太阳在狂风中摇曳不定,这凄厉的风如一条巨龙在天地间左冲右撞,若是它继续攀升,恐怕整个漂浮大陆都会在这巨力下四分五裂。

可是风暴还是到达了它的最高点,它让人心惊,让人害怕。

这不是平地上吹起的风,没有一粒沙尘被卷到半空,大地仿佛被压抑着,被无形的压力笼罩。

亚西顿和达尼的军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选择原地待命。而拉何尔的直属部队已经分别登上了几座誓言之塔,借那里的高度来躲避倾泻而下的狂暴的风压,并静观其变。莫奈选择了圣城中央与誓言之塔近乎等高的观星台,这个位置不但地势高,而且场地宽阔,可以驻扎很多军队。尽管不情愿,阿尔汉佐也跟在莫奈后面跑上了观星台,这个时候保命可是第一要务。

“索斯朗,出来!!”城下的千军万马被宾布视若无物,他要找的只有那出卖阿洛尔的柏西巴恩。宾布处在风暴的中心,和狂风一同怒吼,沙哑的风冲上天际,空气形成了漩涡,就像那无可抵御的命运之潮,足以同宇宙间的任何力量对抗。宾布傲然向塔底一瞥,纵身跳了下去。

尽管负担了阿洛尔的重量,宾布稳稳飞落到地面上,落在全副武装的达尼部队中间。

达尼军士反射性地向宾布进攻,但是宾布根本就不理睬他们,他脑后的红发带好似鼓动的旗帜,在这狂怒的急流中上下舞动,猎猎而飞。强大无比的风暴魔法轻易掀翻了前方的战马,接下来风力越来越猛,挡在宾布前面的步兵和骑兵被一股脑地吹走,他好像一个巨人,只需一个呼吸,就把千军万马吹得好似一片稻草。达尼统率命令士兵放箭,但是这风的壁垒无边无际,箭矢全被卷上长空,在龙卷风暴中磨成铁灰木屑。

终于没有人敢挡在他的前面,凡是珍惜生命的人都为宾布和阿洛尔让开道路。

宾布要走上观星台,他知道索斯朗的直属部队就在上面,如果找不到索斯朗,那就先把染血玫瑰的嫡系杀得一个不留。对于这些人皮下的野兽,只有地狱的火海才是它们的去处!

被索斯朗扭断的左手腕还不能恢复活动,宾布费力地拖着阿洛尔,要圣武士同他一起作战。即使死亡已经把他们隔开,他们仍要肩并着肩。阿洛尔手中的圣十字剑与蜿蜒的石阶磕磕碰碰,发出铿锵之响。

阿尔汉佐早已命令手下向宾布冲杀过来,他要抢头功。他认为通上观星台的石阶可以并排走下六个人,对孤身一人的宾布算不上很有利,如果采用车轮战法来消耗对方体力的话,未必不能达到目的。就这样,由于主人不负责任的乐观,阿尔汉佐的魔鬼部下嚎叫着挥舞着军刀和利剑,一起跑下石阶向宾布杀来。

第一个魔鬼跳叫着冲到眼前,嘴角满是疯狂的口涎,宾布发现对方竟是冲着不会闪避的阿洛尔挥出手中的长刀。

宾布猛地抬头,顷刻间魔鬼的头颅喷着污血飞上了半空,宾布对蜂拥而至的魔鬼们报以冷笑,第一个魔鬼的尸身已经在他背后倒了下去。

宾布用强劲的风力裹住对方的刀剑,让它们身不由己地砍断了自己的脖子。

鲜血四溅,染上宽阔的台阶,也撒上宾布的全身。

更多的魔鬼向宾布冲来,但是它们只能得到同一结果。宾布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宇宙之声,他闭上眼,他的耳畔仿佛真的传来了法缔尔尚未凝结的思想:初时悠扬缥缈,如同风中的牧笛,而后曲调离奇多变,一会像是在草原上吹起层层波浪的微风,一会又像是那卷着黄尘破空直上的旋风,夹杂雪片的北风怒吼,携来春雨的南风低唱,使人慵懒的,使人寂寞的,使人神伤的,使人迷茫的,全都一股脑冲入心怀,和着那身体内的炽热金属一并震颤着。

这个时候,有一个声音在宾布的脑海里讲起了故事。

他突然想起,这个声音就是多日以来伴随他的那个拥有奇特声线的陌生人。

他仍未记起这个讲故事的人就是洁莉送给他的魔盒。魔盒已经缩小了自己的尺寸,藏在宾布的腰带扣里,一直耐心地等待宾布把心门打开,好给他讲完这最后一个故事。

『在俗世浊流之中,有一个懵懂少年发现了一颗心。』

白色的台阶,猩红的血液,挥舞的刀剑,还有一张张狰狞的脸。

宾布缓慢而坚定不移地踏上每一阶,在身后留下一具具无头的尸体。

『晶莹剔透,完美无暇,那一刹少年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将被谁握在手中。』

宾布和阿洛尔肩并着肩,宇宙之中没有任何事物能将他们阻拦,天与地的险阻被他们踏为坦途,神与魔也必须为他们让开道路。

『这颗心将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记忆,一生的弱点和要害。』

宾布已经走完了阶梯的一半,观星台底部堆积如山的魔鬼尸体开始腐烂发臭。

『他欢喜的同时又陷入深深的忧虑,他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为这颗心带来快乐,也怀疑自己的力量能否在乱世中保护这颗心。』

魔鬼们又组织了一次强大的进攻,几十个魔鬼从不同角度向宾布发动突袭,大部分的刀剑却是冲着阿洛尔去的,似乎它们已经发现宾布在竭尽全力避免阿洛尔受伤,向圣武士攻击反而更有可能击中宾布。

是啊,阿洛尔一生都在受伤,他身上遍布伤痕。现在他死了,宾布不会让伤害再靠近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哪怕是一分一毫。

『他犹豫了,恐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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