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夏露丽丝心头最深的创痕恰恰是宾布留下来的,那伤痕永远也无法痊愈。
一想到这一点,宾布就感到胸中隐隐作痛。
“取走我的命吧,天父,在我出生的那天就取走我的命,那样我就没有机会伤害夏露丽丝了。”宾布有时候会这样想。
继承爱。
如果格龙德同样爱夏露丽丝,那么他就是宾布的爱的继承者。
这是宾布从艾凡克的戒指上得到的启示。
一个生命消逝了,要有一个生命来继承他,一颗心冷却了,只有另一颗温暖的心才能让它重获新生。
宾布的心冷了,他已经没有心,这是为了追求绝对力量而付出的代价。他为夏露丽丝做的太少,很多事他没有办到,今后也很难办到,但是格龙德却能够办到,在这些年里关爱夏露丽丝的难道不是他吗?事实证明格龙德做得很好,夏露丽丝有一个称职的丈夫。
所以宾布不能让格龙德死,在往后的岁月里,他不想看到夏露丽丝流下一滴眼泪。宾布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目的,如果说他还为了什么而活,为了什么而战的话,那么这一点就是宾布的全部。
本来宾布有很多话可以跟夏露丽丝讲的,但他最后还是没有说。
“下此交战时,你可以不顾忌我,直接和格龙德面对面吗?”夏露丽丝问。
宾布摇头。
“那好……”夏露丽丝叹了一口气,她从爱玛手中要过一个金色药瓶,拔掉了瓶口的木塞。
“宾布……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听我的话,是吗?”夏露丽丝轻轻问,实际上她并不需要宾布来亲口证实这一点。
“那么,假如我要你死,你也会去做吗?”
宾布不说话,他把目光放低,默默地点头。
两个人再次沉默了,爱玛悄悄守在牢门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夫人脸上的表情让爱玛直替她伤心。
夏露丽丝把手中的药瓶紧紧握在胸前,她闭上眼睛,像是要缅怀逝去的岁月,很久很久以前的岁月。终于她下了决心,夏露丽丝走到宾布面前,把拿着药瓶的手伸给他,告诉宾布:“这是一瓶毒药。”
“喝了会死。”
宾布抬起头,夏露丽丝的神情是那么专注,好像在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金色的小小药瓶在闪闪发亮,她的眼神中透着决断之色,然而她拿药瓶的手却在微微颤抖。宾布的嘴角浮现了一抹微笑。
“看着我,把它喝下去。”夏露丽丝命令宾布,她的口气不容违抗,但是她的目光分明已经开始胆怯,她要宾布接过药瓶,可同时又把药瓶捏得死死的,仿佛害怕被宾布拿走一样。
可宾布毫不犹豫地拿过药瓶,按照夏露丽丝的吩咐将药水一饮而尽。这药水大概是很苦的,凡是可以夺人性命的药水都不会好喝,但是宾布的味觉却让他相信这药水是甜的,甜得好像蜂蜜,甜得融化了内心,甜得让宾布流下了眼泪。这么多年来,这是宾布第一次在夏露丽丝面前落泪,这是幸福的泪水,如果是夏露丽丝赐与的,死亡也会变得甜美醉人。
眼帘落下前的最后一刹,瞳仁内印的全是夏露丽丝的影子。
破败的神庙,倾毁的圆柱,满目疮痍,遍地是残瓦和碎石。
也许这正是历史老人最常光顾的地方,历史总是活在废墟之上的。
远古巨人曾经在这里统治了几万年,直到连年的战争把他们自己也一块毁掉。文明、繁荣、美丽,都难以置信地消失了。
留存下来的只有他们的刀、剑、矛,还有极少数手工艺品。
这里是巨人遗迹。
亚西顿城近郊。
宾布站在这里,却记不起这是自己童年玩耍过的地方,他站在这里,只是因为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直到一个脸上蒙着黑纱的女人告诉他应该往哪边去,他才开始漫无目的地走。
他很多次回头看,因为他觉得这个女人似曾相识。
但是他终于没有回忆起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所以他只有怅然地走远。
“您不摘下面纱让他看一眼吗?”爱玛感觉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凑到公爵夫人身边,和夫人一起望着宾布的身影在夜色中越走越远。
“我觉得宾布先生很可怜呢。”爱玛小声说。
“他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有什么可怜……”夏露丽丝在面纱后言不由衷地回答,她转过身,招呼爱玛:“快走吧,哈洛林先生说这瓶失忆药可以让服用者忘记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可是……说不定他还会再想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