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559年,10月,第一个星期二。
苏里昂的受难日。
阴云密布,滚滚乌云之下,全城老少都离开了世代居住的故乡,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神佑之城,拉何尔。
一旦进入拉何尔城的控制范围,他们就会同守城士兵开战,疯狂地进攻他们所看到的一切,撕、抓,咬,手无寸铁的他们会用野兽的方式和敌人搏斗。
这当然并非苏里昂本身的意愿。
在苏里昂城内,有一个无比庞大的意识控制了所有人的思维,它就像一场瘟疫,把愤怒的种子播撒到每一个人身上,让兽性把理性吞噬得一干二净。
“鲜血会染红拉何尔的土地,我不会在乎那是谁的鲜血……”他想。
肯赛思从拿慕鲁的豪宅前面走过,得意地看着堕入幻术的城堡。本来他可以再欣赏一会的,无奈拿慕鲁夫人雷鸣般的咆哮声不绝于耳,肯赛思只得加快了脚步。
虽然整个苏里昂城都笼罩在肯赛思的领域之内,但是我们的娜塔莎女士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看来魔鬼的力量确实有限,他们只能控制大脑,对花生酱就无能为力了。当勇武过人的女战士脚蹬战靴,手握钢枪,要冲下吊桥和前任教皇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肯赛思及时用幻术阻止了这个让人头疼的婆娘。
现在可好,娜塔莎困在幻术的迷宫里,凭她那瓶陈年花生酱,永远也甭想找出迷宫的出口在什么地方。
“胆怯的魔术贩子!臭鸡蛋!烂番茄!我要杀了你——”娜塔莎声嘶力竭地骂道。
“呯!”“啊!”
似乎是脑袋撞上壁橱的声音。
肯赛思继续他的征途,在苏里昂,拥有自由意志的人并不止娜塔莎一个。
“七里树”酒店,被歌若肯的力量保护着,那里的人们安然无恙。
也许,只是暂时还安然无恙。
肯赛思厌恶地望着自己的右手,粗笨的手掌蒙着一层永远也洗不干净的灰,足有两枚铜板那么厚的老茧让它的主人心中十分不快。
“我终于要摆脱方高的身体了!”
帕尔曼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贺站在自己对面,用非常复杂的眼神盯着他看。
这是一间阁楼,有很多年没有使用过了,到处布满灰尘,木质地板踩上去发出伊呀伊呀的响声,似乎随时有可能倒塌。这不是一处称职的避难所,但也不是一座牢固的监狱。
只要帕尔曼想,他随时可以逃出去。
贺站在对面。
“你在等什么?”帕尔曼抓起白色的被单披在身上,算是他的新教袍。
贺不回答,他的脸色很难看。
“你有一件很棘手的事情要求我办,不然你不会出手救我,对不对?”帕尔曼问。
“对……你猜得没错,修士,要骗过肯赛思救下你,的确费了我很大功夫。”
“你花费了一根毒针。”帕尔曼补充。
“还有我所有的解毒剂!”贺愤怒了,“如果不是我抢在肯赛思之前弄晕你,你早就被那恶魔吃了!”
“好吧,你要求什么?”帕尔曼望着贺闪烁不定的眼睛。
贺的嘴唇抿得很紧,终于他开口说:“我要剖开自己的肚子。”
“你说什么?”
“我说剖开自己的肚子!”贺欺前一步,“昨天晚上你也看见了,埃摩罗——就是那个吸血鬼,肯赛思控制了他,让他自愿吞下了那粒恶心的种子……”
“[噩梦植物],比豌豆稍小,豆粒表面长着一张笑脸的魔界植物……”帕尔曼继续补充。
“我还不想听这些!”贺一把揪住帕尔曼的前胸,险些把帕尔曼的新衣服撕烂。“如果你对这种植物了解得很多,那为什么不给我讲一些更重要的?比如说,它们是否像肯赛思说的那样,只要有人念动暗语,就会立刻暴长起来,撑破宿主的肚子?”
“他说的没错。”帕尔曼照实回答后,屋子里又是一段沉默。
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修士,当肯赛思强迫我吞下噩梦植物以后,我就打定主意要你来帮忙了。”
“你……要剖开肚子取出噩梦植物,然后让我用神术治愈你?”帕尔曼褐色的眼睛闪了一下。
“一点不错。”贺脸上带出嘉许的笑容,但这笑容始终有些僵硬,“我就是喜欢聪明人,所以我才救你,像你我这样的聪明人是不会甘心受人摆布的……”
帕尔曼打断贺的话:“你认为我会答应吗?”
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楼顶突然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
帕尔曼和贺都侧过头去听,一只、两只,十几双翅膀陆续落在楼顶,比麻雀大,比鸽子小,而且它们拍打翅膀的声音与鸟类有所不同。
“蝙蝠!”
透过阁楼天窗的缝隙,一团绛红色的雾流了下来,这团雾先是聚集在屋子的中央,随即又向上攀升起来,在距地面三尺左右的高度,这团气体化为液体,又变为固体。
身披红袍的埃摩罗出现在两人面前。
帕尔曼立刻念起了召唤冰风暴的祷词,贺也在第一时间伸手去拿浸泡了白河荆汁液的“芒卡”,吸血鬼见状连忙叫道:“住手!我是站在你们那一边的!”
接着,他走近半信半疑的贺,让对方看自己的眼睛。
“贺,你这个我不得不打交道的家伙,我现在的眼神像是一个被支配者的眼神吗?”不等贺回答,他又近前一步,完全没有防备帕尔曼,好像世界上的歌若肯修士和吸血鬼全都重归于好了一样。
“慢着,埃摩罗,我很奇怪全城的人都被催眠术俘虏,而你还能保有自己的意识。”贺仍怀有一丝疑问,他戒备地把右手覆在腰带侧近,在那里有数十根剧毒武器随时待命。
“哼!”埃摩罗觉得受到了莫大侮辱,他回敬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解释了,贺!控制一个吸血鬼需要花费巨大的精力,不管那个人是不是肯赛思,只要他打算控制苏里昂的其他人,就必须把我解放出来!”
“理由很充分。”帕尔曼插嘴。
歌若肯修士拥有可以判断对方是否诚实的神术,贺又能探视内心,所以他们很快就解除了戒备。
“好吧,我相信你不会蠢到和我们两个人作战,那么你到这儿来,又打算干些什么呢?”
“我来告诉你:贺,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埃摩罗呲着他的尖锐牙齿,一脸不屑地说,并且来回摇晃着被肯赛思折磨得头痛欲裂的脑袋。
“天真?我?”
“对!想借助歌若肯修士的治愈术取出噩梦植物,这是我听过的最蠢的主意!如果这个办法行得通的话,我早就这么做了!不要忘了我是个吸血鬼,我的自愈能力完全不次于治愈术的效果,可即使是将身体雾化,噩梦植物也没有脱离我的躯体。让我来告诉你,噩梦植物是一种可以和肉体、灵魂镶嵌到死的魔界种子,它几乎是无法除去的!”
贺不会轻易绝望的,但此时绝望却在贺的眼睛里投下了影子。他知道埃摩罗没有说谎,如果要因此终生受人奴役,贺宁愿选择死——他有自己的思想,他不做任何人的奴隶。
“你们只有一个选择……”这时帕尔曼站了起来,贺和埃摩罗都望着他,急切地想知道修士有什么办法。
“你!”帕尔曼指向埃摩罗,“先去给我找一件黑色外套来,我不能穿着床单上阵!”
看到吸血鬼立刻乖乖照办,帕尔曼得意地笑出来,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耍威风了,帕尔曼想。
正因为如此,要充分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