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并不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经过大波折,但是眼前所见的情景,却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活生生的老板出现在他面前,而且这已不是那个身材发福的中年胖子,从他的脸上和身上寻不见一丝赘肉——这是年富力强精神百倍的老板!这明明就是在贺年幼的时候,教会他如何用侧踢和肘击折断敌人肋骨的老板!
贺不能不震惊。
这个时候,老板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他大吼一声,猛地向贺冲来,速度之快,势头之猛,即使是贺也见所未见。
“一个鬼魂!?”贺心里猛然想到,并且以不曾有过的快速险险躲过这次撞击。黑脸大汉他们倒是有过拦截老板的打算,不过等他们反应过来,老板早就消失在巷子深处的阴影里了。
贺站在原地不动。
他可以选择追,也可以选择不追。他已经见识过对方的爆发力和速度,尽管勉强,但是假如自己用足脚力的话,应该可以追上。
问题是,追上之后他要怎么办?
所以他犹豫。
如果追上老板,他可能会因此碰上更大的麻烦,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贺都不希望和养大自己的老板对阵。如果选择不追的话,贺当然可以暂时避开这个梦魇,但是如此一来,他会在今后的日子里每晚都不得安宁,关于老板的恶梦会困扰他的一生!
向恐惧挑战,这也是生存的要诀之一。
要在冷酷的世界中生存,别无他法。
贺拔足狂奔。
今天夜里,苏里昂街道上的行人很少,深秋季节,多数人都呆在家里围着火炉取暖,走在外面被夜风吹个凉透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贺的肌肤却比夜风更凉。
他的身影和街道的暗色浑然一体,他的呼吸均匀,自然得就好象没有在呼吸。
他已经完全进入了杀手的状态。
一个人,一条街,夜空之上一轮明月熠熠生辉,今晚正是乌头草盛开的月圆之夜。
贺跑了不长时间,就发现视线当中出现了一个似曾相识又十分陌生的背影,贺大声喊老板的名字,希望对方能回过头来,好让自己再确认一次对方的身份。然而这背影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以贺的脚力,竟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
黑影来到另一条小巷口,像个幽灵似的钻进去不见了。贺不肯放弃,尾随他进入了小巷。小巷里又窄又乱,在拐过五六个弯角,跳过七八堆垃圾之后,贺看到一堵高墙挡在了自己面前——这是条死路,然而黑影却不见了!
墙壁上用匕首凌乱地刻着这样一行字:“契约女神会惩罚所有背弃誓言的家伙!”
小巷里的光线很暗,但是贺却十分清楚地看到了每一个字,因为这行字是用染血的匕首刻上去的,这是一行血字,在黑暗之中,这行血字泛着荧荧绿光,十分诡异。把磷粉掺在血液里写字,正是冥河成员惯用的唬人伎俩。
这时贺背后有移动脚步的声音。
贺连忙回头,却只看见一个影子消失在拐角处,他来不及多想,再次追了上去,他的呼吸已经没有原来那样平稳了。
同样的路,同样的影子,白发苍苍的老板顺着来时的路跑了回去,贺别无选择地紧随着他。尽管他的两眼眨都不眨地盯住老板的后背,老板还是不可思议地消失了踪迹。
在初次相遇的地方,贺停住了脚步。
刚刚还在视线中的老板蒸发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但是贺这次并非一无所获。
在暗巷的臭水沟旁,贺看到了四具无头的尸体,这些尸体均是颜面朝上,胸腹裂开了一个大洞,内脏已经被全部掏空了,仿佛遭过秃鹫或豺狗的光顾。脚下的泥土被染成暗红色,鲜血的腥味招引来了大批苍蝇,它们正绕着尸体嗡嗡作响,喜滋滋地考虑如何在皮下产卵,好让它们的种族由此繁荣昌盛。
贺听见背后有咀嚼声。
有谁可以在如此令人反胃的景象前进食?为什么刚刚还空无一人的街道会突然有人出现?贺来不及思考,他所做的,只是立即回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人间最可怖的景象。
他所追踪的陌生人骑坐在一具尸体身上,正搂住尸体的头颅大嚼特嚼,就像野兽一样把血肉从尸体身上一片片撕扯下来。在尸体已经露出面骨的头部,贺看见了那条豹纹头带。
贺迷惑不解地盯着陌生人进食,而陌生人也旁若无人地大块朵嚼,脸上带着极度满足的神情,把自己的脸孔埋到血肉当中去。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终于贺说道:“你不是老板。”
陌生人从他的美食上面抬起了头,他那张沾满鲜血和肉沫的脸在月光下看起来尤为狰狞可怖。
这张方阔的脸膛显然不属于老板。
“也许这才是陌生人的原貌,刚才他让我看到了幻觉。”贺想到。他所看到的是一张普通不过的平民脸孔,甚至还带着三分土气,但这张普通不过的脸却永远装饰着仇恨、愤怒,额头上的倒五芒星符号在暗夜中酷似闪热岩浆的颜色,所有的一切让这个人的脸变成了一张恶鬼的面具。
“我确实不是你的老板,但是我知道他是你心底里的恐惧!”陌生人说起话来也是咬牙切齿,他的嗓音冰冷而清晰,带着与其外表不相称的苍凉老迈,除此之外,陌生人银色的瞳孔让贺想起了一个显赫一时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