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正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向西方沉落,远方的晚霞被染成红色,在逐渐昏暗的光线中,蝙蝠们的眼睛睁得更大,这些倒吊的夜行生物们窸窸窣窣地舒展肉翅,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便会倾巢而出。
埃摩罗促狭地盯着“乐于助人”的贺,想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是否真的如人们所说可以看透人心。据说出于这方面的顾虑,索斯朗从未直接接见过贺,这是想当然的,任何人都不会高兴自己内心的想法被人一眼看穿,何况是生性多疑的索斯朗。
贺突然后退了一步,嘴角扬起神秘莫测的微笑,这种自认掌握一切的高傲神态简直让埃摩罗感到反胃,尽管从他的胃袋里面只能吐出三百年前没有消化干净的坚果壳。
“我会离开,”贺最后说,“但是我也要提醒你一句:无论你是谁,永远不要低估歌若肯修士的实力!”
帕尔曼和埃摩罗一对一。
对于贺的撤出帕尔曼大松一口气,现在黑衣修士将左手平举到身侧,念起祷文,从落日的最后光芒中聚集阳光,阳光在他的手心里变成了金黄色的液体,它们在流淌、跃动,充溢了生命之光,然而对于吸血鬼这种不死生物来说,这是致命的颜色。
埃摩罗对帕尔曼的法术却全无畏惧。
他向帕尔曼直冲过去。
如果是在两年前,埃摩罗在这个神术面前会立即逃遁,歌若肯修士和柯由卡祭司曾是他最害怕的对手,无论是[生命源泉]还是[洗涤之光]都可以将他的身体撕成碎片,仅仅看到帕尔曼手中的金色液体都会让他感到头晕目眩,他知道即使对一个普通人来说,这灼热的液体也足以融化骨骼,何况是最畏惧阳光的吸血鬼。
但是现在,埃摩罗只对此冷笑。
他自认已经天下无敌。
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远远超过普通人类的吸血鬼,一个可以将身体雾化的怪物,一个永生不死的、并且可以随时制造同类的魔王,如果连阳光都不能把他从这个世界上消灭,那么还有什么事物能让他畏惧呢?
即使埃摩罗要面对一个比自己更年长的吸血鬼,他都可以借助阳光——这个昔日的敌人来将对方烧成灰烬。除了索斯朗手中的恐惧之石,埃摩罗已经无所畏惧。
帕尔曼当然知道眼前的吸血鬼与众不同。
所以,当埃摩罗向自己扑过来的时候,帕尔曼并没有硬碰硬,而是身子一侧,将吸血鬼的利爪让了过去。尽管如此,埃摩罗攻击带起的劲风仍然将帕尔曼的黑袍撕开了三道口子。
“喝!”帕尔曼右臂猛地一挥,一拳打在埃摩罗的腹部,这不是普通的物理攻击,而是凝聚了神力的一拳,神的愤怒将吸血鬼的腹部打得凹陷了进去,帕尔曼感觉到自己的拳头使埃摩罗的内脏都挤向了两边。埃摩罗嘴里闷哼一声,身子随即向后飞了出去,当飞出十五步远的时候,埃摩罗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双脚轻飘飘地落回地上。
见到主人失利,之前一直安静旁观的吸血蝙蝠一下子骚动起来,尖锐的叫声一浪高过一浪,这刺耳的音浪在帕尔曼的额头上推出了好几道皱纹。
“你们的忠诚倒是可以和骑士一较高下,会飞的老鼠们……但是所有动物中只有你们甭想从我这儿得到一句赞美——我宁愿去亲吻癞蛤蟆或响尾蛇!”
埃摩罗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好像一张死人面皮上又涂了一层白腊。自从他变成吸血鬼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类赤手空拳地打伤过。他的腹部深深地下陷,实际上他的肝脏、胰脏等重要脏器已经破裂,肠子也断成了几截,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足以致命,但是吸血鬼的自愈能力却能轻易在极短时间内修复这些创伤,只是一小会,埃摩罗就又恢复了刚才的不可一世。
“太阳落山之前收拾你!”
埃摩罗腾空而起,直到他投在地面上的影子变得非常稀薄,然后他又俯冲直下,像一只巨型的展翼蝙蝠,他向帕尔曼亮出来的森白獠牙上闪着血样的光辉。
埃摩罗以平行于地面的角度从帕尔曼的头顶上掠了过去。
假如帕尔曼低头的动作慢了千分之一秒,他就再也没有头可以低了。
埃摩罗的大红斗篷在空中兜了一个圈子,又重新向帕尔曼扑回来。
帕尔曼却没有办法在这短短的一瞬做出两次躲闪的动作。
吸血蝙蝠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欢腾的人群。
黑衣修士已经看清了那张疾速飞来、和自己靠得不能再近的苍白的脸。
帕尔曼没有去躲。
他猛地攥紧左拳,这样一来,原本捧在手掌内的金色液体全都从指缝当中激射出来,随即又变成了气体,变成了光。金色的阳光从帕尔曼的掌心里向四外倾泻而出,虽然真正的太阳只在地平线上留下了一抹光辉,但是帕尔曼手中的太阳还是让街道上变得明亮无比。
埃摩罗在强光的刺激下紧闭了眼睛,他咧开嘴,在心底诅咒所有的善神和他们的牧师,他非常清楚这个神术的效用——即使一个魔法师学徒也会听说过关于[焚化术]的典故:圣者安·乔伊,“闪光的陌生人”,在成为柯由卡的侍灵之前,曾经使用这个神术把一个庞大的吸血鬼家族变成了晚风中的灰烬。
埃摩罗用整个身体承受帕尔曼的阳光。
这时,阳光似乎变成了有形状、有重量的物质,他们就像一排长枪,一阵飓风,轻而易举地将埃摩罗的身体推挤到了和他原来的运动轨迹完全相反的方向,埃摩罗哼叫一声跌落在砖石地面上。
但他的身体依然是完整的,毫无燃烧过的痕迹,埃摩罗再次站了起来。
太阳彻底隐没到世界的背面去了。
天空西南角上,月亮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辨。
黑暗开始蒙上帕尔曼带着沉沉思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