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起来,黑暗开始蔓延,仿佛有许多黑翅的夜鸟,在人们的面前飞翔着,无声无息,擦过人的眼角和眉梢,并且把天空和大地引入甜美的梦乡。
无论何时,总会有不眠的人。
法师塔顶层只剩下半边墙壁,这座建筑已无力抵挡夜风的侵袭。珍妮芙蜷着身子坐在瓦砾中间,指尖冰凉,冷得直打哆嗦。她此刻一动也不想动,几天来的事情让她身心疲惫,这短短几天在她的生命中只是很不起眼的一瞬,却令她的生活有如此巨大的改变,直到现在都让珍妮芙觉得难以置信。
“唉,乖乖呆在家里就好啦……”
珍妮芙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把两只拳头攥在胸前,很认真地告诫自己:“想什么呢?现在还不是发愁的时候,打起精神来!你不是曾经梦想做最伟大的女佣兵吗?现在是个机会,有一支即将拯救世界的队伍正在形成,你有幸成了这支队伍里的一员,虽然你很弱,但是你的同伴们都很强,连大名鼎鼎的探险家拿慕鲁都参加的冒险总不会有错吧?当他们成功之后,即使是在当中什么都没做的你也会被吟游诗人们当作英雄来传唱,这是件多么令人期待的事情……”
这样一想,珍妮芙就不觉得自己很可怜了,勇气之神撒克丽尔眷顾了她,即使现在有一百个敌人站在她面前,她也会毫不畏惧地对他们喊:“喂,过来,让我干掉你们!”然后她再躲到宾布身后或圣武士及拿慕鲁身后,为他们尽心尽责地祈祷,即使她的祈祷不能像阿洛尔那样将歌若肯的愤怒召唤到人间,至少也能让生命女神柯由卡心生怜悯吧。珍妮芙并没有打算什么也不干,如果有哪个不怎么懂得对女士谦让的敌人对她动手,她觉得凭自己手中的剑也足够自保——打架没什么了不起的,今天我不是把三个地精踢下山坡了吗?
珍妮芙突然想起宾布不在自己身边。
宾布把她托付给了那个黑头发的人,而这个名叫切列维的男人还说不清是敌是友。
珍妮芙把头稍稍往前探,偷偷瞄着站在不远处像一团影子一样的切列维,而一与切列维阴冷的目光相接触,珍妮芙立即又把头缩了回去。
切列维捂着汩汩流出鲜血的伤口,霜青色的脸上双眉紧锁,黑色的直发被汗水粘在前额,嘴唇苍白,口里不时地咳嗽,眼睛里失却了平日居高临下的神气。
“宾布……该死的家伙!”
“剑斗气……这样熟练……你一定是在两年前就掌握了剑斗气!可为什么你还会输?输给那个三脚猫的杀手朗修?为什么?”
喊着喊着,切列维的声音嘶哑起来,他颓然无力地坐倒,用凄迷的目光望着自己的一只手,那只手上沾满了由身体内流出来、已经变为暗红色的血。
“我还是赢不了宾布……”
“无论怎样努力,我终究只是他附属……”
切列维乌黑的睫毛下面突然闪出了泪光。
他急忙咬紧嘴唇,用胳膊将眼泪擦去,可是泪水又不争气地流出来,冰冷的液体滑过他的脸颊。他已被击败,六百多个日夜所付出的努力已付诸东流,[冥河]已经从世界上消失,理想国度变为随风而逝的泡影,更不可原谅的是:自己再一次输给了宾布,这已经是第九次。
一无所有。
是的,一无所有。
切列维的左手握紧,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眼帘慢慢垂下,又猛地抬起!
夜色冷寂。
终于切列维笑了起来,全身都在跟着笑声颤动,珍妮芙担心得缩紧了身子,她以为切列维由于过度悲伤而变得疯狂了。
“哈哈哈,愚蠢的家伙!”
“一开始你就错了,你把希望寄托给老板,寄托给宾布,你就已经输了!”
“只能靠自己一个人!”
切列维甩去最后一滴眼泪,脸上又恢复了信心和骄傲,他单手扯下披风的一角,用牙齿咬住一头儿将黑布撕开,绕着肩膀把伤口缠紧。他抓着长剑的右手已经暂时无法使用,仅凭一只左手和牙齿自然显得有些笨拙,他从来只善于让敌人受伤,而并不擅长包扎伤口。
“要帮忙吗?”珍妮芙轻声问。
“不用!”切列维粗暴地拒绝,然而珍妮芙的注视使得他的心绪更加烦乱。他用力拽住绷带的一角,使出的力气恨不得将整条臂膀都扯下来,但蛮力是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的,像他这种包扎方法,就是到太阳升起来之后也别想把布条的两端系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