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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之境>传说殿堂>天人传说>红龙


红龙

克撒

 

尤瑟.格罗穆塞斯站在翻滚的麦浪中,他的袍子在克尼丁帝国八月的微风中猎猎飘动——这是一件漂亮的天鹅绒制的红袍,胸口的位置还醒目地绣着一条金龙——他金色的卷发在风的作用下已不像平时那样整齐,但却以一种和谐的节奏飘舞着——风的节奏,麦浪的节奏。
远远望去,他仿佛与麦浪合为一体。
他诧异地望着眼前的奇景,努力想回忆起自己身在何处,这种情景给了他一种奇怪的安全感,尤瑟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这种感觉只存在于他记忆的深处,就像……
就像艾芳。
然后他几乎立刻就放弃了回忆的企图,甚至放弃了一切的杂念,他将所全副心神都集中到了在他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人身上。
艾芳琳瑟。
她是他生命中的阳光,她是他乐谱中的音符,她是他咒语中的音节,她是他血管中的血液,她是……
她是他的妻子,艾芳琳瑟。
“艾芳。”尤瑟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伸手揽住了妻子纤细的腰。
“哦,你知道我是多么……”
话语倏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唇与唇的接触,热烈地拥吻。
尤瑟充分享受着这幸福的一刻。就是现在!他已经拟好了下一个步骤,他的手四处探寻着,寻找着一种更直接的交流方式,他要用身体和她对话!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淹没在麦浪之中——但这无关紧要!他想,重要的是他在这里,她在这里,这就已经足够了。
就在此时,“它”出现了。
它咯咯的笑着,这听起来像是令人牙龈发酸的骨头磨擦声。尤瑟仅能从节奏上判断出它是在笑,他知道它在自己的上面,他甚至能感觉到它的气味——就像腐败的尸体,冰冷、潮湿。
不,他惊恐地想到,这只是个幻觉,上面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这毫无作用,他试着为自己鼓劲,你吓不倒我的。
它开口了。
如同钢板摩擦一般刺耳的声音,它依然大笑着,“你能拯救她吗?嗯?”尤瑟觉得它的鼻息喷到了自己的后颈,死亡的獠牙咬啮着他的每一寸神经,无处不疼。
幸福在瞬间消失。
他低下头,想对妻子说些鼓励的话。起来,他想说,我们和它战斗,肩并着肩。
他的身体下空无一物。
没有了,它夺走了他的幸福。
肉体疼痛的感觉消失了,他知道它正在离去,他甚至感到了他的妻子正无助地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就像个布娃娃般的被蹂躏,她正离他远去!
尤瑟从没像此时这么地无助,他的全身像被抽干了似的虚脱,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不!他狂乱地想,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用最后的力量翻了个身,变成了面向天空,他从自己几乎已经涣散的双眼里看出去,用他的灵魂看出去,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星空。
尤瑟.格罗穆塞斯躺在睡袋中,他静静地仰望着深蓝的星空,耳边回响着同伴的呼声,他能听见身边的篝火噼啪作响,不远处守夜同伴拨弄弓弦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他翻了个身,重又合上眼帘。
“是梦,”他嘟囔着,“梦。”
尤瑟的脸蹭到了睡袋,发现上面有的地方湿了,像是水珠的痕迹——他的感觉一向很灵敏。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是露水,他作出结论,今晚很潮湿,一定是这样。
尤瑟.格罗穆塞斯只在梦中哭泣。

————————————————————

“你确定吗?老师。”
“当然。”为了表示自己的坚决,他还点了点头。
站在他面前是个看起来有些急躁的年轻人——当然是相比年近六旬的尤瑟来说,实际上他也快30岁了——他现在正苦恼地挠着自己的八字胡子。
“您要不要……”
尤瑟挥着手打断了他。
“不要试图说服我,孩子。你知道我的脾气,你应该知道我绝不会在既定的事情上让步的。”
“可是老师,我一直希望你能到我出生的地方看一看!”对面的男人急得快把自己的胡子抓下来了。
尤瑟宽厚地笑了笑,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以后,”他以一种肯定的语气回答,“我答应你,以后我一定会去的,但绝不是现在。”
“但是……”话还没说完,他就就觉得有只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拍。他叹了一口气,不回头他也知道后面的是谁。他们的队伍中一共有五个人,去掉他和尤瑟,还有游侠威斯特.肯索,这家伙和相熟的人说话总喜欢从背后给人一脚,绝不可能是他。
还有牧师伊萨尔.林克博格,这个和他老师尤瑟差不多老,穿一身白袍的老家伙有事没事总喜欢用他那个小锤子敲敲别人的头,他也不会用手的。
剩下的就是……
“凯勒……”他回过头去,果然看见了一个穿着漆黑的全身铠甲的战士。
“好了好了,二世。”他的全名是凯勒.杜德蒙特,“就这么件小事。”
二世当然不是那男人的名字,他的名字是尤瑟,尤瑟.米德洛克,面前的老法师尤瑟的学徒,这么叫只是便于区分出来而已。
其实的确是件小事,这个小队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长途跋涉,这里是离他们目的地最近的小城,而且还是“尤瑟二世”的故乡,走到看得见城门的时候,老法师尤瑟却死活不肯进去。
他继续开导面前的男人,“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你的老师大家都知道,只要他决定了,狮鹫也好,巨龙也好,什么都拉不回来。既然他不肯去,我们去好了。”
他转向尤瑟。
“我们会帮你带吃的回来。”
老法师感激地点了点头。
然后,不容二世争辩,战士一把扳过他的肩膀,拽着他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原先在一旁看热闹的伊萨尔和威斯特急忙也跟了过去。
“早就料到了,他不可能说服你的。” 威斯特用他大大的绿帽子呼哧呼哧地扇着风(他的一身都是绿的)走过法师身边的时候,冲他挤了挤眼,“不过阿,你们真的很像,是不是?”
尤瑟回答他的只有苦笑。
他一直站着注视着那一群人走进城门消失了,才找了块石头坐下来。
现在又是他一个人独处了。
以前他总是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因为当他独处而又无所事事的时候,他就免不了的会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是的。
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一些事情,幸福的时刻、欢乐的时光、忧愁的日子甚至……刻骨的痛苦。
艾芳琳瑟。
艾芳琳瑟,他的妻子。
他还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要出去一段日子,亲爱的。”她当时快活地对他说。
“到哪里?”他惊异地从书中抬起头,对年轻夫妇来说,分来一天都是难以忍受的,何况是“一段日子”!
“考察团,”她高兴地说,“国立图书馆的汉恩森教授组织了一个考察团,去莫特雷实地研究那里的类人生物!”
莫特雷?他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这个名字。
“噢,”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极力想找到令她不去的借口,“那听,听起来很远。”
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个热烈的吻封住了他所有想说的话。
老法师叹了口气,如果当时自己坚决一点就好了。
一年后,他接到了妻子的讣告。
他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原本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都充满了爱,但一夜之间所有的幸福离开了他,就像你做着一个美梦,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在死囚室里。
但他还有希望,希望这只是个玩笑。
一个该死的玩笑。
当时的他还不会传送的法术,只能请求大法师米约德斯塔将他送到那个名叫莫特雷的地方。
他一踏入那里就呆住了。
莫特雷仅仅从城墙上还能辨认出这里曾经有过,存在过城市,看得出来原本就不厚实的城墙已经破了几个大洞,城里的房子,高的、矮的、平民的、贵族的……一幢不剩的成了瓦砾。
但让他发疯的不是这个,是空气中的一种淡淡的气味。
混合着粉尘、焦臭的味道,死亡的气味。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这种气味。
他还记得自己在瓦砾中穿行的情景,焦黑的土地显示着这里曾遭过大火,但成堆的瓦砾并不是火造成的,砖墙不会因火灾而倒塌。
它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敲碎的。
如果这还不能说明什么的话,遍布整个城市的脚印告诉了他一切。
“龙。”他离去的时候已经得出了结论,“红龙。”
的确是龙。
屠城的龙在这一带非常出名,她叫烈焰。
他很想把那条该死的龙捉住,把它的骨头一根根的拆下来,可他办不到。一个菜鸟法师想去对付一条成年红龙?
他很勇敢,也很坚强,但并不蠢。
当他踏进传送门,回过头来最后看一眼这个城市的时候,他以自己的血发誓,他要报仇,他要让那条夺走他妻子的龙付出代价。在那之前他绝不会回到这个地方。
这耗费了他30年的时间。
他以惊人的勤奋在米约德斯塔的大法师塔里学习,饥渴地阅读各种各样的魔法书,元素、诅咒、变形、召唤……他用10年的时间学成了所有他“想要的”魔法。
他差点就直接去找红龙了——如果二世没有出现的话。
那天米约德斯塔径直来找他。
“你好。” 大法师对人总是客客气气。
“我很好。”他没好气地顶了回去,他正在学习一种高深的变形术,很恼火有人在这时来打扰他。
不过大法师并不在乎,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拉出了一个小男孩。
当时的二世看起来干干瘦瘦的,脸色白得像刚刷过的墙,不过显然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十分好奇,不停地东张西望,最后才将眼光落在尤瑟的脸上。
尤瑟看见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天空的颜色。
天空的颜色,艾芳的颜色。
他没来由地对这个男孩产生了一丝好感。“什么事?”他收回眼光,转向面前的大法师,米约德斯塔不常来找他,带人来更是头一回,他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大法师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你的学徒。”他宣布说,将小男孩往他面前推了推,“尤瑟. 米德洛克,从今天起他将跟随你学习魔法。”
“很好。”他冷冷地答道,“但我不愿意。”还有重要得多的事等着他去完成。
“不行,”大法师摇了摇手指,“这是你在这里学习的代价。”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必须把他教导成一个合格的法师,我是说,‘合格的’。”他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他叹了口气,他可以拒绝吗?尤瑟挠着胡子,想找出一个反驳的理由。
“……好吧。”他又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屈服了。
这又花费了他10年的时间。
要知道,要把一个孩子教成“合格的”法师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这需要从基础的教起,包括魔法的原理,各种药材的特性,等等等等。教完了基础还不能把法术一股脑地塞给他,特别是尤瑟学的这些,大法师临走时特别强调了“合格的”,这就意味着要教给他很多在尤瑟眼里属于“没用的”法术,比如专用来对付人类的定身术,还有把木头变成黄油,诸如此类。
为此尤瑟不得不翻开那些他不屑一顾的书,在教给二世的前几天学会那些魔法,毕竟如果老师不会用的话,实在是太丢脸了。
不过,他也因此而学会了几个挺重要的法术。
整整十年的生活让他和二世建立了一种微妙的关系,不象是导师和学徒,倒有点象是父子,每天早上早起的尤瑟都会像父亲一样把二世从床上拉起来,强迫他开始一天的学习。
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塔的这一层完全给尤瑟使用,这有点像……
“相依为命。”尤瑟喃喃地自言自语,他的脸上从刚才开始第一次有了笑容。
他原本的打算是一教会这个孩子,就立刻把他丢到一边,独自进行自己的复仇计划。时间已经拖得太久了,他得到消息,已经有好几拨冒险者去“探访”过烈焰了,虽然他们无一例外的全军覆没,但尤瑟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
如果他不赶快的话,那条红龙就有可能死在别人的手里。
这种想法使他无法忍受,所以在他对二世说“你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法师了。”这句话的第二天就想赶去那条该死的龙的巢穴把它扯成两半。
“或者是被他扯成两半。”尤瑟自嘲地奚落自己。
米约德斯塔堵在他的房门口。
“我想,”大法师的口气听起来很轻松,“你一定不介意我给你作一个小小的演习吧。”
“听起来不怎么样。”10年的导师生涯使他学会了忍耐,尽管他想一脚把面前这个可恶的老头子踢开,而且想得要命,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
20年的生活使他忘记了一件事情,这里是大法师的地盘。
一丝坏笑出现在米约德斯塔的嘴角,他“啪”地打了个响指,尤瑟就落入了一口彩色的井中。
他陷入了大法师的幻术之中。
两小时后他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汗如雨下,几乎把头发、胡子,还有他漂亮的红袍都弄湿了。
但尤瑟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深深沉浸在失败的挫折感里。
米约德斯塔的幻境中只有一条龙,一条普通的红龙。
可是他却在那里被杀了不下三十次!无论如何挣扎,施放多少防护的魔法在自己身上,或者加快自己的速度,漂浮在空中灵巧地闪躲,总是免不了被那条龙几爪子就干掉!
不过这让他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天他还是出去了,是带着二世一起去的,但他的目标已经不是去屠龙了。
他要出去战斗。
战斗、厮杀、冒险、财宝,这构成了他剩下的10年。
他曾经在满是怪物的荒原上求生,在危机四伏的地下洞穴中杀戮,在充满未知的位面中寻求知识;他的身上挨过巨魔的爪子,沙漠盗匪的弯刀,恶魔的火焰甚至女妖的诅咒。
他沉浸在与朋友并肩作战的快乐中,经年累月的冒险几乎让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的誓言。
可是他毕竟没有,在某一天他知道,时候到了。
和他一起的都是常年在一起冒险的伙伴,他们在一起构筑了自己的传奇:黑战士凯勒、游侠威斯特、凯伦丁的咏者伊萨尔,当然了,还有二世。
他们几乎不假思索的答应了他的请求,这很让他感动,要知道,烈焰是这块大陆上的知名巨龙之一,他杀过的人……
“比你见过的还多。”尤瑟有些犹豫,也许他不该让朋友趟这趟混水。
回答他的是伊萨尔的小锤子。
“那也就是说报酬丰厚,你这个老傻瓜。” 威斯特摆弄着他帽子上的羽毛,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凯勒擦着他的剑,那是他一次冒险的收获,上面附着奇妙的魔法。
“屠龙勇者,别人是这么叫的吧,我很想要这个头衔。”
不管怎样,他很清楚这些人并不是用钱或者名誉就可以打动的,这也增强了他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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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似乎是踢到石子的声音,尤瑟几乎是反射性地跳了起来,右手已经准备好了一个防护性法术,一边诅咒着自己的大意——这三个月过得太安全了,都忘记了自己现在还在野外——在这里死的最快的永远是没有警觉性的人。
他往声音的方向望去。
这显然也是一个冒险者——不过冒险者很少有落单的,要么是艺高人胆大,要么是菜鸟,除此之外决不会有第三种可能性。
这个人的年纪至少有尤瑟这么老,长着个鹰勾鼻——这是他脸上最明显的特征,戴着一顶像威斯特那么大的红帽子,紧身的衣裤、遍布身上的大小口袋,加上背后一把醒目的七弦琴,标准的吟游诗人打扮。
尤瑟从没见过这么老的吟游诗人。
他显然被尤瑟过度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法师这才放松了下来,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于是向对方作了一个抱歉的手势,示意他可以过去。
回忆被打断了,他觉得有些不快,同时又暗自庆幸。
毕竟,没什么人愿意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
不过对面的老吟游诗人似乎并没有要就此离去的意思,他在尤瑟的对面拣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尤瑟若无其事地抓着自己的胡子,他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对面的老头子,而对方似乎也用眼睛在他身上来来回回地搜索,两个人就这么相隔十步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
气氛重又变得紧张起来。
感觉上似乎过了很长时间,也可能很短,终于有一方结束了这次对峙——老吟游诗人干咳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眼光。
他从背上解下了那把七弦琴,尤瑟注意到这把琴比一般吟游诗人用的要大一圈。
声音也许会响一些,他想。
老吟游诗人随便拨弄了几下琴弦(的确发出了很响的声音),然后,出乎尤瑟的意料,他开始唱起歌来。
深沉的男低音,如果处理得不好的话容易被曲子完全掩盖,可是对方,或者遍曲的人显然是个中高手,他的嗓音完美地与这首乐曲融为一体。
第一个音响起时,尤瑟不由颤抖了一下,仿佛吟游诗人拨弄着他的灵魂。

我爱上了你,
在一个炎炎的夏日,
我吻着你的手,
直到你说愿意和我在一起,
白天夜晚我们的快乐无限,
希望、爱情、和光芒,
我始终相信,
一切都能永远不变。

尤瑟不喜欢这首歌,这其中并不存在嫉妒与否的问题,放在30年前他会认为这首歌唱的是自己。只是这再次勾起了他对妻子地回忆——美好的回忆,他知道自己然后会想到些什么。
吟游诗人停了一下,以一段舒缓的节奏作为过渡,继续唱了下去。

我发誓,
以空中的月亮和星辰的名义,
我会在这里,
就像影子般在你身边,
无论顺利或艰难,
直到超越死亡。

法师的身体抽动了一下,这正是他婚后的心情!所有的新婚夫妇都是这样,他曾经也是他们之中的一个。
不过,只是曾经。
曲调突然在这里急转直下,吟游诗人一连用了好几个滑音、颤音和转音来过渡到下一段。
尤瑟皱了皱眉头,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可是偏偏不得要领。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可是立刻又失去了。

红龙的火焰吞噬一切,
从此你只在我的梦中出现,
希望破灭,
爱情燃烧,
无尽的黑暗将我围绕,
亲爱的人啊,
我的心在你的身旁,
你又身在何方?

“很好。”尤瑟咕哝着。
一串流畅的音节从他的口中滑了出来。
“VITA- KUROGES- GENI- DEMBI!”
四周的一切突然静默无声!这种感觉有点像人突然把头浸到水里,一切都消失了,耳边还回旋着刚才余音留下的嗡嗡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对面的吟游诗人张大了嘴看着他,法师不禁有些得意。
但接下来的事就让他得意不起来了。诗人放下了七弦琴,开始作起一种古怪的手势,他的肩膀都因此被带动起来,左高右低地在那里耸来耸去。
法术默发!尤瑟觉得有必要重新评价一下面前这个不起眼的老头子。
随着诗人右手往下一挥,周围的世界瞬间又回到了两人的耳中。
“喂!你!”还没等法师表态,老吟游诗人怒气冲冲地开了口,这是两人第一次说话,“你不觉得没礼貌吗?你竟然随意就打断我的歌!”
他从背后抽出一根拐杖,拄在地上站了起来。
“这这难道是对待……”他一时想不出什么词形容自己,“……老人家!对待老人家应有的态度吗?”
尤瑟看起来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实际上他一刻都不敢放松,生怕对面的老头子突然朝他进攻。
看到他无所谓的态度,吟游诗人更加怒发冲冠,或者说,看起来怒发冲冠。
他开始朝法师挥舞他的拐杖,左一下右一下,好像上面会放出什么法术来,却什么都没发生。
“对了。”他突然一下子停了下来,拐杖差点砸到自己的脑门“我想到了!决斗!我要和你决斗!小子(尤瑟比他小不了多少),听见了没有!我要和你决斗!”
一丝恼怒的表情出现在法师的脸上,如果这是个玩笑的话,也有点太过分了!
“为什么?”尤瑟打定主意,不管怎样都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侮辱了一位绅士!”
说着他好像喝醉了酒一般,自顾自地在自己众多的口袋里翻找起来,一边嘴里不停地唧唧咕咕嘟囔着。
一会,老诗人发出了一声胜利的欢呼,然后用一只手拎着块破布也似的的东西在尤瑟的面前不住摇晃着。
那是一只灰手套,或者是一只脏兮兮的白手套。
“好了。”法师一把夺过这个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碍眼东西,他的眼都花了,“我接受你的挑战,好了吧?你到底是谁?”
“啊,你是个有勇气的年轻人(尤瑟再次皱了皱眉头)!不过你在听到我的名字之前就接受我的挑战未免太不明智了——我就是格伦.艾索!”
“好名字。”尤瑟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当然,凡是听过我名字的人都会瑟瑟发抖!”他意犹未尽地举起一只手,完全无视法师语气中的讽刺意味,“我就是格伦.艾索!”
“很好,我是尤瑟.格罗穆塞斯,再见。”他转过头,碰巧看见了同伴们正朝这里走来。
“尤瑟.格罗穆塞斯,多么……”口沫横飞的老吟游诗人突然间仿佛遭到雷击一般,举起的双臂也放了下来,“等一下!你说你叫尤瑟?尤瑟.格罗穆塞斯?”
“当然。”法师无意在这里和他纠缠,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你不介意的话,我的同伴就要来了。”他指了指带头的凯勒,他们离他只有不到一百步的距离。
他头也不回地朝同伴们走去,一心想甩掉这个胡搅蛮缠的老家伙,不过吟游诗人似乎并不死心,他也跟了上来。
尤瑟径直朝前走,完全不理会后面的老头“我要和你谈谈”之类的话,一直到了同伴的面前才转过身。
他满以为老头会知难而退,谁知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依旧不依不饶,“我们必须谈谈。”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刚才的滑稽可笑一扫而光。
“六月十七日。”他一挥手打断了老吟游诗人想说的话,“也就是三天后,中午12点在这里。”他决定给这家伙一点厉害尝尝。
然后法师转过头,丝毫不去理会对方的反应。
“二世。”尤瑟叫着学徒的绰号,拍了拍他的脸颊,好像他依然是20年前的那个孩子,“我答应你,不管怎样,只要这件事完了,我就会去那里,好吗?”
“凯伦丁阿!”还没等二世回答,身后的格伦.艾索,那个吟游诗人没来由地发出了一声惨叫,好像看见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
这使众人的目光齐齐集中到他身上。
尤瑟转过头,不悦地看着这个咋咋呼呼的老头子——他还想干什么?
接下来的动作却使他们莫名其妙。
“你们……”他用手指抖抖索索地指着二世,脸涨得通红,令人担心他会随时倒地身亡,“你们……”
“这是我的学徒。”法师不满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的脸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啊,这……这很好,呃……是的当然……我是说……很好……”他有些尴尬地掩饰自己刚才的窘态,随即伸出三根手指,“就这么说定了!……三天。”
年迈的吟游诗人布满皱纹的眼角出现了一丝神秘的微笑,仿佛此役他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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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老头。”望着那个拄着拐杖离去的背影,众人异口同声地作出评价。
“如果你们看见这个疯老头刚才露的一手的话,”尤瑟漫不经心地提醒他们,“也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不过法师对此并不在意,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处理,或者说,要去解决。
三天,尤瑟早已计算好了。
龙穴到这里有大约一天的路程,一天去,一天回来,第三天正好可以处理剩下的事。
当然,如果他们能回来的话。
尤瑟晃了晃脑袋,把这令人不快的想法驱逐出去,他没有多余的精力考虑这些。
“我们出发。”清晰的词句从法师的嘴中吐出,其中蕴含着他积聚了三十年力量。
尤瑟踏上了他的复仇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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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没新意阿。”一身绿的巡林客威斯特大声的抱怨着,“龙就不会住在好一点的地方吗?他们有那么多钱!”
经过十几小时的跋涉,由尤瑟领头的小队终于在黄昏时分到达了烈焰的住处——这很容易辨认,从某个分界线开始,所有生物存在的迹象就开始消失了,原本密集的林木变得越来越稀疏,最终完全不见,苍翠的地衣也渐渐被嶙峋的乱石所取代——如果这还不能说明什么的话,几枚巨大的足印时刻提醒着冒险者们,这是谁的地盘。
他们早已看见了龙的巢穴。
那太大了,没有人会看不见它——这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小型的火山,山上满是红色的岩石,上方有个洞口,因为距离太远的关系,看起来似乎并不很大。
“那里。”尤瑟示意大家停一下,完全无视游侠的抱怨之声,他将手指向那个洞口,“上方的洞口是唯一的出入通道,到底大约有500英尺的垂直距离。”
说着,法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已经泛黄的地图也似的东西。
“里面的地形。”尤瑟简单地解释道。
“我很惊讶。”和众人研究了一会,白胡子的伊萨尔抬起头,他的眼中闪烁着掩饰不住的讶异,“画得就像你家一样。”
但法师觉得理所当然。
“我花了二十年来观察这块地方,只有这几天是例外——除非烈焰在这期间挪过位置,否则……”
他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但其中的苦涩远多于得意之情。
凯伦丁的咏者摇了摇头。
“这条龙竟然会惹到了你。”他悄声低语,“真是太可怜了。”
“我敢打赌。” 凯勒把地形图拿在手里摇晃着,“如果我们从上面下去的话,只有两种结果——一是被巨龙烤成香肠,还有就是它飞上来把我们压成肉饼。”
“前一种听起来不错。”绿帽子游侠不无讽刺地说道。
“如果它处在休眠期还可以拼一下,可是现在——”二世指了指不远处的巨大脚印——这看起来很新,形成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一丝狡黠的微笑出现在尤瑟的嘴角。
“没有人说过我们要从上面下去!”他有些得意地宣布。
“噢,当然。”众人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一个法师总有别的方法到达一个地方,即使那里没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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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已经沉睡很久了。
也许相对大陆上其他的龙来说,它的精力太充沛了。烈焰的休眠期很短,平均起来连它同类的一半都不到。
它记得自己上次出去是五天之前的事情,那几个圣骑士鲜美的味道令它记忆犹新。
不错的猎获,它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最近猎物越来越难找了,一般人都不到这里来——特别是它多年前一时兴起,毁了不远处的那座人类城市,还杀了几拨随后而来的冒险者之后——为此它不得不经常到远一些的地方去捕食,还有掠夺一些金子回来。
它觉得自己很久没运动了。
虽然烈焰只睡了五天,可它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散了。再这样下去不行,它想,也许该考虑一下搬家?
不管怎么样,它决定去活动一下筋骨。
烈焰张开双翅,准备从顶端的洞口飞出去,一边考虑出洞后应该朝哪个方向飞。东边也许不错,它算计着,那里时常会有过路的商队。
就在此时,它感觉到了一阵魔法的波动。
传送门!巨龙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兴奋,也许是冒险者!阔别多时的战斗记忆回到它的脑中,它已经张开的翅膀又收拢回来。
烈焰决定在家里作热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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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瑟所制作的传送门很宽,足够让两个人并肩通过。
当传送门完全打开时,领头的战士和游侠分明地看见了对面的巨龙已经发现了他们——这并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但它似乎并没有要进攻的意思,只是在那里懒洋洋地等着他们杀进去,或者是等着他们送上门去被它吃掉。
他们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看法师。
尤瑟并不慌张——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本来就没指望自己的魔法能瞒得过巨龙,他有九成九的把握巨龙在他们进去前不会发动攻击——龙类原本就是骄傲的生物,更何况这条红龙他观察了足有二十年。
他挥挥手。
“进去,”他低声对同伴做出保证,“它暂时不会攻击我们。”
多年来的共同战斗使他们建立了完全的信任,五人毫不犹豫地穿过了传送门,红龙自始至终只是斜着眼看着他们,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尤瑟最后一个通过,过来后他立刻关闭了传送门,任何法师都不可能长时间支撑一个法术——更何况这个传送门的体积比普通的要大一圈。
现在,他们的退路已经消失了。
他们站在离龙大约50英尺的距离,心里盘算着应该如何应付眼前的状况。
“很好。”红龙先开口了,用的是人人听得懂的通用语,“勇敢的冒险者,你们有足够的胆量,竟敢来挑战我——烈焰!”
它呼地张开翅膀,开始大声咆哮起来,尖锐的吼声仿佛钢板摩擦的声音,不停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这猛烈的声势使得每个人都感到异常地震惊,甚至生出了恐怖的感觉,所有人都呆在原地动弹不得,二世差点连手中的法杖都飞了出去。
不过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最初的震惊过后几乎立刻就恢复了原来的自信。
“其他的龙也许会给你们解释的机会。”看见自己的威势小有成效,红龙并没有乘胜追击——它总是喜欢玩弄自己的对手,“可我不会,在我这里,你们只有死!”
火焰出现在它的眼中,红龙再次开始咆哮。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每个人都咬紧牙关顶了下来,这次他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还没等它的咆哮停止,黑战士凯勒就开始往红龙跑去,手中的长剑挥舞着,他知道要出手的话就趁现在!在这种距离他们没有任何优势!
红龙对冲过来的这个人类不屑一顾,他太小了!脆弱的人类,它想,我可以一脚把他踩烂!
它的确想这么做。
直到那个漆黑的人类跑近了,它才发觉对方手中的长剑上传来魔法的波动,这是一柄魔法武器!它诅咒着自己的粗心。
红龙急忙停止了自己的咆哮,这让它非常懊恼,它觉得自己像个小丑!烈焰下定决心,决不能让这几个人活着回去!
它一爪子向对方扫去,但战士以超乎常人的敏捷避过了这一击,随即一记漂亮的斩击,魔法的长剑呼啸着划破了龙鳞,在对手的腿上留下了一道极深的伤口。
这不是人类的力量!烈焰这才发现对方的队伍中有牧师的存在!一定是他们给战士加了额外的祝福!这些家伙与圣骑士一样可恶!
与此同时,它没有鳞片覆盖的腹部连续传来了几下刺痛,直觉告诉它,自己被弓箭命中了,而且不是普通的弓箭,因为即使是相对柔软的腹部也只有特殊的魔法箭能够射穿。
它开始愤怒了,伤口的愈合需要很长时间,特别是魔法武器造成的伤口!
与此同时,它听见不远处传来法师吟唱咒语有力的音节,以它的经验而言,如果让他们施展出来的话,通常会很麻烦。
它要尽快结束战斗。
听见红龙吸气声的时候,离它最近的凯勒立刻反射性地跳开,但还是慢了一步。
温度足以烤红岩石的火焰朝冒险者们席卷过来。
凯勒咬紧牙关,准备接受被火化的命运,但随之而来的冲击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猛烈。他黑色的卷发被烧焦了几缕,身上出现了一些水泡,仅此而已。
在远处其他人的情况比他更好,龙焰根本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这一切全都归功于尤瑟给所有人加了防止元素伤害的咒语。
但龙焰并非效果全无,二世因为震惊于扑面而来的烈焰,他的法术被打断,这个法术也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
尤瑟有些不满地看了自己的学徒一眼,他没有因此而受到任何影响,他的法术完成了,一团青绿色的雾气裹住红龙,开始不断吸取它的生命力。
不过惊异和疼痛让战士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他被巨龙的爪子扫到,整个飞了出去,撞在旁边的墙壁上,痛得眼冒金星,差点就失去了意识,不过因为铠甲和牧师加注在他身上额外力量的关系,并没受到致命伤害。
巨龙抽空往自己的腹部看了一下,刚才短短的时间内,腹部就已经中了十几箭了,鲜血正从每一个伤口中往外流淌。
它看见了一个一身绿色的人类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这里射箭,每一箭都命中目标,每一箭都让它疼痛难忍。
巨龙趴到了地上,希望藉此保护脆弱的腹部,也趁机拉近了与对面几人的距离,它瞪视着那几个脆弱的人类,张开大口,致命的火焰再次凝聚。
威斯特的手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运动着,它刚才击中了凯勒!他不确定战士是否还活着,不过这令他十分愤怒。但当他看见巨龙趴下的时候,一抹笑容出现在游侠的嘴角。
这是个很好的角度。
疼痛撞击着烈焰的每一处神经,它觉得自己的左眼快要炸开了!游侠一箭把它射了个对穿,龙的再生能力很强,但也没强到可以再长出一只眼睛的地步。我要你们付出代价!它疯狂地吼叫着,这场战斗还远没有结束。
尤瑟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切都如他预想的那样发展,他们现在已经取得一些优势了。但龙的生命力很强,他必须提防它的疯狂反扑。
我要让你饱受折磨后死去——一个主意出现在他的心中,法师不禁为此而雀跃不已。
他从口袋里掏出三支箭,撒了一些磷粉在上面,随后松开手,但箭并没有遵循这个世界最基本的定律掉向地面,它们浮在空中。
“Totac!”尤瑟念道。
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动着这些箭,它们以惊人的速度飞了出去——目标是红龙的右眼。
红龙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烈焰瞬间就陷入了疯狂的状态,它的爪子狂乱地挥舞着,尾巴不停地砸在墙上,整个山洞都在簌簌发抖。
牧师及时地将战士拖了回来,否则的话凯勒很可能如他先前所说的那样,变成肉饼。伊萨尔的神术很快就发生了作用,战士很快就又可以活动了。
他对凯伦丁的牧师点了点头,正想再次冲上去,眼前的情景却使他倒吸一口冷气。
有好几种法术的效果同时包围着巨龙——白色的冰霜不停地在青绿的雾气中发出清脆的炸裂声,从天而降的烈火夹杂着闪电强硬地剥开鳞片,肆意舔食着鲜红的肌肉。
红龙极力想冲到法师的面前,可每次都被一堵七彩的光墙挡了回去,它的爪子在魔法做成的墙上抓挠着,但没有任何作用,只是激起一阵舞动的光华——它的反抗渐渐变得越来越弱,对于法师做出的坚固的光墙来说,仿佛只是拂过的微风。
尤瑟觉得很痛快,这是他三十年来第一次真正的觉得痛快,这与杀戮所带来的快感不同,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体验。他沉醉其中,而且暂时还不想醒来。
如果这条该死的龙有蛋的话,他恨恨地想,我就会留着它的眼睛,让它亲眼看着自己的蛋被我一个个地煮熟!
红龙的身上已经满是伤口,体力也所剩无几——它不得不承认,这几个人类已经打败了它,骄傲的烈焰,龙族中的佼佼者。而且,虽然它的两眼已经看不见了,却能清晰的感受到站在自己对面的人类身上所发出的强烈恨意。
刻骨的仇恨——它明白,自己就要被杀了。
是时候了。
尤瑟负手而立,在过去的几分钟里他一直以一种超然的姿态观察着这条在自己的法术中不住挣扎的龙。法师几乎不敢相信,一切居然结束得如此迅速。
还不够!他告诉自己,这远远不够。
三十年的仇恨……
尤瑟缓缓地抬起自己的手,将食指指向巨龙,这只手曾经和另一只纤细的小手紧紧相握,是面前这条龙拆散了他们!
他要用这只手结束这个恶魔的生命!
一瞬间……
“灭!”响亮的词句从尤瑟的口中迸出!这就像猛然敲响的一记丧钟,这当中混合了法师所有的痛苦、绝望和无奈,伴随着这致命的字眼,无与伦比的精神力量从他的体内喷薄而出!在旁观者的眼中,法师深红的袍子在风中猎猎飞舞,他就像下凡的天神!他们不禁为这逼人的气势而深深震撼!
他看着龙轰然倒地。
三十年来赖以支撑身体的力量仿佛在同一时间离他远去,法师施完这个法术后,再也坚持不住,颓然倒地。
他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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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走就是莫特雷了,从废墟上新建的莫特雷城。
“你应该去看看。”从尤瑟醒来开始,二世就不断提醒着他的承诺,“那里跟以前大不一样。”
“听你的口气好像见过那里以前的样子。”法师受不了学徒叽叽喳喳的吵闹,二世好像回到了以前的儿童时代。
学徒有些尴尬地笑着。
不管怎样,尤瑟决定履行自己的承诺,休息了一个晚上,他们立刻朝这座凝聚着他所有痛苦的城市进发。
不过,似乎有人并不愿意让他们就这么一帆风顺地到达目的地。
法师远远地就认出了那个身影——一根拐杖、巨大的七弦琴,还有那顶鲜艳的大红帽子,那人正坐在先前他坐的石头上,很显然他也看见了法师。
“停!”他伸出一只手,“在这里等我。”
尤瑟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我去处理一些事情。”
法师一边走,一边诅咒着眼前的老头,他不该惹上这个家伙!
他决定速战速决。
到了二十步外的地方,尤瑟立刻开始吟唱一个咒语,对方显然是准备不及,被他的火焰烧了个正着。
这让他感到很高兴,但接下来就让他目瞪口呆了。
老吟游诗人“啪”的打了个响指,他身上的火焰统统消失不见了。
“这就是你对待一个帮助你的人的态度吗?”老诗人怒气冲冲地问道,“噢,她还跟我说你是多么的温柔,多么的……”
吟游诗人的脸红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消退了。
“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你才是个混蛋!”法师顶了回去,他的怒气也爆发了,“是谁约我在这里决斗的?”不过一点疑惑在他的心里产生,对方所说的“她”是谁?
老吟游诗人愣了一下,随即他的怒火就像尤瑟的火焰一般消失无踪,或者说,看起来消失无踪。
他呵呵地笑了起来。
“当然,决斗。”他就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啊,你不说我倒还忘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晃着。
“也许我一开始是想和你决斗,尤瑟.格罗穆塞斯。”他特意在法师的名字上加重了语气,“但实际上,我找了你已经有三年了——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当然,是对你而言。”
“为了和我决斗?”尤瑟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他想不出这个和他素昧平生的吟游诗人会有什么事找他。
老吟游诗人的眉毛一扬。
“你要知道,我原来是个法师……”
“看得出来。”
“三年前,” 格伦.艾索抢回话头,有些不悦地看了尤瑟一眼,“我在做一个关于灵魂的实验——你要知道,这需要召唤来许多的灵魂,还要他们自愿和你谈话……”
“我知道。”法师提醒吟游诗人,应该说重点。
“好吧,” 老吟游诗人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简单来说,我碰到了你的妻子。”
一丝怒火在尤瑟的胸中凝聚,面前的这个人,他竟敢去打扰他妻子的安宁?他几乎忘记了法师的矜持与自制,拔出拳头忍不住要狠狠揍这个家伙一顿。
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体温降了下来。
“你的妻子告诉了我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尤瑟的眉头打起了结——他不喜欢这种说法。一些他不知道的事!这是什么?他自以为已经了解了艾芳的一切,可面前的人居然说“你不知道的事”,这代表了什么?他的妻子,他为之痛苦了三十年的妻子有事瞒着他?
“你要知道……”
法师立刻停止了胡思乱想,他不能漏掉面前这位老人的任何一句话。
“你要知道,你身边的人,你自以为了解的人其实并不像外表所见的那样,他们有时隐藏着一些秘密,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话锋一转,“就拿你的学徒来说,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尤瑟哼了一声。
“他是尤瑟,尤瑟. 米德洛克!我和他一起生活了20年!”
“可你错过了10年,最重要的10年!”吟游诗人的表情变得极其严肃,“你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
这代表了什么?尤瑟好像模模糊糊地感到了一些什么,但这种感觉并不清晰。
关键显然就在他面前的老人身上。
“他的真实名字,” 格伦.艾索举起双手,就像在宣布一个震动天地的消息,“应该是二世!”
“很好,再见。”法师转过身,他已经认定这个老头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但一双手以惊人的力量把他的身体扳了过来。
“你还不明白吗?”老吟游诗人在尤瑟的面前吼叫着,他的长胡子飘了起来,“他叫二世!而不是其他任何的名字!他是你的儿子!他是尤瑟.格罗穆塞斯二世!”
尤瑟被这突然的一击惊得动弹不得,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自己的矜持。
“噢,我知道了。”法师干巴巴地回应着,虽然以前曾经存在过这样的幻想,而且不止一次,但理性也不止一次地提醒他这种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多谢你的提醒,二世当然是我的儿子。”
他试图耸耸肩来表示自己的不在乎,不过在老吟游诗人的掌握下,这看起来并不容易。
“不相信?”脾气暴躁的吟游诗人出人意料地呵呵笑起来,“当然,我是在开玩笑。”
突然格伦.艾索的脸色一变,他的怒气就像突然来临的风暴,毫无征兆,气势汹涌。
“这他妈是个该死的玩笑!”吟游诗人猛力摇晃着在他掌握中的法师,好像他是个布娃娃,“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来跟你开这个玩笑?”
“不!”尤瑟猛力挣扎起来,试图挣脱老头的掌握,“你在骗我!这不是……”
“骗你?”吟游诗人轻蔑地哼了一声,“为了骗你我找了三年!你的妻子在走之前已经怀孕了!是她给孩子起名为尤瑟!”
不顾对方的感受,年迈的诗人说了下去,每一个字都仿佛一记重锤,敲击在尤瑟的心房,令他的灵魂产生一阵共鸣。
“红龙屠城的时候,你的儿子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他顿了一下,但锐利的眼神依旧紧抓着尤瑟不放,吟游诗人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他们没能拯救她的肉体,却拯救了她的灵魂。”
这不是真的!他努力说服自己,但关于二世的一切都清晰地浮现出来,二世从小就是孤儿——这是他早就知道的——还有他的眼睛,他的头发,他的鼻子……那是他的脸!
那是艾芳的脸。
如果他现在还无法完全相信的话,那么格伦.艾索,这位曾经的魔法师的行动把他心中最后的一点疑虑也完全驱逐了出去。
他拿出了一个水晶球。
“我可以让你看看。”
尤瑟几乎反射性地将水晶球从对方手上打落,晶莹的球体在石子路上弹跳着,反射的阳光令已经不再年轻的法师一阵晕眩。
老吟游诗人惊讶地看着他,不过后面他说了什么尤瑟再也听不清了,法师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就像一个喝醉酒的老头,每一步都耗费他几乎所有的精力,他开始担心自己会随时倒地身亡。
过了一千年,也许是更久的时间——在他的感觉上就是这样——他用全身的力气走回了同伴们等他的地方。他满面通红,身体在深红的袍子底下瑟瑟发抖,二世他们都担心他决斗失败了——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你还好吧,老师。”二世有些担心地询问。
回应他的是一阵热烈的拥抱。
尤瑟拥抱着自己的儿子——这是一次父子之间的对话,对他而言,自己的一部分随着艾芳的逝去一起下葬了,不过现在似乎这一部分又回来了——至少暂时是回来了。他自己的感觉很奇怪,这种感觉有些像是碰见了阔别多年的老友,但与那有所不同,这是更深层次的感情——他从未体验过的某种特殊感情。
但被拥抱者似乎并没有进入状态,二世有些机械地回应着自己导师多年来第一次的感情爆发,他只是模糊的感觉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
不过,这种感觉很好。
老法师抚摸着儿子的头发,这是他的!他骄傲地想到,一边感觉着这种似曾相识的触感,尤瑟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他的黄金时代。
“我的儿子。”他的嘴中轻轻的咀嚼着这几个珍贵的单词,这曾经是他遥不可及的梦想,只存在于法师最深远的梦中,但现在达到了,以一种最不可思议的方式达到了。
二世的全身震动了一下,显然听见了这几个字,随即平静下来,接受了老师加在自己身上的这一特殊称谓——他把这当成了多年情感的体现。
事实也正是如此。
尤瑟.格罗穆塞斯二世,多么响亮的名字阿,尤瑟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反复默念着,这其中混杂了骄傲、幸福,和自责。
我为了一个愚蠢的誓言竟然浪费了三十年。
“不过,我会补偿的,我发誓一定会。”父亲喃喃地在儿子的耳边低语,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坚强的法师再也难以抑制自己。
他的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