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随风飘摇

在诺亚帝国成立之前的蛮荒时代，北洲大陆上的战争主要是因为各个种族之间的摩擦而引起的。在当时，每个活着的生命首先想到的就是：我是某某族人。在诺亚帝国成立以后，为了防止各个种族再次暴乱，动摇帝国的统治，从而大力推行帝国一统，或者说是地域性的思想，各代皇帝虽然各自施政不同，但始终都奉行种族分化政策。由此带来的好处就是——除了龙族仍然是唯一个未受分化的种族外，其他各个种族的向心力已经由种族而转向地域性。

而诺亚帝国覆灭后的这段黑暗时代中，以前各代皇帝所做出的影响已经逐渐显现出来，首先，战争已经从部落之间摩擦转变成地域性（城邦）之间的权利争夺，其次，部落的向心力已经明显减弱，除了龙族和兽族偶尔还会召开部落大会以外，其他种族早已经忘记何为部落了。在这些种族的脑海中，已经将部落一词用城邦来替代了。诺亚帝国的创立者并没有想到，他生前制定的秘密政策最终未能延长诺亚帝国的统治，却无意中建立了北洲大陆再次统一的基础。

当一位以精明，果敢，老谋深算著称的精灵族智者接到了一份二百五十名正规军外加二十名雇佣兵全军覆灭，生还者十七人的战报时，他首先会想到什么？

白山城城主首先想到的是：‘这是真的么？’

松叶城主很清楚自己各个手下的性格，铁饼这个矮人族虽然生性冷酷无情，喜好钱财，但并不是一个胆小怕事，不敢承担责任的人。所以当他看完这份报告，心里就先相信了七分，只是松叶城主料想不到的是，阵亡数字中的佣兵不是二十名而只有一名罢了。

二百四十岁对于人类来说是无法想象的，而对于精灵族，不过是人到中年而已（注一）。松叶城主正是人到中年，他的行事作风还没有拖沓衰老的迹象，半个小时以后，白山地区统治阶级的核心人物都聚齐在城主议事厅。

松叶城主没有多说废话，让仆人将铁饼的报告给自己的手下读了一遍，报告很长，也很详细，然后他才开口：“你们的意见呢？”被城主那双没有一丝生气，冰冷无情的眼睛凝视，并不是好受的事情，所以这些各个种族的精英们并没有急于发表意见。

沉默，寂静，就在松叶城主的耐性快要消失的时刻，一个人类的声音开始在大厅中回荡。开口的是白山城邦负责内政的辛向日总管。竟然被一个内政官员抢了先，这些武将们自然脸上无光。不过辛总管接下来的话还没让他们太难受。

辛总管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人类，十分肥胖臃肿，声音尖细，眼睛细小，只是眼帘开合之即精芒闪烁，显然是位武术家——这是人类所专有的职业，他的家族自松叶城主一百五十年前入主白山城邦以来，都是为其打理内政。

“我对军事一窍不通，只是对这次损失的税收有些疑问”辛总管顿了顿，小眼睛扫视周围。“钱财自然是一个都没剩，粮食也被焚烧一空。”

“怎么说？”开口的是松叶城主的儿子和风，精灵族的武将，主要负责训练新兵，近几年来，老城主也逐渐交给他一些有难度的工作，算是对他继承白山城主的一种考验。

“山里人看重的是粮食，不是钱财，金银在山里可换不到吃的。”辛总管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带在身上更不方便。就地埋藏恐怕更没意义，离绿木城邦那么近，好埋不好起哦。拿钱财，烧粮食，有古怪。”

“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铁饼那个铁脑袋再笨，也会加紧对周围村镇的监控，这次损失的金银虽然不多，要分给六十个人背着，也不可能继续翻山越岭的。”和风同意的点点头，“就算真是猎户做的，他们也不会有那么高明的手段。两次伏击都做的如此漂亮，只有雇佣兵或者职业军人才做的出来。”

“这么说来，铁饼救醒的那几个人临死的口供也靠不住，对方可能是故意让他们看到自己那身打扮的。”接过话头的是矮人族将领铜骨，这位老矮人领军经验丰富，胡子已经花白却仍然威风不减，对于辛总管的那略带侮辱性的词汇感到有些不忿，只是当着城主的面不敢表露罢了，语气中难免有些僵硬。“猎人和死去的村民不过是替罪羊？我们要对付的恐怕是一百人以上的军人？”

松叶城主点点头，“有这个可能，分散潜入境内进行扰乱活动，虽然他们在两次伏击上的手法尽力模仿暴乱的村民，但是却在贪财上漏了马脚。”他叹了口气，“铁饼虽然是个好城主，却不是个好军人，没看到这一点，冒然出兵，葬送了二百人的性命。”适当的褒贬缓和了老将军的面容，保留了矮人族的面子。

老矮人在沉思中摇了摇头，发觉引起大家的注意，连忙解释道：“我对对方人数的判断有些失误，不是反对各位的意见。”

看着城主期待的目光，铜骨咳嗽了一声，“按照这样的路线推想下去，打劫税收队，以及伏击铁块将军，只用到了弓箭手，从尸体的伤痕大小和深度判断，应该是人类弓箭手，并且没有出现其它兵种。自然，正规军是不可能只由单一兵种组成的，就此推断，再加上可能潜入境内而不被山头守卫部队发现的这一条，对方该是在二百人左右的队伍，包括一定数量的人类弓箭手。”

城主环视了一下自己的部下，大家纷纷表示同意老矮人的话，松叶城主拍了拍椅子扶手——这是他下决定前的习惯动作，“那就这样吧！”城主站了起来，“铜骨，你负责吩咐各个下属城邦的城主，加强城邦和周围村庄的戒备，表面上就说是搜索暴乱的村民，防止其他村民也发生暴乱。和风，你带领两千人的正规军，开始在绿木城邦到白山城邦的路途上搜索二百人的队伍。就这么决定了！”

众人起身纷纷离去，松叶城主叫住了一个人，让他留了下来。

留下来的人叫王平，三十岁的年纪，相貌平平，并无奇特之处，曾经是个人类孤儿，被松叶城主收养，作为松叶城主的心腹，负责情报工作。

“有什么动静？”松叶城主问了个看似没头脑的问题。

“神狱城邦的那个老头似乎还想得到龙族的支持，不过没有成功。龙族只把他当生意上的伙伴，并没打算在军事上支持他。”王平很显然知道松叶城主所问何事。

“只要我们开出的条件足够打动龙族的那些老狐狸，就不怕他们在背后支持那个老鬼了。”松叶接着问“这次的事情，你认为是否有那老鬼在背后指使？”

“属下不知，不过应该和那老鬼有关。如果没有这次的税收队事件，明年开春，我们就能起兵攻打神狱城邦了。绿木城邦位于我们的大后方，治安也是最良好的，这次的事件摆明了那老鬼要拖住我们的脚步，为自己争取时间。”

松叶城主的表情显然同意王平所说的话，他挥手让王平退下，自己陷入沉思中。二百年前和自己一样眼看着诺亚帝国从辉煌走向毁灭的人，到现在所剩的并不多了。遗留下来的这些人，帝国当年的辉煌已经深深印在各人的脑海中吧？所以他们都希望在有生之年重新统一大陆，建立新的帝国。谁能想到，当初一起齐心合力推翻帝国后，大家会斗的如此你死我活呢？

路特老师是人，不是神，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惑兵之计竟然为这五十条汉子引来了杀身之祸，恐怕宁愿自己死也不会那么做的。他算到了打劫税收队以后，绿木城邦会派兵围剿，隐藏起财宝是想让绿木城邦相信攻击税收队的人不少于一百人，从而延缓绿木城邦出兵。却没想到绿木城邦恰好有会高级生命魔法的磁力师在，救醒了几个必死之人，最终葬送了村民的性命，虽然最后帮助猎户们完成了复仇，以前所用的惑敌手段，却为自己和猎人们引来了更大的麻烦。

入冬的第一场雪刚刚下完，十月初的山野，已经是初冬的景象，薄薄的白雪覆盖在枯黄荒凉的山野上，让人除了身上感觉到一丝寒意以外，也让这些猎户们的心情十分低沉。大家默默无声地在树林中穿行，只有脚下那枯黄还带一点绿丝的树叶沙沙做响。

半天前，拉达夫带来消息，从绿木城邦通往白山城邦的几条山路上布满了士兵，不断有五十人为一组的队伍进山。看来是要进行大规模的搜索。很显然，是来找他们的，值得庆幸的是没有翼人族的士兵在空中出现，不然他们就真的无所遁形了。

现在，各个村镇和小城邦都已经戒严，陌生商旅和游客都必须有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明书才可以落脚住宿。这五十多名汉子都已经在大山中转悠了大半个月，还是找不到出路，初冬时节，所有的树木都已经脱去绿荫，想要靠树叶的遮挡在白天行军而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绿木城邦曾经是诺亚帝国用来流放政治犯的地方，周围地形接近于一个巨大的山谷，只要把在谷口几座山峰上建立了望哨，真的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啊。翻越那些陡峭的山崖，饶道前往白山城邦不是做不到，但是那样做很大可能被已经驻守在山头的精灵部队发现，要知道，精灵族的视力和听力，即使在黑夜也如同白昼般，相隔四百米以内的山头都会看的清清楚楚，八百米内听的明明白白。

入夜后，路特老师和猎人们躲在一个山洞中，大家啃着硬冷的干粮，搓的草鞋套和草手套，虽然初冬的天气还不是十分寒冷，但是长时间在山野中穿行，手脚部分还是有可能冻伤。老一辈流传下来的经验就是今后这些猎人活下去的基础了（注二）。

“老师”拉达夫先开了口，“我们以后怎么办？”

路特老师似乎早已经有了答案，想都没想就回答，“去柳莺山谷。”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那可是离绿木城邦最近的山谷！

“第一，那里入冬后就很少有商旅经过，第二，谁能想到我们的胆子如此之大，敢隐藏在与绿木城邦一山之隔的柳莺山谷呢？”路特老师微微一笑。

也许是路特老师的话给了猎户们信心，再加上他的笑容有一种天生的领袖魅力，大家不再议论了，低头做自己的工作。

整个山洞又陷入了寂静中。

注一：精灵的寿命一般在四百五十岁到五百岁
注二：北方的朋友对这种知识自然不陌生，人体四肢的皮肤如果暴露在零度以下的空气中三到四个小时就有可能冻伤。比如在野外工作的人，即使是干的满头大汗，热的要命，有经验的也不敢脱掉手套和帽子，不然刚开始的时候会感觉皮肤痒，然后就是红肿，破裂，流水，生冻疮了。所以提醒那些没到过北方的朋友，即使在初冬季节来北方，温度在零度到零下五度，也千万注意好手部，耳部，脸部的保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