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不眠之夜

MyriadStars

第二天黄昏时分，坦格林在东区治安署附近的一家小酒店中用餐。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学院附近的安静的酒店，因为他想在前往治安署的路上看看普通人对宵禁的反应。

今晚的宵禁令是特尼市的行政长官海登公爵发布的。在此之前，特尼市各界的代表曾在市政公署展开过激烈的辩论。不少行会，特别是酒店、赌场等行会的代表强烈反对宵禁——这个月的月圆之夜正好是休息日，他们不愿意失去这个赚钱的好机会。但杰隆大主教的一封信平息了这场辩论。在写信给瓦尔森确认恶魔杀人的可能后，他还写信给海登公爵，建议在月圆之夜进行宵禁。杰隆大主教是华兰士的教会领袖，他的地位的崇高可想而知。他的信让反对宵禁的代表们哑口无言。

走进酒店前，坦格林看了一遍贴在门口的告示。公告很简短，全文如下：

“在过去三个月的满月之夜，本市发生过一系列谋杀。我们认为凶手可能会于本月的满月之夜再度行凶。为保障市民安全，并便于捉拿凶手归案，兹于一二三七年四月十九日夜十时整起实行宵禁。届时本市治安署将派遣治安员巡夜，其余人士请勿外出。宵禁将于四月二十日晨七时结束。

　　　　　　　　　　　　　　　　　　　　　　　华兰士王国特尼市行政长官海登公爵

　　　　　　　　　　　　　　　　　　　　　　　一二三七年四月十七日”

细看可以发现公告的羊皮纸表面涂了一层蜡，以避免字迹因受潮而模糊，足可见其重要性。坦格林在酒店的角落里安静地用餐，留意着聚在附近一张大餐桌旁聊天的客人们。

“其实啊，”一位衣着光鲜，似乎是位店铺老板的老人说，“前几个月行凶的根本不是人。”他满意地看着周围听众的惊讶神色，喝了口酒，继续说道：“月圆之夜出来行凶的，你们说会是什么？”

听众们催促他快讲下去。老人卖够了关子，继续说道：“前几个月杀人的是狼人！被杀死的人的五脏六肺都被吃空了！”

周围的客人们都露出惊骇的神色，议论纷纷。老人满意地继续喝酒。

“这么说，”有人问道，“即使今晚没有宵禁令，也不能出门了？”

“那还用说，”老人答道，“最近治安署连夜打造了几百把银剑，就是为了消灭狼人。”

坦格林不禁苦笑。谣言的传播真是可怕，公告贴出来不到两天便已满城风雨。这位老人说得头头是道，但坦格林知道这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而这只不过是众多谣言中的一个版本，其他更离谱的还有不少。中午坦格林听到有人说是大陆西南的大沼泽中的食人魔到这里来吃人了。天知道食人魔为何要千里迢迢地感到大陆东部来寻找美味！

但接下来一个看上去像是个文书的青年人的话却出乎坦格林所料。那个年轻人说：“凶手不是狼人。”

他的肯定的语气引起了老人的不满。“那你说是什么？”老人说。

“我的表兄是治安员，他接到巡夜的任务时告诉我，凶手不是狼人，却比狼人更可怕。”

他的话显然引起了客人们的兴趣。“那到底是什么呢？”有人问。

“是月魔人！”年轻人答道。看到大家疑惑的神情，他又补充道：“月魔人平常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但到了月圆之夜就会变成恶魔！”

“这不就是狼人吗？”老人对他的言论不屑一顾。

“那就不一样了，”年轻人立刻辩解道，“狼人在不发作的时候，也知道自己是狼人。而月魔人在正常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是月魔人。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月魔人比狼人更隐蔽？”有人试探性地问道。

“没错，”年轻人点点头，“想一想，这个凶手完全可能在我们当中，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凶手！”看到大家不安的神色，他不禁有些得意，继续说道：“其实也不要过于担心，我听说一般只有得过梦游症的人才可能是月魔人……”

坦格林不禁心中一沉。关于月魔人的猜测是保密的，只让治安员们知道，但这样的消息还是流传了出来。这样的传言会让人们彼此猜疑，而有过梦游症的人或许会因此而被孤立。得赶快找到凶手以避免更大的恐慌。

天全黑后，坦格林来到了东区治安署。治安署的大厅和院子中到处都是人，因为瓦尔森集中了东区的大部分治安员。坦格林在人群中辨识出了纳恩穿梭忙碌的身影，便向纳恩挥手。

纳恩很快也看到了坦格林。他穿过人群，来到坦格林身边，二话没说就把一个闪亮的金属小物件塞到坦格林手中。“人手一只，”纳恩说，“有情况就用它请求增援。”

原来是个口哨。坦格林微微一笑，把口哨还给纳恩，“我并不需要，给别人吧。”

纳恩感到意外，但随即他感到宽慰。驱魔牧师告诉过治安员们月魔人在彻底变成魔鬼前法力有限，和他遭遇时，只要及时吹响口哨招来援兵便能制服月魔人。坦格林自信的样子更让纳恩放心。于是他转过身去，继续分发口哨。

在坦格林的周围，治安员们衣着红黑相间的制服，带着配剑。不少治安员还佩戴着五花八门的护身符：有纯银的吊坠，也有凯伦丁的神像。月魔人并非狼人或者吸血鬼，纯银不会有任何效果，坦格林不禁苦笑，不过他对此也完全理解。毕竟，再怎样精干的治安员也鲜有和魔鬼打交道的经验。

纳恩很快分发完手中的口哨，来到坦格林身边。这时瓦尔森和一位七十多岁的牧师出现在大厅门口。坦格林很惊讶教会派来一位年迈的牧师。纳恩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轻声说道：“那位是洛森特牧师。听说他出生于本市，和普丁牧师有一些交情。另一位牧师正在西区治安署协助部署巡夜。”

坦格林点点头。他并不怀疑洛森特牧师的能力，因为在年老时仍能和各种魔鬼斗争的牧师必然有很大的能耐。瓦尔森也看到了坦格林——在一群衣着红黑制服的治安员中，灰色的法师袍特别醒目。他走上前来打了个招呼，便低头看了看怀表。指针正指向八点，而那轮圆月也早已高过树梢，给大地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

瓦尔森转过身去，对站在台阶上的几位治安队长吩咐了几句，几位队长便率领治安员们出发了。治安员们或是徒步前往附近的岗位，或是骑马前往较远的地区，一切井井有条。

坦格林和纳恩被分配到码头一带巡夜。那里地形复杂，瓦尔森特地多派了人手。他们策马出发。特尼市的大街小巷都被火把照亮，主要干道的十字路口还点燃了一堆堆柴火。缕缕青烟在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响中冉冉上升。

看着点点火光，纳恩心中不禁涌起一个疑问。“如果凶手是夜魔人，今晚他还会冒险杀人么？”

“和其他很多邪恶仪式一样，”坦格林答道，“月魔人一旦开始通过杀人的方法来控制自己的人类身体，他就不能停止，不然就会功亏一篑。所以，如果凶手是月魔人，他多半会铤而走险。”

与此同时，在治安署，瓦尔森正目送着最后一批治安员离开。洛森特牧师业已出发，他带着几位助手四处巡视。作为东区宵禁的总负责，瓦尔森必须坐镇治安署，尽管他很想和治安员们一道巡查凶手。他还清晰地记得十多年前，他第一次作为一名普通治安员在宵禁中巡夜的经历，还记得当时自己因为未知的凶险而感到紧张。他无奈地发现自己现在同样紧张，但现在的紧张已不再来自凶险，而是来自肩头的责任。他转过身来，走进办公室，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卷宗，在灯光下阅读起来。

在西区治安署，另一位牧师正目送着治安员们出发巡夜。这位中年牧师名叫卡德尔，是杰隆主教派遣的另一位驱魔牧师。最近的三起命案都发生于东区，但凶手完全可能会到西区作案，所以西区同样需要巡夜。西区是特尼市较好的市区，政府和富人区都在这里，一向比较太平。银月魔法学院也同意派遣法师在学院附近巡夜。卡德尔本以为这里的工作会轻松一些，但他发现事与愿违。这完全得归罪于西区治安长官德隆爵士。德隆爵士在接到主教的信件后没有做任何准备，对月魔人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甚至连西区巡夜的部署都是他手下的几名治安队长安排的。于是，卡德尔不得不向各位队长解释了月魔人的特点，要他们转告给治安员们，以有所准备。联络用的口哨也是临时找来的。因为西区治安署库存不足，他们不得不向东区借了一批。想到这里，卡德尔不禁微微摇头。

当最后一批治安员出发后，卡德尔牧师也骑上了一匹马。他今夜将会四处巡视。他那身白色长袍在黑夜中格外醒目。

这时德隆爵士早已回到了办公室。他百无聊赖地踱了会步，便又在办公室前坐下。他打开抽屉，取出一瓶葡萄酒和一个高脚杯，放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自斟自饮起来。

特尼市城门紧闭。城垛上每二十步便插着一个火把。卫戍队在城墙上加派了三重卫兵。他们穿着皮夹，在城墙上来回巡视。佩剑的剑鞘撞击着大腿，发出有规律的喀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