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十弦

虽然明知当真遇上了海盗还不知道到底是谁清剿谁，但在舰队组建的目的以及所需给养来源的双重压力之下，让别无选择，唯有率领“勇气”号竭尽全力寻找海盗的踪迹。

也许是命运之神故意想要捉弄一下这位曾经的海盗之王，让的舰队在格外平静的海上漫无目的的飘荡了两个月，却没有遇上哪怕一海盗船，就连长期肆虐诺亚大陆的图尔海盗也完全不见踪影。

在白天的时候，让常常会把舵交给他的水手长去掌握，而自己则站在船头眺望着远方，这种毫无结果的眺望愈发使他觉得心神不宁，各种可以预见的难题和不幸在他的脑海里流转。即便是到了夜里，这些苦恼也完全没有停止骚扰让的打算，只要他一阖眼，就会立刻陷入到那些最怪诞的梦境里。他常常会梦到自己率领着“勇气” 号战胜海盗，取得了大量的补给，但当他们将这些成桶的物资搬回勇气号的时候，却发现粮食突然间都变成了白色的沙子，而淡水也变得又苦又咸……

“勇气”号上的水手都只是普通的海员，他们从来就没有作战的经验，让必须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教导他们海上作战的技巧。只有这种忙碌才能让他平静下来，压抑住内心的焦急。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让已经逐渐在同伴中建立起了威信，他的命令总是明确、清楚、易于执行而又效果显著的。水手们开始相信，只要按照他们船长的命令去做，他们就遇见任何解决不了的困难。

但是让的心里却很清楚，这种刚刚建立的信赖，是盲目而脆弱的，只要遇上一次真正的挫折，只要他在水手们面前表现出一次不知所措或者无能，这种信赖就会像细沙垒成的高塔般瞬间崩溃。
而现在，正有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摆在让的眼前。

“船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水手们无所事事，情绪是越来越坏，几乎每天都有吵架发生，虽然还没有动手的情况，但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发生——他们毕竟是临时聚集到一起的水手而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而且，我们的补给也消耗过半了，如果现在不开始返航，恐怕就我们就没有办法坚持到返回拉马特海港了。”眉头紧锁的南·诺伊不无忧虑的对让说道。

小心的看了看外面的情况之后，让关上了船长室的门。
“我下面对你说的话，你要发誓不告诉其他人。”
“我发誓。”看着让异常凝重的脸色，南不由得紧张起来，他的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即便我们现在返回拉马特海港，我们也得不到任何补给，冰石城主给我的那几个金贝（诺亚大陆货币单位）早已花光，更糟的是他不会再资助我们一个铜板。”
“不再资助我们！那我们吃……”
被南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的让赶紧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
“我们只有靠自己了，我们和海盗作战所取得的一切物资都可以归我们自己支配，这是我和冰石城主的约定。”

“船长您怎么能做这种约定？您这不是拿我们大家的性命做赌注吗？您怎么不早告诉我们呢？”南虽然努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但激动情绪却溢于言表。
“我也是被迫的，冰石抓了我的妻子来要挟我。我先前没说也是为了避免造成混乱啊。”让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发出一声苦笑之后，让继续说道：“南，我知道我不该欺骗你们，但事到如今，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希望你能帮我。”

“您需要我怎么做。”
“暂时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尽量稳定大家的情绪，等到取得第一场胜利之后再告诉大家，这样他们会比较容易接受。”
“好……好吧，既然选择您做我的船长，我听您的，希望神明保佑我们。”虽然略微犹豫了一下，南还是答应了，他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从今天起，每日早晚祈祷。

也许是他的祈祷真的产生了某种效果，在风平浪静中继续煎熬了一周之后，他们终于有所发现了。

“前方有东西！”站在了望台中的伊欧突然大叫起来。
“什么叫有东西？跟没说一样，还说精灵视力都很好，难道这个家伙例外？”让一面低声嘟囔一面走向船头。

“船长，你看那是什么？”南·诺伊突然走到让的身边，小声说道。
顺着南的手指，让看见了一些迅速升起的云。
“它们太奇怪了，我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掉转船头！”让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
命令刚被执行，狂风就吹了过来。
“全体来落主帆。”
“依我看这样还不一定够呢。”南一边跑向桅杆一边对着让喊道。

“你说的对，扯落顶帆和尾帆。”
暴风已经追上了“勇气”号，船剧烈的颠簸起来，大浪追逐着“勇气”号的船尾，企图将它拖入海底。
“这些云怎么跑得这么快？”刚从了望台上逃下来的伊欧膝盖还在发抖，他刚才几乎被甩出去。

“最好下次可以早点报警，另外不要把‘雨云’叫做‘东西’。”一边说着，让把伊欧如同小鸡提起来扔进了船舱。
“南，留下十个人在甲板上，其余的人全部到船舱里去，关紧舱门，留在甲板上的人赶紧用缆绳将自己系牢在船上。”
让的话音未落，一个巨大的浪头已经越过了高耸的船楼，从后至前扫过了整个甲板，带着了甲板上一切未固定的物件击穿船首的舷墙后涌了出去。

“有人落水吗？”紧紧抓住了身边缆绳的让深吸了一口气后大声喊道。
“看看自己身边，有人被抛到海里吗？”南接口问道。
“乌比不见了，乌比……乌比……”接连的呼喊声从船尾传来。
“乌比……乌比……”还留在甲板上的人纷纷开始呼喊，虽然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希望渺茫。
“救我……快来救我……”在海浪落下后暂息的那一瞬间，狂风里似乎夹杂着乌比的求救声。

“我去救他，甲板上所有的人都过来帮忙。”让一边往腰上系缆绳一边喊着。
留在甲板上的十余名水手都拼命爬了过来。
“扑”的一声，让已经消失在黑色的海水里了，当他的头再次露出水面的时候，已经是在离帆船十几米远的地方了。借着闪电的光亮，水手们现在可以清楚看到乌比正在离让不过十米的地方。

他们俩拼命划动着手臂，想要靠到一起，但每次都被海浪给推开，虽然都是深谙水性且身强体壮的汉子，但也可以看出他们的体力已经明显不支了。
在几次企图绕过海浪失败之后，让发现乌比的脑袋已经从海面上消失了。
“乌比！”他大叫一声后猛得扎了过去……
“收绳！快收绳！”看到让也消失在海面上，南急切的命令道。
在数十支强有力的臂膀的拖曳下，筋疲力尽的让很快就躺在了甲板上，而他的右手，还死死拽着已经不省人事的乌比。
乌比显然伤得不轻，他的左手因为不知和什么发生过碰撞而骨折，身体的其他地方也多处搽伤，呼吸也已经停止。但经过大家的一番抢救，他很快就咳出了肺里的海水而恢复了呼吸，接着就被送下了船舱。

光着桅杆的“勇气”号在暴风雨中飞驶，巨大的浪头紧紧追逐在后面，想要把它拖入海底。
“船长，我们现在怎么办？”南走顶着风走了过来。
“保持顺风的方向，同时祈祷这条船够结实。”让声嘶力竭的大喊着，现在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对话。
“我负责掌舵。”南在心里说着这句话的下半句：“你负责祈祷，因为我的只会带来反效果。”

然而让的祈祷似乎也没能带来正面的效果，首先是风越来越大了，接下来则是更大的意外……
紧闭的舱门突然又被打开，伊欧的脑袋露了出来“船长，你最好来看看，船舱漏水了，水涨的很快。”
“最糟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南，上面就交给你了。”让迅速的爬进船舱。
相当多的海水在船舱里来回涌动，当让提着舷灯四处检查后，他找到了漏水的地方：大约是刚才和海水里的某种漂流物发生了碰撞，前肋板被撞出了一个窟窿，幸运的是破损处在吃水线以上，只有当船头落到海面以下的时候，海水才会大量的涌入。

“全体来抽水，拿海豹皮和铜钉来补起窟窿。”
只是想在剧烈颠簸的帆船中站稳脚跟就已经很不容易做到，至于用海豹皮修补漏水的窟窿则更需要相当的技巧与力气，以先后数名水手被砸到手指为代价，海豹皮终于被钉在窟窿上，但它完全无法承受汹涌海水的冲击，很快就从肋板上脱落下来。而在另一方面，抽水的效果也并不明显，经过了两个小时的努力之后，船舱里的海水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又上涨了近一尺。
“我们还有救吗？我们会死的，是吧？”伊欧的脸上写满了恐惧。
“这就是你对我命令的回应吗？伊欧！很好！”让抽出了雪亮的弯刀“如果还有人提到‘死’或者是‘离开’，我的弯刀就会把他的头整个儿削下来。”

没有人再提任何问题，所有的水手分做了五组轮流抽水，窟窿也再次被用海豹皮补上，船舱里的水似乎开始减少。

“船长，南让我告诉您：我们躲进了一个小海湾，应该可以避过暴风了。”一个水手带来了自从出海以来的第一个好消息。
“我们有救了。”受到鼓舞的水手们欢呼起来。

在海湾里停泊了十二个时辰后，风势开始减弱了，海面逐渐趋于平静。破损的肋板已经用木料从内部补好，只等风浪完全平静时再从外面彻底修补。
“勇气”终于度过了它所遇见的第一场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