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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师的门

冲田

 

  如果不是存心犯罪,只是想要体验一次那种破坏秩序后的快感,那么至少也应该慎重选择好时间和地点,这才是负责任的态度。要是哪个疯子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驾着马车到市集中去横冲直撞,碰到像诺利这样认真负责的治安官就算是倒霉了。就在上个周末,诺利在巡逻中抓住了个这么干的家伙,把他在牢里关了一天,结果就倒霉了。
  “我说诺利,你还是换个差事的好。”
  “不换!”
  诺利斩钉截铁的拒绝了长官的建议。说起来,他内心中并不想让长官跟着他一起倒霉,可更不想就这样丢了饭碗。况且即使到了现在,就他那固执的内心而言,也依然没有深刻反省当时行为的迹象。换句话说,弄不好什么时候这个冒失的治安官还会一冲动就犯下同样的错误。
  “你非得让我开除你吗?”长官的笑容有点僵硬,一看就知道是硬挤出来的。那副表情说是威胁实在是勉强,事实上,他现在的位置也确实比诺利更加尴尬,“还是自己辞职更体面点吧。”
  “您不能这么做。”
  一点也不错,长官确实没办法就这样把诺利开除了事。因为至少在上得了台面的理由中,没有那条可以名正言顺的辞退一名克尽职守的治安官。况且那天公爵大人不得不很没面子的到监狱去,亲自把自己的儿子从牢里保释出来的时候,也亲切的拍着诺利的肩膀,对他说了“干的不错”这样的话。
  反正像公爵那种大人物对待这种事情,也只能摆出“法不容情”和“国法面前人人平等”之类的高姿态,不能把诺利怎么样。但是如果诺利还能像以前一样悠哉游哉的话,长官的仕途却一定会因为这件事大受影响,如果那位公爵阁下恰巧不是那么宽宏大量的话,弄不好整个治安厅都会跟着受人排挤。所以长官要求诺利辞职的心情倒也不能说完全是为了一己私利。
  “他没有告诉你他是公爵的儿子吗?”
  “说是说了,但是谁都可以说自己是公爵的儿子呀!”
  “但是你至少应该看出一点那位大公子和平常人不同的地方吧?”
  “要说不同的话,那就是他被捕时比一般的小混混老实多了……”
  回想起来,如果那个时候公爵公子阁下能表现出哪怕一丁点贵族该有的嚣张态度的话,任何一名有经验的治安官也不会毫无察觉。偏偏一叫他停车,那小子就老老实实拉马停在了路边,也不怕被诺利这样的小人物拦住会辱没了他的门楣。真让人想不通,这么个懦弱的纨绔子弟怎么就敢让那马车到人群中去疯跑残踏。
  要不怎么说,人如果是该着倒霉的话,那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的。


  总之,诺利是坚持不肯主动辞职,这可让长官伤透了脑筋。事情当然不会这样就不了了之,否则也说不上是诺利倒霉。不幸的迹象开始出现在事情过去后一周,诺利被调职,而且他还没法因此而向长官抱怨,因为仅就形式而言,他是从普通治安官升迁为探长。如果是在以前,这可是能让诺利做梦都会笑醒的事情。
  “这个老狐狸,休想就这样轻易把我赶出去!”
  诺利一边咬牙切齿的抱怨,一边用手捶着桌面。结果因为这个动作而立刻尘土飞扬,呛得他不停的咳嗽起来。更要命的是还不等他发作,下属兼同僚的白眼反而理直气壮的先行而至。
  “探长大人,我是忙了一天才好不容易把屋子打扫干净的,请您注意一点!”
  “这叫哪门子打扫干净啊!”
  “因为人手少,有些角落的地方难免会注意不到,反正在打扫的时候您什么都没干过,也应该适当的凑合凑合吧。”
  无论怎么说,因为疏忽而把上司的办公桌当成“注意不到的角落”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她不是特意这么做的话。诺利怒目盯着自己那唯一的下属兼同僚,就算自己是因为被长官算计才当了这个探长,但再怎么虎落平阳也轮不到她来数落自己吧。
  薇丝·洛尔,有着迷人的脸庞,如同最好的黑绢般的长发和不知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窈窕身材。客观的说,是帝都治安厅中难得的才貌兼备的女治安官。和得罪了权贵的诺利不同,她大概是因为性格的原因才受到排挤吧。不过诺利总觉得,她也许是因为不肯满足上司的某种要求才被发配到这里的也说不定。说起来,诺利的这次错误,对治安厅长官唯一的好处就是顺便给这位薇丝大小姐也找了个去处,把两块烫手的山芋绑在了一块,以便日后找个机会一起扫地出门。
  对于过去一直习惯逍遥的看着上司们的苦瓜脸偷笑的薇丝来说,陷入目前的危险境地无疑是受了诺利的连累,所以她一开始就对这个新上司怀恨在心也可以理解。
  诺利和薇丝目前的工作地得算是一个新的衙门,按照番号是叫做“探案十三组”。办公室原来是一个旧档案室,从桌面上积累尘土的程度看,至少有个三四年没人进过这间屋子。事实上,这里保存的卷宗中最新的也是二十年前的案件。而新上任的探长和探员的责任,就是重新复查这些案件,看看是否可以让沉冤最终昭雪。
  所谓的复查旧案当然是个借口,治安厅长官的如意算盘其实路人皆知。就是利用这些原本准备静静的等着超过时效的死案,让诺利和薇丝陷入徒劳无功的深渊。这样在下次精简人员的时候,就可以以此为由开除掉这两个人,业务方面没什么用的“探案十三组”到时候也就自然消失。当然,它也可能成为一个常设机构,用来解决那些治安厅里的刺儿头和像诺利这样什么都好就是运气欠佳的倒霉鬼。
  要想挫败长官的阴谋,就唯有真的去侦破几个陈年旧案一条路可走。诺利从刚才开始就不停的翻阅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卷宗,想从中至少找到一件有希望的案子。顺便说一句,那桌子还是他自己擦干净的。
  单从这些卷宗的数目,就可以看出治安厅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的工作成效如何。现在桌上的案子全都是凶案,而这只不过占凶案数量的十分之一,至于其他类型的案件,则更是不计其数了。
  “反正都是绝对破不了的死案,你闭上眼随便抽一件不就行了?”
  薇丝在一边说着风凉话,看来就破案这件事情来说,她比诺利更加缺乏信心。单凭她这种自己心情不好便要给别人也火上浇油的性格,被人同目前已经等同于“瘟神”的诺利捆在一起多少也算活该。
  “照你这么说,干脆我们什么都不做不是更好吗?”
  “不挣扎就死和挣扎了以后再死你选哪样?”
  我哪样也不想选!诺利在心里怒吼着。自己本来已经够倒霉的了,又雪上加霜的碰到了这样的下属兼同僚,现在看来,说不定当初顺应治安厅的“民意”辞职才是比较好的选择。可是事到如今,他又不得不承认薇丝说的有道理,既然现在已经骑虎难下,那比起没目的的乱翻,集中精力对付一件案子更有希望。
  诺利抽出了一叠厚厚的卷宗,把它单独放在一边:“好了,薇丝小姐,请把其他的都收起来吧。”
  “探长为什么会选这件案子?”
  “没什么为什么,就是闭着眼睛抽的一件,这不也是你的意思吗?”诺利没好气的回答着。
  “不可能吧,我看探长可不像是那种会随便自暴自弃的人。”
  刚才一直不停的劝我自暴自弃的人不就是你吗?薇丝的每一句话,都带着种尖刻的嘲弄味道,这令诺利几次不得不强压下发作的欲望。虽说如果和这目前唯一的下属兼同僚搞坏了关系,无疑只会令那本就少的可怜的破案几率再打折扣,但诺利实在是很难想象这位大小姐积极而有效的配合自己工作时的模样。
  “好吧,因为这件案子发生的日期正好是我的出生日”诺利抱着豁出去的心态说着,“说不定能带来好运,这个理由你能满意吗?”
  “这样啊……”原以为会被薇丝嘲笑,却没想到她突然露出了一幅非常认真的表情,“这么说来,那个被害人说不定就是探长的前生哪。有他的在天之灵保佑,也许真有可能会捡个便宜哪。”
  这次虽然乍看上去她是好意,但无论如何,得知自己的前生是死于非命也决不是一件让人欢欣鼓舞的事情。薇丝一本正经时的刻薄,实在是比刚才又超出数倍,对此,诺利也唯有在心里苦笑几下而已。
  像这种隔了几十年的死案,复查起来最大的困难,就是几乎所有的直接线索和证据都已经随着岁月而消失了,再来调查取证难度可想而知,即便能做出一些推理判断,最后也难以找出犯人。
  诺利选这件案子除了那个信口胡说的“前生”缘故外,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案件的纪录比较详实,至少比只记了“×年×月×日,×地发现一具无名女尸”这样的无头公案要多些线索。傻瓜才会觉得卷宗比较薄的案件会比较容易破获。
  死者名叫迈尔逊·古斯塔,被杀时的年龄是四十七岁,在二十九年前的三月二十一日晚上,于自己的家中被杀,致命伤确定是腹部被匕首刺入所致。
  迈尔逊生前是一位相当有名气的魔法师,甚至一度曾经担任魔法师工会的会首。他早年丧偶,有一个女儿名叫莎洛特·古斯塔,此外还收有两个入门的徒弟——古尔和约根森。由于他死亡的现场是在家中的密室,而且并没有任何外人侵入的迹象,因此当时被怀疑的对象也就是以上的三人。然而,迈尔逊死亡的密室却是一个很特殊的场所,因此这三个人最后都被认为都没有作案的可能而排除了嫌疑。然而从迈尔逊的死状看,又实在不象是自杀,最后,这起案件就成为了一宗不折不扣的悬案。
  卷宗中详细记录了当年调查和审讯的情况,但诺利却跳过了中间大部分的记述,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在那里的最后几行写着“由于无法直接取证,加上本案实在无法以常规解释,调查暂时终止。”
  既然当时的调查人员都无法从案卷中有记录的那些信息中得到结论,自己想仅凭这些做出判断更不可能。令他感兴趣的是“无法以常理解释”这句话,这表明当时未能破案的原因是调查人员没有推理出迈尔逊被杀的合理过程。换句话说,如果自己有办法成功推理的话,就有一举破案的机会了。
  当时负责这件案子的是马勒探长,诺利在半年前刚刚参加了他的葬礼,为此他还不得不半强迫性的捐出了半个月的薪金,因此而印象深刻。事实上,诺利从未与马勒共事,他进入治安厅时,马勒早已经长期病卧在榻上,所以捐款的时候不情愿到也怪不得诺利人情淡薄。既然现在马勒也已经死去,想直接了解当年的调查情况是不可能了。
  “这样的话,就只有……”
  在诺利思考的时候,薇丝也在快速的翻阅案卷。
  “探长,现在想要复查这个案子,只能从被害人的亲属入手,我们就从他的女儿开始吧。”
  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薇丝就已经将那厚厚案卷中所有的重要信息印在她的头脑中了。不愧是治安厅中难得的才女,只可惜现在沦落到和诺利同病相怜的地步。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小时候听的童话里面老巫婆的影响,在诺利的印象中,魔法师的住处应该是一间古怪的小木屋。但当他们向帝都的东边走了大约十里,来到迈尔逊的宅第时,看到的确是一座完全可以叫做豪宅的大房子。说来也怪,诺利原本是负责地区安全的治安官,对帝都及周围的情况应该说比较熟悉。但这样的一座豪宅,他居然从没有听人说过,除了这个地方偏僻的缘故,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不仅如此,像诺利和薇丝这一辈人,几乎没有谁听说过迈尔逊这号人物,至于他的徒弟古尔和约根森,则更是闻所未闻。如果他当年真的那么赫赫有名,即便将近三十年过去了,总也不该销声匿迹到这个地步。而他的两个徒弟,即便不能重新光耀师门,至少也该小有名气才对。
  能住这样的房子,看来这个迈尔逊当年真是了不起的人物哪。”诺利由衷的发出赞叹,他自己目前住在治安厅的集体宿舍中,拥有一间占地二十平方米的房子的一半支配权。
  “喂,探长,既然迈尔逊是个那么有名的魔法师,她的女儿也应该继承父业吧?”
  “可能应该是的吧。”连用两个让语义打折扣的虚词,诺利只是信口做出判断的。
  “我听说魔法师和人见面时不会和人握手,似乎是因为他们很怕外界的杂物影响他们自身的法力波动,探长可要注意些,不要做出失礼的事情来。”
  “没必要去研究他们的礼仪吧,反正肯定是不会受欢迎的。”
  一宗命案,将近三十年也没能侦破,被害人的亲属对治安厅的不满说不定已经升华到仇恨的地步。现在再去说什么复查,明摆着是硬着头皮去往枪口上撞。说起来,即使没有那些魔法师的奇怪规矩,也别指望对方会和自己握手。
  这幢豪宅别的地方都无可挑剔,唯有大门有些特殊,与周围尽显艺术格调的建筑不同,它实在太过干净了些。略微泛出金属色泽的门身,被打磨的异常平坦,没有任何花纹装饰。令人奇怪的是,上面甚至连把手都没有,这让诺利不禁想到了监狱的铁闸。这么好的房子装上那么难看的门,看来魔法师果然都是些性格古怪的人物。
  “打扰了,请问有人在家吗?”
  这样用手敲门,里面的人能听得见吗?诺利越来越觉得这扇门既不雅观,也不实用,看它的样子,想必开启的时候也很费力吧。
  不过,马上就传来了一个女性的应门声:“两位有何贵干?”
  诺利无法用耳朵分辨出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门上并没有类似观察孔的东西,但对方显然能够清楚的看见他和薇丝。
  “我们是治安厅的诺利探长和薇丝探员,来这里是为了……”
  “对不起,两位请回吧,我和治安厅的人没有什么关系!”
  和大门的金属板同样生硬的声音,不出所料,果然被人给了闭门羹。
  诺利回头无奈的看了薇丝一眼,这次他们并没有带搜查令,如果对方执意不开门,也毫无办法。
  “如果我是你的话,决不会放过一个让父亲沉冤得雪的机会,哪怕是最微小的机会!”
  薇丝突然站到了诺利身前,对着那扇门说着。只有这个时候,诺利才觉得她像一个代表着正义的治安官。当然,什么“正义”只是他自己的陈词滥调,薇丝才不会有那么做作的想法。
  “这么多年了,什么沉冤已经都无所谓了……两位还是请回吧。”
  “怎么可能无所谓?难道是你有什么难言的隐情吗?”
  那边忽然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既然是这样,两位就请进吧!”
  接着,那边的女人念了一个很古怪的句子,这是诺利平生第一次亲耳听到咒语。随着这声咒语,那扇奇怪的门居然自动的打开了,不,更准确的说,应该叫消失了才对。


  如果是三十年前,她可绝对是个大美人啊!
  诺利第一眼看见那个站在玄关的女人时,不由得发出这样的赞叹。尽管皮肤已经不再富有生命力的光泽,岁月也已经在她的额头上深深的烙下痕迹。但就像即使是衰败的花朵,也能从中依稀的看出它盛年时的娇艳那样,诺利肯定这个女人当年,一定拥有不次于薇丝现在的美貌。
  不过,想到薇丝将来也会变成这幅样子,忽然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似乎一层阴影笼罩在自己的某个梦想上了。
  “是莎洛特太太吗?”
  尽管不会错,诺利还是又确认了一下。
  莎洛特太太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又把刚才那个咒语重新念了一遍,那扇刚才消失的门突然又出现了。
  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的人肯定会大惊小怪,看见诺利和薇丝惊讶的样子,她用平缓的语调解释着:
  “因为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虽然有点奇怪,但只有用这种门我才能够安心。”
  “恕我冒昧,请问这种门是?”
  “那是把魔力实体化制造出来的门,事实上它并不是门,而是一种法术。除了魔法师本人的咒语以外,任何外人都是不可能打开的。”
  “听您刚才的话,以前贵府并不是用这种门吧?”
  “是的,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以后,我就总是会无缘无故的感到害怕,不知道父亲的遭遇会不会也落到自己头上。现在,我能依靠的,也只有这些东西了。”
  从莎洛特太太的语调中,诺利可以感受到一种深沉的哀伤情绪。然而他的任务并非是安慰这个不幸的女人,既然话题已经转到那件凶杀案上面,诺利赶紧抓住机会继续问下去:
  “那么,请问迈尔逊先生当年……”
  “不让你们看到,也是不会死心的,就请两位跟我来吧。”
  莎洛特太太不等诺利把话说完,便径自转身向内厅走去,诺利和薇丝跟在稍后一点的地方。
  “探长,你不觉得她的态度有点奇怪吗?”薇丝压低了声音,附在诺利的耳边小声说,但只有这个距离,莎洛特太太还是很有可能听得见。
  “你指什么?”
  “她似乎是真的不想解开这个疑案的秘密,而只是想让我们打消破案的念头呢。”
  薇丝的话,与其说是提醒诺利,倒不如说是故意让莎洛特太太听的。如果她心里有鬼的话,就一定会因为这些话而产生动摇,而只要她显现出哪怕是最细微的不自然,薇丝也有自信绝对逃不脱自己的眼睛。
  但是,莎洛特太太并没有任何反应,象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继续向前走着。


  豪宅的内部结构果然非常复杂,如果没有莎洛特太太带路,诺利和薇丝恐怕会在里面迷路。奇怪的是,就他们现在走过的地方而言,每一个角落都被打扫得非常干净。而按莎洛特太太的说法,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居住而已,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方法来保持清洁的。
  当然,这只是以一般的思维方式来考虑,如果加上魔法这个因素的话,情况就有所不同了。说起来,在治安厅的所有案件类型里,牵扯到魔法师的是最为棘手的。那是因为在一般人眼里,魔法师根本就是无所不能的,而在这个思维定式中,治安官比普通人也强不到哪里去。
  “魔法师能够做到普通人无法想象的事情,他们如果有心犯罪的话,手法一般人根本无法看得出来。”如果一开始就抱有这种心理,那就真的是不可能破案了。
  诺利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他依然选择这个案子作为自己的第一件工作,当然是有自己的考虑。不过他并不知道,薇丝正是因为他选择了这个案子,才对这种看似毫无出路的工作以及他本人开始感兴趣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三个人转到了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的两侧没有窗户,完全是靠两侧的壁灯来照明的。地面隐约有些下坡的感觉,从已经走过的距离看,走廊应该已经超过了房子外墙能容纳的范围。这么说来,这条走廊其实是伸出了房子外面的通道,而且很有可能是在地下的。
  足足走了五分钟才到达通道的尽头,在自己的家中设计这么长的通道真不知道是何苦。通道的尽头是一扇门,从外表看去,和大门口的那一扇几乎一模一样。门的高度直达通道的顶部,左右两端也直抵通道的两壁。
  “到了。”莎洛特太太停下了脚步,有些出神的望着那扇门,从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真诚的感情波动,诺利可以感受的出其中包含的哀思。刚才她说已经对沉冤无所谓,那一定不是真心话。
  “这里就是迈尔逊先生……”
  “没有错,父亲就是在这间密室里被人杀害的。”
  “请问事发的那一天您在哪里?”
  “那一天正好是周末,我到洛加诺城去看望叔叔,第二天回来时父亲就已经……”
  “也就是说那一天您并不在家里了?”
  “是的。”
  诺利用手去推了推哪扇门,不出所料的纹丝不动。
  “这扇门也是那种魔法门吗?”
  “没错,这是父亲制造的魔法门。”
  “那么是不是别人想从外面闯进去决对不可能呢?”
  “是的,除了父亲自己,别人是绝对打不开这扇门的。”
  “有没有可能从密室的墙壁挖洞进去呢?”
  “虽然这里看上去像条走廊,但实际上已经到了地下十米的深处。而且,事先不经过测量的话,从外面就连想确定这个密室的位置都是不可能的。”
  “挖洞可不是非得从外面才可以的。”薇丝忽然插话进来,她的一只手撑着侧面的墙壁,诺利和莎洛特太太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即使门本身不可能被打穿,但只要从门附近的通道侧墙挖洞的话,在里面前进一米就可以绕开那扇魔法门,然后再从密室的墙壁挖出。当然,如果要那么做的话,首先就要先进入这个通道才可以。
  莎洛特太太听出了薇丝的话根本是在怀疑当时住在这里的人,但她只是用略含轻蔑的眼神看了薇丝一眼。
  “父亲在这种密室中修行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那时研究的新法术威力实在是太大了,如果失败,法术力扩散的话,就会给周围的东西带来灾难性的影响,所以,父亲特意在这个密室的顶端,地面以及四壁都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铅板。虽然那是出于防止法力扩散的考虑,但用一般的工具,也是没有办法打穿它侵入进去的。”
  这么说来除了走门就没有别的办法进入密室里面了,而这扇门又只有死者一个人可以出入,别人恐怕真的没办法进去杀害他,怪不得当初的调查人员没有办法破案。
  “那么,莎洛特太太,我们是否可以到里面去看看?”
  “……探长先生,难道您没有听懂我的话?这扇门是只有父亲一个人可以打开的,虽然我是他的女儿,也没有办法。”
  “啊?”
  诺利不禁惊讶的发出声来。这可是太出乎预料了,他一直以为这扇门只是在死者生前别人无法打开,死后魔法力就自然消失了。否则,这事情就说不通了。
  “这样的话,迈尔逊先生的尸体又是怎样运出这个密室的呢?”
  “老实说,我也一直想知道那样的方法。”
  并非是讽刺诺利,可以看出这是莎洛特太太的真心话。即使父亲遭遇不测的事实已经不能改变,她也至少希望他能入土为安吧。
  “可是,那您怎么能知道密室里的情况,怎么能确定迈尔逊先生确实是在里面遇害的呢?”
  如果说到刚才为止,一切的事情还在常识勉强认可的范畴之内的话,诺利觉得,现在才是开始真正进入“无法以常规解释”的境地。


  “我们就是用这个东西看到父亲的。”
  当他们走出通道回到地面上,莎洛特太太向诺利和薇丝解释如何了解密室中情况的时候。其实诺利已经猜出了,不,应该说是想象出了问题的答案。虽然以前从没有亲眼见过那种东西,不过既然是魔法师,有魔镜之类的东西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虽然父亲在修行的时候最不愿意被人打扰,但偶尔还是会有不得不马上通知他的事情,所以每次他进入那个密室的时候,都会带着一面魔法镜的。”
  诺利忽然想到,在房子大门前的某个地方,一定也安装了这种魔法镜,所以莎洛特太太刚才才能看到他和薇丝。
  “每组魔法镜都是一对,只要用其中的一个,就可以看到另一个那边的景象。”
  看上去和普通的镜子没有什么不同,但随着莎洛特太太的咒语,魔法镜忽然中出现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场面。
  不知道为什么,迈尔逊的尸体经过了三十年都还没有完全被腐蚀。但比起骷髅,这种半腐坏的尸身更会激起人的生理不适感,薇丝用手轻轻的按着嘴唇,大概是刚刚压下了一股想要呕吐的感觉。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她,魔法镜中映出的景象实在是太清楚了。迈尔逊侧躺在地上,腹部插着的匕首上早已凝固的紫黑色血迹都清晰可辨。在他的右手边有一个躺倒的银质烛台,上面的那根蜡烛只燃烧到一半的地方。
  似乎刚才薇丝的怀疑没有错,莎洛特太太并没有对他们能够解开这个悬案抱有多大的希望,亦或者她对薇丝的那个动作有些不快。莎洛特太太并没有让两个人多看,马上又念了一个咒语,魔法镜立刻重新变回了普通的镜子。
  从刚才的情景看,诺利基本排出了迈尔逊是自杀的可能,因为如果他要是自杀,也断不会选择用匕首刺腹这样痛苦的死法。何况自杀的话,为什么要拿着烛台到那么黑暗的密室去呢?
  想到黑暗,诺利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莎洛特太太,密室里面,本来就是有光的吗?”
  “不是,如果不带灯进去的话,就会是一片漆黑。”
  “也就是说,虽然可以在魔法镜中看到那边的情况,感觉那边是有光的。但事实上,那里其实是完全黑暗的对吗?”
  “是的。”
  “那么,迈尔逊先生在那样的黑暗中可以看得见东西吗?”
  “不能。”
  魔法师其实也是凡人,认为他们不需要光就能看见东西和认为美女不会变老同样是一种偏见。迈尔逊要需要拿着烛台到那个密室中去,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
  “有没有可能是谁在魔法镜的这边对迈尔逊先生实施了催眠术之类的,让迈尔逊先生自己杀害了自己?”薇丝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想,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还没有哪个魔法师能够催眠父亲。当然,如果你非要说突然出现了法力高强的魔法师,我也没有话说。”
  莎洛特太太终于开始不耐烦了,大概是她对薇丝一再怀疑这间房子里的人非常不满,然而薇丝却丝毫不为所动的继续发表意见。
  “那么,会不会是召唤出了魔物,而迈尔逊先生就是被那些魔物杀死的?”
  “父亲不是那种会随便召唤魔物的魔法师,不仅仅是那个,像什么火球啦,闪电啦之类的法术,父亲也是根本不感兴趣的。”
  莎洛特太太忽然提高了声调,脸上也罩上了一层薄薄的嗔红。可以感觉得出来,她已经开始对薇丝表示愤怒了。
  薇丝是从自己专业的角度思考问题的,但是她却对魔法和魔法师了解的太少,况且她那种让人恨的牙根痒痒的性格,诺利自己也早就领教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对了,莎洛特太太。”
  如果吵起来就糟糕了,诺利赶紧把话题扯开:“您知道古尔先生和约根森先生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约根森他不是本国人,因为仰慕父亲才来拜师的,其实在父亲死前一个星期,他就已经返回自己的国家了。至于古尔,现在在魔法师工会里任职,或许管他叫岑登博格你们会有点印象。”
  说起岑登博格,即使象诺利这样平时对魔法没什么兴趣的人也不会不知道。他因为长着一头红发而被人称作“赤发法师”,现在是魔法师工会的次席大法师,将来继任会首几乎已经是铁定的事情。刚才诺利和薇丝还在奇怪迈尔逊的两个徒弟为何会如此不济,现在看来,“名师出高徒”这句话果然不错。
  “那么,为什么古尔先生会要改名呢?”
  “这恐怕是父亲的缘故。”莎洛特太太叹了一口气,“父亲绝对是那个时候最高强的魔法师,但除了魔法之外,父亲几乎对所有的事情都缺乏兴趣,和魔法师工会里的人关系都不好。加上他的性格又太固执了,因为拒绝了对方所以得罪了当时想要拉拢他的大公殿下。结果父亲索性辞去了魔法师工会的会首,回来潜心研究魔法。当时,对父亲辞去会首最失望的恐怕就是古尔了。”
  因为得罪权贵所以被排挤,这样的事情诺利简直是感同身受。自己不过是无心之失尚且沦落到这个地步,迈尔逊当年的处境可想而知。
  “本想借着父亲的地位向上爬,结果变成了是父亲的徒弟就没办法飞黄腾达,那个岑登博格在父亲死后当然迫不及待的就改名换姓了。”
  尖刻的语调像仙人掌的刺般充满了莎洛特太太的整句话,确实,那种为了前途就背弃师门的做法一般人都不会认同,更何况岑登博格的师傅正是她的父亲。
  看来莎洛特太太对岑登博格的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这个话题诺利并不想深谈。别人的人生态度是别人的事情,况且这跟这宗案子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那么,今天我们就先告辞了!”
  已经不会有什么更多的收获了,诺利和薇丝就告辞离开。从房子里出来的时侯,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莎洛特太太刚刚用咒语关上门,诺利就转过身,两眼直直的望着那扇大门。
  “探长,你在发什么呆哪?”
  “确实很奇怪,一般来说应该不会是这样吧……”
  “探长!”
  薇丝近乎怒吼的声音把诺利下了一跳,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冲着薇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等离开附近再说。因为他们现在站着的地方,任何举动也逃不过莎洛特太太的眼睛。
  两个人沿着回城的路步行了大约五分钟,在这段时间里,薇丝几乎把所有的耐心都用尽了。
  “探长,到这里应该没关系了吧?”
  “如果你是莎洛特太太,会不会还用那种大门?”
  “你说什么?”薇丝一时没有领会诺利的意思。
  “她说自己把家里的门换成魔法门是因为在父亲遇害后不安的缘故,但是,自己的父亲就是在那种魔法门里面不明不白的被杀的。在那之后,她居然还认为那种魔法门是安全的,而且还把自己也关进了那种门里,这不是很说不过去吗?”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根本就是她在说谎嘛!”
  薇丝从一开始就并不信任莎洛特太太,当然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乱怀疑。如果莎洛特太太说的都是真话,那迈尔逊被杀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换个思路一想,如果她为了掩饰自己的嫌疑而说谎的话,那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可是,至少关于密室和魔法门的部分,她应该没有骗我们吧。毕竟迈尔逊先生曾经是魔法师工会的会首,当年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也肯定有工会里的魔法师来协助。莎洛特太太根本不可能在这方面瞒天过海。”
  “那么按照探长的意思,就算莎洛特太太的行为反常,这件案子不还是‘无法以常理解释’吗?”
  “这个倒是不一定,只是……我现在还想不出谁能够那么做……”
  “只要能够找出作案方法!”薇丝看出诺利已经想出了些什么,眼睛里因此闪现出兴奋的光芒,“凶手除了那三个人不会有别人了,最多把他们抓起来审讯就是了。”
  “三个人吗?这么说那件事她倒不一定说的是真话。”诺利似乎受了薇丝的影响,也突然提高了声调,“这就对了!我们明天再去莎洛特太太家,三十年前的秘密也到了应该解开的时候了。”


  尽管壁灯发出的那点微末的黄光驱走了一部分黑暗,整个通道里还是充满了令人不舒畅的气氛。如果不是破不了这案子就要丢饭碗,诺利实在不愿意一再进到这个地方来。
  诺利两眼紧盯着密室的大门,莎洛特太太抱着魔法镜站在旁边,她的脸上非常平静,如果是装出来的那她的演技也实在是不错。薇丝则背靠着墙壁,两只手交叉在胸前,一幅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诺利先生,您真的已经知道凶手杀害父亲的手法了?”
  “嗯,好。莎洛特太太,请您映出里面的景象好吗?”
  魔法镜中显出了密室中的景象,当然和昨天是一模一样的。
  “莎洛特太太,魔法门开启和关闭的咒语是一样的,这没错吧?”
  “是的。”
  “也就是说咒语念一遍门就会打开,两遍就会关闭,接下来也是同样喽?”
  “没有错,但是,诺利先生,这和父亲……”
  “不要着急,莎洛特太太。其实,事情是从迈尔逊先生在密室中遇到了一件意外,也就是烛台里的蜡烛突然熄灭了开始的。”
  “蜡烛?”
  “没有错,虽然对迈尔逊先生来说意外,却是有人故意设计的。因为,那根蜡烛的下半部分,根本就没有棉芯,这当然是凶手为了行凶事先特制的。”
  薇丝凑近那面魔法镜仔细的看,果然那半根残存的蜡烛上面根本就是光秃秃的,如果是被吹熄的蜡烛,绝不可能烧成这个样子。
  “密室中立刻就一片漆黑,当时迈尔逊先生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打开密室的门,借着通道的光找到烛台重新点燃。可是密室的门这个时候却怎么也打不开了。”
  “这不可能,魔法门绝对不会出毛病。”
  “迈尔逊先生的魔法门当然不可能打不开,但是,在外侧紧贴着那扇魔法门的,凶手制造的第二扇魔法门却不可能打的开。结果,无论怎么念咒语,迈尔逊先生都被一扇魔法门关在密室里面。他想用魔法镜和外面联络,不过另一面魔法镜——就是您现在拿着的那一面,早就被凶手放进了盒子里面,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了。迈尔逊先生只好一边继续念咒语,一边在黑暗中摸索着寻找烛台。如果我说的没错,因为某种原因,迈尔逊先生并不会任何能发出光亮的法术。”
  “是的,父亲一直说那类法术是骗小孩的玩艺,从来没有研究过。”
  “而其实在这个时候,凶手已经潜进了这个密室了。”
  “这怎么会呢,如果他把自己的魔法门打开了的话……”
  “只要把通道里的壁灯全部熄灭掉,无论门是不是打开了,迈尔逊先生的眼前都是一片漆黑,他根本就不会知道。而凶手,就乘着迈尔逊先生的魔法门打开的时候,进入了密室。事实上,因为一直以为门都没有打开,迈尔逊先生这个时候已经记不清念过了多少次咒语,门应该是开着还是关着了。但是凶手却一直留心着咒语的次数,终于,在魔法门打开的时候,他动手杀害了迈尔逊先生。”
  “然后,凶手从密室中出来,而现在这扇魔法门”诺利用手拍了拍魔法门的门身,“根本就不是原来的那扇,而是凶手制造出来的。”
  “但是,探长,凶手在一片黑暗中,又是怎么确定迈尔逊先生的位置的呢。”这回提出质疑的是薇丝,她虽然不懂魔法,在刑侦方面却是内行。
  “这就还是因为那个烛台,因为烛台总是放在固定的位置,当迈尔逊先生的手摸到了烛台,发出声响。就说明他的人也正好到了那个位置。”
  诺利对薇丝解释完,又把目光转向了莎洛特太太:“至于说那个凶手,就只有……”
  “可以了,诺利先生。”莎洛特太太的眼眶中,此时已经满含着泪水。“在父亲被杀的那天,约根森确实还在这里。”
  “恕我冒昧,请问您和约根森先生之间……”
  “没有错,就是爱人的关系。”
  对于这一点毫不回避,莎洛特太太早在二十年前就过了会像小女孩般羞涩的年龄。
  “不过诺利先生,你有一点说错了,现在这扇门确实是父亲制造的。而约根森杀死父亲的那一刻,也是在门关闭的时候……”
  “那么说约根森先生他……”
  “是的,他决定杀死父亲的时候,就没有打算出来。杀死了父亲后,他也在那个密室里自杀了。”
  莎洛特太太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谁也不会想到约根森会做那样的事情,他一直对每个人都那么友善,头脑也很好,虽然比那个古尔晚进门,但魔法的造诣早就超过他了。在我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默默的爱上他了。可是他是个外国人,父亲虽然收他为徒,却始终对他不那么信任。直到有一天,父亲发现了我和他的关系,大发雷霆,要把他赶出师门。还照会他那个国家的魔法师工会,下令逼他回国……所以,他就从那个时候恨起了父亲。直到有一天,他要求我和他一起私奔,结果被我拒绝了。
  他太傻了,太傻了!如果他真的非走不可,我一定会不顾一切的跟着他走的。我拒绝他,是希望他能够再坚持一下,让我去求求父亲,父亲一定会把他留下的。可是,谁知道他竟然走了那一步。”
  “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约根森先生的尸体……”
  “他到最后也没有原谅我,他自杀的地方,是这个魔法镜的死角。他让我能从魔法镜中看到父亲,却永远也不可能看到他。”
  “不是那样吧,约根森先生大概是因为杀死了迈尔逊先生后,突然醒悟,因为后悔和羞愧才不让您看见的。”诺利试着安慰莎洛特太太,但显然没有效果。
  “不!他杀死父亲的匕首,就是我送给他的定情信物,他是用这种办法来表达自己的痛苦。”
  虽然诺利从感情上不认同约根森的做法,但不得不承认莎洛特太太说的更有道理。
  “这么说,您一直保守这这个秘密,就是为了保住约根森先生的名誉。”
  “人都不在了,名誉又有什么用处。但是凶手不是约根森,而是我才对。诺利先生,这件事情如果交给你们治安厅处理,你们会放过约根森而把我当作凶手吗?”
  说到底还是为了约根森的名誉,当然诺利不会为了这个去和莎洛特太太争辩。
  接下来,莎洛特太太仿佛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说出的喃喃呓语诺利就完全听不懂了。
  薇丝过去轻轻的拍了拍诺利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离莎洛特太太远一点,让这个可怜的女人在回忆中和她的爱人单独待一会儿。


  “真没想到,探长的头脑还蛮好的嘛。”
  对于别人的优点,薇丝能够给予真诚的评价,姑且不论其他方面,这一点的个性还算可爱。
  “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向治安厅公布真相,或许这个案子,就让他那样沉睡下去比较好。”
  “那件事待会儿再说,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探长。”
  “说请教可不敢当啊。”
  诺利的语气里略带挖苦,不过薇丝心情很好似的没有追究。
  “如果探长早知道那把匕首的来历,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事情的真相呢?”
  “应该不能吧,这两者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可是,莎洛特太太比探长知道的只是多那么一点点而已,为什么她会知道事情的过程呢,难道也是想探长一样全都是靠着推理。”
  “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三十年的时间,她一定无时无刻的想着这件事,总有可能会想明白吧。”
  “可是,如果他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凶手是约根森先生的话,为什么会向治安官隐瞒那把匕首的事情呢?”
  确实,在当时的案卷里,没有任何关于匕首来历的纪录。
  “也许那个时候她并没有发现呢?”
  说这句话,诺利自己都觉得有点强词夺理,连他自己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做。
  “但是她那时也是说约根森先生已经回国了。”
  “这个……”诺利的身体似乎在一瞬间僵硬了,从薇丝的角度看去,似乎是被问的哑口无言了。
  “探长也别太放在心上了,或许莎洛特太太真的和探长一样聪明呢。虽说那样探长就不是第一个看破真相的人了,但也还能勉强算是了不起哪……”
  “不对!薇丝,这是一个圈套!”

  诺利迅速重新跑到那扇大门前,突然趴到了地面上。
  “诺利先生,您这是……”
  诺利缓缓的站起身:“莎洛特太太,我差一点就被骗过去了。”
  “您的意思是……”
  “您说过,为了防止法术力外泄。在密室的顶端,地面以及四壁都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铅板对吗?”
  “是的。”
  “那么,虽然通道为了深入地下,要做出一点坡度。但至少在密室的部分,地面和四壁的铅板要想结合的紧密,地必须完全是水平的,而在这个地方,虽然这种感觉细微到一不留意就注意不到了,但地面确确实实是倾斜的。”
  “这说明什么呢?”
  “这说明凶手不是约根森先生,而是另有其人。而且,他所使用的手法,比我们刚才想象的简单的多。”
  “您是在怀疑我吗?”
  “不是,您至多是像我一样,被人欺骗了。莎洛特太太,在您认定约根森先生是凶手的时候,是不是古尔也就是岑登博格先生为您揭开的凶手杀人手法秘密,或者至少对您进行了重要的提示?”
  “这么说来,在向治安厅报案之前,他确实和我一起为了那个手法伤透了脑筋,想了几天几夜才搞清楚了。”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搞清楚了,而是他把您误导进了一个圈套,其实刚才我也落入那个陷阱中了。”
  “难道真正杀害了父亲的是他?”
  “没有错,他利用了您和约根森先生的感情,让您帮他保守了三十年的秘密,否则,他的那个伎俩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人看穿。”
  “我不懂您的意思?”
  “当一件事情让人百思不解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合理的解释,那人就会对这个解释印象深刻而且深信不疑。古尔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把现场布置成我们猜想的那个样子。然后诱导您自己做出了那个猜想,只有让您经过了那个苦苦思索的过程,您才能三十年来一直深信着那个结果。然后,您就会进一步去误导调查的治安官,甚至让他们连那个猜想也无法做出来,就更不要说是揭开真相了。”
  “探长,说了这么多,你说的那个真相究竟是什么?”薇丝对莎洛特太太的心理过程不感兴趣,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行凶的真正过程。
  “其实,还是在迈尔逊先生的门前再加上一道门,只不过这道门距离迈尔逊先生的门前的距离要远一些。这样,就变出了第二间密室。因为这个通道太长了,所以缩短一点距离也没人看的出来。然后,把在别处杀死的迈尔逊先生的尸体搬进密室,制造出一个现场,换上一对新的魔法镜,最后编造出一个巧妙但却是圈套的推理来。”
  “探长,要拘捕岑登博格那样的家伙,得要有证据才行啊,你有什么证据呢?”
  “这第二个密室和第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四壁没有那打不穿的铅板哪,只要能打洞进到里面去,就不怕找不到证据。”
  “等等!”莎洛特太太脸上忽然露出了就象是万年坚冰突然融化时的表情,“这么说,约根森有可能还活着。”
  “对不起”诺利实在是不想在莎洛特太太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浇上一盆冷水,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恐怕约根森先生也真的是被他杀死,放进那个密室中了。因为,在他飞黄腾达的道路上,约根森先生的才华和迈尔逊先生的性格是同样的障碍。既然他想到了那个手法,一定会把约根森先生一起除去的。”


  三天以后,和诺利推理的一样,那间密室被顺利的挖开,找到了两具尸体。约根森确定是被人勒死,他在临死前,抓下了凶手的一把红发。
  大法师岑登博格在铁证面前认罪伏法,几十年来成为魔法师工会会首的梦想在最后一刻变成一枕黄梁。而诺利和薇丝则因此在治安厅里过了好一段逍遥自在的日子。直到现在,诺利想起长官在得知他们侦破三十年前的悬案时那幅表情还会笑出声来。
  迈尔逊和约根森终于可以在帝都公墓里入土为安,在他们的忌日那一天,莎洛特太太邀请诺利和薇丝一起去为他门扫墓。从某种意义上讲,死者正是诺利保住饭碗的恩人,所以没有拒绝的理由。
  莎洛特太太身穿着丧服跪在父亲和约根森的墓前,看她似乎比之前年轻了许多,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美女的模样。其实他还没到五十岁,远不该那样老态龙钟的。
  “莎洛特太太,看您的气色比那时好多了。”
  “因为我的错,父亲和约根森冤屈迟了三十年才得昭雪,凶手也逍遥到现在才得到惩罚。过去,我一直坚守着一个阴谋,现在一定得作些什么补偿才可以。”
  “莎洛特太太,那不是你的错,实在是岑登博格他……”
  “不,过去我可能是因为沉浸在痛苦中而让自己的心变得混沌了,直到现在我才重新回忆起约根森的善良,他不可能做出杀害师傅的事情,如果我能够自始至终的相信着他的善良,就不会被那种谎言迷惑。而如果当年我能对他更坦白一些的话,或许他就不会死了。”
  “莎洛特太太……”
  “诺利先生,应该坦白的时候就一定要坦白啊。”
  这句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诺利迄今为止并没有任何需要坦白的对象,或许这只是莎洛特太太对他的一种祝福吧。
  忽然,刚才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的薇丝闪了出来。
  “啊!差点忘了重要的事情啦。”
  薇丝像是想起了什么,有点兴奋的叫着。
  “你是怎么了,不要告诉我你又发现了什么新的疑点,既然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最好就这样完全结束了,千万别节外生枝啊。”
  “生日快乐啊!探长!”
  “生日……”一点也不错,今天是诺利三十岁的生日,他皱着眉环视了四周一圈,全都是坟头和墓碑,“谢谢你啊,不过你要向我祝贺也等出了这里好不好!”
  “有什么关系嘛。对了,探长啊,既然来到了这里,一定是天意,干脆就去订一套双人墓地作生日礼物吧。”
  “就算我到了三十岁了,也没有那么快就死吧?而且就算以后用得着,谁会去订这种生日礼物啊?”诺利几乎要和薇丝翻脸了,“你挖苦人也该适可而止,还有……”
  “就算要订墓地,为什么要订双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