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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之戒
逆位的死神
我的家乡夏天很热，春季与秋季短暂的几乎令人察觉不到，而属于冬季的雪根本只是传说中的东西。由于没有树木，这里黄沙遍野，由于没有植物，这里永远饥饿，由于没有水，这里异常贫瘠，这里其实并不是个适合聚居的地方。
但是我却出生在这个地方，不只我，还有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的祖祖辈辈。尽管这里的环境如此恶劣，他们却一直选择在这里生活。每当我为了门前那几棵椰枣树的存活，而累得自己爬不起来的时候，我总是疑惑，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呢？为什么一定要困在这种地方？
长久的累积终在某天爆了发出来，导火线是一个旅行商人，为了躲避沙暴他借住在了我们家，房钱是一块冰。第一次看到这东西的我，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它如此的透明，连村里世代相传的水晶都没有这种色泽。当爸爸接过它时，嘴里发出了惊讶的叫声，我则看到它慢慢的在爸爸手中聚集出了水。
家里一阵骚动，于是冰块在家人手中流转，在漫长而焦急的等待后，它终于落到了我手心。
瞬间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自掌心晕开，可惜它却在我还未体会出什么时，就被爸爸拿走放进了碗里，只有掌心中那梦幻般的凉意告诉我，它刚才的确在我掌心呆过。
最后我们全家人围拢在一起，看着它完全的变成了水。
我转头看向那个商人，却发现他在笑。这引起了我的不快，那个笑容让我觉得，我们世世代代视为最珍贵的东西被践踏了，他在嘲笑我们，嘲笑我们的无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优越感，因为我们会用生命保护的东西对他而言垂手可得。我讨厌这种感觉！
夜晚我睡不着，最终还是爬了起来走到了商人住的房间。
“那个叫做冰的东西，对你而言是很容易得到的，对吧！”
商人的视线自书本上转移到了我的脸。“你觉得的呢？”
哼，答案还用问吗，当然是肯定的！
他在笑，又是那种令人讨厌的笑，而我只能愤愤的回瞪着他。
“你想学吗？”
“当然想！”
“那你认为我会教你吗？”
我瞪着他摇了摇头。
他合上书站了起来。“得到任何东西都是需要代价的，想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牺牲掉另一些东西，这是绝对的真理。”
我看着他皱起了眉头。
我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象门前那几颗椰枣树一样，如果我们不好好照顾它，我们就得不到食物，同样的，它受了我们的照顾得以存活，但它却会失去了自己的果实、叶子。
但我不明白的是……
“我，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有。”
商人笑了。“你有，有很多。但你选择跟我学习法术，你也许会失去它们。好好考虑一下吧。”
考虑？没有什么好考虑的！第二天早上我就打理好了行装，然后一边等着沙暴的过去，一边跟家里人说着我的打算。
他们很快就同意了，只是眼里有着浓浓得不舍，那种情绪也触动了我，让我的眼眶热了起来，但我最终还是忍住了，比起学习如何制造水，这短暂的离别不算什么。
是的！我会回来的，一定会！
旅行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这是我跟着商人卡特游荡了三个月以后的结论，同时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村子里的人从来都没有离开家乡的念头，因为所有地方都是一样的，四处黄沙遍野，家门前的几颗椰枣树原来如此的珍贵。
又过了三个月我终于看到了一片绿色，那是卡特的家和家门前的草地。
相信吗？在沙漠中有一栋爬满植物的绿色房屋，配合着环绕在屋边的水流声与湿润的空气，让我一下子感觉进入了天堂。我咧开嘴笑着，情绪高昂的难以言表。
而站在我身旁的卡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嘴角浮现着淡淡的微笑。我看了他一眼，随即将视线重新回到了眼前的绿色草地上，因为，那种颜色实在是太美了！
这种兴奋感一直持续着，直到我开始正式学习魔法时才迅速的减退下来。
事实证明，我……没有才能……
卡特所有的讲解我全部了然于心，可是我却总是无法顺利的操作出来，我无法看到他所说的水分子，也无法感觉到它们的活动，更无法作出他所说的凝结，而这些只是最底层的基础而已。
我陷入了深深的挫败感中，从此一蹶不振。
就这样两年过去了，我日复一日的练习，却永远得不到结果。
看着屋子周围的艳丽植物，我开始怀念家门前的椰枣树，尽管它们并不漂亮，但至少是我靠自己的能力种植出来的。我想回家了，虽然那里黄沙遍野，食物永远单调而贫乏，但那里却是适合我待的地方，现在的我讨厌眼前那些永远不会消失的绿色植物，它们会提醒我，原来我是如此的无能。
一个清晨我向卡特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他沉默了许久，而我就呆呆的站在他面前等待他的回答。
“其实你学得会的，可你太早的否定了自己的能力，精神力不足是无法施展出魔法的。”
这就是他考虑了这么久才说的话吗？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但你从来没有听进去过！”
“我努力过了！很努力！”
卡特摇了摇头。“不是全部。”
我难过的闭上了眼。“……让我回去吧。”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卡特终于答应了我。“回去吧，下午我给你准备骆驼队。”声音如此的无力。
我让你失望了吧，其实，连我自己都讨厌现在的自己，现在的我，是个精神萎靡的废物。但我也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再成为当初那个矛头锐利的小孩子了，那只是我曾经的光辉。
五个月后，我终于回到了家乡，带着剩下的唯一一头骆驼。沙漠中充满了凶险，这是我在归来过程中的唯一体会。我想，我以后都不会再出远门了。
当家人看到我时，眼中出现的是陌生与惊讶，随即泪水冲散了它们，那种重逢的喜悦透过他们的眼睛直射进了我的心中，让我整个的温暖了起来。于是我笑了，在家人的怀抱中。
接下来的日子又开始了一成不变的重复，我开始像以前一样为了门前的几颗椰枣树的存活而每天奔忙，只是我再也没有任何怨言了。而家里人也再不曾问起我在这几年中学到或看到了什么，他们用缄默包容了我的失败。一切都回到了从前那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有欲念的日子过得很快，不会再想沙丘后面是什么的我开始觉得，现在的平淡日子也是种幸福。村里的婆婆来说媒，对象是住在村尾的一个姑娘，我笑着答应了，做为聘礼我把那头骆驼送给了她。
家里开始忙碌了起来，太过于单调的生活让结婚成为了村子里最大的喜事，只要有一家结婚，整个村子都会活跃起来，我们要准备的实在是很多。
随着婚期的邻近，天气也开始有所变化了，每天都会刮起的小沙暴不见了，椰枣树下即使不打理也不会有沙子堆积起来。虽然有些奇怪，我却没有多想，乐得能少做一件事。
婚礼举行的那天，没有风，天有些闷，不过稍许的天气异常并不会影响人们的喜悦心情，每个人都在尽情欢笑着。我也在笑，只要一想到在我身后正坐在骆驼上的新娘子，无尽的喜悦就翻涌而上。
也许是太过于兴奋了，我开始脚步不稳，东倒西歪的走了几步后，却发现每个人都一样重心不稳，原来是大地在振动。
热闹的人群寂静了下来，每个人都不安的四处观望着，然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一个人清楚。
“有水的声音。”我看着南边的沙丘说道。
也许我跟着卡特的唯一收获就是对水声与湿气的熟悉了，住在他家的时候，我每天都在水流声中进入梦乡。所以我敢肯定，那一定是水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太快了，带着咆哮，配合着地面的振动，令我恐惧。
就在每个人都眺望着南方时，悲剧发生了，黄色的水如同一头怒吼的野兽般由南边的沙丘中间冲了出来，眨眼就进入了村子。连奔跑都来不及，每个人都被卷入了激流中，那些恐慌而绝望的的尖叫声，还未来得及扩散就被巨浪全数掩盖了。
与此同时，如同慢动作般，我清晰的看到我的新娘——爱莎的眼中所透出的深深恐惧。
“救我，达弥尔，救我！”她抓住我的衣袖用力的喊叫着。“我知道你可以的！你不是用了三年的时间去学习控制水吗！救救我们啊！”
面对这样的话语，我木然了。
原来村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我出村子是去作什么了，想来也是，毕竟这里太小而日子又太单调了。可我现在又能做什么呢？我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而已……
我落寞的闭上了眼，任凭自己的身体在水流中浮沉，过大的冲力很快的将我和爱莎分开来，远离她让我感觉到了巨大的解脱感，是的，我就快自由了，我将永远都不必面对那个失败的自己……
“达弥尔！达弥尔！”
意识在逐渐的聚拢，是妈妈在叫我。
“别死！千万不要！”
那撕心裂肺的呼唤让我睁开了眼。入眼的却是妈妈费力的一手抓着椰枣树枝一手抓着我衣领的画面。
“放手吧。”你拉不住两个人的。
妈妈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坚毅的眼神闪闪发光。“我不会让你也从我眼前飘走的！”
听了这句话，我哭了出来，泪原来那样的烫。
只可惜，感动我的亲情并不能感动无情的洪水，它依旧咆哮着、冲击着，带走我们的体力也带走我们的希望。
看着妈妈毫无血色的手臂，我的意识沉入了黑暗中。
把我从黑暗中唤醒的，是突然的凉意以及不能呼吸的痛苦，挣扎的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正处在及膝的水面中。不知什么时候洪水已经过了，只有凹地处的水洼证明着它曾经来过。
视线木然的环绕了一周，我突然惊恐了起来。
妈妈呢？妈妈呢！
我大叫，没有回音，我四处奔走，破落的村子里却是空无一人。最终我无力的倒在了地上，然后我呆住了。
妈妈吊在天上，一手紧紧的抓着椰枣树枝，另一只手上是我破碎的衣襟，即使在强烈阳光的照射下，脸色依然苍白如雪。
“不！”我爬起来，声嘶力竭的呐喊着。哭叫着爬上树去抱住她的身体，却无论如何都拉不开她紧抓着树枝的手。
我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执念，不可以放开手，为了自己的孩子，绝对不能！
母爱原来如此伟大。
我哭泣的找来斧头砍倒了这棵树，将妈妈紧抓的那根树枝剪了下来，然后坐在她身边开始发起呆来。
太过于炎热的天气让尸体变化得很快，死亡的味道引来了食尸虫，尽管它们被称为亡者的护送者，但是我却不能容忍。
“滚开！滚开！”我握着斧头四处劈砍着，却阻止不了几只。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发誓似的吼叫着，我握紧了双手。一股寒气聚集了起来，冰冻住了周遭的所有。
看着眼前巨大的冰块，我悲伤的笑了，原来我真的是可以做到的，可我却太懦弱了，因为我的懦弱才会有如此悲惨的结果。
“达弥尔……”
卡特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没有回头，依旧面对着冰块站立着。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正好旅行到了这附近，就想来看看你。”
我哭笑。“来看我的失败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很久以后卡特才再次开口。“但你作出了伟大的奇迹，不会融化的冰块。”
“但这又有什么用……”不会再有人和我一起分享喜悦了，比起不会融化的冰块，我现在更想要的我的家人，爱莎，还有那些邻居们。这里是我的家乡啊！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跟我回去吧，毕竟我是你的老师。”
“可我却是个失败的徒弟。”我转过身看着他。“我要为我的失败负责。”
“我也是个失败的老师，因为你犯了和我以前一样的错误。”
我垂下了眼睑。原来是这样，你曾经在我身上看到了希望吧，希望我会得到另一种不同的结局。只可惜，我也走上了同一条道路，或许魔法只能是绝望的产物。
一阵叹息后卡特离开了，我拣起斧头凿起了冰块，因为我看到在外围的一只食尸虫脚上，匡着我给爱莎的结婚戒指。
花了三天，我将它弄了出来，又花了三天我砍倒了村子里的所有树木。没有了它们，沙丘很快就会掩盖住这里，掩盖这个冰制的棺材。
从此我成了一个流浪者，徒步穿过沙漠从一个村子流浪到另一个村子，我喜欢给村里的小孩讲故事，讲述我的错误，别人的错误，还有那些令人羡慕的幸福。我希望他们了解，什么才是最值得珍惜的东西。
而永远陪伴我的，只有那只冰封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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