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的心

3reds

即便没有积攒了千百年的积雪，一个普通人想要在这极北之地咆哮的北风中前进，每一步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气，而我刚刚失去了左臂，不要说是前进，仅仅想要保持平衡就已经让我倾注了全部的精神和力量，断臂和胸前的伤口都已不再渗血，因为伤口上结了一层好像红色的玛瑙般的冰，使我的上半身几乎丧失了感觉，而刺骨的寒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吞噬着我残存的意志。每当我几乎要丧失意识的时候，我总会回忆起一周前发生的事情，这些痛苦的回忆让我清晰的看见我目的地——矗立于雪山之巅的高塔，善良法师之塔，向着它艰难的挪动脚步。
我是一个普通的骑士，守护着王城，每周可以有一天回倒郊外的家中，与我的家人一起渡过，我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和一个乖巧的女儿。但是，一周前一群强盗的闯入使我永远的失去了这一切。那天晚上，我正在门前的草地上告诉女儿南十字星的位置，塞西莉亚在准备着晚饭。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两个全副武装的陌生人一左一右向着我和女儿走来，从他们的眼中，可以看到杀气。我警觉的站起来，让女儿回到屋里。他们拔出了剑，虽然我只有一把随身的匕首，但凭借着经验和敏捷，我在一瞬间就刺倒了他们。一串魔法飞弹向我飞来，我在飞身躲过的同时也找到了那个站在稍远处小树林边的魔法师，我必须在他使出下一个魔法之前冲到他身边，杀死他。他太强了，我刚跑了一半的距离就被火球打飞了起来，在落地以前我就失去意识，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疼痛把我唤醒过来，我发现自己失去了左臂。大概是习惯性的想用盾牌来保护自己而将左臂举到胸口所造成的吧。强盗已经走了，我回到屋里，看见妻子和女儿都倒在血泊中，妻子的衣服破烂不堪，桌子上一片杯盘狼藉，所有的家具都被翻了个个儿。我发誓我会永远记得那个法师的脸，他夺走了我心爱的一切。我知道只剩下一支胳膊的我单凭长剑是杀不了他的，我要学习魔法。
当我醒来的时候，眼前站着一位身着红袍的法师。
“我们这儿很少会有骑士来访问的，你胸前的伤口我们已经治好了，但是你的左臂恐怕我们无能为力。”
“我不是为这来的，我要学习魔法。”
“学习魔法？那可不是你想学就可以学的，学习魔法需要天赋，而且你的年纪也大了一些。” 红袍法师看上去十分诧异。
“我会加倍努力的。”
“你要学习魔法为什么还带着这些东西？”他指着我的盔甲和剑问道。
我无言以对，只好用倔强的眼神盯着他，以示我不可动摇的决心。
“指引人行动的是他的心，你现在拥有的是一颗骑士的心，你不适合学魔法，下山去吧。”说完，红袍法师转身欲走。
“除非学成魔法，否则就算你把我扔到塔外面，我也决不下山。”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着。
红袍法师转过身看了看我，摇摇头，还是走了。我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倒在床上。但这时红袍法师又推门进来了。
“这本入门级魔法书上有一个小小的把戏，如果你可以在一周内学会，你就可以留下来。”他扔给我一本小册子。
“就是这样吗？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记住，是你自学，没有人会帮你，所需要的施法材料也要你自己去找，时间到下周的今天为止。”
不需要他再罗嗦什么，我已经开始看书了。晦涩难懂的语句让我几乎怀疑自己把书拿倒了。我不会这样轻易放弃的，我要为妻女报仇。
“不可以用愤怒来代替智慧啊。”说完这句话，红袍法师消失在门外。
我重新收拾心神，埋头于书本中了。在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之前，我终于弄明白了第一件事，这个所谓的小把戏需要的施法材料包括：孔雀泪、蝙蝠屎和独角兽的鬃毛。在这雪山上怎么找这些呢？我开始怀疑那个红袍法师给我的根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红袍法师推门进来了。
“忘了告诉你，魔法材料要到塔的五楼去找，你现在在三楼。”说完，他又走了。
塔的五楼？那儿是皇家狩猎区吗？先去看看吧。吃过早饭，我来到了五楼，我发现自己站在塔的中央，周围是一圈闪着蓝光的门，隐约可以看到门的另一边，有的是青山绿水、有的是沼泽枯木……
孔雀和独角兽大概都应该在森林里面，蝙蝠需要到山洞里去找，我这么想着，挑了一片森林走了进去，里面还可以看到其他的法师在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我漫无目的的走着，来到了一处林间空地，一只孔雀正在梳理自己的尾羽。可找着了你了，我小心的想绕到它背后去，但我的计划只进行到一半就被它发现了，孔雀飞了起来，向森林里逃去，我在后面紧追不舍。
“象他这样对待孔雀，恐怕我们从明天起就再也不会在这片森林里看到孔雀的影子了。”当我从两个年轻的法师身边跑过的时候，听见他们这样说着，我顾不上理会这两个刻薄的家伙，一路向前追去。但不一会儿，我就需要他们的帮助了。
“救命啊。”我一边跑一边拼命的对他们喊着，身后跟着一只巨大的独角兽，我只不过想要它一根鬃毛它就想要我的命。
今天唯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收集蝙蝠屎了，除了落在我衣服上的蝙蝠屎比我收集在瓶子里的还要多以外，一切顺利。
就这样，我白天收集施法材料，晚上研究那本半通不通魔法书。到了第六天，我已经学会了悄悄跟在独角兽后面收集它脱落的鬃毛，也知道了施展这个法术的时候手指的动作，虽然我还是不明了怎么让孔雀去哭，我却成功的说服了一个同情我的遭遇的法师给了我一点孔雀泪，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我这个法术的咒语准确的发音。
所以，到了第七天晚上，也就是最后时刻，我依然不确定这个咒语我念得对不对。
“骑士，你的时间已经到了，请你和我一起到平台上来，向我展示你的法术吧。” 红袍法师将我领到了平台上。
“宣……玄……”最简单的咒语在我的舌头上打结，汗渗了出来，我偷偷看了红袍法师一眼，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看着我。静下心来，再来一次，我对自己说。
“绚烂的……”还是不行，“旋转的……”都不对，我一次又一次尝试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我感觉就好像自己在骑士学院中的时候被当众处以鞭刑一样羞耻，我感觉得到红袍法师那冷峻的眼神刺在我的后背上。
扑通一声，我跪倒在地上，眼泪无声的流了出来，即便是我看见妻女的尸体的时候我都没有流泪，现在我对自己深深的失望了，恐怕我永远也没有机会为她们报仇了吧，魔法啊，你和我的心真的就格格不入吗？
“绚丽的火焰，璀璨的星辰，绽放于我的指尖……”随着我手指的挥动，美丽的焰火绽开在夜空之下，我做到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我欣喜又迷茫的看着红袍法师。
“心指引人行动，魔法的力量并非来源于咒语，咒语仅仅是一把钥匙，魔法真正的力量来自你的心，你现在拥有一颗魔法师的心了。”
在此后的三年时间里，我跟着红袍法师学习魔法，我的魔法能力提高的很快，从我的指尖飞出的不再是无害的焰火而是真正的火球，魔法飞弹我也可以一次打出三颗了，象催眠或是治疗之类的魔法，我也可以轻易的施展出来。
早上起来，我感觉到一种东西在我心中滋长，今天，我将正式成为一名法师。红袍法师亲手为我披上法师长袍，这意味着我不再是一个见习法师，我可以独立施法了。一个被我压抑了三年的决心迅速膨胀起来，使我无法自已。
“来吧，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红袍法师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进到一个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小房间里，里面很黑，在房间的中央的桌子上悬浮着一个水晶球。
“你将从水晶球里看见你的内心，跟着自己的心走吧。” 红袍法师转身离开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了水晶球旁。
我低下头出神的看着水晶球，有一种和它在交谈的感觉，水晶球不再是透明的了，颜色越来越深，我看清楚了，是一个黑袍法师，就是他，愤怒占据了我全部的心灵。我仔细的看着，背景越来越清晰，酒馆、街道，每一样都那么的熟悉，王城，他又回到了王城。
“我要去找他，尽管我现在的能力和他相差甚远，但我决定了，我要去找他。”我对红袍法师说。
“决定了就去吧，相信自己的感觉对一个法师来说十分重要。”他手指一弹，一个时空之门出现在我的面前，门的另一端，就是王城。
“谢谢。”我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回到了熟悉的王城，我脱去了法师的长袍，换上紧身夜行服，小心的跟在黑袍法师后面，等待着机会的降临。他出城了，来到了城郊的树林里。
“出来吧，你一路跟着我不会凑巧是同路吧？” 大概黑袍法师在城里就已经发现了我。
“当然不是。”我看着这片树林，离这不远的地方，曾经有我的家。“家”，想到这个字，我骤然捏紧了拳头，直到指甲刺入了我的掌心，一丝疼痛像薄荷叶一样让我冷静下来。我不能贸然出手，只要一击不中，在我施法后的僵直时间里，他可以很从容杀死我。在战斗中谁先攻击并不重要，谁先犯下错误才是致命的。
“你到底是谁？”他警惕的抬起了右手，魔法的力量在指尖聚集，随时会喷薄而出。
“还记得三年前你在这儿杀死得一家人吗？”我也开始将法力集中到右手，准备好随时进行反击。
“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杀了我两个手下的骑士，想不到你还活着，就凭一支手你也想报仇吗？还是让我送你去和你的家人团聚吧！”
“簌”的一声，六个魔法飞弹向我激飞而来，他比三年前更强大了。我一个侧滚躲到了树后面，同时凭着感觉对着黑袍法师回敬了一串魔法飞弹。
“哼，想不到你居然也学会了魔法，那么我就让你这个半路出家的魔法师看看魔法的真谛吧。” 他轻松的用盾牌术挡飞了我的魔法飞弹。
蛛网术、火球术、闪电术……魔法源源不断的从他上下翻飞的手指间涌出，就好像他的手指是一个永不知枯竭的泉眼。他远比我所想像的还要强大的多，我只有运用自己敏捷的速度在树林间躲避，间或施放一两个黑暗之云或者迟缓术之类的法术来减缓他的速度。在我几次死里逃生之后，我的生命看起来已经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我们周围的树木已经被他摧毁殆尽，我不得不和他正面相对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十尺，他还拥有近乎无限的法力，而我所剩下的力量仅够施展一个最弱小的法术。
“去死吧。让你看看我最为恐怖的魔法。”他的手指开始在空气中优美的滑动，一个明显蕴涵着巨大能量的魔法球的轮廓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绚丽的火焰，璀璨的星辰，绽放于我的指尖……”这就是我现在唯一可以施展的，与其说是法术，还不如说它是个小把戏，但它施展的速度远远快过大型魔法，这就已经足够了。
“啊”他惨叫一声，即将结束的咒语被打断了。虽然他恢复的时间是我见过的法师中最短的，但我离他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他来不及进行任何补救，如果他不是太过骄傲，就一定会注意到这一点。我手中的匕首和从他颈部喷射而出的血水几乎同时在空中画出漂亮的弧线。
“不要忘了，我是半路出家的魔法师。”这是他在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我报仇了，但我心中似乎缺乏本应有的喜悦，反而是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我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女儿，失去了一切正常的生活，现在又失去了鼓励我生存到现在的目标。我茫然的走着，接下来我要做什么？不知道！我的目的地在那儿？不知道！我的家又在那儿？我都不知道！
“救命！”我听到微弱的呼救声，好像来自树林边的小河，从前就经常有顽皮的小孩掉入河中。我快步跑去……
“谢谢您救了我。”是一个小男孩，声音很好听。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你的家远吗？”我好像又回到了身为骑士的日子里。
“就在那边，您要到我家去吗？”他把手指向远处依稀可见几处灯火。
“不了，你自己快回家吧。”那些房子三年以前还没有，大约是刚建起来的。
“谢谢您，我回家了。” 小男孩向灯火处跑去。
好可爱的小男孩，我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如果她活着，也该和他差不多大吧。我的心不由得一紧。我不可以再让这样的事情重演了，我不能再让父母失去孩子，丈夫失去妻子，我是一个骑士，虽然我失去了左臂，但我学会了魔法，现在我又有能力守护王城，我要保护这里的居民。这是骑士的职责，这是我的职责。
“亲爱的塞西莉亚，你的丈夫回来了。”我对着夜空大喊。
通过时空之门，我回到了善良法师之塔。
“我要取回我的盔甲和长剑。”
“我说过你拥有的是一颗骑士的心，虽然学会了魔法，但你的心还是一颗骑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