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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城堡
Tormentlife
小时候，在奶奶的童话故事里，总会出现一座神秘莫测的水晶城堡。在那个梦幻般的城堡里，汇聚着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每个人都能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那里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极乐仙境。每当此时，我总是心驰神往，幻想着能够进入那个神圣绝美的殿堂。
而奶奶总是爱抚地摸着我的头，微笑着告诉我，那仅仅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故事。但在我的心灵深处，始终坚信那座城堡一定存在。它或许正飘荡在这个世界某个未知的角落，只等时机成熟，就会向我开启那扇通往幸福的大门。
随着时间的流逝，奶奶已经无法向我讲述那个关于爱与梦幻的故事。而我，始终无法忘却那座只可能在梦中出现，永远无法触及的水晶城堡。
现在，她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出现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她静静地躺在一家奢华的古董店里。店里陈设着光泽鲜亮的铠甲、精雕细琢的桌椅、做工精良的木钟，还有让人眼花缭乱的新奇玩意。
而她，则是用整块水晶精心雕琢而成的城堡，层次分明，高低错落有致。她的下面垫着红色的天鹅绒锦缎，在店内水晶吊灯的映衬下，流光溢彩，散发着神秘莫测的光芒。周围的一切仿佛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天地间顿时变成灰茫茫的一片，只剩下那座晶莹剔透的水晶城堡。她如同一只昂首俏立的白色天鹅，冷漠而又高贵地注视着四周，随时准备振翅飞翔，指引我到达那个凡人无法进入的安乐祥和之地。
她是我的。一个细小的声音出现在我的心中。
我的？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钱袋，淡淡地苦笑了一下。
她是属于我的。那个声音很不安分。
我隔着店内橱窗，清楚地看见自己那一身寒酸的装束，我知道自己根本是在痴心妄想。
她只能是属于我的。那个声音极端放肆，从我的心灵深处升腾而起。
你是谁？我根本不可能拥有她，那个价值连城的水晶城堡。
我就是我！她一定会属于我的！那个声音一下子冲进了脑门，之后便归为沉寂。
我仿佛着了魔一般，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店内走去。在我的周围闪动着异样的目光，可我根本不在乎，我的眼中只有那座水晶城堡；只有她，才是我的唯一。
“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一个低沉的声音闯进了原本静寂的世界。
“我，我？”我一抬头，迎面看见店主那嘲弄的目光，顿时清醒了过来。他那双冷竣的眼睛射出来的两道寒光，如利刃般刺进了我的心房，我觉得整个人顿时掉进了冰窟窿。
“对，对不起！”我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那家古董店，远远地听见厚重的窗帘被放下来的声音。或许我永远都无法再见到她了。
我心灰意冷地在街上游荡，失魂落魄地看着周围毫无生气的街景，眼前只有那座城堡的幻影在不停晃动。
从白天到黄昏，再到夜幕降临，我一直徘徊在古董店的周围。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祈祷能够再见到她，哪怕只看一眼也好。可那冰冷的玻璃橱窗和宝蓝色的窗帘，如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阻断了我和她的联系。我只能在店前呆呆地凝望着这一切。
夜已深沉，店内那原本耀眼的灯光也嘎然熄灭，只留下无穷无尽的黑暗。
她一定寂寞了，我要去陪她。原本消失的声音忽然又出现在心中。
是的，我要去陪她。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我一定要得到她。
现在是时候了!那个声音充满了魅惑，令我无法抗拒。
我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店门口，将耳朵贴在了门上，仔细倾听着里面的动静。除了古旧的时钟发出的滴答声，只有空气流动的微小声响。
我抬手刚一触及店门，它却吱地一声开启了一条细缝。我径直冲了进去，直奔我时刻挂念的水晶城堡。
此时，月光通过那道开启的门缝，洒在了她的身上，浮现出几许令人不可捉摸的光晕；一根不停变幻颜色的彩带环绕在她的周围。我顿时惊呆了，深深地陶醉于这个神奇的景象之中，以至于忘却周围的一切，时间也不再有任何意义。
“你终于还是来了。”一个阴森的声音从我的背后响起。
我猛然回头，店主那张清癯消瘦的脸顿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手中拿着一盏古铜色的雕花烛台，上面点着一支白色的蜡烛。从门缝透进的冷风轻拂跳动着的烛焰，忽明忽暗，飘移不定；投射到墙壁上的人影也模糊不清。
他将烛台移到我的眼前，原本微弱的烛光却炽灼着我的眼睛。透过烛火，我影影绰绰地看见他阴冷的眼神，我的心顿时哆嗦了一下。
“放弃吧，年轻人！”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不，她是属于我的，我的。那个声音又冒了出来。
“不，她是属于我的。”我粗暴地将烛台推开。
“是吗？”声音又带着几丝嘲弄。
是的，她是属于我的，我的，谁也无法阻止我！那个声音不停地向我呐喊，我觉得自己快失去意识。
“她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发疯似地向他狂吼，猛地抽出了佩戴在旁边盔甲上的短剑，直刺他的胸膛。
烛台从他的手中滚落下来，砸在坚硬的地板上，蹦出了几点火星，烛火也随之熄灭，四周重新沉入黑暗之中。
他紧紧地抓着我握住剑柄的手；我能够清楚地听见急促而又痛苦的喘息声，鲜血顺着我的手滴落到地面上，一滴，又一滴。
忽然，狂风大作，将店门刮得大开，月光顿时照在了我们身上。
我看见他嘴角挂着一缕鲜血，脸上流露出残酷的微笑。他轻轻地动了动嘴唇，吐出了一句话： “你已经被诅咒了！”
被诅咒了！诡异的声音应和道。
“不……”我痛苦地喊道。
他颤抖着伸出左手，轻柔地划过我的面颊，然后指向那个水晶城堡。此时的城堡已经溅上了几点殷红的鲜血，那些血点正不停地往下延伸，划出了一道道弯曲斑驳的痕迹。
他猛地把我往后一推，从我的手中抢过那把即将夺走他生命的短剑，然后从身体里抽了出来。鲜血飞溅在我的脸上，他的身形缓缓地倒了下去，最终和地面连成一体。
一片乌云飘过，四周又变得模糊不清。我呆呆地望着面前只有轮廓的尸体，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我的神经都快崩溃了。我一把抓起水晶城堡，刚想迈步，却感觉到双脚无比沉重，顿时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我蜷缩在他的尸体旁，紧紧地抱着水晶城堡，给原本透明无暇的城堡抹上了一层血色，而我刚才看到的那个神奇的景象也再也没有出现。
我杀人了，就为了这个水晶城堡。我无助地呆坐在这个充满血腥味的古董店里，侧耳倾听四周的动静。我只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呼吸声，还有不时应和的钟声。
时间不经意间从我的身边溜走，我想抓住它，却无能为力。午夜的钟声骤然响起，宣告了这一天已经逝去，而新的一天即将来临。而我，一个杀人凶手，根本就不会有明天。我现在只想好好休息。
忽然，一道强烈的光芒出现在我的面前，照得我无法睁开双眼。难道是我的死期到了？
你已经被诅咒了。店主的死亡遗言忽地涌上心头。这个就是诅咒吗？即使下了地狱，也要让活着的人不得安生。想到此，我的嘴角一阵抽搐，那就让他来吧！
强光逐渐黯淡了下来，在其周围的光晕也渐渐消散。我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雕有黑色玫瑰的铁栅栏，里面烟雾缥缈，模糊不清。门吱呀一声向外开启，烟雾顿时涌了出来，径直迎面扑来。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气味。
进去，进去，进去。那个声音又在不经意间冒了出来。
进去，这或许是唯一的出路。
我走进了这扇门，这扇似乎只是为我而开启的门。当我回头想再看一眼那个现实世界，门却訇然关上，隐入到无尽黑暗与须弥之中。四周雾气迷蒙，在重重的迷雾中只有一团模模糊糊的光影。我循着那仅有的一丝微弱的亮光走去，在行进过程中，四周有无数只手撩动我的头发，拉扯我的衣角，拖住我的脚背，我却无动于衷。我却离光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冲破了那道深锁的雾障。
眼前陡然出现了一条红色回廊。地上铺着猩红色的编织地毯，一直延伸到回廊尽头。两边垂挂着红色镶嵌金边的窗帘，将窗户遮掩得密不透风。回廊的顶部也被粉刷成殷红色，自上而下垂吊着数盏环形水晶烛台，上面各燃烧着6支白色的蜡烛。烛影不停地晃动，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我小心翼翼地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四周寂静无声，时间仿佛已经凝结。
“有人吗？”我轻轻地询问道。
有人吗？有人吗？人吗？人吗？吗？”在这空旷的回廊中，回应我的只有那重重叠叠的回声。
往前走，赶快往前走。这次这个声音出现得似乎正是时候。
现在只能往前走，尽管路就在前方，但却遥不可及。
我继续前行在这个无人的回廊里，时而环顾四周的动静。忽然，一点烛油滴落在我的衣服上，我轻轻地将其拭去，却猛然发现那烛油竟然也是红色的。
我惊恐地抬头望去，屋顶不停地流下红色的液体，先是一滴一滴缓慢地渗透下来，后来变成了一条细流，最后如泉涌一般喷在了我的脸上、身上、手上；我顿时沐浴在无尽的红色之中。
恐惧渗透进我心灵深处，我发疯似地往前跑去，四周的景物不断地旋转扭曲，向我挤压过来。脚下的红色地毯也开始变软，不停地流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我整个身体渐渐地浸入这红色的池塘之中。
我拼命地想呼喊挣扎，可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响，四肢也被这红色紧紧地束缚在一起。红色浸没了我的脖子、嘴巴、鼻孔，我无法呼吸了，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在意识消失的一刹那，我清楚地听到有人在我耳边低语：“你已经被诅咒了。”我的世界就此变成漆黑一片。
“醒醒，快醒醒！”轻柔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缓缓地流淌进心田。
我微微地睁开双眼，发现面前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正轻声呼唤着我。我抬起沉重的手，揉了揉迷茫的双眼，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位身穿红色制服的中年男子。
“你终于醒了。我是这座城堡的管家。主人已等候你多时，请随我来吧！”管家极其谦恭有礼，我一时之间竟有点不知所措。
我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现自己刚才正躺在那条红色的地毯上。四周的景物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化，头顶依旧高悬着水晶烛台，我的身上没有任何红色的痕迹。难道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管家指引着我来到了回廊尽头，往右一拐弯，面前出现了长长的柱廊，不知通向何方。柱廊的顶部及支柱上布满了装饰雕塑及浮雕。
此时，柱廊一边的小阳台忽然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根本就顾不上管家，就急急忙忙地跑到了阳台上。视野顿时一阵开阔，清爽的微风扑面而来，一片湛蓝的湖水映入眼中。几只白天鹅轻盈地掠过湖面，掀起了阵阵涟漪。
我顿时沉浸在这一片宁静祥和之中。我的心，我的灵魂，仿佛被吸入这深沉的湖水，无法自拔。我不由自主地探身向下，想与之接触。
湖水立时炸开，如滚烫的油锅，不停地翻卷着深色的水花。空气中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将我死命地往湖中拖去，我似乎已经能够感觉到那冰冷刺骨的湖水。而那些体态优美的白天鹅骤然变成了丑陋不堪的乌鸦，向我迎面扑来。我不停地躲闪，可四周根本就没有任何藏身之处。那些黑色而又尖利的翅膀，划破了脸上的肌肤；那犀利的尖喙不停地啄向我的双眼。我无处可逃！
忽然，一只手微微地推了我一下，耳边传来一声低语：“你没事吧？！”
我整个人激灵了一下，四周哪还有什么乌鸦的踪迹，湖水中依旧只有那几只白天鹅在悠闲地嬉戏。荡漾的湖水倒映着岸边的树木草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蓦然回头，发现城堡的墙壁正呈现出半透明的琉璃状，一种玄妙的感觉从内心升起。难道我正置身在朝思暮想，为之魂牵梦萦的水晶城堡之中？
“尊贵的客人，请不要让主人久等了。”管家那客气的语气中似乎带有几许神秘莫测。
“这里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呢？”我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顺着管家的指引，通过了那段长长的柱廊，穿过了钟乳石岩洞，这才来到了正厅。原本喧闹的大厅里，此时却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不停地在我身上扫视。而管家，默默地退在一旁，垂手站立。
正厅的上方覆盖着巍峨的穹顶，呈现出半透明状，能够映照出日月星辰的运行轨迹。外边一圈点缀着金黄色耀眼的壁画。
入口、窗户、列柱廊全都是半圆形的头拱，后面的一堵墙壁上设有盲拱，而在其屋檐及窗下，则设有串连的小圆头拱的盲拱带。柱头上面布满了色彩丰富的镶嵌画，似乎在讲述着一个古老的传说故事，在特殊光影的映衬下，画上的人物顿时变得栩栩如生，仿佛要飞离大厅一般。
马赛克的地板上描绘了大大小小的椭圆，以及各种奇珍异兽、奇花异草的图案。
在正厅的前方悬挂着浅黄金色的水晶枝状灯架，尖锐的造型如同王冠一般，上面燃烧着近百支白色蜡烛。
在这富丽堂皇的大厅正中，有一位身着暗红色华服的妇人正俏然站立。她长发披肩，挂在白皙颈项中的红宝石项链若隐若现。她眼波流转，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向我伸出了双手，款款走来。
“拥有‘真实之眼’的凡人，欢迎你的到来！我就是这座城堡的主人。”她的声音如同夜莺般悦耳动听。
“‘真实之眼’？什么是‘真实之眼’？”我顿时感觉到一阵茫然。
她轻声笑了一下，说：“拥有‘真实之眼’的人能看到别人所无法看到的真实。而我，一直在这个水晶城堡里孤独地等待你的到来。现在，你终于来了！”
“为什么是我呢？”我依旧迷惑不解。
“因为命运，无法抗拒的命运选择了你。”她的声音透露出几许宿命的色彩。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茫然地问道。
“水晶城堡，只有拥有‘真实之眼’的人才能够看到水晶城堡，”她忽然拍了拍手，“那么宴会继续。”
音乐声再次响起。那些人不再对我感到好奇，而是如同扯线木偶般继续刚才未完的舞蹈。男男女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了面具一般，我顿时感到浑身不自在，只是木然地看着他们在大厅里旋转。
当宴会的气氛达到顶点的时候，音乐嘎然而止。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推着一辆盖有白布的推车，缓缓地来到众人的面前。她伸手猛地将白布掀起，里面竟横陈着一具被解剖的尸体，五脏六腑清晰可见。我沿着身体往他的脸上望去，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那具尸体分明就是古董店的店主，他的脸上依旧带着诡秘莫测的微笑，无情地嘲弄着我。微张的双唇似乎还在向我吐露那句恶毒的话语：“你已经被诅咒了。”
刚才所有欢声歌舞人现在却都声嘶力竭地尖声大叫，皮肤从原本光鲜洁白的脸上、手上、身上层层褪去，化作了点点尘埃，消散在空气之中；只剩下一具具白森森的骷髅在原地手舞足蹈，空洞的眼睛绝望地望着我。这究竟是真实还是幻影？
美丽的妇人向我举起了透明的水晶酒杯，里面盛装的红酒如鲜血般娇艳欲滴。她的身体也透明得如同水晶一般，然而身体里面根本就没有心。
“我试探了你几次，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现在，你的力量终于开始觉醒了。你的眼睛将属于我。”
“不，你不能。你这个……”我情急之下，居然有些语无伦次。
“哈哈！”她轻声笑道，“对于凡人而言，‘真实之眼’只是个无用的累赘，只能带来绝望和恐惧的悲伤之物。但对于我而言却是异常珍贵的魔法素材，用它制成的水晶球能够通晓世间万物。”
“不，不。”我急忙后退。
“你相信你所看到的一切吗？你能够分辨哪些是真实的，那些又是虚幻的吗？”她依旧笑靥如花，但是眼神却如利剑一般直刺我的内心。
“我，我，不知道。”我一边后退一边低低地回答。
“即便拥有了‘真实之眼’，你依旧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对吗？”
我沉默不语，因为我知道她的问题我根本无法回答。
“那么‘真实之眼’对你而言又有什么用呢？还是给我吧！”她的话中忽然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我感觉到了危险，本能地跑向旁边一个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你跑不掉的！”她的声音依旧隐约可闻。
这是一间四周都装饰有镜子的房间，在镜子的四角上配有水晶的天鹅造型。
我望着整个房间，茫然地看着数不清的自己。我的脸上带有憔悴，恐惧以及迷茫的神情，那真的是我吗？
“你说呢？”一个声音忽然从我的背后冷冷地冒了出来。
“谁？谁在那里？”我猛然回头，却发现镜中只有自己左顾右盼，张皇失措的身影。
此时，有个人从镜子的深处浮现了出来。一开始还是个模糊不清的幻影，后来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如同一团烟雾逐渐散开。但是那个人始终背对着我站立。
“好久不见了。”那个人似乎认识我。
“你是谁？”我下意识地问道。
“哈哈！”他猛然回头，我顿时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是我亲手杀死了你，我还看亲眼看到你躺在解剖台上，已经被开膛破腹了，怎么会？”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相信自己的眼睛吗？……我说过，你已经被诅咒了。拥有‘真实之眼’的人注定要受到一辈子的诅咒。你准备好了吗？”他的话语像一把大锤一样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他的嘴角依旧带着残酷的微笑。
“我还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吗？”我有气无力地问道。
“你应该相信你所拥有的‘真实之眼’。只有她才能够告诉你这人世间真实的一面。”
“我还有什么可以相信？”我迷茫地看着那个曾经被我“杀”死的人。
“真实往往是残酷的。”他的话语中带有无限沧桑与悲凉。
“我要离开这里！”是的，我要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城堡。她已经不再是我心目中那座美好的水晶城堡，而是一个充满的谎言与虚幻的恐怖之地。
“我或许可以帮助你。”他猛地伸出了右手，紧紧地抓住了我，一把将我拉到了镜中。
在我进入镜子的一瞬间，房门洞开，从外面冲进来一群骷髅，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可它们只撞上那些平静如水，光可鉴人的镜子。而镜子中映出的唯有它们丑陋不堪的身形。
他健步如飞，拉着我在镜中穿行，四周只是茫茫迷雾，耳边只听得到呼呼的风声。忽然，他停了下来。
“我只能送你到城堡的这个地方。以她的力量暂时还无法找到你，接下来的事就全靠你自己了。”他猛地将我一推，我整个人飞了出去，摔在了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轻声问道：“你也拥有‘真实之眼’吧？”
回答我的只有无尽的沉默。他已经走了。
此时，在我的面前呈现出一个巨型舞台，金光闪闪，四周饰有缪斯女神的金色雕像。在舞台的正前方有悬挂着一盏硕大无比的水晶吊灯。而在金碧辉煌的剧场里正上演瓦格纳的歌剧Der
Ring des Nibelungen(《尼伯龙根的指环》)的最后一幕Götterdämmerung(《诸神的黄昏》)。
身穿洁白长袍的女武神布伦希尔德点燃了架在高台上的柴堆，满怀着喜悦之情骑着她的爱驹格拉纳冲入了焚烧齐格弗里德尸体的熊熊烈火中。火光直冲云霄，照亮了整个天空。在火焰即将吞噬她身体的时候，一支火把从她的手中掷出，径直飞向瓦尔哈拉天宫。堆满木柴的天宫及其围坐在一起的众神在火焰中化为了灰烬，诸神的黄昏就此降临。而指环在喜悦与绝望的合唱中又回到了莱茵河。
我深深地沉浸在这雄奇壮丽的故事之中无法自拔。既然绝望的众神已经做好等待命运宣判的准备，那么就让他们随着自己亲手炮制的牺牲品一起就此毁灭吧！诸神都无法抗拒命运的安排，那么人呢？人又当如何呢？是挺身抗争还是就此顺从呢？
转瞬之间，面前所有的演员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舞台上那堆柴火还在静静地燃烧。
那团燃烧的火焰似乎在召唤着我，我迈步往她那里走去。
不要去，停下！那个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
不，我要去，我一定要去。我不再理会那个声音，加快了步伐往台上跑去。我抓起了火把，我 要烧毁这个地方，我要击碎这个虚假的幻影。
住手！快住手！那个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我笑了，我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地可笑。
“我知道你是谁。你已经再也无法控制我了！”我冲着空无一人的剧场高喊道。
我微笑着将火把点燃了深红色的帷幕，看着那微小的火苗逐渐壮大，烟雾升腾而起，盘旋在大厅上空。水晶吊灯从天而降，轰然一声砸在了观众席上，化成了五彩斑斓的碎片。
我看着金色的大厅变成血红一片，红莲之火在这美丽的艺术殿堂里横行肆虐，逐渐将其吞噬殆尽。
我狂笑着冲出了即将坍塌的大厅，一阵强大的气流击碎了城堡的墙壁，带着我冲向远方的群山，坠落在树丛之中。
我站起身，远远地望着曾经雄壮巍峨的水晶城堡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混乱绝望的呼喊响彻云霄。原本苍白的冷月在冲天大火的映衬下变成了血红色。妖冶的光芒投射在湖面上，倒映出正走向灭亡的水晶城堡。伴随着巨大的爆裂声，城堡渐渐地沉入了那个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湖水之中。
“我会回来的！你将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她的声音随着城堡的隐没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忽然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内心的理想神殿也随着城堡的覆灭在顷刻之间倒塌。
我虽然冲出了那座有形的水晶城堡，然而在我的眼中，那座始终环绕在四周、无形的水晶城堡永远也无法冲破。
完稿于2008年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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