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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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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个坑挺好的呀,不填了吗?
连小隐的大大都来了么,非常感谢各位高人指点!
非常感谢tobycd兄,还想问问,dolman 或者Pelisse有没有较正式的中文译名,那些纽扣上的编织条有没有正式名称?
啥时候有啊?我已经很长时间不玩魔兽了,就等它了。
感谢x.x兄,感谢greys兄,感谢小隐!
贪心地再问一个,18世纪和拿破伦时代骠骑兵那种只有一只袖子的马甲(我不确定是只有一直袖子还是只是不套袖子斜披在肩上)叫什么名字,穿法有什么讲究,纽扣上那些象发辫般的编织物是否包裹有金属片(铁条),是否有一定防护作用。
不好意思,一次问这么多,还要劳烦x.x老大啦。
但凡涉及点历史背景的故事都比较吸引人,至少我是这么觉得,不过交待历史背景时也许作者可以再委婉些。快速看了一下,故事让我想起了《暗夜传说》,不错,支持一下!
尾声
行动结束了,人们最终达到了目的。国王褒奖了参加行动的所有士兵,并位牺牲军人的家属发放了高额的抚恤金,但是,这些军人家属们只知道,他们的亲人是在一次意外中遇难的。事情似乎被有意掩盖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也渐渐淡忘了,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结束。
古本.赫森,在这次行动结束后,他得到了国王的重奖,并被册封为公爵,成为斯温德兰现代历史上第一个平民出身的公爵。不幸的是,不久他就患上了中风,两年后,这位传奇式的探险者与世长辞了,这次远征也成为了他一生探险的一个句号。他死后,国王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破天荒地将他安葬在皇室墓地。不过,关于他的传闻远不止这样:有人声称,为他送葬的并不光是斯温德兰人,还有黑暗精灵……
德.安德森上校,并没有因顺利完成这次任务而让他的仕途一帆风顺,相反,由于没有抓到重要的双叶党份子,他不仅失去了升迁的机会,还受到军事情报局的调查。他在军中又干了三年,时值斯温德兰第二次组织赴尼兰德的平叛军,他选择了退役,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明智的。
泰索拉.星语者,国王非常感激她和其他德鲁依们为这次行动提供的帮助,并慷慨地将橡树德鲁依们的领地扩大了一倍。不过,精灵们在任务结束后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去了东北方向的布松,没人知道她们在那里呆了多久,但是今天,那里已经有一个德鲁依教会了。
哈姆.铁钻,自从丹特失踪后,他便接手了汉森.默克猎龙队,与丹特的情况不同,从没有人来深究他的过去。两年后,凭着在这次行动中赚得的大笔赏金,他离开了猎龙队,开办了一家艺术品交易行,如今,这个矮人已不再是一位勇猛的士兵,而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了。
丹特和米基拉斯,在他们消失五天后,斯温德兰军事情报局便发布了全国通缉令:鲁本斯.丹特,本名海尔.菲力斯,原尼兰德军上校,双叶党骨干份子;唐.米基拉斯,本名乔什.梅勒,原尼兰德皇家法师协会会员,双叶党骨干份子。两人参与策划了夏勃雷登叛乱,并是夏勃雷登双叶党组织的重要领导者。情报局对他们的调查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显然,这两个人逃脱了。关于他们的去向,传闻很多,有人说他们去了莫斯罗斯,有的说他们在泰列德,甚至有人说他们回到了尼兰德,参加了二次革命(注1),但是,没有人能证实这些说法,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他们再也没有回斯温德兰。
奇依奇和地精们,他们在一年后人类对地精的围剿中重新被抓住,并被毫不留情地处决。虽然人类捉住蛛母后,地精消灭了剩下的蛛怪,但这并没有改变人类对他们的态度。事实上,斯温德兰对地精的政策从不曾改变过。官方的报告中指出,并没有直接证据显示赫森预先知道蛛怪是被地精刻意引来的,但这些其实无关紧要,就象一位哲学家说的:有些事可能起因不同,但结局总是一样。一年后,斯温德兰士兵们,拿着当年申克绘制的地图,进入往日难以染指的地下世界,几乎将整个“石刀”部落消灭。
蛛母,也许她的结局才是人们最关心的。然而,当年参加过这次行动的人,似乎都有意保持沉默。曾经有段时间,盛传在布松修建了一座堡垒或是巨型监狱,专门供蛛母居住。当然,普通人是无法证实这一点的,因为那里是国王的御用狩猎场。在这件事过去五年后,六年战争(注2)爆发了,历史学家们常称这次大战为“重回神话时代的战争”,因为在战争中,有太多超现实的力量加入,而这股力量的初现,可以追溯到战争之初:那是九月的一个中午,一切看起来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佛拉斯基(注3)的近卫翼骑兵突入斯温德兰东部省份瓦里,在一个叫古索夫的地方,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在斯温德兰军的炮火掩护下,一大群长着人类上半身,蜘蛛下半身的怪物,从侧翼袭击了博兰尼亚的翼骑兵们,在惊恐中,战马被扑倒,怪物的利爪穿透了骑兵铠甲的缝隙,而他们的长矛和手枪却阻止不了怪物的进攻,这些之前保持不败战绩的骑兵遭遇了他们一生中最大的失败。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斯温德兰在战场上又多了一支强大的力量。
注:
1、二次革命――双叶党残余力量经过休整,重新发起的革命,这次革命最终获得成功,尼兰德成立共和国。
2、六年战争――西方国家为了重新划分势力范围进行的一次大战,最终演变成跨大陆战争。
3、佛拉斯基――杨.耶维奇.佛拉斯基,博兰尼亚国王,著名军事家和战略家。第三章:地下之王
<1>地狱入口
队伍停在了一个大洞口,这个洞口位于隆起的丘陵上,大小不一的石块从洞里倾泻而出,像破堤而出的洪流,堆成一条长长的、向四周放射开的斜坡,瓦哈兰人可以踩着它轻易触到三十多尺高的洞顶。
洞口被堵住了,在没有确定下一步计划前,士兵们开始了清理工作。那些不超过六十磅的石头都被抛了下来,清理了表层的“碎石”后,越来越多的大石块出现在人们眼前。横卧的大石有足够一个人躺上去的长度,上面还有白色的残丝飘絮般摇拽在空气中,仿佛想要裹住周围的石块,与它们连成一片。实际上,这也是它们存在的目的。蛛怪用尾部分泌的丝粘住石头,再把它与其他石头裹在一起,就象用砂浆粘结砖块一样;如果有足够的想象力,你还能看到两三头蛛怪用丝的一端粘住巨石,另一端裹到前臂上拖着巨石堵洞口的情景。随着时间的推移,成分不稳定的蛛怪丝分解了,但已堆砌成型的石墙依然不会轻易垮塌。瓦哈兰士兵用铁撬翘开松动的大石,并不是所有石头都能用这种方式解决,巨人士兵们改用铁撬在磐石上凿洞,接着就是炸药的工作了。
巨人和人类掷弹兵都在这里忙碌着,丹特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们,计划是否改变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里的工程进度。不远处的赫森老是摸出怀表,在他心中,此时还进行着另外一场战争――国境线的另一边,棕地精们开始了它们的攻击,满怀仇恨的棕地精战士们也许已经各个幽暗的通道里与剥夺它们家园和生命的野兽展开了撕杀,然而老探险家明白,地精不是那种坚韧的生物,激烈的阵地拉锯它们不会坚持太久,必须尽快进去。
轰的一声巨响,然后是滚滚浓烟,当尘土散尽后,堵在洞口的石头塌下一部分,露出了上面的一半。哈姆亲自带着两个掷弹兵,攀着石头钻进洞口,不到半分钟又钻了出来,摇着头说:“那些杂种堆了太多石头,恐怕最少要两个小时才能清理干净。”
空气变得闷热而又烦躁。
站在后面的连络官阿佛瑞上尉不知所措地望着猎龙队长和上校的背影,上校的呼吸沉重起来,这位目前仍握有指挥权的军官犹豫了一下,转脸望着丹特。猎龙队长紧锁眉头,转身走过来。
他拿出了地图,召来所有的指挥官。
“先生们,看来我们得绕道了。”丹特指着地图上的另一条路,很明显,这条路更远一些。
“先生,这条通道很窄,不能通过那些装备。”军官指的是那些像臼炮一样的东西。
“我们分成两组,大部队走小路,剩下的人留在这里把洞口打开,装备都走这条路。”
“可是先生……”军官们不愿分散力量,两次战斗已经能够让他们对这种怪物留下深刻的印象。
丹特明白他们的顾虑,可指挥官应该竖立自己的权威,所以他没有容他们发表意见。
“我们先进去找到蛛母,肃清它周围的蛛怪。”
他指着地图上一个标着红圈的地方,这是中层洞室的一个大厅,倾斜而冗长的大隧道穿越上层洞穴直接到达这里,而他们选的小路则绕了许多。
“两组人在这里汇合。走大路的人带着装备在这里设置阵地,另一组想办法把蛛母赶到这里来。”
“先生,你这是在赌博,”安德森的语气很怀疑:“怎么能保证计划能象你想的那样实现?”
猎龙人看了一眼军官,用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请原谅我的话可能会冒犯您,可是,蛛母比您想像的聪明,大部分蛛怪都去对付地精,她会把残余的力量集中在自己身边,何况在这样狭窄的坑道,人多并不代表力量。”
“如果走大路的那组人碰到蛛怪怎么办?”
“这就是我让哈姆.铁钻先生在那一组的原因。”上校扭头看看这个身高只有他一半的矮人,没说什么。
“大家分成一二两队,留在这里的是二队。所有瓦哈兰人和装备操作手都加入二队,再派几个人护卫。另外还要几个德鲁依,她们能用心灵之语与我们联系。上校,由您来指挥这一队。”
“我反对!”安德森立即作出回应:“我应该加入第一队,那里有我的士兵,我不能甩掉他们自己躲在后面,那不是一个军官应该做的,更不是一个绅士的行为!”
“上校,您应该理解我的安排……”
“不!”安德森蛮横地打断丹特的话,“我决不离开我的部下,如果他们有什么闪失将由我来负责,而不是您!”
“上校!”丹特感到跟他说不清楚,“作为一个军官,您应该明白什么是命令!现在这里由我指挥,您应该服从!”
“可我怀疑您的指挥能力!您当过真正的军官而不是雇佣兵头目么!”丹特攥紧右手,只要猛挥一记摆拳打在他的左脸上,牵动着颈部神经,足以让这个自以为是的讨厌家伙倒在地上闭嘴几分钟,可是丹特没这么干,他压着怒气,铁青着脸瞪着对方,对方也毫不让步,高昂着头,有点轻蔑地看着他。
“好了先生们!我不是来看你们吵架的,难道还要我把国王陛下的亲笔令给大家看看吗!”
从出发到现在,没人见过赫森发火,老头子给人的印象总是和善的,抖动的唇须无疑在提醒所有人,他才是这次行动的最高指挥官。一时间,两位肇事者都不说话了。“陛下的命令很清楚,第二阶段的任务由丹特先生全权指挥,还有什么问题吗?”
又沉默了一会儿,丹特说:“好吧,您可以跟着第一队,但这队由我指挥。哈姆,你选几个我们的人去二队,二队由你指挥。”丹特妥协了,而这次上校也没有什么异议。事实上,安德森上校同样清楚时间的重要,这可以从刚才洞口爆破后他打破沉默的喘息中看出。
队伍被分成两个部分,大部分人都到了丹特指挥的第一组,第二组则留在这里。很快,大队人马又开拔了,剩下的人则继续清理洞口的石块。
丹特回头望了望留在洞口的人。一组人布置阵地,一组人寻找猎物,再把它赶到预设阵地里来,这种方法在数十万年前人类的祖先就在使用,在猎杀冰龙哈里斯的那次战斗中丹特采用的也是这种办法,只不过那次搜寻和引诱猎物的人全都是丹特旗下的猎龙者。但这次的情况有所不同,除了蛛母,洞里还有一些蛛怪,到底有多少,他也并不清楚。如果哈姆真遇到蛛怪,也只有靠他们自己了,好在瓦哈兰人都在那里。从另一方面看,胜利并不仅仅靠实力,运气有时也能左右结果,愿神给他们带来好运吧。
洞口现在成了采石场,穿着制服的“采石工”们有序而高效地工作着,石头被沿着不同的路径输送到洞口的路边,尽管如此,这项工程仍足够浩大。
赫森穿着鲜红的四分之三甲,每块铠甲的边缘都有金光闪闪的镶边,胸甲上还装饰着黄金的狮子和独角兽浮雕,尽管如此,肩甲上并不明显的凹坑还是表明它并不是那种华而不实的阅兵甲。不过,这套装备并不能带领赫森继续下一步的冒险,他年纪太大了,只能作留守人员,望着忙忙碌碌的人们,他问哈姆:“两个小时能完成么?”
“应该能,大人。”
“如果在里面碰上蛛怪怎么办?”
哈姆握着斧柄说:“要知道,它们堵上这个洞口就说明里面不会有多少蛛怪,就象您不会把士兵都留在最厚的城墙那儿一样。就算碰上,我们也能自己解决掉!”为了加快进度,哈姆把加派了更多的人手,巨人和穿梭于他们身边的人类努力推垮已经松动的石头,用铁撬凿开石缝,炸药再次被埋进石头中,第二次爆破开始了。浓烟和轰响翻滚着铺向四周,洞口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石头了。
烟尘还未散尽,人们都侧身掩面,离得近的人几乎被灰尘吞没,连赫森那鲜红的盔甲也变得模糊。噪音在牲畜中间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但那些军官的战马们处乱不惊,尤其是那匹栗色马,有着海曼马的血统,健壮、优雅,经历过的战事使它明白,这不是在尼兰德遇到过的那种声音,不值得惊慌。它是安德森上校的座骑,应该和上校一样威严而有风度。所以,它对来到身边的那个人没有作出不快的反应,虽然他把手伸进了马鞍前桥的口袋,那是主人存放私人物品的地方。栗色马认得那人的气味,他不是主人的士兵,但却是这支队伍的成员。
矮人拍拍身上的灰说:“如果有蒸汽推土机,只要一个小时就够了。”
赫森笑了笑:“继续吧,否则我们的女王只能猫着腰出来。”
矮人也大笑起来。<2>进攻
当第一组来到地图上标出的那个通道时,明显感觉窄小多了,尽管这个杂草丛生的洞口还是可以容纳六个人同时通过。
丹特面向士兵们,他们安静地站着,头盔前缘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们的眼睛,使人难以看清他们的表情,不过,丹特还是作了最后的叮嘱:
“先生们,洞里面环境复杂,拿好你们的火把。记住,洞里面作战不象在外面,你们不会有多少开第二枪的机会,里面光线昏暗,装填弹药很不方便,前排的人开枪后后面的人立即把上好弹药的枪换给他,而且大家要随时作好刺刀战的准备。除了最前面的人,其他人不要平端着枪,把枪斜挎在背上。还有,最重要的,一旦遇到分支洞口,一定要有人把守,直到全队人都通过了才可以撤离。”士兵们听的很认真,他们都是有经验的老兵,所以他们知道,听从作战专家的建议没有坏处。当丹特说完后,人们遵照他的安排,排成四列纵队,鱼贯消失在地平线上。
这是一个天然的岩洞,至少从洞口看是如此,苔藓和地衣爬满了阳光照得到的地方,洞顶的几颗钟乳石垂下来,就像野兽嘴里的几颗利齿,要把任何落入口中的东西撕个粉碎。进入洞内才感觉到里面的温度,寒冷的空气似乎不断往洞底灌,指引着他们迈向黑暗深处。洞里,单调的水滴声,被同样单调的脚步声打乱,忽明忽暗的火光照映着人们的脸。他们的表情就像面前的路一样,扑朔迷离。
前面是一条蜿蜒曲折的路,火光通常照不到五码,就被拐弯处的洞壁挡住了。第二组人正在清理的大隧道是直通中层洞室的,而这条路则必须从上层洞室绕下去。丹特走在队伍靠前的位置,旁边是上校,身后跟着地精王子和翻译。众人一声不吭,气氛很压抑。
“先生,不介意我询问您的年龄吧?”丹特问身后的翻译。
“三十,大人。”翻译回答问题似乎快得连大脑都不用经过。
三十,似乎他的脸看上去更为老练。
“以前参加过这种行动吗?”
“跟赫森大人去过几次地精的地盘,大人。”翻译没好气第说,好像参加这种冒险并不是心甘情愿的。
“你在哪儿学的地精语?”
“皇家地理学院,大人。”
“那儿还教地精语?”
“大人,”翻译提高了嗓门:“我本来想学博物学,可那是有钱人才能读的,我只好学了这个。”
丹特笑笑说:“你学的知识对我们很有用。”
“但愿吧,大人”翻译似乎有些不信任,“我们会没事吧?”
“没事的,你只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呆在队伍里是最安全的。”阿佛瑞上尉走在他们身后,前面那两位已经被他熟悉的指挥官没能增加他的安全感,他担心他们之间的矛盾是否会蔓延到整支队伍,虽说这种事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生,但谁知道呢,失去了指挥权的上校可能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
更让他不安的是棕地精,这里是它们的家,这些狡诈投机的生物是不值得信任的。看来在这个问题上,大多数人都和上尉有同感,不然为什么不让带路的地精走前面呢?上尉往前看,奇依奇王子和翻译被几个级别更高的军官围在里面,这些人当中甚至有丹特和安德森上校,也许他们也信不过这种生物。再看看身后,棕地精们挤在中间,幽暗中闪烁着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鬼鬼祟祟地,像是在密谋什么。它们两边都是士兵,这些人的枪应该比别人握得更紧。上尉很后悔拿了一支指挥矛,这支两米长的东西在人群里舞动很不方便,他只有寄希望于身后的两名士兵,如果棕地精们叛逃时能抵挡一下,好让他有时间拔出腰间的佩剑。突然,他在身后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位身穿胸甲的猎龙人,这是那位曾在第五师第一重步兵团服役的家伙,在约瑟镇的勇者驿站他告诉过大家这段历史。这更让上尉坚定了他的想法,丹特先生也不信任这些地精,上尉不自觉地握了握手中的武器。
越往里,越能看到人工雕琢的痕迹。石笋和钟乳石都被削掉了,洞壁也被打磨过,留下一个光滑得多的通道,就好像肠道。借着火光,可以看到洞壁上刻着一些符号,有的还用赭石涂过;相隔大约百步的距离,可以看到洞壁被凿出的凹坑,还有乌黑的炭迹,那是原来插火把的地方;宽敞一点的地方能看到一点散落的骨骸,是动物的。
火把上的火焰忽然统一地倒向前方,狭隘的蛇形通道走到了尽头,一股风把大家带入一个宽敞的空间。踏一步,都能听见深远的回声。最前面的人把火把往前一晃,一个巨大的,近乎垂直的竖井在面前,几乎把所有的光都吸了进去。
竖井的直径至少有三十码,火把很难照到对面,只能看到面前有螺旋的楼梯,紧贴着井壁开掘,盘旋着向未知的深度延伸。一位精灵向黑暗中施放了一个光球,柔和的光亮向坑底慢慢坠落,借着它,人们看到了对面的景象:近乎垂直的井壁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岩洞,就像高大的建筑物上开满的窗口,有借助天然的,也有人工开凿的,间隔紧密但略显杂乱。
举着火把走在阶梯上的人们好奇地朝这些“房间”里张望,里面除了地上的稻草,偶尔能看到一些制作粗糙的陶罐,肥胖臃肿的外形就像食人魔。房间的主人没有留下多少东西,可能它们早料到这样的结局,已经举家搬迁了。
台阶的宽度只能容三个人并排通过,窄的地方只能走一个人,上面还被积水浸泡着,又湿又滑,军官们一再叮嘱大家,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下楼。这样,下了二十多分钟令人眩晕的楼梯,火把终于能照到井底了。火光照耀下,能看到地面散落的石头。越接近这里,越能发现更多的线索。底下的房间里,铺在地上的稻草被搅乱,地上、墙上都可以看到凝固的红色印记,还有断裂的矛头和用来穿铠甲的石片散落在地,甚至能发现镰刀状的生物残骸。看来,蛛怪们没有攻上去,也许它们不适应这种旋转的阶梯。
奇依奇紧张地、大口地呼吸,触摸着这里的洞壁,它知道当时发生的一切。这里是它们称作天塔的地方,部落里的雌性和幼仔都居住在这里,等待着每晚成年雄性的光顾。那天,不少雄性又聚集在这儿,不过雌性已经带着幼仔逃离了,留下的是一间间空房间。攻击很快波及到这里,坑底的抵抗没有坚持多久,棕地精们向上面撤退,最勇敢的家伙守在楼梯口,用带尖桩的木栅栏、石片盾和短矛阻挡敌人,逃上去的地精则用石块攻击。战斗变成了楼梯口的争夺,木栅栏在楼梯口围成一个小半圈,里面是手持石盾短矛的棕地精,外面则挤满了灰色的蛛怪,它们不顾尖利的木桩在身上洞穿的伤口,拼命撞开栅栏,冲向楼梯,一些来不及撤出的地精被堵在房间里,绝望的叫声迅速被蛛怪充满野性的攻击制止。慌乱撤退中,一些地精从湿滑的楼梯上摔下来,不管是否活着,都立刻被蛛怪撕碎。不过,最后还是楼梯救了它们,蛛怪翼幅宽广的下半身比地精更难以在这样的楼梯上立足,楼梯最宽处也只能容下一只蛛怪,两三只棕地精一齐上,把它从楼梯上推下去,另一只蛛怪上来,它们再重复相同的动作,某只地精连同蛛怪一起滚落下去时,另一只地精也补充上来……如此这般地拉锯后,地精们逃上了楼梯上层,虽然越往高处脚下越打颤,但蛛怪们终究不敢追上来。
井底留下了不少东西,到处都是石块、削尖的木桩、残破的石片盾和骨制武器碎片,但没有任何尸骸,看来已经有人打扫过战场了。丹特从地上捡起一片石板,它曾经是面盾牌的组成部分,轻薄的石灰石片只能提供比兽皮盾稍强的防护力,他回头看看地精王子和翻译,问:
“这儿发生了什么?”
经过两轮翻译得到了答案,蛛怪们没能攻上楼梯。
已经不可能后退了,猎龙队长扔掉石板对大家说:“欢迎来到中层洞穴。”天塔底部的洞口通向更下面的世界,不容犹豫,在清点了一次人数后,人们又钻了进去,离开这里,要想独自逃生基本没有可能,随着一位中尉横着指挥戟最后一个钻进洞里,任何人想要开小差的念头都澈底熄灭了。
领头的是兽人卡兹,他总是随时保持警惕,象一只豹,不时用他过人的洞察力扫视前方的黑暗。他的左右都是猎龙队的同伴,这群老练的猎手与大部队有一个小小的间隙,几名军士在这里维系着两个团体的联系。当道路弯曲时,间隙就会扩大,这时,他们会每隔一段距离站一个人,等着几米外的大部队走来。
兽人停了一下,从地上拾起一个东西,拿到火把下,可以看到这是一只面额狭长的动物头骨。
旁边一个猎龙人看了说:“这是洞狼的骨头。”
兽人用手指捻着骨头上的每个细节,然后点点头说:“看,骨头上有很多打磨过的痕迹,可能是地精的狼骨盔。”
兽人刚说完,后面的队伍传来了走动的声音,一位中尉来到猎龙人中间,拿着一个东西走上来:“我发现了这个。”
兽人把东西接到手里,这是一个又尖又细的铁片,边缘锋利,应该是个标枪头,最重要的,枪头正中刻着一只蜘蛛,兽人肯定地说,这一定是地精留下的。一路上的信息越发多了起来,墙上的涂抹,散落的工具,还有被打磨过的石台,星罗棋布地分布在略为宽敞的洞室里。可是,在这些杂乱的信息里,蛛怪直接留下的痕迹却很难见到。
不过,在走了一段路后,队伍的速度慢了下来,一个士兵跑到丹特面前:
“先生,前面有一条岔路。”
“叫大家先停下。过去看看。”在士兵的带领下,丹特等人来到了岔路口,士兵们围在这里,卡兹带着几个猎龙人已经摸了进去,带路的地精却留在路口。丹特拿出地图,对照一下,图上并没有标出这有岔路。
“这里有路吗?”丹特问身后的奇依奇,翻译结结巴巴地把丹特的问题译成地精语。地精哇哇说了一通,翻译又把它译过来,这里原本没有岔路。
“是蛛怪开凿的吗?”
尽管翻译把丹特的话译了一遍,可奇依奇却不回答,只是用诡异的目光盯着洞口。这时,卡兹带着猎龙人们回来了。
“头儿,这条路连着另外一个洞室,也许我们应该到那里看看……”丹特明白卡兹的意思,他留下大多数人,只带着奇依奇、米基拉斯和泰索拉,还有安德森和两个军官,在十个士兵的护卫下跟着卡兹拐进了岔路。
进入这个通道没几步,两根木桩赫然立在两边,每根木桩都顶着一个硕大的洞熊头骨,墙上还嵌着洞熊粗大的肋骨作装饰。这里恐怕不是一般的地方,丹特正想问地精,突然,地精的态度变得很奇怪,哇哇叫了起来。
“他说什么?”丹特问翻译。
“他说……那是他们的圣地,外人不能进去……”地精的话很杂乱,翻译听起来也很吃力,不知它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说话。
“头儿,我们到了。”前面传来卡兹的声音,而地精却叫得更厉害了。这是一个宽大的洞室,地面相当平整,这肯定是人工造成的。地上有很多沙土,散布的很乱,一脚下去,能看到里面夹杂的黑色粉末。丹特抓起一把,在手指间细细拈磨。
这是木碳灰,有人在这里烧火。
继蓄走,他注意了脚下的沙土,这不是洞里的原生物,沙土下面,有的地方露出一些蓝色的东西,像是用颜料涂抹在地上的。
“头儿,到这儿来。”卡兹站在洞壁边缘一圈突出的石台上。
丹特跟了上去,站在石台上往地上看,由于光线太暗,有些看不清楚,只觉得地上那些蓝色的东西时隐时现,似乎像某种图案。
还没等丹特开口,泰索拉已经念起了咒语,一个光球在她手中冉冉升起。最终,光球升到了洞顶,光线逐渐变强,直至将整个洞室照得通亮。
一个巨大的蓝色图案出现在地面上,虽然经过掩盖,很多地方也被弄得摸糊不清,但还是可以看出,这是一个魔符,这个圆形的图画中包含了太多令人费解的符号,像蛇一样扭来扭去,还不时伸出一根根如弯刀一般的犄角,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这里曾进行过魔法仪式。”泰索拉望着地上的图案,若有所思地说:“看那里,有供奉神灵的祭台。”她手指着一座位于洞室中心的土台,虽然已被捣毁,但基座还在。
“会是什么魔法?”
“应该是……类似某种召唤……”星语者的回答也不肯定,“也许黑暗法师的答案更准确些。”大家把目光投向米基拉斯,黑袍者从隐身的阴影中走出来,站在洞壁一堆灰烬前,用他特有的沙哑嗓音说:“这是一个召唤魔法阵,像是用来召唤某种强大的生物。”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块,上面有红白相间的印记,沾满了尘土:
“这是地精的作品。”
丹特问:“是换位召唤(注1)吗?”
“不,”石头被扔回地上,溅起一些蓝色的灰尘。
“它们不会这么高级的法术,这里的蛛怪应该是在古老的历史时代被从它们的位面送到我们的世界。这儿的魔法阵只不过是一个标记,就像散发着腐臭的尸体能吸引兀鹫,它也会把已经存在的某种生物吸引过来,如果魔法阵足够强的话……也许能引来蛛母这样强大的生物。”
法师踱到被捣毁的土台前,大声说:
“看吧,这就是祭台,不过这里没有供奉神像,只有一个牺牲品的头颅,被打碎的头颅,谁是牺牲品?”
法师用几乎是呵斥的语调问地精。靠魔法维持的光线持续不了多久,消失了,洞内恢复了先前的昏暗,只有火把上跳跃的火苗,把一个个歪斜怪异的影子映在洞壁上。
丹特三两步跨到奇依奇面前,指着地上的东西,压制着胸中的火焰:“这是怎么回事!”
翻译官把丹特的话译了一遍,可地精像没有听见一样,呆滞地站在那里。
“该死!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丹特捏紧了拳头,恨不得把面前这个家伙臭揍一顿。
地精又开始吱吱哇哇起来,语速很快,似乎在不断重复一句话。
翻译官没有完全弄懂地精的话,但主要意思清楚了,他好像不断在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丹特揪住地精,几乎吼着说:“你撒慌!”
“少校,没收他的武器。”一旁突然传来安德森的命令,他抽出手枪,没等对方反应,已经将黑洞洞的枪口顶在地精的脑门,地精和翻译官都吓呆了,连丹特也愣在那里,只有接到命令的军官,麻利地扯下棕地精腰间的骨刀和短斧。
上校冷冷地说:“你最好说实话,现在就说,否则就到地狱跟魔鬼说吧。”时间似乎凝固了,大家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呆呆地立在原地,直到上校的右手拇指压下枪机上的狗头,发出“咔嚓”一声。
地精用一种难听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述说着,一旁的翻译官很难弄懂他在说什么。花了几分钟,翻译官才把他的话译出来:
“他说,这里是部落大祭司作法的地方,他也很少来。他只知道这是个召唤仪式,并不知道是召唤什么。”
“他撒慌!”丹特对着地精吼着说:“你们是想召唤蛛怪来对付人类,结果自己被蛛怪消灭了,对吗!现在你们没有办法又来找我们帮忙,我说得没错吧!”
棕地精没有作任何辩驳,只是保持沉默。一位少校找来绳子,捆上了奇依奇的双手,地精没有反抗。人们押着地精,离开了这个洞室。在回到队伍前,安德森召来了阿佛瑞上尉和其他军官,当他们回到队里时,干净利落地将所有棕地精都押了起来。这些可怜的生物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一支支步枪指着,听凭那些人类用绳子缚住自己的双手。上尉非常乐于执行这个命令,这样他就不用担心棕地精们走在他身后了。
火光照亮的脸,这里没有一张是轻松的表情。
“怎么办?”安德森问:“会不会是个圈套?”
丹特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也无法确定。
“这不像一个圈套。如果我们不能抓住蛛母,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处,而蛛怪对他们的威胁远比对我们更直接。”
“我们是不是要撤退……”一位军官犹豫地说。
“不行!”上校坚决地否定了这种念头,“我们必须继续,这是项非常重要的任务,任何人,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打退堂鼓!”
“事到如今,是不是圈套我们也得试一试了。”丹特一边说一边拿出地图,现在手里只有这么一份地图,信不信都得照着它走。队伍又动了起来,只是这次,里面多了许多套着绳索的囚犯。捆着双手的奇依奇走在囚犯队列的前面,绳子还栓着其他棕地精,把它们连成一串。王子回望了那该死的洞口,要是那儿什么也没发生过该多好……
……祭司的头上戴着的牡鹿颅骨被染成红蓝相间的颜色,和它身上的纹身一样,骨盔上还穿着闪光的黑曜石,鹿角间栓着的细绳缀满五颜六色的矿石、骨头和人类的货币;他旁边那个强壮的棕地精披着熊皮斗篷,洞熊头骨做的骨盔比它的脑袋大了不少,必需用木棍在里面做成框架才能稳定在它头上,两颊和耳际的位置,分别绑扎了一对锋利的石片,獠牙般伸展,这就是部落的主人――“石刀”。
祭司向“石刀”点点头,鹿角间的饰物发出叮当悦耳的声音。这声音让一只被蒙着双眼的棕地精大惊失色,它发出了惊叫,继而是哀懦的低嚎,在这有限的空间里,久久不能弥散。两只手持利矛的同类几乎拖着它走,小心地靠着洞室的边缘,生怕弄花绘在地上的蓝色图案。
它们来到一个土台前,上面刻满了各种符号,还覆盖着一层粘糊糊的、带着温度和腥味的、红白混杂的东西。扯去蒙布,地精的头被摁在土台上,与台面接触的地方立即印上了红色的符号。看来,它的哀求没有任何效果,另一名同类高高举起了一片厚实的驴肩胛骨……
祭司不厌其烦地挥舞着手中的骨杖,旁边的“石刀”瞥了眼堆放在土台边的六颗脑袋,这些破碎的东西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形状。剩下的事很简单,只要静静地等待脚下的震颤就行了……
从刚进洞开始算,现在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空气好像更冷了,湿度也在增加,不知现在距离地面有多远。在这黑暗的世界,人们很难保持清晰的时间和空间概念,除了戴着怀表的军官,士兵们并不清楚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唯一清楚的是他们过了几个岔路口,因为每到一个岔路口时,最先到达的几个士兵总会紧张地守在路口,直到全队通过时,他们便跟在队尾,只要大致看一下自己在队伍中的位置,就可以估计出他们路过了多少岔道。当人们路过每一个路口时,都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自己正逐步错过逃生的路,而一步步迈向死亡。
打头阵的卡兹停了下来,他一边抽动着鼻子,一边举着火把搜寻着。后边的士兵看到他的这一举动,纷纷端起枪,因为他们得出了这样一条经验:只要兽人停下来,必然是发现了什么。
兽人弯下腰,把火把放低到膝盖处,火焰明显的变弱了,当他把火把重新举高时,火苗又像吃了桑陀罗(注2)一样尽情地跳跃着。兽人沉着脸说:
“大家小心,前面尸气(注3)很重。”咔嚓咔嚓,队伍里响起阵阵清脆的金属摩擦声,这种声音往往能在步兵开火前一分钟听到。在火光中,可以看到步枪已经握在每个人的手上,连刺刀都在火把的照耀下映射出红色的光芒。随着几只指挥矛从队伍中间移到了前面,军官们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怎么回事?”丹特问。
兽人说:“前面可能有尸体,我带几个人看一下。”
“好吧。”兽人随即叫上四个猎龙者,这次,星语者也派出了一个德鲁依,六个人组成一个小组,他们没有带火把,而是由精灵施放一个微弱的光球。就这样,六人离开了大家,深入前方漆黑的洞穴,渐渐的,光球越来越弱,就像莹火虫发出的光亮,不久,最后一缕光芒也消失了。
众人没有行动,只有等待。整个队伍除了听见火焰燃烧的呼呼声,没有其他的声音。等待是痛苦的,丹特觉得,现在每过一秒都像过一小时那么漫长。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意味着自己正处于兴奋状态,在每次行动中都保持兴奋是十分必要的。不过,心跳过快可不好,于是,丹特开始慢慢的,轻声的深呼吸。现在,他很想转过头去,看看其他人是什么表情,可他终究没有这样做,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故把头转来转去只会引起其他人的不安。
其实,其他人比他更紧张。安德森强装镇静,可他的额头已经开始有点湿润了,火焰的烘烤和焦急的心情使他的脸有些发红,不过他始终面朝前方,一动不动;倒是泰索拉,一直保持着她向来的漠然的表情;米基拉斯低着头,让披风上的套头帽遮住自己大半个脸,谁也看不出他的样子;其他军官和士兵们没有东张西望,而是像每一次发起冲锋前一样,默默地看着同伴的背影,等待指挥者的下一个命令;地精们被五花大绑着集中在一起,在昏暗的火光下,根本看不见他们呆滞的目光中,是否隐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前面响起了啪啪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微弱的白色光球,六个人影出现了。
兽人来到丹特面前说:“头儿,前面没有发现蛛怪,但蛛怪肯定在那里呆过,看来我们没走错。”
丹特看了看地图,又回头看看被绑住双手的奇依奇,那家伙的目光就像乞食的小狗,但丹特不为所动,只是转身对大家说:
“所有人注意,前进!”众人在兽人的带领下又开始前行了,当大家拐过一道弯后,便进入了一个新的空间。人们突然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气味在空气中飘来飘去,嗅觉并不灵敏的人类努力分辨着这种气味,人们很快就想起来,他们能在战斗结束后的战场闻到,这是尸体腐烂后发出的臭味!
人们举着火把四处查看,迅速便找到了气味的来源:一堆堆散落一地的尸骨,有人类的,更多的则是地精的。很多尸体只剩下一堆白骨,看上去已经有些时日了,只有少数尸体还有些专吃腐肉的甲虫在上面爬来爬去。望着这些恶心的东西,有些人有点受不了,比如翻译官,他不得不把头扭朝一边。可是老兵们和猎龙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们更关心的是能从这些尸骨中找到什么证据。
丹特仔细检视着每一具尸体,忽然,他有些兴奋地把大家召集在一起。
“先生们,大家注意了吗,这些尸体都没有脑袋。”
“这是什么意思?”安德森不解地问。
“你们听过没有,蛛母专吃动物的脑浆。”众人愕然。
丹特继续说:“蛛怪们捉来猎物,砍下他们的头献给蛛母,留下的躯体则由它们自己享用。如果我们顺着这里找的话,一定能发现蛛母活动的痕迹。”
身后响起了地精的呻吟,打断了人们的谈话。最先发出声音的是奇依奇,他那沙哑的声调不同以往,即使人类也能品位出里面的悲沧,似乎是给死去同伴的挽歌。
“他们在说什么?”丹特问。
翻译说:“好像是说……我们离目的地不远了……”
“好吧,”丹特转身面对众军官:“我们继续前进!”路上的骨骸散落各处,远不如像刚才那个洞室里那么集中,数量也少得多,而且多数是些零散的骨头,基本没有看见完整的尸体,这可能是被蛛怪们遗弃的残羹剩饭。可是,丹特不能肯定这里是通向蛛母居住的巢穴,还是蛛怪们聚居的地方。从地图上看,前面应该连着一个大洞穴,他找来了奇依奇:
“告诉我,前面的洞有多大?”
地精非常不情愿地作出回答,如果不是在枪口下,也许他根本不会回答。翻译把他的话译了一遍,大概意思是前面是连着一个大洞室,其体积足以容纳一些巨大的生物。
丹特听了为之一振,蛛母会不会就在那里呢?他找来泰索拉问:
“女士,您有什么发现吗?”
泰索拉摇摇头:“我们只能模糊地感到她的存在,但这种感觉与在地面时一样,并没有加强。”
丹特有点失望:“你们不是能截获蛛母的心灵之语么,难道不能用它把她找出来吗?”
“蛛母的心灵之语是发给蛛怪的,这里没有蛛怪,蛛母也就不会发出心灵之语。”
德鲁依的话并不都是坏消息,至少可以证明这附近没有蛛怪,大家还是安全的。大家接着向前走,很快就来到了那个地图上标着的大洞穴。看来,地精没有说错,这里确实很大,人们借着火把,根本看不到洞顶,这里至少有三十码高,巨大的空旷地使人们的脚步产生悠长反复的回声,就像一下子多了很多人。回声对隐蔽很不利,丹特告诫军官们,一定要小声说话,尽量用手势,军官和军士都用指挥矛和火把发命令。
卡兹仍然是开路先锋,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进,冥冥中他有一种感觉,决战时刻就要到来。忽然,他觉得自己的脚踩到一个圆圆的东西,是石头么?兽人用火把一照,一大片白花花的东西出现在眼前,原来,地上竟铺满了一个个头盖骨!
卡兹的发现很快成了大家的发现,因为人们发觉,整队人,都站在一片铺满骷髅的地上!这里简直是魔鬼开宴会的地方。人们小心地辗转腾挪,像避开地雷一样躲避这些地上的东西。但是,大家很快就放弃了努力,因为他们发现,地上的骷髅太多了,而且,这些颅骨没有一副是完整的,每一片骨头都是一颗头颅的残破碎片,由于缺损得厉害,已经无法判断这些头颅的主人是属于哪个种族了。
丹特从地上拾起一块骨头,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难想象,蛛母把这些脑袋含在嘴里,像吃栗子一样咬碎,把大脑吸干,再把剩下的东西当渣滓一般吐掉。
突然,泰索拉一把抓住丹特的手臂,虽然连嘴唇都没动,可是她强烈的意识一下冲进了丹特的大脑――蛛母就在前面,往东,往东!
<3>遭遇
越往东走,洞内的空间也越发高大,尽管如此,却更让人觉得压抑,也许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火把能照亮的范围更显渺小,黑暗的力量反而更加强大吧。
丹特感到了脚下微微的震动,他看看泰索拉,精灵向他点头示意。忽然,地上猛颤了一下,这次,大家都感觉到了,头顶那些本应垂直落下的水滴,竟然歪斜着打在大家脸上。
奇依奇嘴里蹦出一个词――“玛依”,其他地精一听到这个词,都吓得瑟瑟发抖。同样惊恐万分的是翻译,他对着丹特,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这时候,一个德鲁依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替他说:“蛛母来了。”
“看前面!”前面传来兽人的喊叫,他顾不得丹特的告诫吼了起来,因为已经来不及隐蔽了。一个巨大的雪白色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正一步步朝这里前进。
这就是传说中的蛛母么?丹特盯着这个大家伙,虽然看不清细节,但还是可以分辩出她的轮廓,如女人般的上半身,凹凸分明的曲线,竟让丹特联想到“婀娜”这个词,而庞大的下半身,则如蜘蛛一般,卵圆的蛛腹,像柱子般粗大的六条巨腿,其总身高绝不在猛犸之下。
前方传来哗哗的脚步声提醒了丹特,有蛛怪!这是蛛母的随身侍卫,数量虽少,但由于与蛛母离得太近,德鲁依的心灵之语影响不了它们。要想捉住蛛母,必须先清理掉这些家伙。
呼的一下,许多火把被掷弹兵们扔到了前面,排成一条歪歪扭扭的横线,仅仅二十秒后,一条条尖利的虫腿就出现在火堆前,大约有三十多只蛛怪。
意外的,这成为一场正面交锋。士兵们在陌生的环境下进行了场熟悉的战争,前面的纵队展开,虽然黑暗和地形影响了展开的速度,但这也足够了,在怪物们跨过地上火把的那一刻,一位少校下达了开火的命令,这里的情况不会比哈丁斯更糟糕,士兵们开始一轮接一轮的射击,老练地四次前后排轮换后,没有蛛怪还站在地上,除了那个离他们只有几十码的巨大身影。
很近了,蛛母在地上每踏一步都能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到强大的震撼。他们看到了蛛母的身躯,洁白,不时反射着一丝丝金属般的光泽,就像那种表面布满槽线的古典铠甲。蛛母不慌不忙地抬起双臂,一对从手腕叠向手肘的巨大刀爪慢慢伸出,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圈。
虽然安德森大吼不要开枪,可是已经阻止不了士兵的行动了,前面发出几声枪响。一个士兵面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就是开枪,即使他们知道子弹面对蛛丝甲没多大作用,接着发出的是“噗噗”的声音,子弹嵌在巨兽的体表,毫发未损的蛛母被激怒了,她猛一加速,一下越过地上那条火把线,随着左臂的挥动,两个躲闪不及的士兵,被那只比他们身高加起来还长的刀爪掀到半空,落下来时,身体已经变成了两截。
“快散开!”丹特大吼,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是让大家立刻疏散,这是一次狭路相逢,也许双方都没有做好准备,但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蛛母仍占有大优势。
人们像一群躲在地下的蟋蟀,头顶的大石头突然被掀开,大家四散逃命,连军官们也顾不得尊严,死死趴在地上,生怕被蛛母发现。
奇依奇和他的同伴们被忙着逃命的士兵们丢下,他们静静贴在洞壁,屏住呼吸,盯着惊慌的人群和巨大的蛛母,地精王子痛恨这些把他囚禁的人类,但又希望他们消灭这个死神般的怪物,不过,现在一切考虑的出发点,都应该是在如何保证自己安全的问题上。他那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一把被人类遗弃在地上的匕首……
虽然大家分散开来,蛛母仍能把他们一个个找到,很快就有运气不好的人被蛛母用巨大的腿踩在脚下,还没等刀爪落下那人就已经死了。恐怖在人群中漫延,尤其是当人们发觉,自己在怪物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时,恐惧中更增添了极度的绝望。
几个士兵和米基拉斯一起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他们应该庆幸能及时找到这个石头。然而,当士兵们定下神来,却发现躲在这里的,似乎不止他们几个。在法师身边,站着一个东西……是个人,士兵大着胆子靠上去,看到的景象,却足以让他在那一瞬间忘却蛛母的存在――法师身边的,是一个苍白的影像,披散的长发间,露出了干瘪的脸,还有那双眼睛,眼框里,只有一片惨白!
“鬼魂……”士兵惊骇地跳开,突如其来的惊吓甚至使士兵们不惜逃出他们躲藏的石块,把自己暴露在通道正中。可是法师并不为所动,他专心致志地施展他那令人胆寒的魔法,在他的脚下,施法时常有的魔环已经变成了绿色,就好像一扇连接着冥府的大门,因为从魔环里,那些鬼魂,正冒出第二个、第三个……
伟大的拉塞蒙德尔(注4)啊!我愿用我的生命换取你的怜悯,请为我敞开冥界之门吧!
啪!一声轻响,一个光球炸开,把洞室照得通亮。泰索拉知道,常年生活在黑暗里的蛛母,一定经受不住突然的强光刺激,于是她放了一个强力的魔法光球。果然,蛛母在闪光的那一刻,忙扭头避开,用手挡住眼睛,往后倒退了几步,那些来不及找隐蔽的士兵趁机从死神的刀锋边逃脱。
也就是在这一刻,丹特终于看到了一直笼罩在黑暗中的蛛母的脸。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蛛母的脸与人类女性没有多大区别,而且不带偏见地说,这张脸如果放在一个人类或精灵身上,一定是个非常标致的少妇;在本该是发际的地方,蛛母却长着一副头盔似的甲壳,那上面排列着六只巨大混圆的复眼,闪烁着宝石般的蓝色,虽然它们让蛛母看起来稍显怪异,但从中透出更多的,是一种威严,一种不可侵犯的力量,似乎在告诉人们,她才是地下世界真正的王者。丹特自己也难以相信,在面对着这样一个被称为“怪物”的生物时,他感觉到的,竟是一种美!
光球消失了,几乎同时,带着呼啸,许多烟雾缥缈的人形从一块大石头后面飞出,直奔蛛母的头而去。它们在蛛母的头上围成一圈,飞快地旋转着,不时从中飞出几个,直插入蛛母的躯体的一端,然后,像穿过空气般从另一端出来。蛛母一时间变得呆滞了,行动迟缓,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制约着。
这就是幽灵之缚,那些从深邃的异空间召唤来的恶灵们,会一直缠绕着被施法的对象,一点一点地蚕食他的灵魂,直到他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眼前的场景把大家都惊呆了,躲在各处的人们纷纷站起来,惊诧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突然,安德森一步跨到前面,转身大喊:“快!趁现在把她围起来,朝她的腹部射击!”
他的话还没说完,丹特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因为他看到,蛛母的复眼放射出耀眼的蓝光,只一下,仅仅一下,那些恶灵们,如同爆炸的烟雾,在刺耳的尖叫中魂飞魄散。清醒过来的蛛母随手就是一爪,巨大的刀刃带着风声。
上校僵住了,没有人敢于跟着他走到这个危险的位置,惊愕、恐惧、绝望,种种感觉甚至没来得及涌入他的大脑,神经中枢先自行关闭。撞了一下,上校倒在地上,头上划过一阵强劲的寒风,甚至隔着头盔都能感觉到。在他还没有确认自己是否已变成两截时,一个人已经扶住他,是丹特。
一道闪光晃过,星语者矫健的身躯出现在一座耸立的石笋上,箭一般的右臂还散发着余光。瓦尔基里式的美貌与英武吸引了蛛母的注意,精灵则扭头看着这两个身处险境的男人。
“长官,快!”后面响起阿佛瑞上尉勇敢的声音,几乎也是扑上来的他抱住丹特,一个士兵架住安德森的胳膊,连拉带拽地往回拖;其他猎龙人和军官则离开掩护,朝蛛母开枪;另一边,兽人晃动着长刀大声吼叫……
蛛母很快识破了他们的小花招,可那两个小男人还是不见了。她有些生气,应该给这两个小家伙一点教训,尤其是那个蔑视她的威严,跑到她脚下指手划脚的家伙。这样想,她便逼近了这些矮小的生物,虽然身上不时有针刺般的感觉。忽然,她的某一只眼睛发现了那个长着发光脑袋的家伙……
嘭的一声巨响,在洞里引起嗡嗡的共鸣,然后是蛛母那震耳欲聋的叫声。地面因蛛母的脚步不停颤动,她似乎在疯狂地旋转,每一步都扬起地上的碎石,敲在丹特和安德森的头盔上,发出铛铛的响声。两人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洞壁的一个角落,这时,他们注意到了蛛母,她暴跳如雷地张开双臂,手中的刀锋一遍遍在空中划过,每次都带起呼呼的风声,而她的左臂,却多了个流血的小窟窿;与此同时,丹特还看到,在蛛母的巨大身躯背后,一下子多了好些人,有很多高大的身影,还有两个矮子,面前架着一根长管子,像小型火炮一样,援军来了。
只有特殊的武器才能击穿覆盖在蛛母躯干上的蛛丝甲,所以霍夫曼兄弟使用的夏雷口径足有四分之三寸,它发射了一颗带麻痹效果的子弹,准确地击中蛛母的左肩。但是,麻痹魔法的生效是需要时间的,在这段时间里,蛛母愤怒地挥舞着她手上的镰刀,在这种时候,任何生物靠近她都只有一种结果――被撕成碎片。
人们小心地与这头巨兽保持着距离,不过很快,蛛母的左臂就无力地垂了下来,不仅如此,人们还看到,她的整个左边身体都在微微抽搐,脚步也突然慢下来,但她仍然不断用右手在空气中狠狠挥动。
哈姆带着第二队人及时赶到了,一个向上的缓坡把这里和丹特他们所在的位置连在一起,然而,两组人相隔仍有数十码,加上蛛母的咆哮,丹特的喊话哈姆根本听不清。
忽然间,一串串小光球朝蛛母的脸飞去,蛛母下意识地闪避开了。
德鲁依们射出的光球并没有给蛛母造成什么损伤,但哈姆知道,这是个信号。在他身边,排着六座大炮般的铁桶,也就是先前那些装在大车上的奇怪装备,每座铁桶旁都有三个士兵,矮人把手一指,受过操作训练的士兵便掀开罩在桶上的黑布,拨弄着桶箍上的复杂构件,直到嚓的一声,装在桶里的燧石打火器点燃了一根粗大的灯芯,在桶底的铜镜反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这些装备就是一座座大灯。
操作者们把灯对准蛛母的头部,蛛母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可她的复眼却无法遮蔽。大灯的真正威力尚未发挥,操作者猛压一根铜杆,那根竖在灯芯前的喷嘴便射出一大片闪闪发光的银色粉末,是镁粉!
刹那间,大灯放射出的光芒,亮度超过泰索拉最强的魔法光球数百倍,人类的眼睛若被直射,必然在相当长时间里看不见东西,而蛛母那专为黑暗而生的复眼,也许将永远只能看见黑暗了。灯光下,整个洞厅亮如白昼,蛛母那雪白的身躯几乎融化在亮光之中,只有她那几只黑色的复眼,在强光下显出怪异的蓝色。
光明与黑暗总是针锋相对,《圣约》里描述过大天使用光剑击败魔鬼的故事,现在也是这样,也许对付极度的黑暗,我们只需要一点光。
蛛母发出了刺耳的惨叫,其高亢的声调和巨大的音量,甚至使洞顶的滴水雨点般震落,以至精灵们不得不紧捂耳朵,否则她们也将损失一项宝贵的能力。
尖叫声也摧残着丹特的耳膜,就像一支锋利的剑,从一只耳朵刺进去,穿过大脑,再从另一边耳朵出来。丹特弓下身子,脑袋里象装了一窝蜜蜂,留下的余声一直久久不肯散去,从这渐渐微弱的声音里,丹特找到了熟悉的东西,一些他永远无法忘记的声音――
那声尖叫,国王,对,就是你,你让秘密警察带走了她,他们甚至当着我的面……枪声,那是枪声!
玛丽安娜!“丹特先生,丹特先生!”在安德森的喊声中,丹特如梦初醒。在洞里的一角,痛苦的蛛母用还能活动的右臂捂住头,跌跌撞撞地靠到洞壁上,像一个受惊的小姑娘一样蜷着身体,瑟瑟发抖。
众人等在周围,距离这头巨兽有足够远,忐忑地观察着。蛛母的六条下肢叠靠在她的蛛腹上,已经失去了支撑体重的力量;比上半身还略大的蛛腹象一颗侧扁的卵石,裹着银灰色的几丁质铠甲,沉沉地压在地上;那支垂下的肩膀上还带着尚未成形的甲壳,伤口周围那些断裂的蛛丝整齐地倒向伤口里,汩汩的血液仍不断从里面冒出来,在巨兽雪白的肌肤上画出一条红色的丝带。
丹特很想仔细观察一下她的眼睛,看看那些有魔力的宝石是否还会爆发出什么惊人的力量,可惜在黯淡的背景下,那几只失去光泽的复眼已经融入了黑暗。丹特又看了看洞那边,矮人的重型步枪仍架在那里,圆桶似的大灯被罩上黑布,光线弱了许多。
猎龙队长朝他们挥挥手,操作手们拿下了黑布,一束束光柱又射向蛛母脆弱的眼睛。由于镁粉已经燃烧干净,现在的光线弱了很多,但蛛母仍紧护着眼睛,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死贴在洞壁上。
丹特点点头,大灯又被罩起来。当他们确信蛛母已不再有威胁时,泰索拉带着精灵们走到蛛母面前。她们围成一个半圈,对着蛛母吟唱起了宁静之语,希望能用歌声能够安抚这只受伤的生物。众精灵张开双臂,闭目吟颂古老的咒语,当点点淡蓝色的星光像荧火虫那样从她们手心冒出时,蛛母的呻吟声逐渐平息下来。
下一步,是给蛛母的伤口止血止痛,防止她因为疼痛而发怒。
这项工作只能由泰索拉来完成。精灵走到丹特面前,表情很平静。
“先生,我需要一个高个子把我托到蛛母面前,这样我才能工作。”
丹特似乎没有听见星语者的话,他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太不可思议了。没人想到蛛母的嘴边,尤其是想起地上那些碎成几块的头颅,可这个女人……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丹特只好照办。这似乎是对男人们的打击,最危险的时候,起最关键作用的,都是这些不可思议的女人。还好,这个任务还需要一个瓦哈兰人的帮助,那一定是个勇敢的男人。丹特选中了巨人掷弹兵的队长,一个沉着冷静的老兵。
巨人半跪着,用双手慢慢举起星语者,那姿势就好像捧起一件神圣的东西。他把精灵轻轻放在肩上,缓缓接近蛛母,而在洞的另一边,一支乌黑的枪口正对准蛛母的脑袋,枪管里的子弹不再是起麻痹作用,而是闪着致命的电火花,随时准备拖着一道霹雳,以毁灭性的杀伤力把目标送进地狱。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想这样做,因为如果蛛母死了,这次任务也就宣告失败。
巨人扛着精灵来到蛛母面前,这只巨大的动物上身斜靠在洞壁,右手遮着头,左臂软软地垂着,下身的六条腿,松弛地向四周张开,看来,她确实很疲惫。泰索拉一眼看到蛛母的伤口,不大,还在流血,但麻痹的作用使她无法活动左手,因此伤口的血流得并不多。星语者示意再靠近点,巨人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地向前挪着,终于,他近得能感受到蛛母的体温和气味了。
泰索拉再次施展法术,蛛母的伤口冒起了一层薄雾。其他人都在焦急地等待,丹特甚至数着洞顶的滴水,终于,泰索拉示意,完成了,虽然以后仍要动手术把子弹取出来,但现在这个伤口已经不再能刺激蛛母了大家不禁发出轻声的欢呼。
事情还没完,眼下是最危险的任务――把蛛母拽出去!巨人队长一挥手,其他巨人们便围上来,他们手里拿着一根根长杆,杆的一头还有一个绳套。
丹特跑上前亲自指挥,他们先从右手下手,因为蛛母的左手已经动掸不得了。德鲁依们仍站在外围吟唱,她们的歌声能让蛛母更合作一点。
“小心!慢点,慢点……往左,往左……好,套住了,拉!”
在丹特的喊声中,巨人们还算顺利地用绳子套住了蛛母左臂的刀爪,并把它折了回去,这件事让六个巨人满头大汗,不过,当他们看到那根闪着银光的、由精灵族打造的魔法绳套牢牢套住蛛母危险的刀爪时,大家觉得,再费力也是值得的。在经过整整半小时的努力后,巨人们终于用绳子套紧了蛛母的脖子、双手和腰,两条前腿也被绳子扯着,现在开始拉了。一声令下,除了精灵和被捆着的地精,几乎所有人,包括丹特和安德森,都抓起绳子,使足力气往外拉着。蛛母开始仍很抗拒,她尽量保持不动,撑着身体与人们对峙,可没过多久,她发现自己趴在地上的蛛腹离开了原地,一点点地朝前磨着,最后,她放弃了。一步一步地,蛛母也开始缓缓移动,尽管她不情愿,但她也无法改变这个结局。
人们顺着哈姆他们开通的通道前进,不知多久,终于看见了微弱的光亮,这时,不远处出现了几个士兵。
丹特向他们大喊:“开蒸汽机!”
前面的士兵手里拿着一支钩子,上面还连着一根根通向洞外的粗大麻绳,每根都足有两寸粗,像条巨蛇一样躺在地上。士兵们跑过来,用钩子连接起拽着蛛母的绳子,然后转身向洞外跑去。不久,那些躺在地上的绳子渐渐直了起来。
<4>任务结束
在蒸汽机的帮助下,蛛母无可逆转地被拖出洞外,最先出现在洞口的,是由一顶顶头盔所反射的光线,不久,士兵们的身影便渐渐显现,最后,当那个巨大的、雪白的身躯终于出现在洞口时,外面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赫森激动地拉住丹特和安德森两人的手,祝贺他们的成功,这时,两人都注意到,申克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就站在赫森身后。
巨人们用长杆推着蛛母,加上蒸汽机强大而持续的力量,蛛母被送进了那个早为她准备好了的囚笼,巨大的笼子上罩着黑布,把光线挡得严严实实。蛛母刚钻进去,载着笼子的大车就向下抖了一下,引起众人一阵惊叹。
安德森表情严肃地站在赫森面前:
“大人,我们在洞里发现了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赫森的注意力集中在那辆大车上,似乎没有在意上校的话。
“我们发现了一个地精进行魔法仪式的地方。”
“是吗?”赫森的口气听起来有些意外,但好像不是发自内心的声音。
“我们怀疑,蛛怪是由那个魔法仪式引来的。”
“你是说……是地精干的?”
安德森点点头。
赫森没有再说什么,而他脸上并没有显示出吃惊的表情。突然,一个士兵跑上来说:“长官,地精们跑了!”
“什么!该死,快去追!”
“慢着!”赫森阻止了上校,这让安德森感到有些诧异,“上校,没有必要再去追了,在洞里你的人占不到便宜。”
“我有地图!”上校并不放弃,一旁的申克终于插话了:
“上校,地图帮不了你们。”
“如果让他们回去了,你们派到‘石刀’那里的人就会有危险……”突然,上校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些人,他们站在赫森身后,除了申克,还有好几个从没见过的家伙。
“你……你们早就回来了?”上校好像明白了什么,至此,他也不再追究这个问题了。丹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过这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有自己的问题。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哈姆把他叫到一边,丹特蹲在地上,好让哈姆能小声说话。
“我们查了一下他的马鞍,找到了点东西。”
“是什么?”
“一个没来得及完全烧毁的信封,信封的用纸很不错,白底金边,只有政府才用这种信封。”
“还有呢?”仅凭一个信封残片,还不能作出判断。
“幸运的是,有一点封蜡留了下来,是蓝色的,信封的封口也留下了部分蜡戳的印子,从它的花边看,可能是个狗头徽……”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打断了哈姆的话。声音由远及近,丹特看清了,是“知更鸟”们,他们的枪没有跨在腰间,而是握在手上,他隐隐感到一股火药味,又看了看上校,安德森正和一群军官在一起,周围还有好些士兵。
丹特对哈姆说:“你知道把钱存到哪个银行,告诉米基,准备走。”
哈姆点点头:“我去备马。”龙骑兵们很快逼近,丹特向赫森走去,右手悄悄伸向后腰的挎包,握住了被挎包遮住的手枪。
领头的龙骑兵径直往这里跑来,丹特用拇指压下了击锤,赫森就在面前,龙骑兵跳下了马,冲着赫森敬了礼,安德森也带着人走过来。
“大人,长官,”龙骑兵对赫森和安德森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一支哥萨克骑兵正赶往这里,不久就会到了。”
“有多少?”上校问。
“超过五十个,都是长枪哥萨克,他们后面可能跟着大部队,我们的行动已经引起拉波美尼亚的注意了。”
安德森沉思了一会儿,对赫森说:“大人,我们要立即启程了。”
丹特把微微抽出的枪又放了回去。脚步声、马蹄声、车轮声混杂在一起,隆隆地响着,中间还夹杂着低沉、忧伤的呻吟,伴着这些声音,赫森和他的远征队,踏上了回程的旅途。
<5>道别
边境,拉波美尼亚一侧
马蹄声逐渐清晰,两个骑士的身影从小路的一头显现,那里通向盖拉尼根。骑马者中一人罩着黑斗蓬,另一人则披着件风衣。突然,两人不约而同地勒住缰绳,他们的座骑同时发出尖利的嘶鸣。
前面的路中间,出现了另一个人,他身上的银色铠甲被一眼认了出来。
“菲力斯上校、梅勒先生,请等一下。”当丹特听到“菲力斯”这个名字时怔了一下,不过他随即抽出马鞍上的手枪对准对方的脑袋,他想,必须打中对方没有保护的头部,一击致命。
安德森抬起右手,手上空空如也。
“我不是来抓你们的,这儿没别人。”丹特看看米基拉斯,法师点了点头,这儿确实只有上校一个人,于是丹特把枪收了起来。
“你想怎么样?”“我只是想告诉你,别再回来,这个国家变了,中间路线(注5)已经彻底结束。”
丹特盯着对方的脸:
“为什么告诉我?”“离开陆军学校时,我的长官告诉我,每个军官,不管是少尉还是元帅,都应该时刻以骑士的信条要求自己,我也曾想成为一名骑士,可惜我没能坚守自己的信条……”上校微微抬起左手,握起拳头,似乎想行一个骑士礼,不过最终还是放了回去。
“您做得比我好,上校先生。”丹特笑了笑,他听得懂上校的话,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它不仅仅代表着一个军衔。
“您不必自责,我也早已背离了我的信条,坚持正义的代价有时太高昂,这就是现实。”“可是通过自我牺牲来救赎他人,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猎龙人没有回答,只是策马前进,因为他知道,他们与大部队离得还很近,必须赶紧离开。不过当他与上校擦肩而过时,也不自觉地抬起左手,当然,最后两人只是互敬了脱帽礼。
马蹄声渐行渐远,丹特的耳边响起了安德森上校已经有点模糊的声音:
“我承认我去过尼兰德,可我并不喜欢艾曼纽尔,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注:
1、换位召唤――即召唤术,使被召唤物通过空间转换出现在召唤地点,是一种高级魔法。
2、桑陀罗――产于兽人大陆的一种草本植物,有强烈的兴奋作用。
3、尸气――泛指尸体腐烂后产生的气体,其中有些成分不可燃。
4、拉塞蒙德尔――古代乌尔都语中对死神的尊称。
5、中间路线――斯温德兰新国王继位后,对流落到本国的双叶党曾采取不支持、不逮捕的宽容政策,借以作为制约尼兰德的力量,被称为中间路线,后因局势变化,国王迅速放弃此政策,对双叶党实施大规模抓捕。第二章:驿站
<1>海夫根
海夫根镇就在眼前了,教堂尖顶上的神像在黄昏的斜阳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让疲惫不堪的队伍有了一线希望。仿佛看到了美酒佳肴和温暖的床铺,人们加快了脚步,都希望尽快到达眼前的天堂。
当队伍靠近镇门时,才发现这里并非天堂。小镇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围墙,把里面的房屋挡得严严实实,镇门紧闭着,在队伍要抵达门边时,才有人从上面的围墙上探出脑袋,然后,几个城镇守卫打开了大门。他们吃惊地发现一支军队到达了这里,一个守卫慌忙跑去报告镇长。
镇长慌慌张张地跑来,这个五十来岁的男人面容憔悴,像是很长时间没有休息。
“您……您好,大人!我……我不知道您会来!请、请到寒舍坐坐。波森!快带大家进来!”
皇家顾问在镇长和那个名叫波森的镇长随从的带领下进入了满怀戒心的地方,高大的木围墙内侧每隔十几步就站着一个拿着铁矛、草叉和弩弓的民兵,注视着从城门下鱼贯而入的人们。就这样,在他们的注视下,后面的军队也陆续通过大门,在正对着大门的镇广场集合起来。
这里的建筑布局与约瑟镇没有本质区别,小广场也是被城镇的主轴线穿过,不过规模小了许多,广场中的水池已经布满了青苔,隐隐发出难闻的味道,街道的宽度就像小巷般狭窄,仿佛整个镇子都被微缩过一样。冷清的街道门可罗雀,与围墙上的“热闹”场面形成鲜明的对比,仅有的几个行人为突然出现的这一大批访客驻足,房子上的窗户也打开了,有人探出头来,脸上满是惊讶的表情,也许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镇还会被人记起,会有这么多人从天而降。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地方,消息传播的速度是惊人的,刚才还空空如也的街道,现在却像一下子从地下冒出来那样,塞满了看热闹的人;虚掩着门的酒馆,仿佛重新看到了阳光,像遍地绽放的野花,敞开它们的大门,露出简陋的厅堂,摆开了褪了漆的桌椅。当然,士兵们不会浪费居民们的盛情,他们纷纷涌向酒店和旅馆,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随着最后几个瓦哈兰人艰难地弯着腰,钻进“火鱼”酒店的大门,这座曾经濒临破产的酒店又重新恢复了生机。作为镇上最大的旅馆,“火鱼”拥有一个庞大的餐厅,显示出它曾经的繁华。士兵们迫不及待地坐在桌上,可菜单却让人失望,除了干面包就是熏肉和碎肉土豆汤。
军官们站在门口,在镇长带大家到他的豪宅之前,他们还要安排士兵们的食宿。好在镇上的居民们自发提供服务,这让赫森省了不少心。精灵们照例住进了当地的修道院,尽管这里的条件与上次无法相提并论。还有一点与上次不同,这次住进去的还有许多伤员。
镇长引领着赫森、安德森、丹特和一些高级军官,来到了他位于镇西北角的住宅。从细节上看,这栋三层楼的大宅还是很精致的,那些门梁的浮雕和滴水嘴雕像甚至可以说做得相当精美,然而从整体上看,这座宅子却像它的主人一样,老朽陈旧,疲惫不堪。
打开那两扇用纸代替了玻璃的木门,人们进入了大厅,镇长的大厅。大厅里的红木地板上到处是裂缝,走在上面,不时会有灰尘从里面扑出来;四周的墙壁被简单地粉刷过,却无法掩盖开裂的墙角;天花板上的壁画已经模糊不清了,中间的玻璃吊灯还算精致,只是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可能很久没有用过了。房里的陈设很简单,正中间摆着一张长圆桌,斑驳的桌面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桌上被仆人摆上一个锈迹斑斑的铜烛台,上面的五支蜡烛代替了头顶的吊灯,成为这个房间的主要光源,在烛火的投射下,桌子周围那些带高靠背的椅子拉出斜长的阴影映在墙上,就像监狱的栅栏一样;厅内的西北角立着个大衣橱和一个衣帽架,前者如同一副庞大、冷漠的棺材,后者则很像里面躺的人;正对着大门的壁炉正张着乌黑的嘴,然而它的主人却不能喂它点什么,尽管天气已经开始凉了。这样的大厅似乎与房主的身份些许不符,不过墙上嵌着的几副画仍提醒着客人们,这是镇长的房子,镇长的大厅。除了一副圣徒受洗的宗教画外,其他几张都是镇长的家族肖像,虽然火光暗淡,但还是可以看出,所有画上的人都比站在客人们面前的房主更健康,与他们相比,房主削瘦、苍老,两道浓重的眼袋表明他长期受睡眠不足的困扰。
客人们围坐在一张木桌上,两个有些上年纪仆人端上一盘烧野兔。镇长有些抱歉地说:“大人们,真对不起,我们这里只有这些了。自从那些该死的八脚怪物出现在这里,人们不敢到远离城镇的地方,很多农田都荒掉了,很长时间里我们都靠贮备的粮食度日,村民们连家里的牲口都吃光了。现在我们没有新鲜猪肉,只能用兔子招待大家。不过别担心,我还有一样东西――上等的陈年麦酒!”
说话间,仆人便端着一个小木桶,往大家的杯子里倒入一种泛黄的液体。安德森品了一口之后小声对镇长说:“给外面的士兵们也来一些吧。”
差人送酒出去后,镇长似乎活动开了。象是很久没有和人交谈,镇长讲起话来带着剧烈的情绪波动:“也许你们注意到了,我们这里……”由于激动,他的话有些不连贯,“我们这里的情况很不好。到晚上,那些畜牲就像僵尸一样从地底钻出来,在荒原上游荡。没有人敢在晚上出去,即使结伴出去也非常冒险。”镇长呷了口酒,“有一次,在黄昏的时候,我派了七个人出去。那天有一支从古滕堡来的车队给我们送食品,本来应当下午到,可到了黄昏都还没来,于是我把一个巡逻队派出去了,一共七个人,拿了四支滑膛枪!”当说到“滑膛枪”这个词时,镇长加重了语气,“结果,他们再没有回来。第二天,我们在一里外的荒地上找到了他们……那情形惨不忍睹。他们被撕成了碎片,而且,我们没能找到他们的脑袋!那天,我们带回了这个。”顺着镇长手指的方向,人们看到了静静地靠在墙角的两副胸甲,裂口和密如蛛网的划痕在烛火中跳跃着;混黯的灯光下,上面大片暗红色的斑块已经变成了黑色。
饭桌上沉默了下来,还是镇长再次打破安静:“所以,我代表全镇所有的居民,衷心感谢你们!你们冒着生命危险消灭了这群野兽,为我们解了围。我们……”镇长端起了酒杯,“为了把那些畜牲消灭,干杯!”其他人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火鱼”酒店的灯光渐渐暗淡了下来,大厅中响起了一阵七弦琴的声音,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用悲伤的音调唱了起来,使本来就已经压抑沉闷的气氛更加浓重。
士兵们自顾自地吃着东西,一言不发,没人听台上的吟游诗人在唱什么,这时候,人们的注意力都在杯子里,他们需要这种东西。
猎龙人和那些士兵们一样,蜷伏在桌上,任由酒精和烟草弥漫全身,也许再往后就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了。只有米基拉斯保持着清醒,负能量的持有者沉迷于恍惚状态是危险的,所以他端了杯热茶,杯子里升腾的白烟战胜了斗篷的阴影,把脸染成一片模糊的白色。他清楚其他人的疑问,也清楚问题的答案,所以他对站在饭厅中央宣读命令的军官毫不在意。俘虏这群怪物的首领,他早就知道这是此行的目的,一点也不值得惊讶,现场气氛也是这样,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大家压根不知道要对付的是什么东西。
丹特的寓所与军官和赫森一行一样,都在镇长的宅第里,这让他感到不太方便,因此当他把猎龙人们都召集到房间里时,特意留两个人坐在门边的位置。队长不想让这次会议泄露出去,尤其是当他说完后房间里的沉默,让他的声音更具穿透力。
“您是说……蛛母?”有人迟疑地问。
丹特点了点头。
老霍夫曼眯着眼睛,理了理下巴上卷成圈的胡子,不紧不慢地说:“蛛母,我们都叫它地下的女王。”
“你们在讲笑话吗,没人能活着见到它。”一个猎龙人十分肯定地说。
“去问问地精和黑暗精灵吧,他们可能见过。”老矮人的孪生兄弟接过他的话。
“可我们没见过,要去对付一个从未见过的怪物……我从来不对付不了解的敌人!”
“好了先生们,”哈姆拿着烟斗,嘴里吐出一个烟圈:“听我说,我在号角监狱的时候,有个关在我隔壁的家伙……”
副队长的话阻断了争执,房间里的人们安静下来,听哈姆讲他的往事。
“他是黑峰匪帮的头儿,哈金斯.钢牙。”钢牙的名字对于房间里所有人来说都不陌生,凭阅历他们都知道那家伙的传奇。这个嘴里镶了一颗钢牙齿的矮人已不仅仅是一个土匪那样简单,曾让帕姆斯王国出动近卫军来围徼的人在那个国家的地位必然已经上升到了一定高度。提起他,生活在北方的人们,特别是那些与帕姆斯有着频繁贸易关系的富商巨贾们,一定会联想起这个穿着吊钟般墩实的黑色盔甲,手拿两把转轮枪的形像。
“他是个真正的疯子。”老矮人又从他的烟斗里使劲吸了一口,“那晚,他靠在窗边,借着月光,我看见了他身上的道道伤痕。于是我们俩聊了起来,他开始对他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大加吹嘘,唯独讲到他右腰际的一道长长的伤疤时,他好像有意回避。他总是说‘你不会想知道的’,这反倒引起了我的兴趣。在我一再追问下,他反问我‘你见过蛛怪吗’,我说见过,那是我见过的最令人厌恶的生物;他接着问‘你见过它们的头领吗’,我说没有。”
听到这里,大伙都屏住呼吸,桌子上非常安静。哈姆把背往椅子上靠了靠,好让自己更舒服些――――
钢牙对我说,那是在南卡利恩。有一次,他正带着手下找了一个很深的大洞埋财宝,为了埋得更深一些,他们用炸药想把洞开得更深,结果,他们炸穿了洞的尽头,发现这里连接着一个庞大得令他们无法想像的地下世界。那是一个全黑的世界,甚至连这些常年在地下活动的矮人匪徒也有些不适应……
二十几个矮人高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踏入这片未知的世界。现在,探索眼前的黑暗领域成了比埋藏财宝更重要的任务。
当矮人们跨过炸开的洞口时,明显感觉到一股寒冷的气流,正把他们吸进这无尽的黑暗当中。哈金斯仍就穿着那一身惯用的黑色铠甲,左手擎着火把,走在队伍的最前头。面对身后那些迟疑的手下,钢牙不耐烦地吼到:“怎么啦,你们这些胆小鬼,想在号角监狱过完下半辈子吗?快走!戴好头盔,别把脑袋撞傻了。”
队伍在首领的催促下继续前进,他们渐渐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十多米宽的洞室,虽然面积中等,但起伏很大,有人扔了颗石子,好一会儿才听到落地的声音。不过好在这里的落差并非垂直,而是一个不算很陡的大坡,坡上生有很多石笋,洞顶也垂下不少石钟乳,矮人们可以攀着这些“洞穴的牙齿”前进。随着他们一个个到达了底部,摆在大家面前的是三条分岔的路口,没有谁看得出它们通向哪里。哈金斯掏出了指南针,借着火光看了一下,大手一挥,直往南。
大家钻进了朝向南面的洞口,里面有如盲肠般狭窄和曲折,也许在里面绕了半小时,终于钻出了那令人窒息的通道。尽管一直是下坡路让这些人不能放松,但眼前的景色还是令人惊叹: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豁然开朗的世界,在他们的头顶,密密麻麻地闪烁着明亮的荧光,如同缀满繁星的夜空;而他们的脚下不远处,竟也一样闪亮着星罗棋布的光点,与头顶的景色交相辉映。这样的情形,与之前那黑暗蜿蜒的隧道大相竞庭,乍一看会让人误以为到了地面。
不过,这些经验丰富的矮人很快就能知道这种现象的成因:洞顶的星光来源于荧光蜘蛛或别的什么昆虫,这些光亮是它们捕食的诱饵;而脚下的亮光,则意味着那里有一个水溏。一个矮人往前面扔了块石头,果然听见了“扑佟”的落水声。
矮人们小心地踏进水溏,在这种地方,随时可能碰上暗流,因此,他们每走一步都十分冒险。哈金斯依旧走在最前面,他知道,只有快速穿过这片水域才能安全,不过他也清楚,随着越来越远离岸边,水可能也越来越深。结果不出他所料,越往前,水位就越往上涨,由于矮人的身材本来就不高,水很快就没过了腰向胸口进发了,所以矮人们一开始就把火枪和弹药扛到肩上是非常必要的。
终于,他们淌过了最深的地方,水位开始慢慢回落,矮人们也不用脱去身上的铠甲了。众人松了口气,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突然,有人脚底被拌住了,大家又停了下来。那人把手伸到水下掏出了一个东西,借着火光看,是一只腐烂的手臂!那个倒霉蛋赶紧把它扔了,却被哈金斯狠狠骂了一句。
钢牙的眼睛拥有不适合矮人的锐利,他看到了那只手臂的与众不同之处――上面套着一只镯子,苔藓和水藻覆盖了它大部分表面,但仍有一丝金色的光芒从腐败物的缝隙中透出。哈金斯把它捡起来仔细端祥,镯子的中间刻着半人半蜥蜴的蒙拉玛神像(注1),如此精湛的工艺只能出自黑精灵之手。
一个素来以黑暗为家的家伙死在了黑暗里……手臂已经腐烂,完全无法判断死因。
哈金斯觉得不是个好兆头,这时,有人碰了一下他的胳脖:
“头儿,这里好像还有别人。”哈金斯点头示意,队伍往前走了几步,杂乱的脚步加上洞内的回音,跟本听不出什么异常;矮人猛然一挥手中的火把,大家停了一下,突然改用很整齐的步伐前进,其间,矮人们听到了一阵轻微但很不合谐的声音――啪啪声,轻盈,但足够在矮人的耳朵里留下清晰的印象,这似乎是在小跑,又或是很多只脚在落地。
哈金斯缓缓举起了右手里的转轮枪,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枪声在封闭的地方回响,那声音被回音遮盖,停了,然后又响起来,这次听上去更清晰,似乎声音的源头就在不远……声音还在增大,而且越来越杂,逐渐由“啪啪”声变成了流水般的“哗哗”声!大事不妙……
“啪!”一颗魔法弹在他们头顶轻轻炸响,把洞室一下子照亮了。矮人们惊呆了:在他们四周近在咫尺的地方,密密麻麻地站满了那种长着八只眼睛,有人形上身和蜘蛛下身的怪物。
“该死,是蛛怪!大家围成圈!”洞内回荡着哈金斯的吼声。
矮人们马上围成了一个双层圆圈,内圈的人负责装填,外圈的负责射击,于是就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圆形阵地。
然而,这只是理论上的推演。
当矮人们第一次开火后,蛛怪就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对方微弱的火力根本不能对它们造成什么威胁。几乎在一转眼,矮人们就不得不扔下枪,抄起手中的战斧,与这些怪物展开面对面的肉搏;这时,众人发现他们在打一场毫无希望的战争。几个人倒下了,哈金斯的铠甲上也不知被蛛怪们那镰刀般的上肢砍了多少下,在蛛怪绝对优势的压迫下,大家支撑不了多久。
怪物们的攻击集中在侧后方,对前方的攻击却相对薄弱。哈金斯再次用他超越常人的敏锐捕捉到这一点。他迅速指挥剩下的人集中攻击,再加上自己厚实的铠甲和精湛的斧技,竟也在前面杀出一条血路,矮人们踏着同伴与怪物的鲜血,死命地向前冲击。
他们钻进了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通道,这里通向更深的地方。面对后面的追兵,刚突出重围的众人没有选择,他们不得不前进。奔跑中火把上下摇曳,根本看不清前面的通路,一路上充满岩石与盔甲摩擦的声音,跌跌撞撞地,众人终于来到了那片更深的区域,这里巨大、阴暗、潮湿,象一个硕大的鲨鱼胃,到处弥漫着腐烂的恶臭,简直让人无法呼吸,可大家手中的火把却异常兴奋,火焰正尽情地舔噬着周围的空气。
一个巨大的、雪白的身影出现的幽深的黑暗中,正缓缓向前移动,每走一步,都引起了大地的震颤。
这就是蛛母,地下的女王,这个群体中的所有成员都是从她的腹中出生的。
蛛母来到了矮人们面前,她的脚步很慢,似乎是在显示着对这些外来者的藐视,而矮人们却一动不动,他们被这个庞然大物惊呆了――她的身躯如此巨大,即使洞熊在她面前也不过是老虎跟前的小猫。与她那些色调灰暗的孩子不同,蛛母浑身包裹着纯净的白色,就像雪一样。站在近处,矮人们能够清楚地看见蛛母身上每一个细节,从她那人形的上身,套着几丁质铠甲的蜘蛛身体,以及六条如同柱子般粗大的腿。当然,他们也注意到了那双正朝他们挥来的镰刀臂。
矮人们伏下身子,一个家伙躲闪不及,被当场削去了脑袋,冒着热气的头颅在黑暗中飞出很远。哈金斯就地一滚,躲过了这一击,危险没有过去,还在地上滚动的钢牙感到了一股气流从身后袭来,他用右手肘地撑改变了姿势,令他站起来时能够面对敌人,然后,矮人右手腕朝外,握着那柄双刃战斧,奋力向上一抽,战斧划出一道弧线时,敌人将在这道弧光中被劈成两半。这一招被他称为“诺格林的愤怒”,钢牙用它解决过很多冒失的追击者,然而这次不同,钢牙面对的是一个他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蛛母巨大的镰刀状前肢朝他砍来,很明显,蛛母的力量远远超过了面前的这个矮人,矮人被打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不过,矮人没有死,甚至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他的绝技救了他,在蛛母即将打中他的一刹那,矮人翻转手腕,斧子的侧面迎着敌人的刀锋,挡住了蛛母锋利的前肢,矮人活了下来。
蛛母似乎也知道刚才那家伙没死,又朝钢牙走了过来。这时,哈金斯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双管手枪,朝蛛母的小腹开了一枪……子弹发出“噗”的一声,钢牙又开了一枪,还是一样,子弹并非偏离目标,只是没有伤它分毫。
容不得多想,蛛母已经来到了他面前。突然,钢牙猛地朝蛛母冲去,他矮小的身材使他如同老鼠一般钻到蛛母跨下,对方也一下呆住了。矮人抬手挥出一道弧光,点点白絮飘落。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蛛丝甲?
蛛母反应迅速,虽然那一击如隔靴搔痒,她还是腾挪着巨大的下半身使矮人暴露出来,然后挥动她的手臂,这次,矮人没能躲开,他被牢牢压在地上。
哈金斯绝望地趴在地上,他能感到蛛母的一只手臂正压着他,另一只则在他的盔甲上划来划去,似乎在寻找铠甲的连接处。那巨大生物的呼吸令人窒息,终于,她找到了。
蛛母一件一件地剥开矮人的铠甲,就像剥一只龙虾一样。那垂在空中的硕大刀刃划到胸甲时,这待宰的可怜虫忽然有了个计划,也许能让他死里逃生,就趁着蛛母两只刀臂上下夹着胸甲,想要把它拿起来细细端详时,矮人把手臂一伸,身子后仰,蛛母手里就只剩下一副空空的蝉壳了。这套特别设计在落水时可以立即脱掉的铠甲救了他,可事情还没有结束,蛛母的某只眼睛迅速捕捉到了正在逃跑的矮人,于是她挥了一下手臂……
不知是不是上天有意安排,哈金斯跌到了一个地缝中,虽然腰间留下了一道可怕的伤口,可他却听到了潺潺的水声。钢牙顾不得剧痛,也顾不得暗流,他只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矮人翻身跳入水中,没有了铠甲的拖累,他能浮在水面上……不知漂了多久,终于见到了光……
哈姆闭上双眼,这个故事讲得很累。
听故事的人却觉得意犹未尽。
“后来怎么样?”
“能怎么样?那家伙第二天就死了。”哈姆有些不耐烦。
“死了?怎么死的,是绞死的吗?”
“不,我听说是猝死的,据说他的心脏有毛病。”
“是啊,我也听说过。好像他死后,狱卒把他的那颗钢牙给拔了下来,献给了帕姆斯国王,够可怜的。”丹特相信这个故事给大家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付这样的东西,必需让大家都有心理准备,这样他可以开始安排行动计划,谈话一直持续到深夜。
“头儿,最后一个问题:我们的行动为什么要保密呢?我们不过是去捉只怪物,用不着弄得这么神秘吧?”
丹特铺开了一张地图,手指指到了一个被一条红线穿过的地名:“盖拉尼根,我们的终点站,蛛母的巢穴就在那里。”
盖拉尼根,那是一片到处是石灰质岩洞的贫嵴土地。那里还座落着一个与这个地方同名的小村,村子对面就是另一个国家――拉波美尼亚。大家都很清楚,拉波美尼亚近来跟斯温德兰的关系一直不大好,更重要的,它是大陆新贵莫斯罗斯的附属国,这个国家在那里驻扎了不少军队,甚至包括半人马这样的精锐。当行动的目的地在这个敏感地带时,过早走漏风声自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杯子里空空如也,壶里也无水可加了,大家都起身离去。这时,丹特把哈姆留了下来。
两人对面而坐,四目相望,丹特先笑了起来:“故事挺精彩的。”
“是吗?”哈姆也咧嘴笑了,这时候,他嘴里的上排牙齿露出了一个明显的空缺。
“你胆子真够大,后来居然又回去了。”
“哦,当时我可没多想,只是觉得不把那些钱拿回来,那么多人就算白死了。”
矮人发出了毫不掩饰的笑声。
“丹特,今天那个上校有些不高兴啊!”
“他只是嫉妒罢了。”
“但愿只是这样吧。”
丹特沉默了,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米基的担心不无道理。”矮人说。
“任务完成之前,他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丹特说这话时语气仍很肯定。
“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如果你不帮忙,”哈姆抖抖烟灰,“我现在可能还在号角监狱……”
“我明白,谢谢。”这个房间房门紧闭,但却没有上锁。法师气喘吁吁地靠在椅子里,右手把镜子死死按在桌上,汗水在脸上的皱纹里汇成小溪,从那个钟乳石般的尖下巴上滴下来。
丹特就站在门边,轻声念着“愿它的灵魂能够安息”,这样的场景使他的额头也沁出汗来。
法师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在残余的黑暗能量环绕下还显得有些模糊。
“这是对我的惩罚,是我应得的……其实它呆在里面更痛苦,它想出来报复我,报复所有人。”法师缓了口气,好像环绕在脸上的负能量已经完全渗透进了他的身体。“曾经有几个盗贼和两个中间商想帮助它实现这个愿望,可惜他们都死了,因为它只知道如何宣泄它的怨恨,却不懂得如何从那里面离开。”
“这就是你要用盒子把它装起来的原因吧。”丹特拿起盒子慢慢走来,表情有些沉重,即使是他也不能完全理解法师的追求。
“盒盖上有封引,能够和水晶一起压制它的力量。”
“你有没有想过用别的轻松点的方法?”
这个问题有些无奈。法师长叹一口气:“可以利用摄魂菌,这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诡异生命,只要召唤成功,它们会像寄生虫那样钻进你的身体。”回过神来的法师说得有些兴奋,两眼甚至闪烁着少有的光芒。
“摄魂菌的力量超过你的想象,它能吸食阴魂,把它们变成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纯粹的负能量!”法师的回答让丹特感到意外,这种方法的存在本身就很让人吃惊,可接下来法师的话更令人毛骨悚然。
“如果没有足够的灵魂,”法师的脸又变回原来死沉的样子,“那些生物就会将把宿主的灵魂当食物,让你成为一具行尸走肉。我见过那些终日徘徊在墓地的活死人,它们不需要食物、水,也不会睡觉,只需要灵魂,死人的灵魂,其实它们自己也是死人。我不想冒这个险,我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
“愿神拯救你的灵魂吧。”
猎龙人淡淡地离开,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否把这句话说出了口。窗外的天空一片浑暗,灰色的浮云挡住了星星,在天空中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宇宙原本也是这般混沌吧。起风了,云在风的作用下变换、飘逸,飞向莫测的方向,又重新聚拢,遮住星星。街道上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响起了呼呼的声音,令人不快,中间还夹杂着轻微的脚步和呼吸声,是巡夜人。
巡夜人四人一队,在小镇的街道上徘徊,这个时候,街上只有老鼠和野猫,偶尔会察觉到一闪即逝的黑影,也许是错觉,也许是幽灵。在这个墓地般的地方,应该到处充斥着它们的身影才正常,夜里这阴冷的空气似乎就是一个证明。
神经过敏是当地人的一种特质,每一次风吹草动都会让巡夜人查看一番。谁也不敢肯定,荒原里的那些东西不会进到镇上来,即使军队保证已将它们消灭。所以,这里的巡夜人倍加小心,尽管他们装备简陋、人员缺乏。
四个人中,为首的穿着简单的皮夹克和麻布裤,黑暗中已经分辩不出是什么颜色,脖子上套了一面金属护喉,或者是用上过漆的皮革做的,很难判断。他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长矛,这是整队人中唯一的一件军用武器。后面的人穿着更为简单的粗布衣服,就象普通的农民,实际上,他们手里拿的也是农民使用的直镰刀,这件长柄武器多数时候都是件农具。
他们经过一个垃圾堆,那样的大小甚至容不下一个成年人,但四人还是不放心地望了望,临走时,一个人用镰刀拨开了垃圾。
幽暗的街道没有路灯,只有四只火把在风中晃动,摇摇欲坠。建筑间的巷道更加狭窄,阴暗,根本容不下稍大点的东西,可是在恐惧占上峰的脑海里缺乏理性的分析,四个人每到一条巷道,都会举着火把朝里面观望,为首的人还会将长矛伸进去,直到确认那里空无一物,才会放心地离开。对他们来说,每座建筑的门洞更加危险。阴影中,那里就象无底洞,能藏匿任何物体,甚至是超过门洞本身的尺寸。因此,他们会在到达那里之前就作好准备,手中的武器指向危险的地方,探出火把,等火光一点一点地把阴影蚕食干净了,他们会松一口气,把武器扛在肩上,前往下一个门洞和巷道口。
丹特斜靠在窗前,看着楼下四个人影晃过。他不害怕,因为现在镇上是安全的,至少危险不会来自那些怪物。窗下的人也看见了他,这似乎让他们也感到安全了些,所以对下面几个门洞放松了警惕。在巡夜人斜长的影子消失在街角时,丹特拧息了灯,躺到床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队长的睡眠开始变得很糟糕,窗外呼啸的风更使他难以入梦。丹特把手伸到胸前,脱下外衣后,胸前的坠饰露了出来,他用手指在上面摩擦着,像催眠曲一样,渐渐的,周围的一切都恍惚起来……
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丹特费了不少劲才从人堆里面钻出来。眼前是一个开阔平坦的广场,地面上铺满了大块的金色花刚石地砖,四周的房子也是金色的,屋顶则铺着碧蓝的琉璃瓦,与远处蔚蓝的天空调合成一种温柔的颜色。
这不是夏勃雷登(注2)的金色广场吗!
人流渐渐往广场中心汇拢,人们在那里围成一个圆圈,里面有一个早已干涸的水池,中间是一个用黑色大理石砌成的雕像座,只是上面的艾曼纽尔像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深红色法官袍的中年人,那个人看上去情绪很激动。
“市民们,公民们!你们今天来这里为了什么?”
“为了民主!为了自由!”有人在下面喊了起来。
“公民们!民主和自由,我们向谁去要求民主和自由,向国王吗?国王换了一个又一个,可结果呢?农民失去了更多土地,乞丐的数目越来越多,市民们每顿只能吃发酶的面包!再看看国王和那些贵族们吧,他们拥有大片的土地,用牛排喂他们的猎犬!他们并不关心我们的生活,他们关心的,只是我们每年能交多少税!这些贪婪的吸血鬼,他们只想着如何榨干我们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演说家越来越愤怒,他脸上下垂的肌肉开始颤动,眼镜在阳光下晃来晃去,随着角度的不同不时发出闪光。似乎是受到他的感染,底下的听众也跟着群情激昂,这种情绪甚至能超越任何一种法术的影响。
“……市民们,我们别无选则了,只有一条路――革命!让国王和贵族都去见鬼吧!”演说家说话间举起了一个银光闪闪的徽章,“大家看见了吗,记住这两片橡树叶吧,它就是我们的标志――民主和自由!”
“民主万岁!自由万岁!……”人们望情地大声高呼着,并没有注意到人群中伸出一支乌黑的枪管。枪响后,演说家倒在了血泊之中……
……三个人围坐在他面前,对面的半精灵法师罩着一身黑袍,用非常严肃的语气说:“菲力斯,时间已经差不多。昨晚午夜,泰列德的援助已经靠岸,精灵们站在我们这边;波托雷斯将军(注3)的信今天也该到了。”
坐在旁边的军官也开口说:“上校,这两天国王一直在往这里增兵。我收到消息,近卫军龙骑兵团和重骑兵团最迟后天就能到,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黑袍法师继续盯着他,在桌上摆出了一件黑色的制服,衣服的前胸处,有两片用银线绣成的橡树叶。
法师严肃地说:“菲力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作决定吧!”
两个军官也说:“梅勒先生说得对,上校!作决定吧,无论你作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和你站在一起!”决定并不是能轻易作出的,上校右手扶着额头陷入沉思。
……“嘭!”一声炸响,他熟悉这种沉闷的声音,一定出自于超过四十磅口径的臼炮。果然,寻着声音,他找到了一门像水桶一样,正冒着白烟的黑家伙,口径可能有六十磅。他等待着炮弹落地的巨响,忽然注意到前面的走廊里站着两个士兵,他大喊着,却不能发出声音,两个士兵消失了,他们脚下多了一个大洞,灰尘在上面飞舞着,很长时间才散开……他现在才发觉,自己身处一幢高大的房子,面前的围廊外是一片铺着金黄地砖的广场――这就是位于金色广场正面的市政厅。
周围不断有士兵跑来跑去,他们的面容很模糊,但制服上那两片银色的橡树叶却显得格外清晰。
广场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军队,他们企图利用数量的优势攻入这里,士兵们奋力抵挡着,又一阵炮声响起,两个乌黑的、铁塔般的金属傀儡挥动着一对钢制的拆墙大角,在炮火的掩护下缓缓移向这里,企图强行突破。
几个身穿四分之三甲的军官跑了过来,他们身上的铠甲被血迹和硝烟弄得肮脏不堪,还带着子弹留下的划痕和凹坑。
“上校,我们不能再打了!士兵伤亡很大,有一半人已经快没弹药了!”
“面对现实吧,上校,我们失败了!”
“上校!快走!他们已经进来了!”“菲力斯,这边!”他在人群中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顺着声源,他看到黑袍法师站在外面的露台上,旁边是一个正在逐渐扩大的蓝色光圈。
“快!菲力斯,传送门不能维持多久!”他加快了脚步跑到了露台上,却突然发现一个阴影从头顶掠过。他抬起了头,看见了一个庞大的飞行生物……飞龙骑士?不,比那大得多。飞龙掷弹兵!
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黑影中就分离出几个球体,慢慢的,这几个球体越来越大……他感觉到巨大的冲击波,却听不到声音,只觉得眼前一片光亮……
耀眼的光辉,灿烂的金发,是她。伴着银铃般的笑声,她的声音清晰起来:
我叫玛丽安娜,你呢?
菲力斯,我们的婚礼就在金色广场吧,你看这件怎么样……
喜欢吗,这个同心草是我送给你的,对我保证,你看到它就会想起我……
菲力斯,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即使你背叛国王……
菲力斯!菲力斯……别离开我玛丽安娜!玛丽安娜!你们这些混蛋,放开她!不!
枪声,清脆的枪声,这是我听到的最清楚的声音,不会错的,那就是枪声。
我打倒了两个士兵,夺回我的剑,划开他们的喉咙,然后骑上马,没命地逃向东边,太阳渐渐升起,渐渐的,周围又亮了起来,就像晨曦中的阳光,我感觉自己被光芒围绕,炫目的光辉中,我拼命睁开眼睛,想再看看她,再看看她……只看到金色的光芒……天亮了。清晨的阳光给小镇带来了一点生气,镇中广场的青石铺地反射着金色的晨光,一同沐浴在日光下的,还有照例在早餐前集合的军队。
拿起湿渌渌的毛巾,蒙在脸上许久,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男人脸上没有往日的从容,剩下的,只是外表无法掩盖的憔悴。当然,这种情况不允许持续下去,他努力擦拭着湿润的眼角,决不能让任何人认为那里有泪水的痕迹。这时,米基拉斯走了进来,
“丹特,我们走吧。”“火鱼”酒店的大厅又恢复了昨夜的繁华,简陋的早餐使军队不得不拿出自己储备的食物。
士兵们找了位置便大快朵颐,虽不是什么美食,但军队食物的味道他们早已习惯;军官们占了一张桌子,用与食物和餐具的粗陋不相符的仪态享用着早餐;猎龙人们聚在一起,他们可不顾及什么绅士风度,尤其是兽人手中的腌猪腿,他需要摄入大量的热量,只有丹特和法师还保持着平时的礼节;精灵则一如既往地只食用她们自制的水果干,她们精神不错,看来恶劣的条件没有影响她们的休息。
草草吃完的阿佛瑞上尉离开了拥挤的餐厅,外面的空气好多了。几天来,他已经从联络官恢复成一名普通的上尉,似乎他的两位长官之间有着与生俱来的矛盾,这已经超越了他的能力和权限,往往得由赫森大人从中调解。
路过门口的时候,上尉看到了席地而坐的瓦哈兰人,在室外巨人们可以不必委屈自己的身材。集合前的他们很随意地把制服套在身上,护喉和头盔搁在一边,敞开的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肌,这些肌肉没有类人野兽身上那种隆起的曲线,也没有肉山般的食人魔那样肥厚的脂肪,但因此而小视它的力量是不智的。上尉听说过这些巨人的东方亲戚,那些同样身材欣长的家伙,可以和牛人角力一番。巨人之间用瓦哈兰语聊着天,上尉不太懂瓦哈兰语,只注意到巨人们披散着头发,和连鬓胡一起,使他们的头部看起来比实际大了许多,象狮子一样。
上尉走到了路中间,顺路走几步就能到小镇的中心广场,行李车和龙骑兵们都在那里。他们靠在车旁埋头吃饭,马则被集中在广场中干涸的喷泉边。卡特.阿佛瑞不确定这些人在今后的行动中能起什么作用,只是觉得即使骑在马上也比他们矮一头,很难和他们说上话。与此相比,尽管仰着头也听不懂瓦哈兰语,上尉还是更愿意离这些巨人近些,在战斗中这可能会提高生还的机率。
安德森上校闪耀着金属光辉,出现在酒店门口。
“该死的又要出发了,我该和那些巨人走在一起。”上尉心想。
<2>墓地
道路两旁景色单调,风中跳动的枯黄蒿草、挣出泥土的嶙峋怪石,周而复始地沿着道路出现,和远处歪斜稀疏的树林构成了一幅影影绰绰的画面。
“该死的地方。”
“士兵,注意你的言行!”
军官严厉地警告了刚才抱怨的士兵,但在他的眼里也闪烁着一丝焦虑。事实上,整个东部边界,特别是接近拉波美尼亚的地方,都是这种石灰质溶洞地形,大大小小的洞穴蛛网般分布在地下,四通八达。谁也不能肯定,自己的脚底下到底还藏有多少东西。
卡兹走在队伍靠前的位置,看上去漫不经心,其实兽人一直警惕地环顾四周的情况。忽然间,他抽动着鼻子,彷佛察觉到空气中夹杂着一丝反常的味道。
气味渐渐浓了起来,连人类也能轻易闻到。安德森摆摆手,几个龙骑兵策马朝前面的弯道跑去,不久他们就消失了。
他们不会像镇长派出的卫队那样一去不返吧?
队伍拐过了弯,看见刚刚派出的龙骑兵们正站在前面,他们的身影挡住了更前面的东西。无疑,那些东西正是浓烈气味的源头,大批苍蝇的“嗡嗡”声老远就能听到。
安德森抖了抖缰绳,坐驾却不愿前进,他索性下马步行过去,在他身后,紧跟着丹特、哈姆,还有赫森和几个军官。龙骑兵们马上给军官们让开了路,面前展开了一幅描绘魔鬼餐桌的画面。
“天哪……圣父宽恕!”赫森刚说完,便用手捂住嘴巴,强忍着阵阵翻上来的恶心,两个士兵忙把他掺开。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不应该受到如此强烈的刺激: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辆翻倒的大马车,车上满载的粮食散落一地,混杂在一颗颗麦粒中的,还有人的手臂、大腿、躯干,或是身体上别的某个部份,地面上凝固着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把所有这些杂乱无章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卡兹走上前,用手蘸了一下地上的血迹,放在鼻子边闻了闻,然后扭头说:“应该是几天前的事,敌人也许还没有走远。”
大家都把扛在肩上的枪握在了手中,远处突然传来一只乌鸦干涩而凄厉的鸣叫,引得人们把目光放向远方。就象上次的经历,这里也有光秃秃的枯树,蒿草丛生的大地,还有一块块巨大突兀的、如墓碑般耸立着的岩石。
安德森铁青着脸,望着前面这片毫无生气的土地,上校必需慎重决定,必竟,这样的战斗并不是他的强项。他想到了丹特的战术,也许那是最保险的方法,上校善于学习,他能轻易让这次战斗成为上次的翻版。
这时,他感到肩膀上搭了一只手,肩甲的阻隔使他没有分辩出精灵纤细修长的手指。
“群狼总是在分散猎物后才下手,别让他们象四散的鹿那样被猎杀。”
上校一回头,正对着他的是泰索拉表情严肃的脸。安德森很吃惊,他不明白精灵是怎么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读心术并非德鲁依的强项。
“您……您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精灵俊美的脸庞中透露着一丝焦虑,她那又尖又长的耳朵微微颤动着,捕捉着人类无法察觉的声音。她能感觉到,脚下攒动的头颅,还有一双双邪恶的眼睛。
“我能感觉到,它们在这里,就在我们周围。”
所有人,上校、丹特、赫森、猎龙人、士兵,他们都下意识地往周围望去,蒿草、土丘、巨石,每一样东西后面都有隐藏敌人的可能。
四周只有风吹过的沙沙声。
“现在是白天,蛛怪在这种时候……”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为了阻止我们,狼群将主动出击。”
“阻止我们什么?”
“到那里。”
泰索拉的手指遥望东方,顺着这个方向,可以到盖拉尼根。德鲁依们使用的心灵之语与蛛母向蛛怪发布命令的方式非常相似,都是通过大脑发出的神奇意念,因此,强大的星语者能够接受这些信息,虽然她并不能弄懂多少。另外,通过这条飘渺的纽带,她还捕捉到了潜藏在地下的接收者们,它们的数量与上次已不可相提并论。
上校感到非常吃惊,但经验告诉他,应该相信精灵的判断。
丹特预料上校会对他的提议不满,但他无权拿大家冒险:“上校,请原谅我的冒昧,如果敌人的数量远比上次多的话,恐怕不宜分散出击。”
“这不劳您提醒,丹特先生。”
尽管安德森平时并没有对丹特表现出友好的态度,但理智的人在这种事情上不该被私人感情左右,他同意了猎龙人的建议。军鼓鲜明的节奏在队伍中回荡,随着乐声,整个队伍变换队形排成了五行,左右各有两行步兵,掷弹兵、德鲁依交错站在中间一行,瓦哈兰人则在这行中每隔一段距离站一个,象城墙上的了望塔一样,他们的身高可以让他们看得更远,这样安排能使整个队伍都能尽早看见敌人;队伍后边的那些满载着装备的马车是最重要的财富,因此,龙骑兵们被安排到了那里;最后,丹特也安排了卡兹和几个猎龙人,加上几个士兵,排在队伍的最前面,哈姆则带上一些人断后。编队妥当后,人们绕过地上那些开始发臭的尸体,谨慎地前进。
卡兹一手提着战斧,一手拿着长刀,再一次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后面的人都看着他的反应。突然,兽人停在原地,整个队伍也立刻停了下来。
连牲畜也感觉到危险,它们不安地打着响鼻跺着蹄子。龙骑兵们不得不跳下马背,双手紧紧勒住缰绳;拉车的牛马立即被人套上眼睛,但它们灵敏的嗅觉和听觉,正努力捕捉着空气中恐怖的味道,以至德鲁依们要亲自安抚这些惊慌的动物。
风吹草动的声音,沙沙的响着,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蒿草疯狂地摇曳着,仿佛渴望得到血肉的滋养。在这的蜿蜒的小路上,有如肠道里的食物,消化液正从周围慢慢涌来。
“保持好队形!”上校握住剑柄。
“有蛛怪!”随着瓦哈兰兵雷鸣般的声音,在队伍周围,好像用传送术般,一下子冒出了无数只灰色的怪物,那蜘蛛般的身体,镰刀一样的前肢,士兵们已经见过,那就是蛛怪了。
“瓦哈兰士兵,投弹!”命令刚一发出,队伍里就响起了“嘭嘭”的炮声,战斗开始了,巨人们的掷弹筒里冒出了一股浓烟,随后,远处就传来阵阵爆炸声。爆炸的浓烟四处弥漫,等烟雾略微散开,士兵们便开始瞄准。
不管战斗前是多么的紧张,对于这些老兵来说,枪声就是最好的镇静剂。随着枪炮声,他们精力反而会更加集中。第一次上战场的人是体会不到这一点的,他们会奇怪地看到,老兵们面对如潮般汹涌而至的敌人,不会不安而徒劳地左顾右盼,只是静静望着前方,端着枪,等待命令。
“变横队!”
“向左转!”“向右转!”
“端枪,瞄准!”
“开火!”白烟从枪管里喷出,排枪开始了。倾刻间,队伍周围便布满了从枪口和枪机里冒出的两层白烟。硝烟还未散尽,站在里层的士兵已经换到了前面,又是一轮猛烈的射击。战场迷雾很快形成,但这没有关系,他们只要机械地完成射击、后退、装填、再射击的过程就行了,像一台机器一样有条不紊。当然,过程也可能更者简单一些:射击,然后倒下。
幸运的是目前还没有人倒下,不远处已卧伏着一些蛛怪的尸体,不过,这只是开始,敌人的攻势才刚刚开始。在精灵们呼唤风吹散硝烟后,人们看到,不仅队伍周围有成群的蛛怪,在这些怪物身后,出现了一些模样不同的家伙:它们颜色更浅,身材也更加轻巧,前肢不是镰刀状,而是一只分成两杈的细爪,又长又尖,爪尖不停地冒着绿烟。一位德鲁依不禁大声呼叫:
“小心,有蛛怪施毒者!”一个个西瓜般大小的绿色球体向人们飞了过来,在人们面前炸开,绿色的液体四处飞溅,在空气中发生反应,不断地冒着烟。德鲁依们尽力维持着护罩,顶住了敌人这一轮攻击。
“瞄准那些两个指头的,自由射击!”队伍里传出了上校的命令,随即便是一阵枪声。
学者们在谈及蛛怪时,总把它比作昆虫一般低能,没人认为它们那骷髅般的脑袋里,还有战术这一概念。然而,事实似乎并非如此,趁着人类晃动着枪口瞄向那些混迹在群体里的零散目标,被步枪压制住的前排蛛怪,又一次发起了冲锋,好像它们知道自由射击的散乱火力无法造成压制。显然,这次,怪物们的行动是成功的,至少离成功已经很近了。更擅长肉搏的普通蛛怪比上次更加接近,与人类的距离使士兵们能清楚地看到它们脸上的细节――光秃秃的脑袋上点缀着八只眼睛,还有那对只会在恶梦中出现的巨腭。士兵端起了枪,用明晃晃的刺刀直指怪物的脑门。
几乎没有声音,蛛怪群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个迅速辐射的空气环,气浪引起了图像的扭曲,像潮水般扩散,蛛怪们忽然怔住了,像是被麻痹般,无法动弹。
几秒种的喘息时间,人们看到前面的蛛怪发愣似的站在原地,缓慢地抖动着自己的前肢;士兵们快速抽动着枪管里的通条,十码外的目标随时可能苏醒。终于,在怪物们恢复的同时,步枪再次响起,带着浓重硫磺味的战场迷雾又一次遮蔽了人们的视线。
森林之吼耗费了德鲁依们很多法力,她们无法同时发起魔力护罩。硝烟模糊着眼前的视像,迷雾中飞来了不少绿色的发光小球。这些东西作用非常明显,就像强酸箭一样,队伍中发出的声音类似滚烫的油浇在地上,被击中的士兵双手捂着头,身上不断冒着绿烟,他们脚下流出浑浊的液体,身型快速干瘪,最后只剩下冒着烟的军服。
突然的损失使排枪的火力出现了断档,敌人趁势攻了上来,面对面的战斗就要开始。德鲁依们快速施放了一个法术,队伍前方约六尺的地面上一下冒出了许多绿藤,蛛怪被拌倒了,它们庞大而构造复杂的下半身又拌倒了它们的同伴。一下子,许多蛛怪倒在地上,不过,它们正拼命挣脱绿藤,步兵们进行了最后一轮齐射,刺刀将要尝到敌人的鲜血。
咔――刺刀与蛛怪前肢的撞击声一下子充斥了整个战场,首次与野兽进行力量的碰撞,士兵们并未占到上锋。斯温德兰步兵素以勇猛顽强著称,在奥莱格、萨贡和多尔夫(注4),他们的刺刀总是染满敌人的鲜血,然而,他们毕竟是人类,在面对野兽,尤其是体型与力量都远大于自己的蛛怪面前,没有丝毫优势。士兵且战且退,队型正逐渐收缩。
“小心!”哈姆话音还未落,一名士兵的头颅就滚到了他脚下。矮人抬手一枪,怪物应声倒下,但是,更多的怪物出现在它身后。眼看队伍的缺口要被打开,哈姆扔掉手枪,提着战斧冲了上去。突然,他感到后脑一阵凉风,矮人没有多想,头一低便就地一滚,右肘支撑他弹起来发动了诺格林的愤怒,双手紧握的斧柄猛力一提,一道弧光,蛛怪绿色的血液溅了他一身。还没来得及擦一下脸上的血,又瞥见不远处的马车上,龙骑兵们正将枪口对准这里,枪响了,矮人扭头看见几只硕大的蛛怪,脑袋上冒着血,轰然倒地。几个步兵冲到了哈姆身边,这里的蛛怪越来越多。
安德森举起了剑,大声喊:“收缩队型成圆形阵地,保护马车!”
一个士兵因为后退时慢了点,成为变换队形的第一个牺牲品。他被突然出击的蛛怪抓住,锋利的前肢刺穿了他的肋部,将他按倒在地。
“不!”旁边的士兵大吼着扑了上去,却被一只手从背后抓住。
“该死!后退,士兵!”抓住他的人是军士,他不能让这个士兵的冲动破坏了整个阵地。
“天哪……”士兵呜咽着,看着自己同伴的手在空中毫无目的地乱抓,慢慢后退。队伍有秩序地向后收,以辎重马车为中心形成圆形的防御阵地。可是蛛怪在士兵们后撤时紧追不舍,不时有士兵在退后时不慎成为蛛怪爪下的猎物。
阵地就要形成了,泰索拉跳到一辆马车上,举起手中的槐木法杖在空中画了两道圈,变换的口形在最短的时间内颂完了咒文,一道强劲的旋风立即在队伍外围三尺远的地方刮起来,效果立竿见影,地上尘土飞扬,被刮起来的沙石和尘埃形成了一道飞速旋转的墙壁,几只蛛怪试图穿越它,可刚挨近脚就离了地,在一人高的空中翻了个个儿,重重地摔到五码外,后面的蛛怪见状都停了下来。士兵们抓紧机会站好了位置,风暴持续了不到五秒,阵地上又响起了持续的枪声。
血腥味只能让鲨鱼更加勇猛,这些怪物根本不顾伤亡,拼命扑了过来,它们的战术残酷而简单――轮番攻击。
不知哪里传来阵地被突破的声音,卡兹就在那里,他听了大怒,一边大吼“还没有”,一边举起手中战斧,狠狠劈向面前的蛛怪,对方用前肢横挡住了这一击,兽人右手的长刀紧跟了上来,把它的脑袋削了下来。然而,单凭他一人的力量无法扭转大局,蛛怪与士兵们一旦接触,阵地的崩溃就是个时间问题。
越来越多的人投入了这场血腥的肉搏,连巨人们也扔掉了掷弹筒,用别在腰间的战锤与蛛怪搏斗起来。瓦哈兰人的身型和力量都优于蛛怪,可惜他们数量太少,不能从整体上改变力量对比。
在这种情况下,新配发的剑式刺刀可以体现出一个好处,卸下来就能成为一把称手的短剑,这让他们在肉搏中又多了件利器。战场上,一个士兵左手握着刺刀,右手提着佩剑,喘着粗气。要活命,他必须挡住这一击。刀锋迅速劈来,从左面,目标是士兵的腰际,右边也在准备刺向士兵的头颅。士兵没有多想,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变化,左边手肘撑着刺刀挡住了这一击,右手挥剑拨开对方连贯而迅速的刺击顺势把剑刺进蛛怪的头颅。
这不是偶然现象,其他士兵也惊讶地发现,他们用双手握着步枪的枪身,把蛛怪劈来的刀臂挡回去。人们都知道蛛怪的力量比人类大多少,能挡住它的劈砍尚且困难,更不用说将它弹回去。很快,这样的场面就在战场各处重演,士兵们靠自己的力量匹敌比他们大数倍的怪物。在他们身后的德鲁依们,正不断地吟唱着一句咒语,脚底微微浮现出一个光环,激战正酣的士兵脚底也有一个这样的光环,是熊之力!
“快!熊之力不能持续多久。”德鲁依首领的声音在丹特耳边响起,他明白泰索拉的意思,于是他喊到:“抓紧机会反击!一定要把它们赶回去。”
丹特身先士卒,举着剑冲向了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两只蛛怪已经扑倒了几个士兵,更多的敌人正跟在后面。丹特挥手用剑在怪物的脸上豁开一道大口子,再反手一劈,另一只怪物惨叫着后退。可是,更多的蛛怪朝这里扑来,猎龙人有些招架不住。
啪的一声枪响,蛛怪的脑袋被打了个窟窿。丹特回头,看见了马背上那套银光闪闪的四分之三甲,手里还有一把冒着烟的手枪。安德森上校收起枪,把手朝这里挥了挥,几个士兵立即赶来增援,丹特趁机退后重新装填了手枪。上校似乎想过来掩护,可不远处的呼声让他掉转马头,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奔去。
每个人都在拼死奋战,倒下的人仍然越来越多,赫森和他的助手们撤到了由龙骑兵们把守的货车上,几个德鲁依停止了吟唱,随着外套下毛发与体形的变化,一头头大熊出现在阵地中,看来连她们也不得不准备直接撕杀了。在这种情况下,没人注意到黑袍法师爬到了位于阵地中央的马车顶上。
米基拉斯双手杵着法杖,刚才连放了数个碎冰椎,右手到现在还裹着层白霜。站在这个制高点,整个战场都尽收眼底:士兵们围成一个圆圈,而大批的蛛怪则在圆圈外又围了数层,枪声不间断地响着,可是在蛛怪们刺耳的尖叫声中却显得那么无力。现在,法师握紧了法杖,一个黑色的魔环渐渐在他脚底隐现。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把丹特的眼光吸引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上――这个绿皮肤的大个子正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无奈,他身边那些灰色的、长着尖牙利爪的生物并未减少,反而逐渐增多。一个瓦哈兰士兵在危急中赶来支援,后面,是上校映射着血水和刀剑光辉的金属外衣,还有几个奋力给敌人造成伤亡的士兵。然而,把他们加在一起,在周围的蛛怪面前,仍然显得形单影只,阵地的缺口已经被不可避免地撕开了。丹特从地上抄起一支步枪,一边填子弹一边朝那里跑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帮到他们,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
嘭!一头蛛怪应声倒下。丹特扔下步枪,从腰间抽出手枪又开了一枪,然后,他再次拔出剑。
瓦哈兰人的重锤砸烂了一头蛛怪的脑袋,可蛛怪挥来的手臂并没有停下,扑哧一下,深深插入了巨人的大腿,巨人单腿跪地,如果拔出蛛怪的前爪,血液会立即像泉水般喷出,所以他砸断了怪物的刀爪,让残留的部分继续插在伤口上。其他人把受伤的巨人围在中间,兽人左手战斧右手大刀,独自掩护大家后撤,这时,他们发现,原先的战线已基本不存在了,敌人和己方犬牙交错,赶来增援的猎龙队长、上校和士兵们,已经逐渐脱离了大部队,成为了一座孤岛。猎龙人知道不妙,因为他的大脑中清楚地记录着这类群居型掠食者的攻击方式,它们最拿手的就是把成群的猎物分割包围,事实立即证明了他的判断:怪物们试图从这群人的后部攻击,切断他们与主阵地的联系,士兵们都拼死抵抗,阻止这些怪物达成它们的战术意图。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愿意不愿意,丹特和上校必需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共同面对眼前的一切了,也许两人都没想到,他们会挨得这么近。
上校的铠甲和剑上沾满了血,丹特提着剑,气喘嘘嘘地站在他旁边。两人的剑法如出一辙,都是军队中使用的那种简单、干练的杀人方式,强调攻防兼备的劈砍使他们坚持到现在。刚才被他们砍伤的蛛怪退回了其他蛛怪身后,换上了几只更强壮的蛛怪,它们像螳螂一样张着双臂,气势汹汹地在他们面前踱着步,卡兹握着大刀靠了上来,他身上到处是被划开的口子,所幸都是轻伤,刚还在他身边奋战的士兵现在已经找不到了。丹特活动了下手腕,准备承担下一轮攻击。
“长官,这边!”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两个军士用指挥戟戳刺着挡开面前的蛛怪,阿佛瑞上尉带着援军赶来接应,瓦哈兰巨人冲到他们前面,用战锤砸倒了一只试图阻断他们的蛛怪,再伸手拉住他受伤的同胞,兽人用长刀在面前舞出巨大的弧圈,最后一个回到队伍。眼看到口的食物失之交臂,怪物们气急败坏,如果它们懂得愤怒的话。它们发动了更加疯狂的进攻,一道接着一道刀锋划出的弧线带着红绿相间的液体在空中飘舞,象锉刀般,要把挡在前面的血肉全都变成碎烂的渣滓,甚至有怪物从后面高高跃起,即使在落地前被巨人砸掉脑袋。
一只怪物躲过瓦哈兰战锤,顺利地降落到人群中,虽然腹下插着刺刀,它还是成功地压倒两名士兵,在用刀爪伤害其他人时被一支长戟及时阻止。还没有把压在怪物身下的受伤士兵拉出来,更多的怪物从天而降。
丹特害怕蛛怪这种不计后果的自杀式攻击,他知道上校也害怕,两人都退到第二排,将一半的注意力放到天空。瓦哈兰人一锤击空后,一只蛛怪落在他们后面,有三个人倒地,怪物扑向巨人,刚砸倒另一头蛛怪的巨人无暇转身,阿佛瑞上尉用戟戳掉了怪物的半边脑袋,死亡前的蛛怪靠反射神经把靠得太近的上尉抱住,刀锋在肩甲上摩擦出刺耳得声音。丹特和上校几乎同时赶到,一手握住剑尖死死套住蛛怪的刀爪,怪物剩下的左颚瘫痪地垂下,绿色的血液顺着它滴到上尉的脖子,再流到胸口。
突然,怪物松开了它的上肢,当两个士兵要把上尉拉出来时,蛛怪头上的切口急速窜出缕缕黑烟,脑袋仅存的部分迅速干瘪,它的上身、腿、蛛腹,还有其他的蛛怪,像是在体内燃起熊熊大火,浓烈的黑烟伴随着身体的急速枯萎,最后成了一具具干尸,无力地倒在地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景像,大家都呆了,好像死神从蛛怪群中飞过,敌人几乎全部倒下,尸体围成了一个圈,把大家围在里面,只有那些离得比较远的蛛怪得以幸免,它们呆滞的目光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来回观望一阵,确信没有同类重新站起来,只好悻悻退走了。
劫后余生,大家这才注意到那个黑暗法师,正跪在马车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水已在地上积了个印子,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艰难地爬起来,舒了口气――终于完成了,黑暗仲裁!
打扫战场绝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工作,德鲁依们走进尸体堆,用她们敏锐德第六感搜寻着还有生命迹象的受伤者,这场战斗让她们也付出了牺牲,很多精灵身上浸着血迹,滴血的伤口只能简单用治疗术处理一下,划破的衣衫裸露出粘着血污的身体,让她们更显圣洁。有她们的努力,几分钟后,马车周围就变成了临时的救护站,刚结束战斗的精灵们和几个军医又投入到忙碌的救护中。看来真应该带上几个医疗牧师,如果他们不是主教的人,赫森心想。
泰索拉也加入了这个行列,由于她精湛的医术,一些最严重、最可怕创伤被送到她这里。
“女士,这个人没有呼吸,可你的人说他还活着。”安德森和一名士兵抬着一个脸色死灰的人,刚送来伤员的丹特正好也在旁边。
“把他放在桌上,他的心脏停跳太久,只能做开胸术。”精灵抽出匕首的动作和她说话一样迅速,割开伤者的制服,不容其他人说什么,匕首尖已刺向胸口,原本强壮的肌肉已经失去弹性,很快将那把利刃没入,然后被拉开一条大口,精灵将手伸了进去。
“天父原谅!”上校和猎龙队长都轻轻地在胸前划着十字。
精灵用四只手指从心脏后面将其握住,拇指扣住胸骨,捏紧,放松,再捏紧……
“看!他的脖子在渗血!”
“颈动脉破了,把它缝上。”精灵把血淋淋的右手从伤者的胸腔抽出,伸向他的脖子,站在一旁的军医用两个银制的小钳夹住切口两端,拿着针线开始缝起来,精灵的手冒出温暖的淡黄色光线,渗血慢慢停止。
“所幸动脉破裂不严重,他死不了,到镇上再说,换下一个。”
说话时头也没抬的星语者透出一股坚如磐石的气息,让丹特和上校都增添了胜利的信心。夕阳把天空染成血般颜色,好像把战场从地上搬到了空中。斜长的阴影使队伍显得更加疲惫,丝毫看不出胜利者的气势。队伍少了很多人,过早的战斗使他们减员超过三分之一。人们匆匆掩埋了阵亡士兵的尸体,坟冢上却没有留下任何标记。看着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赫森有些担心,他们能否完成最后的任务。这时,有人喊了起来,盖拉尼根到了。
<3>前线
盖拉尼根村被一圈高高的土墙围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大家顺着路,走到离大门还有五十来码时,土墙上有人喊起来:
“什么人?”
“我们是国王的军队!”
不一会儿,门开了。大家走了过去,当穿过门洞时,人们注意到木门上的道道劈痕,还有一大块一大块的暗红色斑块。一个佩戴少尉肩章的军人从门后走了过来,用颤抖的声音说:“谢天谢地,你们终于来了!”冷风呼啸着,跟随着人们穿过门洞,其间夹杂着悲惨的呼喊,难以察觉,仿佛一群原野上的游魂,急切地想要找到自己的归宿。
安德森询问了这位可怜的军官,还有他可怜的士兵们,套着肮脏破碎的制服,幽灵般从土墙后面闪现,排成一队。只有当他们列队时,你才能把他们和不死生物区别开来。
少尉领着大家进了村,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听到外面有动静,几家胆大的把窗子打开,紧张地探出头来观望。
上校挥挥手,叫来几个军官安排防御,其他人则跟着赫森,带着一车车补给品,来到村子中央一块开阔地,然后,几个士兵高声呼喊分发食物。整个村子仅有十余户人家,喊声很快响彻全村,可是没有人出来。
空地旁边的小教堂发出了吱吱身,这是那种残破的门特有的声音。腐朽的门框里走出一位牧师,他来到赫森身边,说:“大人,让我去告诉大家吧,他们会开门的。”
赫森望着眼前这个老头,和那扇门一样腐朽,干瘦的脸庞被刻上了深深的皱纹,如腌干的梨被割开道道口子,已在形状上都产生了改变,使人不敢妄断他的年龄。老头稀疏的头发很久没有打理,眼窝深陷,身上的白袍沾满了泥污,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有通过还勉强成形的白色褶边车轮领,能看出他是神职人员。
“您是……”
“大人,我是这里唯一的牧师,三十年前就到这儿了。”
“三十年,在这种地方!那些生物出现时你没有离开吗?”
“大人,我不能离开,我相信圣父不会抛弃他的子民,因此我也不能离开。”牧师逐门逐户的敲门,一扇扇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的,都是和他一样眼窝深陷,瘦骨嶙峋的人。他们在马车前排起了队,等待发放食物。赫森亲自站到马车上,把食物分发给这些人。这时候,他注意到人群里有一个头发零乱、穿着破烂的男人,正来回不停地打转,便问牧师:
“那个人是谁?”
“大人,他就是村长。他已经疯了。”
“疯了!为什么?”
“那些怪物杀了他的两个儿子,他的妻子上了吊,最后,他就疯了。”村长分到一块面包,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然后机械地咀嚼着,就像一个不断转动的磨盘。赫森抓住了他那支一遍遍重复往嘴里塞的左手,拿下手中的面包,换上一碗水。这个苍老的男人依旧反复地把水倒向嘴里,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突然,他的眼睛又闪烁起久违的光芒,他来到发放食物的马车旁,忙着分发食物的士兵没有注意到,疯子抓起靠在马车上的一支枪,把枪口塞进嘴里。
在他扣动扳机前士兵们就已把他摁倒,枪里没子弹,疯子被关了起来。
天黑了,风很大,呼啸着在空旷的荒野上来回穿梭,暗淡的月光下,村外几棵光秃秃的老树投下了怪异的阴影,若即若离,像是从地下冒出的鬼魂般伸展摇拽。士兵们在村里搭起了帐篷。这里的夜晚不安全,村子的围墙上多了许多岗哨,一队队士兵在村里来回巡逻。
帐篷的搭建几乎是见缝插针,不少都搭在村中央的空地,在围成圆圈的帐篷中央,是一顶比其他都大的营帐,这里是指挥部的所在地。透过帐里的灯光,可以看出里面有不少人。
帐篷里,安德森坐在桌子中间,两旁坐着丹特和赫森,背后还站着几个挂少校军衔的军官,那位幸存的少尉正坐在他们面前。
“少尉,这些蛛怪最早出现在什么时候?”
“长官,大约是半年前,或许更早。”
“你们是什么时候放弃哨所的?”
“可能是三个月前吧。”
“为什么离开?”
“长官,它们是魔鬼!它们杀了我们十来个人……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巡逻,回来只剩几个人……”少尉的情绪很激动,他不想回忆那晚他们是如何离开那弱不禁风的小木屋,穿过死亡之地,牺牲了几个士兵的生命才到达这里的。
“对面那些拉波美尼亚人呢?”
“怪物一出现他们就撤走了,现在边境的那个路口已经无人把守了。”
“那些蛛怪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什么时候?”
“长官,是昨天下午……它们企图冲进来,差一点就成功了……”
“它们有多少?”
“一百……也许两百……抱歉长官,我不知道。”
“有人受伤么?”
“没有……不,有,五天前本来该有人送补给来,可是没有。我们听到了呼救,可我们……”少尉哽噎着,无法再说下去。
上校摆摆手说:“我看到了,那些人已经死了。”询问刚结束,丹特就匆忙赶往米基拉斯的帐篷。法师现在很虚弱,正躺在帐中休息,当丹特进门时,他还想勉强支撑着坐起来,却被猎龙人制止了。
“嘿朋友,好些了吗?”
法师苦笑了一下,脸上的肌肉运动牵扯起各处的皱纹,使他那与年龄极为不符的老态更加突显。他几乎没有动嘴唇地问:“死了多少人?”
“五十多个。”
法师叹了口气:“我没有办法,这个魔法范围有限,我必须等尽量多的敌人靠得足够近才能施法。”
“你做得对。”
“很庆幸,伟大的拉塞蒙德尔没有误杀一个人。”
“那得感谢你对他得虔诚。”
法师忽然换了个口气:“后面你打算怎么办?”
“履行合同。”
“你疯了,难道你还心存侥幸吗!”
帐内安静了,过了一会儿,丹特用很低的声音说:
“边境哨所现在已经撤消了。”
“是吗!”法师的精神好了很多。
“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那么在任务完成后我们就去拉波美尼亚。”
“为什么不马上走?”
“我们需要那笔酬劳。”
“让那些该死的钱见鬼去吧!我们会被抓起来,送回尼兰德的绞刑架上吊死,到时候一分钱也得不到!”
“安静我的朋友,也许一开始就不应该接下这次任务,现在已经晚了,我不能抛下自己的兄弟。”
“哈姆会照顾他们的,现在走还来得及。”
“对,就象上次那样,再给我打开一个传送门,其他人,他们自己能照顾自己,当他们在金色广场战死时我们却逃到斯温德兰!”帐篷里又一次沉默下来,突然,门帘挑起,两人警觉地扭过头,一位精灵幽雅地走了进来。
泰索拉没有穿那件套头斗篷,玲珑的身段在紧身外套的包裹下一览无余,披肩的秀发于末端可爱地卷了起来,戴在额头的头饰平时是看不到的,与脸上的神秘图案交相辉映,透出一股原始的魅力。
精灵摊开手,摆出一个小巧的木瓶。
“这是生命之水,喝了它,明天你就会好起来。”星语者的声音非常柔美,说话时,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法师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把木瓶接到手里,道谢时,惨白的脸上泛起难得的红晕。他很难相信,无论作为一个精灵对待一个半精灵还是一位德鲁依对待一位黑暗法师,都不该是这样。
精灵用一种平静而略带温柔的声音说:“我们并不认为黑暗魔法是邪恶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邪恶的法师,没有邪恶的魔法。”
星语者看着米基拉斯把药一饮而尽后才转身离开,帐篷里只剩下一股淡淡的幽香。
法师最后看了一眼门,确定它关上了但并没有锁。他有些哭笑不得,一方面不希望被人打扰,另一方面,又想在事情失去控制时能得到帮助,他还远不是一个强大的家伙,还有一道台阶没有跨越过去。
法师左手拿起了镜子,右手朝镜子比划着,嘴里还小声念着咒语。很快,他的手放了下来,一切开始颤抖起来。
镜子里的那张脸模糊,惨淡,机械而快速地晃动,致使那褐色的长发也变成一团晃动的枯草,在摇曳中发出令人厌恶的咔咔声,是那么刺耳,好像是用锯子锯骨头。黑色的液体又涌了上来,那小小的空间根本容不下这么多液体,它们很快就溢了出来,流到了法师的长袍上,和它融为一体,又在地上蔓延开来。
法师歇斯底里地笑了,但他没有疯。
“来吧,尽情折磨我吧。你杀不死我,因为我死了,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死灵法师,牢牢地控制住你,让你成为不折不扣的工具。所以,你会让我活着,对吗?我会活的很好的……”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镜子里只有法师得意的笑容。他满意地收起镜子,起身把它放到枕边。在他走动的时候,可以看到空气中模糊地拖动着黑烟。法师知道,决定一切的时候快到了,他必须有充足的准备。
<4>新盟友
一阵扑扑的拍打声吵醒了满脸倦怠的哨兵们,他们发现,一只仓
第一章:远行
<1>营地
索德森位于斯温德兰的南部省份,这里的夏末不象北方,现在仍然洋溢着温暖的气息。驻扎在这里的汉森.默克猎龙队营地整日都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中。然而,并不是所有人的心情都能像阳光一般。
鲁本斯.丹特,猎龙队的队长,正焦急地在营地中来回巡视。距离赫森来的那天已经有四天了,明天早上,他将按照约定,组织一支精干队伍,与赫森的人马汇合。
猎龙队营地并不很大,但环境非常好,四周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森林,十多座白色的小木屋有规律地排列在空地上,这些房子呈环形布置在一起,中央的空地上竖着许多训练用的木桩,而在营地的正北方,坐落着一栋铺着蓝瓦、充满南方风格的砖石小屋,这是丹特的屋子。
滚滚的车轮声盖过了营地的喧嚣,一辆黑色的四轮马车通过了西边那个用白色的石灰岩和黑色铁花栏杆组成的大门,直奔丹特的小屋,几个身穿制服的军人从车上下来,领头的人双肩上还戴着金光闪闪的徽章。
卡特.阿佛瑞上尉能担当军队与猎龙人的联络官,并不是一起偶然事件。他曾经代表军队与高地雇佣兵接触过,高地人粗鲁而野蛮,但眼前的人衣冠楚楚,似乎是个文明人。
“你好,丹特先生。”为首的人先走了进来,其他的人分立两边站在门口。
“你好,阿佛瑞上尉。”丹特穿了件带白色丝领的黑上衣,背着手站在门前。
军官礼节性地点了下头,昂首阔步地走进来,走路的姿势透露出一丝自负和不屑。斯温德兰不是那种有雇佣兵传统的国家,通常情况下,正规部队的成员都自认比佣兵优越,似乎现在这位上尉也是这样,虽然接待他的是整个猎龙队的指挥官。这是一间日照充足的会客大厅,与晨房有着相同的朝向,也许把它称之为展示厅更确切些。房间两边的圆顶窗十分宽敞,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上,铺在地板上的白色大理石地砖再把光反射回墙上去,照亮了挂在上面的一件件战利品。与之相比,这里的家具则十分简单,只有几张高背椅靠在墙边,似乎是想有意突出墙上的装饰物。
上尉禁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东西:就像猎人小屋一样,在每扇窗子之间的墙上,整齐地挂着各种猛兽的头颅标本,有高大壮硕的巨角麋,比北地棕熊还大两倍的熊虎,当然,还少不了狮鹫;屋顶的横梁上,则垂着十几面各色军旗,有沃德森堡、博兰尼亚,甚至莫斯罗斯的,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在大厅墙壁的正中央,挂着一面硕大的盾形银板,上面用项链的形式镶嵌着六颗锋利的、淡黄色的尖牙,最大的有二十五英寸,每一颗都散发着微弱的蓝光。傻子也明白,那是龙牙。
当上尉仔细打量时,他可以注意到,银板中间刻着“国王御赐”的字样,虽然他并不清楚在五年前消灭冰龙哈里斯的战斗中,丹特的队伍究竟起了多大的作用,可既然这里有国王亲赐的龙牙,也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丹特也站在这份国王的奖励下面。每次一个人经过这里时,他都会驻足观赏一会儿,这让他很有成就感;但在客户面前,他通常不会多谈这件事,因为他很明白,为什么当时的各种报纸和消息甚至是上呈国王的报告,都对他们的功劳只字不提。跟军队争功并不明智,尤其是和国王哥哥的亲卫队。但是,每当他看见这些东西时,仍不免回忆起当时的一幕幕场景,甚至能清晰地描述出巨龙的头部细节:那对粗大的龙角象公羊角那样向前弯曲盘旋,小型的角棘从鼻端一直排到背脊,这些浅黄色的东西在它深蓝的头部鳞甲中显得格外醒目;两只凶悍的黄眼睛被周围的鳞片层层包裹,从中射出的寒光是见过的人至今也无法忘记的;龙的舌头上结了一层薄霜,两边的牙齿却泛着微微的蓝色……他还能想起巨龙嘴里不断呼出的冷气,当这些可怕的气体喷涌而出时,它经过的地方全都盖上了薄冰,脚下的小溪甚至无法流淌,离得最近的六个人已在瞬间变成了冰雕。丹特知道这六个人的名字,因为这是他的队员,当然,余下的事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了:皇室近卫军伏击了冰龙,在炮弹和皇家法师们威力巨大的魔法下,这个足有六十米的大家伙很快就动弹不得。人们倾泻的庞大火力使它身上几乎找不出完好的地方,以至于最后只能用它的牙齿和鳞片作标本。
丹特记得国王在嘉奖令中曾说过,这是一次伟大的战斗,自此之后,北方的冰龙首领穆奥格哈再不敢纵容它的族类进犯人类的领土了。现在想想,这样的评价并不过分,至少到今天为止,那些强大的生物仍然呆在它们该呆的地方。遗憾的是,丹特和他的队伍没有得到他们应得的荣誉,甚至阵亡名单中的那三十个人也没有任何一个属于猎龙队。不过,丹特明白国王的苦衷,能得到几颗纪念品已经能令他满足了,他现在是雇佣兵,应该更关心酬劳,而不是虚无的荣誉。尽管在内心深处,他仍把这看得比酬劳更重要。
猎龙队长常常自嘲地想:自己只不过是个为钱作战的家伙,只有真正的军人,或者傻瓜,才会把荣誉奉为生命。
上尉则不同,他是一名军人,他也很看重荣誉,一个人无法得到应有的荣誉是无法想象的,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让他对面前的人平添了一些敬意,这次,他说话的语气恭敬多了:
“先生,我想我们一定能像您上次一样,合作愉快。”
“我相信会这样的。”丹特友好而得体地把军官带进自己的办公室。这个房间与外面的那间不同,虽说陈设一样简单。不大的空间里只容纳着书桌、茶几、短沙发和一张椅子,工整的砖砌壁炉上唯一的装饰,就是贴着墙壁的镶板,上面雕刻着简洁的葡萄藤花纹,当然,镶板是铸铁的,而不是石膏之类的低档货,与墙身的平滑过渡显示出房间主人对工艺的严格要求。与之相对应,四周的墙壁很干净,米黄色的壁纸包围了整个房间,显示出一种柔和的色调,墙上没有装饰着通常有过行伍经历的人喜欢的刀剑和火枪,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风景画,其中不少还是大师作品的临摹本,比如那幅被挂在显眼位置的画,就是临自著名画家比森古内的作品――《牧童的黄昏》。
“这些都是现代派作品。”
有人曾说过,文学家研究词藻,化学家研究元素,现代派画家们则研究光线。他们就像法师使用魔法那样,把各种光线铺在画布上。这话说得没错,画上的光线在物体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折射出不同的颜色,正是这些光线与阴暗的斗争,构成了一幅成功的作品。
军官对猎龙人的爱好感到意外:“呃……先生,我不是太懂艺术……”
猎龙人确信上尉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后说:“这没关系上尉先生,其实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来吧我的朋友,看看哪些人和我们一起去,这边请。”两人穿过走廊来到了旁边的长屋,里面一张烟雾缭绕的圆桌,围满了一群正在赌牌的家伙。透过刺鼻的烟雾,上尉依晰看到了几个矮子、站在桌边的人类,那些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家伙没有注意到门口的人,他们的精力全集中到了桌上。一个身形高大的兽人正在用餐刀掷向挂在墙上的镖靶,铛的一声,餐刀让靶盘裂开了一个口子,桌上的人全扭过头来,发现了站在门口的队长和军官。
“丹特先生,就是这些人?”上尉的语气有些不信任,也难怪,军中死板的纪律与这里散漫的生活不太一样。在平日里,士兵们都很少能得到这样的娱乐,更别说军官了。
“对,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助手――副队长哈姆。”
一个穿着像样的矮人咧着嘴走上来,里面一个明显的位置少了颗牙齿。
“虽然他和我一样不懂艺术理论,却对艺术品交易很在行。”
矮人有些谦虚地摆摆手,从他脸上那些砖块的纹理看,刚才他一定赢了不少。
“这位是黑暗法师米基拉斯,精通黑暗魔法。”
一个浑身裹着黑袍的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上尉面前,吓了他一跳。上尉打量着面前这位干瘦的黑袍人,苍白的脸色显得有些病态,眼睛则总是出于斗篷的阴影之中,这让上尉联想到刚才说的“黑暗魔法”一词,这是个模棱两可的词汇,眼前的人似乎更能和亡灵法师挂上钩。队长并没有顾及军官的反应,普通人第一次见到米基拉斯时都会这样。他只是一一介绍完了所有人,加上他自己,总共十七个人。
<2>出征
第二天一早,丹特带着参加行动的队员准备出发了,上尉作为联络官,带着四个士兵和他们一起走。猎龙队这次出动的人手并不多,这意味着事成之后,每个人都能分得数目可观的奖金。丹特骑着马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旁边有他的副手――矮人哈姆,骑着一匹牡马,样子有些好笑。
猎龙人们挤在三辆马车上,他们穿着老旧的皮外套,扛着戟、斧子和火枪,车中间则堆着盔甲和生活必需品。在车上最前面的位置,坐着两个矮人,与哈姆脸上那种柔软浓密的络腮胡不一样,这两个家伙满脸插着钢针般的胡须,虽略显稀疏,但每一根都是笔直地竖立着。两人的脸象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双眼都眯成一条缝,甚至连脸上的皱纹都是一样的,他们是矮人双胞胎――霍夫曼.古多尔和他的弟弟古道夫,当然,人们更愿意把他们叫做老霍夫曼和小霍夫曼。在两人中间,有一支粗长的火枪,这支特殊武器的长度也许能和两个矮人的总身高相比;与啤酒杯差不多口径的枪口上拧着一个银色的铸铁塞子,上面刻着猫科动物的脸;银色的枪管嵌在厚实的护木中,就象一门小型加农炮;枪托的比例比起一般步枪显得很短,上面被矮人雕上了漂亮的帕姆斯花式字(注1)――夏雷,这是矮人给爱枪起的名字,不过,众猎龙人们更喜欢称它为霍夫曼二世,因为在斯温德兰语中,“二世”也可以指“二倍”,大家可以借此拿矮人的身高开玩笑。
老霍夫曼拿出一个银制的小油瓶,把鸟喙一样的瓶嘴塞进了枪机棘轮的油孔里,他可不想爱枪在关键的时候出问题。这时,他瞟见了正骑马走在旁边的哈姆,便挪了挪身子,好更靠近哈姆一点,他想,向自己的同族问问题应该更容易得到答案。
“头儿,我们到底要去哪儿,能不能透点风?”
“地面以下,也许是个很深的地方。”已经有些倦意的矮人副队长不想多谈。
“我知道,可是在哪儿呢?”
“这不该你问。”
碰了一鼻子灰的矮人向他的兄弟耸耸肩,忽然,哈姆扭头过来问:
“你该不是害怕了吧。”
“哦!当然……当然不!”
这句话显然成了拿矮人开涮的导火索,不怀好意的家伙们高声说:
“别担心,管他妈的去哪儿,只要有卡兹站在前面,你不用紧张,没有什么生物有那么好的眼力,能注意到兽人身后还有两个矮子,哈哈哈……”
这个有些损的笑话把大伙逗乐了,矮人则狠狠踹了那家伙一脚。虽然对方已经痛得抱起了脚脖子,可车上的笑声仍肆无忌惮。刚才笑话中的主角卡兹没有在车上,而是跟在车旁边步行,他个子大了点,车里塞不下了。卡兹拥有一副低矮的额头和突出的眉弓,狮子般的三角鼻头还有外凸的上下颚,也许不懂分类学知识的人无法分辨出他是这个族群的哪一个种,但人们还是能一眼认定,这是张标准的兽人面孔,即便是他穿上了人类的服装,仍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绿色的皮肤表明了纯正的血统,与那些混血的半兽人相比,这样的肤色足令他引以为荣的了。虽然这个为了损贬矮人身材的笑话卡兹已听过多次,但为了配合大家的心情,他也照常咧嘴笑了一下。和所有种类的兽人一样,这种表情对他们来说都很难让人赏心悦目,因为这会使他下颚两颗巨大的犬齿凸现出全部的长度。
卡兹也不清楚这次行动的确切目的,但他对此并不担心。兽人对自己的体魄和手中那把沉重的莫罗战斧很有信心。这种独特的武器只能在莫罗兽人中见到,所以才被冠以莫罗之名,它三面开刃的造型就如同人类纸牌中的梅花符号,可以劈砍,也可以前戳,甚至能投掷。从这种武器上可以看出莫罗这个兽人民族所向往的万能主义精神,只要能带来好处的东西,通常他们都会接受,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是整个菲拉兹大陆(注2)上最早接受法伦斯殖民统治的民族。当然,要想熟练使用这种武器并不容易,投靠法伦斯的莫罗王国也没有走向富强的道路。
无聊的笑话很快让人疲倦,人们都把头埋进自己怀里,连兽人也挤上了车,蜷缩在中间放装备的地方。不久,所有马车上都鼾声一片了。除了赶车人还保持清醒外,就只有丹特、哈姆,还有那个叫米基拉斯的黑袍法师,三人的马渐渐走到一起。
丹特穿着鹿皮夹克,头上戴着旅行时常用的宽沿帽,身边的矮人也是一身便装,只有法师,总是裹着他那身死气沉沉的黑袍。三人都一言不发,默默地走着,如同三尊驮在马背上的雕像。
沉闷的空气终于被打破,随着歪斜的树影渐渐缩短,丹特和他的队伍到了预定的集合地点,一个分岔路口,远远地就看见一大群人集中在路边的空地里,他们全都穿着深蓝色制服,颜色的深度几乎接近黑色,与衣襟的金边形成醒目的反差,鲜红的翻领和袖口更显出强烈的对比,领口的铜制护喉在阳光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芒,显示他们是正规的皇家军队,这就是赫森的队伍了。
不远处,一队步兵拦在路中间,为首的军士横着指挥戟,示意队伍停下。上尉骑马走上去,掏出一份文件给对方看,在两人再次互敬军礼后,丹特的队伍继续前进。
这里已经成了一个临时军营,大批士兵聚集在这个并不充裕的空间。不过即便如此,这里仍保持着军队特有的秩序。刚到的人站成一排排地接受军官们的清点,先到的席地而坐,不同的连队占据着不同的地域,互不干扰。很明显,与猎龙队里这些国籍和种族都五花八门的家伙不同,这里的士兵都是典型的斯温德兰血统,每个人都金发碧眼,而且身高几乎与兽人卡兹不相上下。武器和战争形式的改变并没有抹杀他们的先祖――那些挥舞着巨剑,曾征服过整个大陆的瓦京武士在他们血管中留下的痕迹。看着他们近乎机械地在军官的命令声中坐下,熟练地检查手中的武器时,很容易理解斯温德兰现代陆军创始人――沃里尔夫元帅说过的那句话:步兵才是军队的王牌。
两支队伍合在一起,更能对比出丹特和他的猎龙者们少的可怜的人数,大队衣着整齐划一的步兵,扛着步枪从他们身边走过。步兵队伍后面,跟着一群戴着三角帽、挎着卡宾枪的龙骑兵,身上披着泥土般灰暗的斗蓬,与步兵的军服相比显得黯然失色。
最令人吃惊的在最后面,瓦哈兰掷弹兵,象一根根移动的石柱,尾随在龙骑兵后面形成一道奇特的风景。和其他国家一样,斯温德兰也热衷于组建巨人掷弹兵团,而这些生活在西北的瓦哈兰巨人天生就是当掷弹兵的料。队伍中这十七个瓦哈兰人,每个都有普通人的两倍高,皮肤雪白,留着金发和浓密的金色胡须;瘦高的躯体外罩着宽松的长袍,蓝白相间,装饰着两排金光灿灿的钮扣;腰带和两条过肩的背带非常宽厚,皮革制做,打满了铜泡丁;头盔反映着他们的民族特色,向前有帽沿,向后有宽大的护颈,正中镶着精雕细琢的龙鹰徽章;巨人的脖子上还有一面钢制的护喉,其大小足以覆盖前胸。当然,最引人注目的他们扛在肩上的掷弹筒,这根银灰色的管子如果竖起来足有一人高。
赫森站在队伍前方,头戴一顶装饰着红色鸵鸟羽的宽边帽,身上穿着件白襟天蓝色外套,衣襟上绣有金色的米兰花边,而在他胯下则骑着一匹非常强壮的黑色奥尔森马。丹特独自走近赫森,对方看到了他便微笑着打招呼:
“嘿,丹特,还好吧!我来介绍一下,”说着,赫森把身子一侧,让出了身边的一个军官,裹着一身华丽的银色四分之三甲。
“这是安德森上校。来,认识一下。”那个帽沿绣着花哨图案的家伙面无表情地敬了个抬手礼,敬礼时甚至没有看着对方。丹特并没有计较,他回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虽然是雇佣兵,丹特还是把自己当正规军人看待。
“我来给你们分一下工:在地面的事由上校负责,地面下就交给丹特,希望你们合作愉快。”赫森脸上依然挂着和善的笑容。
军队仍在集结,上校顾着指挥他的军队,很快就离开了赫森一行,这时,丹特小声问:
“大人,上校对这次行动知道多少?”
“他了解全部计划。”赫森看了看丹特的表情,又补了句:“放心,他很可靠。”丹特对赫森的话不置可否,只是隔着一段距离观察着那个不太友好的家伙。和大多数被称为上校的人一样,在执行公务时,他总是喜欢用简短的语句,眼里还含着一丝轻蔑,这是保持与军衔相称的优雅与威严的好办法。但让丹特不太理解的,在现在还算温暖的索德森,为什么他早早就套上这身闷热的钢外套,这让他与众不同,也许是为了彰显他的身份与地位吧。
目光离开上校,望着队伍后面一辆辆满载货物的大车,丹特查找着自己需要的东西,看来赫森进行了认真的准备,需要的东西都在车上。然后,丹特的目光停留在了队伍最后的那辆大车,一座移动的房屋,八个巨大的铁皮车轮驼着一座盖着黑布的矩形车体,在十二头公牛的牵引下匀速前进。铸铁轮辐支撑着车轮,在地上碾压出可以埋没一个指节的辙印,而那黑布隐藏下的空间足足可以容纳一头猛犸。
丹特有些吃惊地指着大车问:
“大人,真不敢相信,那辆车是您为这次行动专门造的吗?”
赫森笑笑说:“当然,制造它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由赫格隆.瓦隆兵工厂制造,光这辆车的转向系统就是由好几位位皇家工程师一起完成的,更别说减震装置了。”丹特下了马,走到士兵中间,他想熟悉一下这些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必需在一起的人。阿佛瑞上尉紧跟在他身后,好让士兵们认识这位以后将领导他们的人,哈姆带着两个猎龙人也跟了过来,只有黑袍的法师,仍然独自骑在马上,甚至不想活动一下筋骨。
集中起来的士兵们围在路边的空地上,一边检查装备,一边听军官们的训话。走在他们中间,立刻凸显出雇佣兵和皇家军队的区别。不像这些从汉森.默克营地来的家伙,在衬衫、敞胸外套或其他五花八门的服饰下还有各式各样的刺青和饰物。士兵们穿着千篇一律的衣服,梳着千篇一律的发型,听军官们千篇一律的训话,甚至连他们的坐姿和步枪摆放的位置都是千篇一律的。士兵们聚集的地方,也是千篇一律地架着一张张图板,一些军官在上面指指点点。猎龙人走近些,看看上面画些什么。
显然,画的作者并没有亲眼见过蛛怪,根据传闻得出的结论总有些失实,不过最重要的特点作者倒是抓住了――画中的生物长着人形的上身,下半身则象昆虫一样,有六条覆盖着甲壳的腿支撑着那个大得夸张的肚子,头上长角,嘴里有巨大的獠牙,手中还挥舞着叉子。丹特觉得有些好笑,他来到画前:
“蛛怪从不用叉子。”士兵们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这个打断他们的佣兵首领身上。与他们想像的不同,这个人的面容和穿着都非常整洁,如果在这笔挺的身姿上套一件制服,一定会被当作一名上校。
“博兰尼亚军刀的威力大家都清楚,蛛怪的上肢就和它一样,能轻松切下你们的脑袋;但你们不用担心它们会用头上的角戳你们,它们的脑袋就象头盔一样光滑,只是在嘴里有对钳子,用来帮助它们把入口的东西撕成一块一块的,和我们用刀叉吃饭一样。”哈姆接过丹特的话,他知道他的朋友不是个健谈的人。
“它们不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上尉不失时机地出来作了介绍,士兵们很有礼节地起立致敬,这很符合沃里尔夫元帅的要求:战时象只野兽,平时象个绅士。
集合号在路口吹响,伴随着阵阵军鼓。
时间安排得很紧凑,没有在此停留多久,原地休整的士兵们立刻站了起来,步枪背带与制服的磨擦声因为声源众多而被放大。丹特对这种声音很熟悉,尽管在猎龙队这样的杂牌军中并不常听到。
安德森上校走在队伍的前面,身边还有几个军官,他们都挺直着腰板,端正地坐在马上。丹特走在不远处,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的指挥。一会儿,他问身边的阿佛瑞上尉:
“上尉,你们跟着安德森上校多久了?”
“大概三个月吧。”
“三个月?我还以为你们是他的老部下了。”
“不,我们是为这次行动专门抽调的,大家一起训练了可能半年吧。”
“那你以前在哪儿服役?”
“我在布宁的范德堡服役,后来又到哥尔海姆。”
“你在过范德堡!那你一定和丹特森人打过几仗了。”
“是啊,我参加了范德堡战役,那时我在预备队,”上尉指着他的左耳,丹特注意到那里少了一片肉,“一颗子弹从这里飞过,如果开枪的人在准一点,我可能就不在这里了。”
丹特笑笑说:“你运气真不错。”
“这全靠它。”说着,上尉伸出右手,食指上套着一支造型普通的金戒,外行人绝对看不出它是一颗有魔力的戒指,“这是我在哥尔海姆当差时,一个侏儒送给我的。它可和市面上卖的那些半价货不一样,我能一直在战场上平安渡过,少不了它的功劳。信不信由你,子弹从我耳朵飞过时,我能感觉到它在发热。”
丹特看了一下,确实看不出这枚造型普通的戒指有什么魔力,他问:“上尉,哥尔海姆离尼兰德不远了,你参加过尼兰德平叛军吗?”
“您是说去缴灭双叶党(注3)吗,我没有,不过听说安德森上校去过,当时他还是位中校,据说是在莫拉将军的第三团。”突然,上尉问:“先生,您当过兵吗?”
“嗯,我没当过兵,从没有。”
“真令人难以置信,您竟然能对付像龙那样可怕的生物。”
“其实打交道多了,你会发觉它们并不可怕,相比之下,像人类这样的所谓文明生物要厉害得多。”<3>橡树德鲁依
一只戴胜扑腾着翅膀从树木间穿过,不远处的枝头,毛茸茸的松貂钻了出来。这只动物狠狠地呲了呲牙,到手的美味又放跑了。突然,它机警地竖起耳朵,树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棕色身影,粗壮的呼吸声彰显了它在这片森林中的王者地位。这头大家伙钻进了树林,庞大的身躯使它在林木间移动很不方便。松貂警惕地看着它消失在一片灌木丛中,然后,又向它可能出来的地方观望,可是,它没有看到熊,它看到的,是一个身披长袍、用两条腿行走的生物。
正午早已过去,蜿蜒行进的队伍在地上投下了长长的阴影,就如同一只百足的蜈蚣,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海中穿行。茂盛的乔木象墙一样挡在路边,看不到一点人工雕琢的痕迹,直到一块木牌出现在路边的树上。
牌子被钉在树上正好一个人的高度,刻在上面的字迹弯曲娟秀,如林中藤蔓般纽结成一个优雅的名字――橡树森林。
“我们到了。”赫森说。
丹特看了看路牌:“这是精灵的领地。”
显然,猎龙人不能肯定这块路牌是否有警告的含义,但他十分清楚,德鲁依尤其不喜欢不请自来的人,也许在那路牌上就附有小小的魔法机关也不一定。橡树森林并非完全由橡树构成,实际上,山毛榉在这里更常见,之所以以橡树命名,是因为那棵长在路边的老橡树,非常粗大,四个人都无法合抱。它就像一面旗帜,指引着人们向它走去。可是,队伍停在了路牌前。
与丹特谨慎的作风相比,上校的行为方式更具冒险性,或者是有十分把握,他毫不犹豫地走在前面,越过了路牌,其他军官见状也马首是瞻地跟在后面。当他们接近那棵标志性的植物时,一名军官脱离了队伍,策马来到树下,他的制服和肩章显然比阿佛瑞上尉高出一个等级。
树的背后站着一群人,从身材上看,这是一群女性,她们披着未经染色、没有任何装饰的粗麻布斗蓬,为首的在脖子上套着一串白石项链,舒展的长耳朵提醒着人们,应该保持对这个种族的尊敬。
军官确实这样做了,他在与这些人交谈时显得非常恭敬。对发接受了他的建议,谈话没有进行多久,似乎只是履行程序,很快他们就过来了。
新盟友来到了队伍近前,丹特可以清楚地看到她们的脸。坦白地说,这样的容貌,与这里远离文明的生活环境很不匹配,只有美人们在脸上绘制的怪异图案,才显示出她们野性的一面,这就是所有斯温德兰精灵最引以为傲的团体――自然的使者:橡树德鲁依。
赫森低声跟丹特说:“她们就是橡树德鲁依,这些精灵的能力要比军队里的那些战斗法师强多了。看见前面那个戴白石项链的女士了吗,那是她们的首领――泰索拉.星语者。”
皇家顾问的声音里流露出洋洋自得的情绪。丹特不得不吃惊,没想到,这次的行动能有德鲁依加盟。尽管斯温德兰不像奥德利尔那样,把德鲁依描述成茹毛饮血、像动物一样滥交的野蛮人,但人们对这个精灵团体的了解仍是凤毛麟角,所以无论是赫森,或者是别的什么人说服了她们加入,都是一项值得炫耀的成就。
队伍立刻热闹起来,从没见过精灵德鲁依的士兵们像开锅一般,这支部队的士兵大多招募自西部省份,那里的精灵生活富裕,养尊处优,与现在这些过着苦行僧般生活的德鲁依完全不一样。士兵们非常震惊,很难想象,这些美人竟然终年生活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
当精灵们从面前经过时,黑袍法师米基拉斯站了起来,像她们躬身行礼。对方并没有还礼,德鲁依并不喜欢修行黑暗魔法的人。但米基拉斯毫不在意,仍然恭敬地等待她们从自己面前通过,对他来说,这是法师应有的基本修养,即便成为亡灵法师也不应该忘记。直到德鲁依们离开后,米基拉斯才重新坐下。
那位戴着白石项链的女士来到了赫森、安德森和丹特三人的中间,三人不约而同地摘下了帽子,向她弯腰行礼。精灵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标致的脸庞,上面绘制的红蓝相间的奇怪图案给她平添了几分威严与神秘。
赫森代表所有人表示感激,精灵只是微微点头。丹特知道精灵的高傲,可这样的眼神还是有些令他不舒服。他可不是那种喜欢冷美人的家伙,不客气地说,这种眼光在吸血族里也能经常见到,还有那个上校。
女士的加入总会对一群男人造成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们会更加在意自己的表现,尤其是现在不仅牵涉到性别,还涉及到种族。为此,那些本已有些疲惫的士兵们突然变得精神抖擞,粗鲁的猎龙者们也不再开那些低俗的玩笑。在这种环境下,即使那些故作镇定的军官们,也不忘了炫耀一下他们的身份,大声作出一些可有可无的命令,这就是女人的神奇效果。
制造喜剧效果的是一位少校,虽然他的初衷并不是指望能发生浪漫的奇迹,只要能和她们搭讪就好了。怀着不算太高的要求,马背上的军官故意放慢了速度,直到一位漂亮的精灵来到他旁边。周围的军官不怀好意地窃笑着,他们知道他要干什么。少校下了马,摘下帽子,非常绅士地问:
“女士,请上马。”
“我并不需要骑马,如果您这么做是出于对马匹的疼惜,那您最好也下马步行。”
骑士满脸通红,后面传来阵阵窃笑,当他大声申辩“有什么好笑的”时,窃笑变成了大笑。“真漂亮,”一直在丹特后边的阿佛瑞上尉跟了上来,作为联络官,他的两位服务对象却更喜欢各自为阵,这让他感到很尴尬,于是,他想同看起来更容易接近的丹特聊聊:“瞧那家伙,好像愿为了保护她们而死。”
“还是保护好你自己吧。”
“当然,当然,”丹特的忠告让上尉感觉自己的处境与刚才那个军官一样。
“我明白先生,我会小心的。”<4>黑暗预言家
劳累使精灵们带来的兴奋很快就过去,走了一段时间,队伍就重新回到了疲乏的状态。即使前方出现了一个黑影,也未能引起大家的重视。
黑影由远及近,这是一个岣嵝的身影,老态龙钟。就像米基拉斯一样,来人也裹着一身黑袍,似乎想以此掩饰他的年龄。
排头的士兵终于注意到了他,用手肘拐了拐他的同伴,旁边的人也看到了,一丝不安的空气开始在最前面的士兵中蔓延。
士兵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他们已经远离了城市,从早上走到现在,大家连一间农舍也没看见,周围除了森林就是乱石与野草覆盖得荒坡。在这样的地方,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队长告诉我们要小心点!”一个士兵从后面跑上来说,“不知道那家伙是什么人,我对穿黑袍的人没什么好感。”说话时,士兵扭头看了看米基拉斯。
“你是说……黑暗法师!”士兵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火药壶。随着黑袍人的靠近,他逐渐显形的身影与周围的环境构成了一幅奇怪的图案:蔚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地和郁郁葱葱的森林,一条土黄色的小道把大地分为两半,两边的青石路肩成了自然与人造物的清晰界限,而就在这条本该令人心情愉快的小路上,却出现了一个乌黑的身影,就像在一幅画中间挖了一个小洞,把周围的光线全都吸了进去,以至整幅画都显得阴郁压抑。
走在最前面的士兵们很警惕,在来人靠近他们之前就仔细观察着,可是对方用黑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很难看清他的真面目,只能听到他口中小声念着什么,可没人能听懂其中内容。
黑袍人的神秘装束让士兵们有些紧张,经历过战争的人总有敏锐些的感觉,几个士兵暗暗地给枪顶上了火,毕竟这是个混乱的年代,小心点总没错。
一个士兵打了个哆唆,很快,其他人也感觉到了:一股逼人的寒流在黑衣人到来之前就在士兵中间散布开,仿佛面前走来的,是一个大冰块。离得近点,人们甚至看到他的黑袍上,腾起渺渺白雾,在空中翻滚着,然后落回他的长袍上,结成一层薄薄的霜。
最前面的士兵要和他碰面了,士兵们越发地紧张,但并不慌乱,只是握紧手中的武器,心跳的加快使他们随时都能作出迅捷的反应。在走过的一刹那,士兵们仍努力搜寻着对方黑袍遮盖下的脸,最后,他们看到了一副令人难忘的面孔――刻着深深皱纹的皮肤包着棱角分明的骨骼,脸上几乎没有肌肉;眼睛里,只有一片可怕的灰蒙蒙;最令人恐怖的,是他说话时,从两片干瘪的嘴唇下,露出了两颗锋利的犬齿!
“当心!吸血鬼!”一名军官大喊一声,就像捅了马蜂窝,队伍的前端骚动起来,士兵们纷纷后退,与黑衣人拉开距离,用枪指着他,不知什么时候上到枪口的刺刀可以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满足基本的肉搏战需要,尽管对吸血鬼可能用处不大。
可黑衣人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仍然自言自语地走着。凭借读心术的配合,吸血鬼能先于对手作出反应,老吸血鬼会不会已经看穿了所有人的想法,才这么泰然自若呢?
也许他能看透大多数人的想法,但有几个例外。那些森林精灵将她们的大脑里的信息死死锁住,即便不这样,她们也能不经过大脑作出复杂的本能反应,所以在没有牧师和银子弹的时候,德鲁依是吸血鬼值得重视的对手。于是,紧握着剑柄的赫森瞟了一眼泰索拉,然而精灵首领的表情和平时一样漠然,似乎对眼前的事情并不关心。安德森上校的反应则更主动,在黑衣人离他还有二十步,也就是比一个吸血鬼在人形状态下最远能跳到的距离再多一点的地方,上校抬起了左手,这是警告。
“不要冒犯他,否则大家都会被诅咒的。”
恰到好处地,一个苍白的声音响起,与老吸血鬼的声音很相似,平静而虚弱。黑袍法师骑着马从队伍中走出来,来到上校跟前。
“上尉!”
阿佛瑞上尉极迅速地瞟了眼左右,很遗憾,周围没有和他一样军衔的人。他知道一颗普通子弹是无法结果一位吸血鬼的,但上校的命令同样不容置疑。此时,他感到丹特向他靠过来,这让他壮着胆子拔出手枪。一只满是皱纹的手挡在枪口前面,上尉不知这是解脱还是另一个麻烦的开始。手的主人不是丹特,而是老探险家。比起靠不住的精灵和冒失的军官,赫森更愿意相信黑暗法师的话,毕竟,他比其他人更了解吸血鬼。
“他是那萨瑞尔,预知不幸的先知。”
米基拉斯说话时,黑衣人已经鬼使神差地飘到了面前,当然,他也与这支队伍保持着一定的横向距离。当他路过时,忽然诡异地抬起头,灰蒙蒙的眼球扫过面前的人,他是不是用读心术在看什么,是赫森,上校,精灵首领,还是黑暗法师?
吸血鬼在法师面前驻足,一个马背上的黑衣人和一个地面上的黑衣人组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画面右侧的黑影与地面的阴影连成一片,苍白的脸在黑暗的包围下更加鲜明,浑黯的眼睛望着马背上的人,不知他看到了什么,也许是在对方的脸上找自己的影子,或者是看看对方是否琢磨出自己不断重复的那句话的含义。
死人路过活人墓地,镜中女人倒转沙漏。突然,吸血鬼仰面朝天,用一种明显加强了语气的声音,嘴唇飞快蠕动,而且不断重复着规律的变化,好像在念一段冗长的咒语,士兵们全部停了下来,像着了魔般。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听不见他的声音,当人们清醒过来再去寻找时,他已经如同鬼魅一般消失了。
赫森似乎还在恍惚中,如果这是一种催眠术的话,那萨瑞尔一定是位强大的法师。赫森回头,向跟上来的泰索拉问道:
“刚才发生了什么?”
精灵淡淡地回答:“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了什么?”
星语者摇摇头:“他用的是古代乌都尔语(注4),现在只有对黑暗魔法有深入研究的人才能听懂。”
大家又把目光投向了米基拉斯。法师抬起头,他的脸并不比老吸血鬼好多少。他轻微地颤动着两片嘴唇,用一种最省力的方式说:“这是一个字谜。”
字谜?这引起了大家的兴趣。“镜中女人倒转沙漏。”
听起来有些晦涩,赫森努力解读着其中每一个词的含义,他恼怒自己对乌都尔语没有深入研究,否则也许会猜出更多的东西。
“这关系到一种用来占卜的纸牌――皮皮诺,现在已经快失传了。”法师果然精于此道。
也就是说,这句话和那种占卜牌有关,赫森努力地把两者联系起来,他先找出这句话里的名词:镜子、女人和沙漏。镜子、女人和沙漏
代表什么呢?“镜中的影像和倒转的东西都代表反面的意思,”法师好像早就知道了答案,故意提示了一下:“反面的女人、倒转的女人,这是一张王牌。”
“假王!真王牌的反面!”赫森恍然大悟:“牌面就是倒吊着的女人,”老头有些兴奋,就像猜中谜语的孩子,“那个女人是……是黑暗女神沁萝丝!”
“对,黑暗女神沁萝丝,地下之王,代表着死亡和静止。”地下之王?赫森像是嗅到了什么,他开始进一步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沙漏代表时间,倒转的沙漏则表示夜晚……是三张牌――假王、时间和夜晚。
假王、时间和夜晚,该死,我不会占卜,我怎么知道它们的含义?不,不对!他是预言家,不应该让我们自己去占卜,他告诉我们的是答案,答案,答案在哪里,对,是牌面,假王的牌面是黑暗女神、时间的牌面是网中的漏斗、夜晚的牌面是蝙蝠!周围的人,至少是那些军官们不解地看着赫森自言自语,直到他激动的心情慢慢平静,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上校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皇家顾问把头歪向军官:“网代表蜘蛛,蝙蝠代表洞穴,再加上地下之王……”
上校点点头,他知道这代表什么,只是小声问: “他没说我们会成功么?”
“长官,”米基拉斯苍白的声音再次响起:“预言家从不预言结果。”“出发吧。”上校挥挥手,那些东张西望试图找到消失了的老吸血鬼的家伙们,只好放弃了这个徒劳的念头。法师再次埋下他的头,沉默不语,他没有告诉他们那句话――死人路过活人墓地,因为他也不知道个中含义。
一直没有说话的丹特看着上校,在恐惧时的反应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素质。上校很冷静,就像他从前的上司莫拉将军一样,那个人在汹涌而至的革命军面前非常冷静,在屠杀双叶党时也一样。
大半天的行军,队伍周围的景色基本都是郁郁葱葱的森林,终于,现在在眼前出现了一大片农田,这意味着离小镇不远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行军速度。不久,前面一个小土坡就出现了几个骑马的人影。走近些看,是几个挎剑荷枪的警察,中间还有一个穿红斗蓬的行刑官。安德森上校招呼一名副官上前询问情况,上尉和他们谈了一会儿,行刑官就跟着他走了回来。
行刑官的打扮非常鲜艳,从帽子到裤腿都是鲜红色,站在队伍中显得格外惹眼。他来到赫森的马前,向他敬了个标准的脱帽礼。赫森也抬了下帽子,问到:“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我们在追捕几个逃犯。”
“逃犯?”
“是的大人,他们都是尼兰德的叛乱份子。”
“是双叶党?”
“是的大人,他们是从泰列德越境到我国的,本来想逃往拉波美尼亚,后来在这里听说那边的边境因为怪物出没被封锁了,只好往回走,我们就在这里拦截他们。”
“原来是这样,抱歉耽误你的时间。”
行刑官再度行了个脱帽礼:“愿意为您效劳!”告别了警察和行刑官,离城镇也就不远了。路边的农舍渐渐多了起来,时不时还能看见几个风磨坊,伫立在蔚蓝的天空下。浮云映衬着白墙红瓦,组合成一幅优美的田园风景。
丹特忽然觉得,要是比森古内在这里,他会不会创作出一幅传世之作?当年,这位侏儒画家在尼兰德的某个乡村、某座磨坊下,用颜料记录了当时的光影变化,成就了一幅名作――《风车》。也许画中的风车就是自己家的那座,小时候的自己常去那里,开始是玩耍,后来,因为父亲整天忙碌在他的锁铺里,自己就必须帮着母亲,把麦子从地里弄进磨坊。
哦,真不知道那磨坊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就快到了。”
赫森的话让丹特朝前面放眼望去,连成一片的建筑物轮廓从田园和森林中浮出。终于,一座小镇出现在不远处,今天的跋涉可以告一段落了。<5>约瑟镇
约瑟镇,这个与奥莱泽市(注5)相距不到五十里的田园小城,成为赫森和他的远征队驻足的第一站。在看过了一片乡村美景后,队伍来到了小镇的入口――一座爬满葡萄藤的红橡拱门。门梁正中插着一个闪着金光的黄铜招牌,上面刻着一个武士正用手中的剑刺向被他踩在脚下的火龙,而在这个招牌下面,则是几个被刻满花边的大字――约瑟镇。
门柱下站着两个穿半身甲的卫兵,一个拿把滑膛枪,另一个则扛着长矛,看到队伍过来,连忙立正敬礼。得到通行证后,拿火枪的卫兵把枪往路边一靠,急急忙忙地跑回去禀报了。
约瑟镇并不大,但很规整,整个城市被两条十字交叉的道路分成四部分,十字路口就是镇中心。在卫兵的引领下,队伍来到了镇中心,这里是一个小小的广场,中央还有一座漂亮的、由阀门控制的喷泉。镇长、卫队长、行会代表、各路商会的头头和小庄园主们,总之,镇上所有有身份的人,都恭恭敬敬地等在那里,毕竟,国王的特别顾问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着的。
一阵寒喧后,赫森有些意外地从镇长口中得知,北麦格林教区的大主教竟然也在这里。这样一来,他便顾不上休息,立刻带着大家前往教堂拜访。还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一队穿着雪白长袍的人,手里高高举着圣符十字,肯定是他们了。
赫森和其他人都脱冒致敬,只有德鲁依们远远站着,只是礼节性地低着头。丹特借机回头看看,发觉米基拉斯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他理解法师的举动,宗教信徒本来就不大喜欢魔法师,这些自栩正义的虔诚教徒就更不会喜欢黑暗法师了。
一位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当他前进时,所有人都为他让开了道路。从他华丽的金边天鹅绒长袍和嵌着宝石的金冠来看,他就是大主教格里芬了。赫森与他相互致意:
“什么风把陛下的特别顾问大人吹到这里来了?”
赫森微笑着说:“我们将去东面,为国王的新花园找些宠物。”
“是去拉尔迪沃吗?我听说那里的狮鹫很凶猛呢!”
“有这个计划,不过再凶猛的狮鹫也比不上陛下的皇家狮鹫,不是吗?”
主教忙点头同意。
“主教大人又怎么会到这儿呢?”
“我是来检查这里的布道情况,这不,一会儿我就要起程去下一个教区了。在我没离开前,请允许我为你们祝福。”主教说话时两腮的赘肉跟着抖动,看上去更象一位狡猾的银行家。
“不胜荣幸!”主教带领着一行人进入教堂,外面则围满了镇上的居民。刚跨进教堂,这个地方就能给人出乎预料的感受:尽管是个不大的乡村教堂,然而大厅的四壁依旧镶满了白色的大理石神像,墙上、柱子上,到处是精心雕刻的装饰线条,窗子全部是彩色的拼花玻璃,天花板上甚至还有一幅水准不低的壁画。看来,如果不是教会特别拨款的话,小镇居民的生活应该相当殷实。
主教站在讲台上,两旁分列着各位神甫,大厅的两侧,则站着主教的护卫――麦格林护教骑士团的圣骑士,这些家伙身上都穿有精巧的金边白底半身甲,外面套着白色长袍,头上是一顶圆桶形神官帽,带有钢制帽箍和一大片覆盖帽子正面的镀金饰板,武士们手中都握着一把镂花圣锤,这可是件带有魔法的武器。所有的圣骑士都是半精灵,之所以这样选择是因为半精灵同时拥有精灵的魔法天赋和人类的强壮身体。
“以圣父的名义,”随着主教一边念祷词一边拿起法器,祝福仪式开始了。赫森带头半跪下来,其他军官,包括那些挤在教堂门外的士兵们也都弯下了膝盖。神甫们用手在空气中划着,白色的闪光便随着他们的手指
努兄和青兄两位老大都好点了吧,世界上值得消磨精力的东西还有很多。
道兄终于出手了,赞一个先!
呵呵个人感受而已啦
青兄想开点,她要和你分手其实也说明她不适合你,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吧
看了觉得还不错,就是风火连城方的盔甲奇幻味太重了点,另外结局我还比较喜欢,7个人一个没死,我非但没觉得YY反而觉得结局够酷(个人感觉啦)。
另外,有评论说七剑的故事模式有抄袭七武士之嫌,我觉得这种说法过于牵强了,采用这种故事模式并不鲜见,几位英雄保护一批弱者,只不过七剑的人数和七武士正好一致罢了。其实安东尼奥.班德拉斯主演的《13武士》也是这种故事结构,背景变成10世纪的苏格兰,英雄们变成12位维京勇士和一位阿拉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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